正文 01   女生海燕是一名古典文学方向的二年级研究生。   她长得眉清目秀,身材匀称;同时也是一位端庄,热情,大方,开朗的女孩,怎么看都是一位标准的美人胚子。   海燕之所以选择古典文学作为自己的研究方向,一则源于心中那份对传统文化的热爱,二则因为导师李教授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人格魅力。   李教授是一位学识渊博,为人和蔼,作风正派的传统知识分子。   也许是由于多年与古典文学打交道的缘故,他的骨子里随处都浸润着国粹的基因。   比如他喜欢身穿长袍、马褂、布鞋来为大家上课。   他曾经对班上同学说过,中国传统服饰里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历史韵味感;而一旦穿上西服西裤和皮鞋,则会让他觉得非常别扭,尤其是打上一根领带,真有种吊死鬼的感觉。   而且李教授个人的行事风格还比较保守,身上的长袍是白色的,马褂是灰色的,布鞋是黑色的。   李教授讲课的时候非常风趣幽默,见解也很具独特,不喜欢人云亦云,有时还会发出几句惊人之语。   海燕经常在听课的时候,会不自觉地跟着他的思绪飘荡,进入到他所描述的那些古老,陌生,神秘而又遥远的年代里。   这一天李教授又在讲台上说得神采飞扬,激情四射。   课堂上恰好讲到了《聊斋志异》和它的作者蒲松龄。   李教授甚是自豪地说:“同学们,本人非常荣幸地告诉大家,老师我也是山东淄博人,蒲松龄先生就是我严格意义上的老乡,而且我的老家距离蒲松龄先生故居直线距离不足三百米呢!”   这时候,台下一位女生叽叽喳喳地低声议论了一句:“还先生长先生短的呢,又不是你家亲兄弟,叫得那么亲切,好像他是‘蒲松龄先生’,你便是‘蒲松龄后生’一样!”   “‘蒲松龄后生’?”又一位女生掺和道:“这个词语用得好啊,如果他果真是‘蒲松龄后生’,那他岂不就是蒲松龄转世投胎过来的人了?”   但由于她们说话的声音比较小,李教授在台上似乎并没有听到这一切。   只见他依旧在黑板前心潮澎湃地为大家介绍道说:“同学们一定都知道,在蒲松龄故居的门前,有一副对联写得很好,那对联里是这样说的,‘写鬼写妖高人一筹,刺贪刺虐入木三分’,这真是对蒲松龄先生文学成就的高度概括啊!据本人所知,在整个世界文学史上,恐怕还没有哪位作家写鬼的技艺能够超过蒲松龄先生吧!”   “这倒未必哦,”那两个悄悄低语的女生又独自议论了起来:“我看蔡俊的小说就写得比蒲松龄的还好看。”   “就是,”第二个女生也搭话道说:“我家里就有一本我爷爷的爷爷留传下来的《聊斋志异》,封面上就是个女鬼,而且全是繁体字,竖立排版的,还要从右看到左,连标点符号都没有一个,看得我头都是晕乎乎的。”   但李教授仿佛还是没有听见,仍然在继续口水四溅地讲着说:“大家有空一定要抓紧时间看看这本书!以前看过的同学也要再读一遍哦!有些同学就是喜欢将老师说的话当成耳边风,老师讲得口里吐血了,她还以为我吃了红苋菜。”   说完后,李教授便朝台下看了一眼——由于是研究生的缘故,台下只有六个学生,而且全部豆是女生,中文系明显地存在阴盛阳衰的现象。   然后,李教授又将眼镜取下来,轻轻地揉了下眼睛。   由于长期戴眼镜的缘故,李教授的眼睛已经严重变形了。   如果不仔细看,你会误认为那根本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一对老妇人褶皱的肚脐眼——因为那里面完全没有一丝的光泽,亮度和水份!   “啊——”随着一声惨叫打破了教室里的阗寂,大家都朝那尖叫声的源地看了过去。   发出尖叫声的是一位名叫春梅的女生。   “怎么了,春梅?”作为班长和班上年龄最大的女生,海燕有关爱和问候同学的责任和义务。   “李教授,李教授,李教授……”春梅断断续续地半哭着:“大家快看李教授!”   “李教授怎么了啊?他不正好好的吗?”海燕和其他女生连忙问起道。   “李教授的眼睛会发绿光!”春梅抓狂似的大叫不已道。   “这怎么可能呢?”李教授也突然中止了正在进行的讲课,走下台过来询问情况道:“老师我是活生生的人啊,又不是什么狼。再说了,即使老师是狼,也不可能大白天发出绿光吧?”   “是啊,春梅,”海燕也安慰着她说:“你是不是平日里看鬼故事太多了,都产生幻觉了啊?”   海燕知道春梅平日里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抱着几本灵异故事读个没日没夜没完没了,要不然就是在电脑里看鬼片到无休无止。   “你别过来,”春梅使出全身力气将朝自己走过来的李教授推向了墙角:“我真的看见你眼睛里发出一道绿光了,就在你取下玻璃眼镜的那片刻!”   说完后,春梅一把挣脱开海燕和其余几个女生的手,蓬着脸垢着头奔丧似的夺门离去。   “要不要带她去看下心理医生?”李教授问道:“她那神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   “我想没必要,”海燕回答说:“她多半是看鬼故事走火入魔了。她应该没去别处,一定是回宿舍去了。”   “哎,早知如此的话,我今天就不该讲什么《聊斋志异》了,都是我不好。”李教授自责着说,“下回我一定多加注意。”   “李教授,这事您也别太放在心上,这又不是您的错,”海燕宽慰着说:“我和几个同学们去宿舍看望她一下吧,应该没多大的事。”   “好的,”李教授看了一下表,也差不多该下课了,于是说道:“那我就不过去瞎掺和了,免得她见到我以后更加害怕,反而把事情搞得更糟糕。”   于是海燕带着其他四个女生一路小跑着来到了春梅宿舍,春梅果然没去别处,呆在了宿舍。   春梅是个性格非常内向甚至自闭的女生,她的生活半径小得可怜,所以海燕都不用猜测便知道她不会去别处。   门没锁,或者说没有锁牢固,故而海燕轻轻一推便开了,那门被打开时,还发出“吱呀”一声,像是农村老式木质手摇门所发出的声音。   只见屋内的春梅一个人打开了电脑,又在全神贯注地看着那部她看了无数遍的《乡村女教师》。   《乡村女教师》是一部非常经典的港制恐怖片,就连背景音乐都可以叫人听完后感觉到毛骨悚然。   更别提那里面惊悚入微的实情画面了,心脏功能不好的人准会直接被秒杀掉,晕菜过去。   海燕和其他几个女生看见春梅站立在地板上,光着脚丫子在一边看电影一边载歌载舞,口里还一句句念念有词,活似个女巫。   由于春梅来自一座南方小城,因而她口里的方言大家一句都听不清楚。   念完所谓的“咒语”后,春梅又将一大团白色的,粘糊糊的护发素胡乱杂章地涂抹在了自己的长发上。   接着,她又随手拿起一瓶空气清洗剂在房间里四处喷洒,嘴里还不断地念说着“有晦气,有晦气,这屋子里有霉味的晦气。”   “春梅,你是不是受了什么惊吓刺激啊?”海燕关切道说,“你今天的行为可有点反常哦!”   “没有,绝对没有,”春梅矢口否认道:“我是个精神非常正常的乖女孩,我妈妈还天天夸我呢。”说完后,她又一把抓起海燕的衣襟说:“海燕姐,你知道吗,我妈妈还说要我别念书了,叫我回家相亲呢,她不喜欢我读古典文学,说每次我带回家的那些书都旧得发霉了,我很纳闷啊,那些书明明是崭新的,刚从书店买回来的啊,出版日期上也明明写着是今年出版的啊!我妈真是神经太过敏了,难道仿制的线装本也是发霉的书吗?呵呵,我妈这个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呢!”   骂春梅的是她的室友曼娟——大学里研究生都是两人睡一个房间,两个房间共用中央处的卫生间。   “曼娟,你居然敢骂我?”春梅失望地看了曼娟一眼:“真是白疼你了,亏难我平日里对你还那么好,上次从家里带来的几个鸡蛋都全给你吃了。”   “你这样疯疯癫癫的,今天晚上我还要不要睡啊?”曼娟抗议道:“你自己倒是不怕,我可胆小着呢!”   “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打扰你的,”春梅高声说道,然后又拉起海燕的衣袖说:“海燕姐,还是你对我最好了,不像某些白眼狼。你知道吗,海燕姐,我妈对我说,我们村里有个富二代看上我了,呵呵,那小子还叫我回去给他做全职太太呢,我才不想做什么家庭主妇呢,那多闷多没意思!你想想看啊,那富二代虽然长得倒是不差,为人也还勉强过得去,但可惜只有高中文化。我堂堂一个女文学研究生,屈尊跟他谈恋爱,怕是我每说一句话他都要翻字典吧!呵呵!哈哈!嘻嘻!呼呼!哇哇!”   她最后那一连串排山倒海般的拟声词,真的就如同杀猪一般凄惨,和电脑里那鬼片的背景音乐相得益彰,叫得连天花板上都产生了回音,宿舍上方那悬挂着的吊扇上的灰尘,也为之脱落掉了一层。   其他几个女生都被春梅那披头散发的样子吓得不轻,怯怯地站在门外不敢迈进房门口半步。   春梅接着又说:“海燕姐,你知道吗,李教授的眼睛是真的会放发出绿光的,我以自己的人格保证,我没有撒半句谎!李教授绝对是个可怕的人物——或者他压根就不是个人!”   “春梅,这种事可千万别胡说啊,”海燕不许别人辱骂自己心目中最好的老师:“李教授是个好人,这是大家都公认的啊!”   “反正我没有看错,那道绿光绝对是从他眼睛里放射出了的,在我这个角度看得一清二楚。”春梅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放屁,装神弄鬼!你这纯粹是一派胡言乱语。   曼娟的声音非常小,但还是被春梅灵敏的耳朵所听到。春梅立刻反唇相讥道:“某些人就是不肯相信我说的话,上次找到一个花花公子,还以为自己遇见白马王子了,不听我的劝告,后来怎么样,被人家玩腻了就甩了吧?”   春梅说完后,曼娟的脸色开始一片羞赧。   只见她简单地收拾几件衣服后,便抛下了一句:“随你这疯婆子怎么说,反正从你这张破嘴里边说出来的鬼话,大家一句也不会信的。今天我就去旅馆将就一晚,明天我再出去外面另找间房子,就便宜你和你电影里那些死鬼同住一间宿舍吧!”   春梅不屑地“哧”了一声,然后回头对海燕说:“海燕姐,我没事的,你们回去吧,我现在好多了,非常正常。”   “可是,春梅,你这样我们怎么能够放心呢?”见她疯疯傻傻意犹未尽的样子,海燕确实心里感觉不是很放心。   “没事的,海燕姐,”春梅又笑了笑说道:“我思前想后全盘考虑了一下,或许那道绿光是从李教授的手机发出来的,再或者是窗外有小朋友在玩投射镜子反光的游戏——我小时候就经常这样玩的。”   “嗯,没事就好,”见她能够这样想开了,海燕也就放心了几许:“那你就好好休息啊,还有,别老看这些恐怖片了。”   “放心吧,我是钟馗,一般的小鬼都没法近身的。”春梅笑道,“电影是电影,生活是生活,我还不至于入戏到不可自拔。”   “哦,”海燕回答道,“那我就大为放心了。”   由于海燕和春梅不住同一栋宿舍楼,因而回到宿舍还有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在回自己宿舍的路上,海燕的室友小溪一直紧紧抓住她的手心,也不知道是因为她抓得用力过猛,还是天气热的原因,海燕都感觉到自己掌心里全是涔涔的汗珠了。   “啊——”忽然,小溪松开海燕的手,抱头划破苍穹般大叫了一声。   小溪门牙处有两颗天生的龅牙,说起话来还漏着风。   “怎么了啊,小溪?”海燕伸手将跌倒在地的小溪扶了起来。   “楼,楼梯踩,踩,”小溪支吾着说道,“踩空了。”   海燕低头看了一下,确实已经走到楼梯口的最后一个阶梯了。   再加上连续几日下雨,楼梯上都长满了青苔,台面上显得比较湿滑,小溪整个人又高度紧张的,摔倒也就在所难免了。   “好了,没事的,小溪,”海燕又扣住了小溪的手指道,“我们还是赶紧回宿舍吧。”   “哦,原来是虚惊一场,差点吓死我了,”小溪又说道,“海燕姐,你有没有发现,春梅今天那神情实在是太奇怪了,就跟个女鬼没有什么二样。”   小溪和海燕同住一间宿舍,也是位神经兮兮,行为有些诡异的女孩,至少在大多数人的眼里是这样认为的。   她脸色蜡白得像是从营养不良的西非走来,牙齿被蛀虫咬得跟一把老木匠使用过多年的锯子似的,头发则枯黄得像是个在酱缸里染过色一般。   去年海燕的妈妈来学校“探狱”看望的时候,还悄悄地拉海燕到一边说,别跟这个女生走得太近,她阴气太重。   不过海燕并不认为小溪阴气太重,倒是她左手上那额外长出来的第六个指头让自己感觉害怕。   有一天夜里小溪从床上爬起来向自己要卫生纸上厕所,看见她那留着长指甲,又削得尖尖的第六节指头,海燕吓得可不轻。   此外,小溪的眼睛还是天生的斜视外加散光,而且当她睡觉的时候,眼睛却还是睁得又大又圆的,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清醒了,还是依然在熟睡中。   有一天早上小溪起来化妆照的时候,海燕意外地发现她的左眼睛里居然还有两颗眼珠!   据说古代许多帝王就有两颗眼珠,但是他们都是男子,相貌怪异一点倒是没啥干系,至于女生也长着这样两个黑眼珠嘛,那恐怖效果绝对胜过亲历一回血肉横飞的车祸现场!   此后每次回想起那天的一幕,海燕都会恶心得将吃进去的食物,全部反胃后又原封不动地呕吐出来。   打那以后,海燕便习惯性地再也不敢正视小溪化妆时的情景,甚至连她用过的那面镜子也不敢摸一下。   而小溪却每次都喜欢在化完妆后将镜子随手放在卫生间里。   所以海燕每天晚上,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敢轻易上厕所的。   即便要上厕所的时候,也会不断在心里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千万别看那面镜子,千万别看”,但越是这样暗示自己,眼睛却越是不听使唤地偷偷朝那镜子里瞄上几眼。   “今天春梅的行为好反常啊,”小溪欷歔地感叹道:“刚才她样子就像是头女鬼一样,平日里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她用的是“一头女鬼”而非“一个女鬼”,这让人不禁又联想起春梅方才那头蓬松而凌乱的长发。   “其实我们也别太把这事放在心上,”海燕作为班长,不可避免地要说些官方套话,虽然她自己心里也一样很害怕:“大家都是好姐妹,以后还是要把她当成一个正常人,别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也要在生活上多多关心她。”   小溪却明显已经心不在焉了,半是自言自语道:“人真是世界上最古怪的动物啊,你说这前几天春梅还好好的,我们还一起喝过咖啡呢!今天她怎么一下子就跟疯了似的呢?还有啊,她一向生活简朴,此前也是从来都不涂指甲油的啊,今天怎么手指上全是嫣红一片啊!”   “我们不应该这样说春梅的,小溪,”海燕谆谆劝告着说:“是人都有七情六欲的,有时也会偶尔失常嘛,毕竟我们都是肉体凡身,何况就算是电脑,有时候不也会出点小故障吗?”   “但她今天的反差也太大了一点吧?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小溪继续发着她的感慨:“对了,海燕姐,你以后该不会也偶尔失常一下吓我一跳吧?”   “你就放心好了,小溪,我的心理状态是非常健康的,”海燕安慰她说:“就算哪一天我偶尔失常了,也不会吓你的——谁叫我们是这么好的姐妹呢?”   “不行,”快到房门口的时候,小溪将整个身体挡在了门上,依旧很是不放心地说道:“等你失常的时候,你就会忘记我们是好姐妹了,所以你必须现在就答应我,你这辈子是绝对不会失常的,哪怕偶尔也不行!”   对于小溪的这句雷人语录,海燕心里感觉非常好笑,不禁暗自想道:假如哪一天我真要是失常了,就算现在答应你又能如何?难道我还提前跟你打好招呼让你做好准备不成?   “你今天必须答应我!你要跟我作出保证!”小溪却不依不挠道:“否则的话,我今天就不许你进入这扇宿舍门。”   “好吧,我答应你,我海燕是绝对不会失常的,哪怕偶尔!”海燕在小溪鼻子上捏了一下道:“这样可以了吧,我的小精灵?”   “嗯。”小溪这才放心地腾出了自己挡在门外的身子,以便让海燕掏钥匙开门,然后又将瞳孔放大到极限地附加了一句:“不许叫我精灵,那会让我联想到恐怖片里人的精神和灵魂!” 正文 02   然而,海燕还没将钥匙完全插进去,那房门就顷刻间不打自开了!   两人推开房门一看,房间里居然活生生地站立着正在抽烟的李教授!而且他将手高高举起在朝自己打招呼!   那一缕缕青烟萦绕在李教授的头顶久久散不去,而香烟却早已经燃烧殆尽,几乎快要烧到李教授的手指上了。   海燕和小溪顿然惊愕得呆若木人一般了!   再联想到春梅方才在课堂上的尖叫,和她“李教授绝对不是人”的一句句语气肯定的嘶喊,海燕心里感觉快要起毛了。   小溪也是汗毛全部竖起,一边粗口吸着大气一边低声问道:“李,李教授,你,你会穿,穿墙术啊,啊?”   海燕则全然成一傻妞了,不敢开口说一个字,甚至不敢大声喘气。   李教授倒是非常大方地抢在海燕之前开口了:“海燕啊,老师我今天来找你是有点事情的,本来想打你电话,可是你又欠费了。”   海燕记起自己的手机是欠费好几天了,于是断断续续道:“可,可是,可是老师,你,你,你是如何进入我们宿舍的啊?”   这时管理员刘阿姨走了过来说:“哦,也许你们还不知道吧,李教授就是我的先生,我怕李教授在外面干等着怪难受的,又看到你们都不在宿舍,便自作主张为他打开房门的。”   “哦,原来这样啊,”小溪如苍蝇般低声说道,“我还以为自己真的遇见灵异事件了呢。”   “对了,海燕啊,”刘阿姨并不搭理小溪的答话,“你们宿舍的门锁应该换一把了,刚才我居然无意间用别人宿舍的钥匙也将你们的房门打开了。”   “哦,”海燕心不在焉地机械一声回答着说:“明天我们一定会记得换新锁的,刘阿姨请放心。”   “也不是我放不放心的问题,主要还是为你们的人身和财务安全着想嘛。”刘阿姨说。   刘阿姨是一位相貌丑陋到出众,满脸皱纹的老妇人,走在街上同样也会拥有超高的回头率,不过却是作为反面教材而被人指指点点。   然而这还不刘阿姨她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她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整张被开水大面积烫伤过的脸,甚至连带着耳勺,发根,和下巴,以及颈部都被严重烫伤了,还有几根黑白相间的头发都被整体掩埋在了伤口的疤痕里。   “我过来找你是想跟你说件事情,”李教授又开口说:“我下周就要外出去开几天会议,所以明天我要将课程讲得紧凑点,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有什么疑问可以去问白教授好吗?”   海燕和小溪都机械而木然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明天我要为你们讲讲我们中国博大精深的京剧文化,海燕啊,请你通知大家提前做好预习工作。”李教授又说道:“对了,春梅她现在状态稳定一点了没有?”   “哦,她好多了,请教授放心。”海燕回答说:“你不在的时候,不是还有我们嘛!”   “嗯,那就好,”李教授挥挥手说:“那就明天再见吧。”   李教授和刘阿姨走后,小溪便又开始一个劲地刷牙。   而且她使用的是一支非常奇怪的牙膏,挤压一下便会出现一堆红色的粘稠物,平日里我们大家使用的牙膏,大多不都是白色的吗?怎么她老喜欢标新立异与众不同呢?   对此,小溪的解释是,那是一种植物药用药膏,她的牙齿不好,所以医生建议她使用这个牌子的牙膏。   只是海燕心理偶尔会有纳闷:你都刷了好几个疗程了,不还是那一口歪歪唧唧的斜牙吗?   自从用上那种红色粘稠的牙膏后,小溪便特别喜欢上了刷牙,一天要刷十几二十次。她饭前刷,饭后刷,连吃块口香糖也要刷几下。   而且她每次刷牙的时间还特别长,有一次海燕洗澡前看见小溪在刷牙,洗完澡回来后发现她居然还在刷!   海燕怀疑小溪患有洁癖,虽然她本人长得一副脏兮兮的样子。   小溪自己却解释说,这不是什么洁癖,就算我牙齿没问题,出于个人卫生考虑,也要多刷几次,因为我们现在吃下去的食品实在是太不卫生了。   捯饬折腾了十几分钟后,小溪终于刷完了牙。   接着她又开始化妆,从柜子里拿出那一大堆各种款式的化妆品,那场面就像是在做化学实验一般浩大。   无意一瞥间,海燕又发现她那左眼圈里的两颗眼珠子!的的确确,是两个,完全没有看错!   化妆完毕后,小溪又半躺在床上,睁开着她那只有着两颗眼珠的小眼睛,然后又将一瓶红色润洁滴眼液挤入眼睛里——对了,忘了补充一句,小溪的眼睛还小得可怜,尤其是当她一眯眼的时候,你会发现那双眼睛几乎是不存在的!   当小溪起身时,她那眼睛里流出的红色液体,就像是疼哭出了带血的眼泪。   一切都完毕后,小溪还主动邀请海燕一起去吃晚餐,海燕被她刚才那一幕幕给吓坏了,非但提不起食欲,而且就连张下嘴伸下舌头都异常困难了。   于是海燕找了个“还要洗衣服”的借口,没有陪她一起出去。 正文 03   这一晚海燕怎么也睡不好,老感觉蚊帐里飞进了许多只蚊子,却怎么挥手也驱赶不去。   子夜时分,又突然觉得肚子里很不舒服。   爬起来上厕所的时候,海燕心里感觉几分怕怕的,因为小溪化妆完毕后用过的那面镜子就放在卫生间里。   而且由于住学校的缘故,晚上又熄灯了,四下里一片巨大的漆黑,空旷的操场上甚至可以依稀听见夜枭传来的阵阵哀鸣,还有小溪夜睡的梦里磨牙霍霍的声音。   海燕曾经跟小溪提起过好几遍,晚上睡觉磨牙是缺乏某种营养素的表现,但小溪就是不听,非但不承认自己磨牙,还反过来说海燕夜里打鼾。   海燕身体哆嗦了好几下,但毕竟厕所还是要上的啊!   于是海燕只好借着手机的微弱光芒猫着腰遛入厕所。   厕所里那面镜子几乎悬挂在与海燕身高等同的位置,海燕害怕头会碰到镜子,所以便倾下了腰。   但刚进入卫生间的时候,还是听见“砰”地一声,那面镜子掉在地上全碎了!原来今天小溪不知为什么将镜子悬挂的高度调低了几许。   小溪听到响声后,立刻停止磨牙,从床上飞一般地爬了起来。   “海燕姐,你是不是将我的镜子打碎了啊?”小溪急迫地问道。   “可能,可能是的。”听到小溪叫自己,海燕感觉又怕又惊,用手机光看了一下那镜子,镜子的中央部位居然还有两块污点,像极了小溪眼球里的那两颗黑眼珠!   该不会是这面镜子被小溪用的次数太多了,那两颗黑眼珠都已经永久性投影刻在了镜面上吧?   小溪跑到卫生间检查了一下那镜子,然后又欣慰道:“幸亏这镜子不是我的,我今天借用了一下你的镜子,然后就随手放在卫生间了,”小溪又指了一下挂在外边墙壁上的那面镜子说:“你看,这才是我自己的镜子。”   吓得六神无主的海燕下意识地随着小溪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天啦!镜子里居然又出现了小溪那左眼睛里的两颗黑眼珠!   因为小溪已经将脸蛋附在了那镜子上。   小溪一边用手指锊了锊长垂的刘海,一边又说道:“最讨厌夜晚睡觉的时候了,随便躺一下发型就会全乱套了,还弄得要起来补妆!”   说完后,她便又将一堆白粉涂抹在了她那张本来就已经白得很吓人很不真实的脸上。   不知道小溪为什么那么喜欢化妆,因为在海燕看来,她那张脸也就长成那样,化与不化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这一晚海燕再难入睡,稍微闭上眼便被小溪的磨牙声所中断。   再加上宿舍门外还不时“嗤嗤”地发出几声怪叫,有点像是夜风吹过旷野的声音,又有几分像是人的脚步走动的声音。   就这样干瞪着眼数着绵羊熬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又有李教授的课,挣扎了几下还是硬爬了起来。   一看还有十分钟就马上开课了,海燕赶紧往屋外跑去。   小溪却还在镜子前大叫道:“海燕姐,你等我,等等我。”   当两个人气吁吁地跑到教室的时候,早已经迟到几分钟了。   幸亏是研究生的课程,老师对考勤要求不算太苛刻,所以没喊报告便擅自进来了。   今天李教授为大家讲解的是京剧,他本人就穿着一身京剧的戏服在讲台上说了起来。   这是李教授的一贯作风,并不算稀奇,因为他是一位负责人的老师,既然是上京剧课,就必须让学生完全融入到这个氛围里。   李教授今天讲述的是名段《苏三起解》。   他自己反串的是女角苏三,然后动情地唱了起来:“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就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那歌词非常凄凉,海燕心想,什么“心好惨”:“把命断”:“来生变犬马”都写进来了。   “好!”台下一声叫好,大家一看,分明是昨天还一直口口声声说“李教授不是人”的春梅!   春梅本人就出生在一个票友世家,不由得也跟随着李教授的韵律轻声哼唱了起来。   李教授也是个性情中人,兴头一来便说道:“同学们啊,老师我明天恰好也要去南京出差,真是和这戏词里苏三说唱的是一模一样啊!”   海燕感觉到李教授知识真是太渊博了,没想到他非得书教得好,唱戏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大家可以自己回家试着去化个京剧的妆,仔细在网上观摩一下京剧的脸谱,”李教授嘱咐道说:“不过,同学们可千万别晚上化完妆后,跑出门外去吓别人哦。”   大家呵呵大笑,其中笑得最开心的莫过于春梅了。   看到她那开怀释然的样子,海燕也真是替她高兴,毕竟心病还得心药医,昨天春梅的状态可不好。   下课后,春梅主动邀请海燕一起吃饭,春燕也很欣悦地答应了。春梅今天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还不断地为海燕讲着冷笑话。   尽管这些笑话大部分自己都早就听说过,但海燕还是礼节性地赔笑着,而且还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来到餐馆后,春梅看也没怎么认真看菜单,就自作主张地点了一份猪血拌猪肝,一份羊血炒菠菜和一份鸡血豆腐。   海燕看着这几份菜都是倍感反胃,头脑里一片直升飞机驶过般的轰鸣声。   春梅问也没问海燕是否也喜欢吃这些菜,就对点餐小妹挥挥手说:“就这几样了,谢谢。”海燕想插嘴都没得机会,但心里想,难得春梅这么开心,就陪她吃吧,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素食主义者。   只见菜端上来后,春梅便放开肚皮饕餮大食起来,海燕看到她顷刻间吃完三碗后还要加餐,再看看自己几乎没动几下的饭碗,情不自禁地摇了几下头。   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后,春梅终于吃饱了,这时候她似乎才记起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吃,于是问了句海燕:“你为什么一口都不吃啊?”   “我,我……”海燕看到春梅嘴角残留下的血迹,不知道该如何答复她为好。   “海燕姐,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啊,必须吃哦,否则就太不给面子了哦,”春梅不由分说道:“今天这顿饭可是我请你的哦。”   “我吃就是了,春梅,”海燕硬着头皮说:“我们还是按照老规矩吧,AA制好了,毕竟大家都还是消费者。”   “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海燕姐,”春梅今天气色出奇的好:“我现在都成准有钱人了。”   “什么叫准有钱人啊?”海燕怀疑自己几天没上网,网络上又冒出几个什么新词来了。   春梅解释说:“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讲过的我们村里那个富二代吗?他昨天又跟我打电话了,我想了想以后,还是决定答应他的求婚好了。哎,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图个啥啊,还不是找个好老公,生个好孩子,生活上有点小情调嘛,现在研究生毕业后,不一样找工作难吗?”   “你昨天不是说过不想做全职太太吗?”对于春梅的一百八十度大拐弯,海燕脑子里有点绕不过来。   “海燕姐,我以前光知道他家有钱,但却不知道他家是那么地有钱啊!他爸爸在上海市区有五套房子!天哪,五套啊,市值好几千万呢!”   “……”海燕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海燕姐,我知道你心里想说什么,你想对我进行政治教育,说什么到底是想嫁给他还是嫁给他爸爸,再或者嫁给他家里的钱,对吧?呵呵,我才不在乎人家说那么多了呢。”   “你别想太多,春梅,我没这么想,”海燕回答说:“生活在这个时代里,应该允许人们选择多元化化,更何况我们还是高学历人士嘛。”   “嗯,还是海燕姐理解我,”春梅脸上像是荡开了一朵幽香的水莲花:“这个周末他就要过来我们学校看望我呢!到时候就请姐妹们一起出来大吃大喝一顿被,你们可别为他省钱哦。”   匆匆付完帐后,春梅便和海燕手拉着手地行走在马路上。   “你看,那边街上躺着一位老奶奶,好可怜啊,”海燕指了指前方说:“她该不会是被车撞倒了吧?”   “管她什么老奶奶老爷爷乱七八糟的,”春梅继续拉着她朝前走说:“咱们就不管那么多了,快走吧,走吧,我还要回去听广播里我最喜欢的恐怖片《红色棺材》呢。”   “不行,那奶奶真的好可怜,”海燕坚持要过去看看:“她好像真的是被汽车撞倒了。”   被海燕强行拉了过去的春梅,显得很不情愿地嘟哝道:“这么多人都不管她,你去瞎掺和什么啊?”   “喂喂,老奶奶,你这是怎么了啊?”海燕一向古道热肠:“需要我们帮助吗?”   “走啦,走啦,大不了我们帮她打个120得了,”春梅看了下手表说:“广播里主持人马上就要开始讲《红色棺材》了。”   “老奶奶,老奶奶,我扶你起来好吗?”海燕刚要弯下腰去搀扶起那老奶奶,忽然之间,只见那老奶奶猛然地一抬起头来,甩了一下她那头又脏又乱的长卷发,立刻将春梅吓得花容大改道:“啊,鬼——鬼——鬼——她就是《红色棺材》里面那个车祸后去世的女鬼。”   海燕认真看了一眼那老奶奶后,也被吓得后撤了三步,差点就跌倒在地上了—— 正文 04   因为那老奶奶的脸上全是白斑,而且白斑上面还生出一块块巨大的疮疤,疮疤上流着直达地面的脓血。   更可怕的是她那两只全是红通红通的眼睛!   以及她那眼睛里丛林密布的血丝,那简直就是一张红色的蜘蛛网!   那场景绝对超越任何一部恐怖片导演的想象力!   非但如此,那老奶奶的身上还发出一阵尸体般的腐臭味。   只见那老奶奶撩起自己那头杂乱得毫无章法的头发哀叫了一声说:“疼死我了,我这是在阴间,还是在奈何桥啊?”   春梅吓得连尖叫声都不敢发出,她坚信这位老人就是从《红色棺材》里走出来的主人公。   于是用自己的身躯躲藏在海燕的后面不敢出来。   海燕也非常害怕,但本着好人做到底的原则,还是问了一句那位老人:“请问老奶奶,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那老奶奶伸出手来摸了下春梅的脸:“这位小姑娘长得真秀气,好像我那二十年前死去的女儿啊,春儿,我的好女儿,娘亲好想你啊。”   她女儿死去二十年了?名字里也有个春字?一脑袋的问号在海燕的小宇宙里不停转动。   春梅吓得脸色半青半白,战战兢兢道:“你可千万别来吓我,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我刚一出生她就死掉了,你可真的别吓我,千万别吓我,我也不会是你的什么女儿……”   “来,春儿,春儿,在你小的时候,娘亲没有奶水,也没有喂过你一口奶,来,你过来,娘亲现在喂你一口。”说完后,那老人便脱下了自己的上衣,一步步地朝春梅走来。   春梅吓得六神无主,一个劲地撒着腿往后逃,但那老奶奶却锲而不舍地在后面不停追逐。   眼看那老奶奶就要追赶上来了,春梅吓得下巴都歪了,心里头也正打算放弃了。   突然,从道旁走来一个穿制服的城管,厉声地呵斥道:“你这疯婆子,天天从疯人院逃出来闹事,是不是嫌活腻了啊?”   那老人见到城管后,赶紧停止追逐,回头还看了春梅一眼说:“春儿,娘亲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的女儿呢,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啊。”   那城管是个年龄和海燕春梅差不多大小的小帅哥,他朝两人走来说:“那老人先前是我的邻居,女儿和老公都死了。前几年被送到了疯人院,最近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常常跑出来闹事,见到二十出头的女孩就说是她死去的女儿,搞得整条街上都不得安宁。”   原来是纯属误会的虚惊一场,海燕立刻松了口长气,但还是有个疑问在心头:自己也是二十出头啊,为什么那老人只认定春梅是她女儿呢?   春梅受到刺激的惊魂刚刚安定了下来,海燕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没事的,春梅,别害怕,那老奶奶也蛮可怜的,你别千万怪她啊。”   “我不怪她,”春梅喃喃地说道:“她是蛮可怜的,我从小就死了娘,她却二十年前死去了女儿,而且女儿名字里也有个春字,如果我娘还活着,估计也会这样叫我‘春儿’的,只是她那样子太可怕,她那声音太凄烈了。”   “不对啊,”海燕发问道:“我怎么记得你昨天还说,你娘叫你回去相亲啊,你娘不是没死吗?”   “哦,那是我后妈。”春梅非常流畅地回答说。   海燕“哦”了一句后,徐徐说道:“真是难得啊,和自己的后妈关系也能处理得那么好。”   “那是当然的了,”春梅又回答道:“因为我后妈就是我亲二姨啊。”   这一个周六一大清早,海燕和小溪的电话就双双被春梅所催醒,春梅在电话里高分贝地宣布道说:“大家都快起来吧,我男朋友过来学校了哦,保证帅到让你们流口水哦!”   一听有帅哥,花痴一般的小溪赶紧动弹了起来,海燕也跟着机械地刷牙,洗脸,但她不敢照镜子,只是简单地梳了几下头。   姐妹们几个都到了,包括前天和春梅大吵过的曼娟,这让海燕尤其宽慰。   春梅的男朋友果然是位帅哥,但好像腿脚有点不方便,虽然不用借助拐杖,但走路的时候还是明显感觉到他有点瘸。   春梅介绍说,她男朋友的名字叫做爱华。   “爱德华?”曼娟不禁对着爱华问了一句:“好莱坞电影《暮光之城》里面不是有个吸血鬼家族的男主人就叫爱德华,是吧?”   见曼娟将自己的男友和《暮光之城》的男主人公联系到一起,春梅不但不生气,反而非常自豪道:“是啊,不但名字上听起来有几分像,你们看,他那侧脸背过去的时候,是不是也有几分像爱德华呢?爱华,你快转过脸去,让姐妹们好好欣赏欣赏。”   爱华非常配合地将脸斜转了过去,确实是个帅气逼人的小伙子。   但在海燕看来,却怎么都感觉到有点不带劲。   爱华明显属于那种很邪门的帅气法。   比如他那脸色很黯淡,用迷信的说法就是“晦气”,如果被算八字的先生遇见,肯定是要说他今日“诸事不宜”的,不,这种起色的人,应该天天都会“诸事不宜”的。   海燕心里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男朋友大海来——那才叫真正的一个阳光帅小伙呢,简直就跟爱华形成了鲜明对比。   几个人一起在街上随便逛了逛,春梅手心一头牵着男朋友爱华,另外一头牵着同宿舍的曼娟。   那爱华果然是个有钱人,出手非常大方,也不喜欢砍价。大包小包,大袋小袋的衣服零食化妆品将春梅伺候得喜上眉梢,乐不可支。   在一家豪华酒楼用完午餐后,爱华忽然提出说,要过去附近庙宇里拜见一位非常有名的和尚。   海燕从小就比较害怕去寺庙里,因为感觉那种地方阴气森森的,似乎终年没有阳光的照射一般。   但海燕的妈妈却比较迷信,还在庙里为她求了一块小佩玉,说戴上后可以保平安。   不过海燕倒是一次都没有戴过,因为一旦戴上后,只要一想起那是在寺庙里求来的,便非但不能缓解什么抑郁情绪,反而会让自己更加害怕。   但经不住姐妹几个的拉扯,海燕还是被动地跟着一起进去了那家寺庙里。 正文 05   海燕发现那家寺庙建立在半山腰,一看就显得非常有历史底蕴感——   桔红色的大门宽敞得近乎奢侈,门楣足足有三丈多高,粗壮到需要两三个成年男子的手才能环抱得住的大梁柱上,用阴雕内陷法遒劲有力地雕刻着一副繁体字草书对联。   这一切都让整座寺庙显得非常气派,甚至近乎霸道。   那寺庙的门外也是种植着一排排的芭蕉,竹林,松柏和梧桐树。   那个被爱华形容得神乎其神的和尚,其实长得也和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不过却瘦得很夸张,分不清是皮包骨头还是骨头包皮。   海燕一直害怕那种瘦得挑战人类审美极限的人,因为小时候外婆讲的鬼故事里,那些鬼一个个都是瘦骨嶙峋的,几乎没有几个鬼在阴间还能够吃得白白胖胖。   可是按理说,这庙宇里常年香火比较旺盛,和尚们应该伙食生活条件不错才对啊,海燕甚是纳闷。   就在海燕还在头脑发鸣地呆立着的时候,曼娟忽然附耳对着海燕说:“其实前天我们冤枉春梅了,她并没有撒谎,李教授那眼睛真的很吓人,真的是会放绿光的……”   但这话却被较远处听觉好得惊人的春梅说听到,她立刻走过来反驳道:“你胡说八道!李教授明明是人,我那天是受了惊吓才这样瞎诌的,海燕姐,你可千万别信她。”   海燕也附和说:“是啊,曼娟,李教授当然是人啊,他还是我们最敬爱的师长呢。”   “你们有所不知,”曼娟手里比划着说:“昨天在李教授讲解京剧的时候,我用高清晰进口DV机刻录下了全过程,然后上传到了网上,许多网友都评论说,那视频看到44分44秒的时候,画面里突然冒出一缕莫名的绿光,我开始还不相信呢,但仔细回看了好几遍之后,才终于确信了,那是真的,我亲眼看见视频里李教授的眼睛是会放绿光的!实在是太吓人了!”   “就算是如此,那又能够说明什么啊?”春梅反驳着她说:“根据现代生物学上的原理,有些人的家族是会遗传某种生理缺陷的,或许李教授家族里就有这种基因缺陷呢,但这不能证明李教授不是人吧?”   “就算他是人吧,那也绝对是个非同寻常,有着许多离奇鬼事的家族的后代,”曼娟推理着说:“姐妹们,我们是搞文学的嘛,是不是也挖掘一下这其中的内幕,说不定下一个J。K罗琳的诞生就轮到我们身上来了!”   “没兴趣。”春梅不以为然道。   而爱华则和那瘦和尚交谈得甚是欢洽,那和尚招呼爱华又是伸出手掌又是吐个舌头之类的,爱华都非常听话地配合。随后那和尚又神秘兮兮地说:“这位小施主,我看你印堂发黑,脸色也有点问题,不久将会有大灾降临啊!”   爱华心里非常害怕,他颈部那一根根青绿色的动脉血管上,抽筋的动作十分明显。   见瘦和尚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爱华只好吞吞吐吐道:“那,那,那我该怎么办啊,大师,你,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我爸有的是钱,钱真的不是问题!”   那瘦和尚眉头紧凑道:“老衲我并非贪财图利之辈,帮是肯定会帮你的,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跟我过来里边厢房详聊。”   说罢,爱华便乖乖地跟随着进去了。   春梅忽然说自己内急,想上趟厕所,曼娟说佛门是净地,最好还是忍忍吧,等爱华出来后再到外面去解决。   但过了好一会,也依旧不见爱华出来,春梅说管不了这么多了,否则活人都会被尿憋死,于是便一个人跑到庙宇里去找卫生间。   但没多久便有原路返回了,海燕心想,理论上来说,一个女孩子方便起来应该不会那么快啊,她是不是拉到裤腿上了啊!   只见春梅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惧色道:“海燕姐,我心里好害怕,你能陪我一起进去方便吗?”   海燕没有想方便的意愿,但还是表示不介意陪同前往。   那庙宇虽然名气较大,而且在古代时候也出自名家之手,但却确实修得不太符合风水学上的原则,比如没有一扇门窗是向阳的,再比如那些房间的形状都堪称奇形怪状,什么三角形、楔形、梯形、菱形的房间都有,完全不合乎中国自古以来方方正正直来直去的建筑传统。   随着不断深入庙宇内部,那阴森之气越发逼人。   而且那房子还漏风!   几阵深秋的瑟瑟急风从屋檐上不顾一切地猛往下灌,直达人的衣领处。   海燕随风打了个寒噤,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害怕还是寒冷。   而走在海燕身旁的春梅,身体战栗的幅度则要比海燕大得多!   她那紧紧拽在海燕手头的五根手指也有明显的摇晃动作。   那过道的走廊上挂着许多宗教题材的画卷,还有一些历史上文人墨客们遗留下来的书法作品,应该都是真迹。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海燕老感觉自己能够闻到那些墨迹里墨汁所散发出来的阵阵臭味。   那寺庙的房子也的确很老很老了,许多砖瓦都是饱经沧桑的老古董。   那古老的屏风上面还纹有不少老式的雕花,屏风上面零零散散地挂着和尚们浸渍着汗味的破旧袈裟和念珠。   一路的地上也没有铺水泥或者地板砖,一副凸凹不平的样子给人一种湿气很重之感,地面上还零落着一顶红黄相间的和尚帽子,像是《西游记》里唐长老戴过的那一顶。   再加上过道两侧的旧桌椅旧家具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只要稍微一不留神,脚下就可能会被绊倒。   还有一口古老的破铜钟,恰巧也在此时发出“咚,咚,咚”的三声。   但海燕看了下自己腕上的手表,发现却是下午四点,可见那口钟已经不准时了,它那笨重旧损的样子,送给收破烂的老头当废铜烂铁卖了还差不多。   “这庙里不会死过人吧?”找了一圈还不见可以方便的地方,春梅忽而冒然地回头问了海燕一句。   海燕也被她这句话问得肌肤上毛痒痒的,嚅嚅回答道:“不,不会,应该不,会,吧。”   “肯定死过人,这座破庙都有几百年的历史了,绝对有不少老和尚在这里圆寂过——海燕姐,你知道圆寂是什么意思吧——就是死了的意思啊,而且那些和尚们死去的样子比我们正常人更吓人,据说都是伸吐着长舌头,爆裂着大眼睛死去的!”   “你就别自己吓自己了,春梅。”说这句话的时候,海燕自己心里又何尝不害怕啊!   只见这时候偏偏又一阵猝风旋转而至,周围厢房里还传来一个和尚撕破喉咙般惨烈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过后,是一阵伴着血腥的难闻气味,随风飘入海燕和春梅的鼻子里。看来那和尚是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极有可能是肺结核的晚期。   “猫,一只黑猫!”春梅突然大呼道:“我看见一只瘦得吓人的黑猫!”   海燕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是有一只猫朝自己这边走来。   因为寺庙的过道非常狭窄黑暗,那猫的瞳孔里放射出来的夜光,就有如一把匕首般刺将过来。   海燕定睛确认了一下,那千真万确是一只猫,而且也仅仅是一只猫后,便拍了下春梅的肩膀说:“别怕,猫不会伤人的。”   “我怕,”春梅将自己是身躯卷缩成一团,又蹲在了地上:“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怕猫,尤其是黑猫,因为我老会在梦里梦见我那没见过面的妈妈对我说,她会变成一只黑猫来陪我。我不要见我妈,她生前都没带过我一天,死去却还来吓我!这不公平!” 正文 06   海燕看了一眼回廊拐角处的一个房间,于是对春梅说:“春梅,你看,这不就是他们的卫生间吗?你快进去吧。”   “我不敢,”春梅颤栗着说:“我不敢一个人进去,海燕姐,要不你陪我一起进去好吗?”   海燕说:“我不需要,还是你一个人进去吧。”   “海燕姐,我怕。”春梅像个孩子般躲在了海燕的怀里。   “不怕,我在外头呢,”海燕抚摸了一下她黑色丝绸般的秀发后说:“快进去吧,别憋太久了。”   “那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许跑远了啊。”春梅还是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几眼道。   “嗯,我保证。”海燕信誓旦旦道。   春梅这才稍微放心地蹑手蹑脚缓缓踱步推开了卫生间的房门,然后用MP4的微曦光芒为自己开路。   “啊——鬼——鬼——鬼——我看见鬼了——”   还没进去多久,春梅便在里面如杀猪般凄惨地叫了起来,那叫声像是一道蓝色的惊雷划破长空般贯耳,整个屋子里的人听到后都赶跑了过来。   “怎么了,春梅?”海燕急忙着问道。   “是啊,亲爱的,你这是怎么了啊?”爱华也闻声从厢房里奔了过来。   “里边有鬼,鬼,鬼。”春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而且是一只女鬼!”   “大白天的,怎么可能会有鬼呢?更别提什么女鬼了,我们这里又不是尼姑庵,”瘦和尚一脸疑云道:“更何况这房间根本就不是什么卫生间,而是一件盛放杂物的房子。”   “李教授,李教授在里面,百分百是他!”春梅胸有成竹地拍着胸脯道。   “怎么可能,”小溪插话着说:“李教授不是到南京开会去了吗,我还看见他搭上公交车朝火车站方向过去呢。”   “那个人绝对是李教授,”春梅一口咬定说:“他穿着那身苏三的京剧戏服在里面,那样子就像是一只鬼!”   “方才我说李教授有问题,还是你纠正说他很正常呢,”曼娟在一边用指甲刀修剪着无名指,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一会一个说法,真不知道你到底心里想些啥。”   “你是不是产生幻觉了啊,亲爱的?”爱华呵护道。   “是李教授,我百分百肯定!”春梅口风依旧道。   “那我进去看看吧。”说完爱华推开门进去了,只见里面同时也走出一个人,那人果然是穿着戏服走出来的,而且穿着的就是和李教授在课堂上反串的苏三那套一模一样的戏服!   “李教授,您怎么也在?”小溪脱口就问道。   “这不是你们的什么李教授,”那瘦和尚解释说:“他是我们这里的老方丈,他平时最喜欢搞点京剧艺术了。这不——我们下个星期就要举行寺庙五百周年庆典活动了,他就想亲自登台表演点节目呗。真不好意思,吓着你们了。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我们的老方丈是个哑巴,所以刚才没有听见大家的说话,大家多多包容一下,他人平日里挺好的。”   “哑巴怎么会唱戏啊?”曼娟发现了问题,首先发问道:“他台词都不会说啊。”   “其实他只需要登台表演表演动作就是了,因为我在后面为他配音啊,”瘦和尚解释说:“大家听我来唱两段,看看我的功底如何————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就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别唱了,别唱了,”只见春梅用手捂住耳朵说:“他真的就是李教授,你们相信我!他就是李教授,吓死我了!”说完后,春梅便使出一股倔得出奇的力量挣脱了大家的包围圈,一个人朝外面飞奔而去。   “春梅,春梅,你等等大家啊,我们一起回去。”   但在庙宇四周找了一大圈后还是没有发现人,春梅早已经没影儿了。   “糟糕,她肯定又是受惊吓了!电话也打不通了,”爱华急得额头上直冒汗:“不行,我们必须立刻找到她。”   “这位小施主,你三个月之内是不能离开我们庙的宇,否则将会有大难临头啊!”瘦和尚在后面小跑着跟随爱华说。   “对不起,大师,管不了这么多了,”爱华不顾瘦和尚的再三反对,还是离开了庙宇。   海燕倒是立刻镇定了下来:“大家先别急,以我对春梅的了解,她这次估计依旧不会去别处,我们应该还是去宿舍找她好了。”   “好的,那就事不宜迟了,”曼娟,小溪和其他几个女生也这样说,“大家即刻出发!”   见爱华跑得飞快,那瘦和尚急得在后面追逐着说道:“这位小施主,你真的不能离开本庙的,要不你等我给你制作一个简易的护身符再走吧?”   但爱华却跟没听见似的,以近乎光速拦下一辆的士直奔学校宿舍。   距离宿舍门口尚有一段距离,几人便同时听见屋内有正在放映惊悚片的嘈杂声音。   “春梅,春梅,你开开门!快点开开门!”大家在外面一遍遍高呼道:“我们知道你一定就在里面的,请赶紧出来开门啊!”   但再大的叫喊也归于徒然,因为里面没有任何呼应。   曼娟于是掏出钥匙,却试了几遍也没有动静:“难道门锁坏了?”曼娟狐疑着自言自语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我来吧。”爱华说完,便使劲用脚一踢,那木质板门砰然打开了——但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却让大家吓得几乎直接晕厥过去。   屋子里摆放着一把紫色油漆的椅子,椅子上面摆放着一双黑色老款布鞋,再往上看是一具女尸上吊而死的场景——那悬挂半空的女尸穿着的正是京剧里苏三的道具服!   “难道是李教授死了?”小溪惊呼道:“还是庙里那老住持?”   “都不是,她是春梅,死去的人正是我的春梅!”爱华将绳索解下后,如丧考妣般地哭泣道:“她是春梅,是我的春梅,我的女人,我的未婚妻,她已经没有了呼吸,但身体却还是热的,这说明她还没死多久!我来晚了一步,就差一步,我真窝囊,我真不是男人!”说完后,爱华便自责地在自己的脸上不停地扇巴掌,然后又用头在墙壁上撞得作响。   海燕内心里也非常凄凉,因为在李教授的六个研究生里,只有春梅和自己是本科阶段就开始的同班同学。   五年多来的姊妹情就是一笔长长的账本啊!可如今春梅却离自己而去了,而去是永远地离去了!   那一幕幕关于春梅的回忆如一幅幅粗加工的宣纸国画一般映入海燕的脑海:从大一开学第一天她朝自己那回眸的一笑开始,两个人便成为了最好的姐妹。   整个本科阶段,两人都同住一个宿舍,亲密得跟一对双胞胎似的,两人一起生活,学习,玩耍,甚至在每次期末考的时候,也会心有灵犀地坐在一起,搞个小舞弊相互照顾一下之类的。   海燕也一直都是春梅最最信赖的朋友,也是她心理上最仰仗的人,但如今,这一切的回忆都显得那么冰冷而没有光泽。   但见事已至此,也只能好自为之了。   于是海燕停止了回忆,擦了把眼泪后安慰着爱华说:“人死不能复活,你还是节哀吧,春梅是个好女孩,她一定会上天堂见到上帝的。”   “人都死了,还天堂个屁!”爱华声泪俱下道:“你们这些书呆子读书都读傻了,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啊?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从小就喜欢春梅,我家里有的是钱,就算春梅她小学没毕业,我一样愿意娶她的!你们这些女硕士生都是傻子,傻子!”   说完,爱华便抱着春梅的尸体往屋外飞一般地跑去。   几个女孩跟着他奔跑的方向追过去,屋外的一幕却让海燕吓得更厉害!   昨天在街上遇到的那位蓬头垢脸的老奶奶居然就站在春梅宿舍的外头!   她口里念叨着:“春儿啊,娘亲来晚了一步,你都没有喝过娘亲一口奶水啊!”   说完后,那老妇人又拿起手头携带的一个木鱼敲打了几下:“魂兮归来啊,魂兮归来,我的好女儿,是娘亲对不住你啊,二十年后让你再死一次,你是娘亲身上的肉啊。” 正文 07   安葬完春梅,又帮她的家人打理完所有的后事之后,海燕发现同学们的情绪上有点异样的波动,于是便带着大家一起去了一趟市中心的心理诊所那边咨询。   心理医生说,这世界上哪来的鬼呢,不过是受惊吓过度罢了,只要心中没有鬼,世间就会太平。   那心理医生还解释道,最近的一切在春梅的生活中都来得有点太过偶然了,比如京剧里穿苏三戏服的画面在她脑海浮现太多,给了她一定的心理暗示,所以她最后也不由自主地选择了穿上苏三的道具服死去。   但爱华对这个结果无法接受,他坚持认为春梅的死因里面一定存在着一场不为人知的阴谋。   他还说要去公安局报案,但公安的同志对此并不热心,还讽刺地说他是个傻蛋,因为他缺乏充足的证据。   李教授也从南京出差回来了,带来了一系列国内外关于古典文学的最新研究成果。对于春梅的死去,李教授也感到痛心疾首,但却又无能为力。   李教授还为大家分发了一些会议上带回的讲义。曼娟一拿到手便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叫道:“这讲义上面怎么会有种很浓的腥味啊?”   接着小溪也反映说有此现象。经她们这么一说,海燕也好奇地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果然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但她作为班长和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不敢大叫出声来。   “哦,同学们,是这样的,”李教授摸了摸衣襟上的边角说:“这几天呢,老师我开完后之后,便陪同全国各地的一些教授外出钓鱼应酬去了,那鱼儿都是活蹦乱跳的,所以偶尔跳到讲义上来也是在所难免的。虽然讲义有点难闻,但内容还是很新颖的嘛,都是各位一流学者最新的学术交流成果。如果嫌弃它有腥味,大家可以回去复印一份再读嘛。”   回到宿舍后,小溪一边啃着硬邦邦的馒头,一边在网上浏览起最近的新闻报道。   小溪吃馒头的时候,喜欢打开她自己从家里捎带过来的咸菜,然后又一口白开水伴着一口馒头和一口咸菜,而且还吃得津津有味。   而且她每次都喜欢客气地问一句海燕说:“海燕姐,你要不要吃点?”   海燕看了一眼她那小罐里的咸菜,黑乎乎的像是一团稀泥,真不知道是用什么为原料制作成的,于是海燕在看完后,还是伪装得非常友善地摇摇头。   海燕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初中的时候,因为嫌弃妈妈炒的菜难吃,老喜欢吃同桌一位女生带来的菜肴,后来得知那女孩家里掌厨的妈妈是殡仪馆的运尸员的时候,一个人跑到卫生间差不多将肠子都吐出来了。   这时候,曼娟风尘仆仆地搬着自己所有的生活用品过来说:“春梅死后,我再也不敢住里面了,我必须要搬过来和你们住一个宿舍。”   “好啊,好啊,”海燕非常热心道:“我这床宽敞,恰好冬天快到了,我们可以互相暖脚嘛。”   见小溪在上网,曼娟便建议她看一下自己上传的那段关于李教授讲京剧的视频,然后飞快地用鼠标拖到了44分44秒的位置。   “啊——绿光——”小溪惊吓得将馒头吐到地上:“我看见李教授眼中发出的绿光——这件事果然是真的——”   出于好奇,海燕也打开自己电脑用鼠标拖到同样位置,却怎么也没有发现那道所谓的绿光:“我说两位妹妹啊,你们就别自己吓自己了好不好,春梅去世后,女生公寓这边已经是谣言四起了,你们怎么还嫌不乱啊?”   “对,对,对,是幻觉,绝对幻觉,”小溪自己也慰抚自己道:“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上面记载说,人在内心恐惧的时候是会看到幻觉的。”   “这几天是谣言蛮多的,”曼娟说:“一会又说什么春梅的尸体根本没有运出去啊,学校的肉包子肉饺子里面的肉馅都是春梅的尸体做的啊,一会又说什么春梅的生日是二月二十二,所以谁要是凌晨二点二十二分起来上厕所,就会遇见春梅朝自己笑啊,一会还说什么春梅经常在二号楼上晚自习,所以那栋自习楼也闹鬼啊,什么乌七八糟的都有。”   “所以嘛,我们作为春梅生前的好姐妹,就不要再添乱了,对不对啊?”海燕头头是道地分析说。   曼娟和小溪都如小鸡啄米般点头答应。   晚上入睡时,小溪看见曼娟脱下外衣后的样子,便说笑道:“哈哈,曼娟,想不到你人那么瘦,你那肚子却真大啊,好像一个孕妇呢。”   曼娟鼻息翕动了一下回答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从小就肚子不成比例地奇大,难道我从小就怀孕了吗?”   “要是个男的有你这么大肚皮,估计就是社会上所谓的官肚了吧?”小溪继续调侃着说。   “还是先睡觉吧,”海燕说:“明天上午又是满课啊。”   “不行,我还是要再再看几眼今天李教授发下来的讲义,”小溪很不放心地说:“我在电视节目里听说,一个人睡前的记忆是最好的。”   话刚说完,宿舍楼便停电了,小溪于是打开手电筒去找讲义。   “奇怪,我怎么感觉这讲义复印之后还是有股好浓的腥味呢?”小溪自言自语道。   “或许是那原稿腥味太重了吧,”曼娟打着呵欠回答:“那腥味先是污染了复印件,然后再传染给了复印稿吧。”   “哦,貌似可以这样解释,”小溪低头说道:“那你们先睡吧,我稍微温习一会。”   “记得千万别太晚了。”海燕说完后,也蒙头大睡了起来。   海燕感觉自己才睡好不一会,便听见一阵嘈杂的闹钟声响。   然后便发现曼娟从睡梦中爬起,惊慌失措地高声喊道:“现在是凌晨二点二十二了,我刚才梦见春梅在阴间叫我的名字将我唤醒,真是太邪门了,恰好此刻又是两点二十二,难道外面那些女生的传言是真的?”   “神经病,是你自己将闹钟调到两点二十二的好不好?”这是小溪的声音。   顺着小溪说话的方向看去,海燕发现她居然还在借着手电筒的灯火翻看讲义,她那刷白刷白的脸色在深夜里看来无比骇人。   “小溪,你怎么穿着春梅生前留下的睡衣啊?”曼娟擦了擦惺忪的睡眼看了小溪一眼,问道。   “什么啊,这件睡衣明明是我姥姥亲手为我裁制的,”小溪说:“我姥姥是我们这一带最好的裁缝,她临死前缝制的最后一件就是我身上穿的这件,姥姥还说,小溪啊,姥姥老了,眼睛不好使了,手上被扎了好几针,血迹都染在衣服上了,不过幸亏这衣服本身就是红色的,别人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曼娟掏出手机朝小溪的方向照了照问道:“你确定你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红色睡衣吗?我怎么看到是一件绿色的呢?春梅死前留下的那件就是绿色的,还有一顶绿色的帽子,我还好奇地问她怎么连睡衣都会有帽子,她就是不正面回答我。”   “曼娟,我怀疑你有色盲,”小溪讥笑道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件红色睡衣的啊。”   海燕闭口笑笑,因为她最清楚,小溪和她外婆才是真正的色盲,她那件睡衣分明就是绿色的,那上面的血迹别人也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她自己和她外婆蒙在鼓里罢了。   “我不是色盲,你才是。”曼娟自我辩护道。   “你才是,你才是。”小溪也毫不示弱。   这时候,耳际里传来一个食指敲击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宿舍的窗子上敲击了十几下,而且那敲击声还非常有韵律感:全是以每三下为一组,每组之间还有若干秒的停顿,就如同一位乐队键盘手敲击乐器一般富有节奏感。   “谁?”小溪拿起手电筒照了一下,让背光的还都感觉到了一阵刺眼。   “你们小声点,别影响人家休息。”那声音发出来就如同从卡壳的磁带里传出的:沙哑,发抖,颤栗,有尾音。   那是管理员刘阿姨所独有的声音,她就这一副天下无双的声音,而且夜里说得比白天还要沉闷几分。   于是三个女生这才停止了讲话——与其说是被听从了刘阿姨的警告,不如说是被她吓唬住了。   小溪也钻进了被子里,被子和床铺里传来一股透心的凉。   “对了,上次叫你们去换把锁,你们已经换过了吧?”刘阿姨又以那个像是从刑场里走出来一般的声音问道。   “换过了,”海燕细语回答着说:“谢谢阿姨关心。”   刘阿姨走后,曼娟爬到还有耳根边悄悄问道:“刘阿姨真的是李教授的老婆?李教授人虽然那么精神,还是个教授,你再看看那刘阿姨,没文化,没教养,人还长得那么丑,就凭她脸上那块被烫伤到体无完肤的疤痕,也不配嫁给一个大学教授啊!” 正文 08   “是啊,”小溪也帮腔着说:“刘阿姨脸上那大块的疤痕实在是太吓人了,就像是一块肥肉被烙铁烙过后留下的痕迹一般,你们猜猜看,李教授跟她接吻的时候会不会吻到那块疤痕啊?”   “我们就别这样八卦了,”海燕维持秩序道:“现状也才三点不到,还可以抓紧时间好好睡一觉。”   “而且那刘阿姨的精神还特别好,”曼娟惊讶道:“白天从来都不见她睡觉,晚上却还保持着相当好的精力,每每哪个宿舍里有点什么小动静小声音什么的,她都全部会知道,而且一分钟之内绝对会来到你宿舍门前给以口头警告。”   “是啊,她那精神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小溪也赞同,“真是超越人类极限啊!你们说说看,她会不会压根就不是个人,而是一头女鬼呢?”   “睡吧,睡吧,”海燕再次发话:“我真的很困了。”   于是小溪倒下来侧身睡觉,曼娟突然如发现新大陆般叫道:“小溪,我发现你睡觉时候的风格跟春梅好像啊!你们都是喜欢往右倒,还将手伸出到被子外面去。”   “你别老提春梅了好不好,”小溪抗议道:“不知道人家胆小嘛。”   “好了,不说了,”曼娟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将闹钟定在两点二十二了,或许是太想春梅了吧,别看我以前成天跟她吵架,其实我们内心深处感情是很深的。”   “嗯,我知道,”海燕说:“曼娟,有什么话我们等天亮了再说好吗?”   “哎,一提到春梅啊,说实话,我现在还怪想念她的,”曼娟喃喃自语道:“她好像早就预感到了自己要以自杀的方式结束生命似的,以前每次看完鬼片或者听完收音机里的鬼故事后,她都会对我说,曼娟啊,如果说死亡是人类一种不可抗拒的终结过程的话,我一定会选择以自杀来结束自己,我不许别人来主宰我的寿命,如果哪一天我真要是自杀死了,你要记得在每年我的坟前献花啊,我只喜欢白色的小碎花哦。”   “别讲了,别讲了,”小溪几乎哭丧了起来:“求求你,别讲了,我怕,好怕。”   “是啊,睡觉吧,曼娟。”海燕又说。   “哎,我也想不讲了啊,”曼娟说:“可是每次一闭上眼,我的眼圈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的影子啊!春梅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呢,她对生活非常讲究,每天都要喝黑色的咖啡,她还曾经对我说过,曼娟啊,以后如果我比你先死去,你喝咖啡的时候要记得想我啊,对了,小溪,你那热水瓶里面还有开水吧,我这里正好还有三包雀巢咖啡,我们三个泡着喝了吧——春梅生前最喜欢喝这个牌子的咖啡了。”   “我求求你,别开口闭口都春梅春梅的好不好,”小溪躲在被窝里发话道:“我真的很胆小的,如果你果真中邪了,也请你放我一马吧。”   但曼娟还是起身去找咖啡和热水瓶了,随后又说道:“嗯,不错,够泡三杯咖啡,要不你们也起来吧,咱姐妹仨以咖啡代酒一干为净?”   干你个头!小溪在心里暗骂,她忽然又想起要将曼娟手机里面的闹钟关掉,不然以后岂不是每天这个时候都要被吵醒?岂不是每天都要被吓得半死?   但刚一摁下手机的键盘,那里面便突然传出一声春梅的原音再现——小溪的手顿然被吓得立刻退缩了回来——   只听见那里面春梅的声音大叫道:“曼娟,你想我了吗?如果想我的话,请记得泡上一杯雀巢咖啡哦。”   这声音能够将死人吓活,更能将荏弱的小溪和海燕吓得半死——真是活见鬼了,那声音太写实太逼真了,简直就是春梅在身边发出的原音再现!   曼娟却边喝着咖啡,边解释说:“在春梅还活着的时候,我就录好了她生前的几段声音,好让我每当想她的时候就拿来听听。其实我早知道春梅活不了多久的,她每天沉浸在鬼片的意境里,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吓死。”   “曼娟,我,我不小心将那几段录音全部删除了?”小溪充满歉意地看着曼娟说:“不好意思啊,真的很抱歉。”   “抱歉?你抱歉有什么用啊?”曼娟脸上颇有愠色,而且非常严肃非常凶巴巴地斥诉道:“我手机里就这么短短的几段关于春梅的录音资料,我还要准备听一辈子的,甚至打算告诉我未来的孩子,他有个阿姨就叫做春梅的,你居然不经过我的许可便帮给删除掉了?胡小溪,我跟你拼了!我要掐死你!我要活活掐死你!”   说完后,曼娟便真的伸出她那足足三四公分长的爪子向小溪走过来,小溪知道自己错了,于是一动不动地将脖子露出,等待着曼娟的下手。   “慢!——”   正当曼娟准备如老鹰抓小鸡般扑向小溪时,海燕叫停下了她道:“曼娟,你看,你手机里面不还有一段你和春梅的视频录像吗?”   曼娟于是停下了步伐,一把夺过手机道:“是啊,我怎么把这一段给忘记了啊?那我今天就暂先饶过你吧,胡小溪!算你命大!”   独个对着画面欣赏了一会后,曼娟又说:“可惜我这手机像素低,上面看着非常模糊,要不海燕姐,我借你的笔记本电脑反映一下出来吧,你电脑里电量还充足吧?”   “好吧,你就拿去看看吧,”海燕突然非常理解她的思念之情,但还是警告说:“不过声音别弄得太大了,否则惊动了刘阿姨就不太好了。”   “好的。”曼娟满口答应了下来。   但海燕还是没法好好休息,因为曼娟将那几段短短的视频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还边看边哭鼻子,吵得海燕也心神不安的。   刘阿姨果然又过来敲击着窗户道:“孩子们,你们怎么还不睡啊,不睡怎么会有精力上课呢?快睡吧,不早了哦。”   “是,是,是,阿姨,”曼娟这才缓过神来,很不情愿地关上了机:“我就睡,就睡。”   在她关机的一瞬间,海燕发现她居然已经将自己的电脑屏保壁纸换成了春梅生前的照片! 正文 09   这一天的课程,海燕又是听得稀里糊涂,晕头转向的,脑子里一片泥浆般的模糊。   确实,春梅死去前后这连续几天的折腾,已经很让人疲惫不堪了,海燕就经常抱怨说,好想倒下来好好休息一场。   但小溪却说:“你可千万别倒下来了啊,我看你现在的脸色,怕是一倒下来就要去见马克思了,还记得马克思爷爷是如何死去的吗?他就是劳累过度,在工作椅上一躺下便起不来了。”   中午下课后,海燕本想去食堂吃饭,无意中却在经过李教授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刘阿姨和李教授在说悄悄话:“老李啊,我要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   “我都多次警告过你,别每天神秘兮兮的好不好?”老教师呵斥道:“一个妇道人家,别每天关心那些八卦小道,这是君子所不齿的行为。”   “可是这个消息是真的,是我亲眼所到见到的,你可一定要相信我啊!”刘阿姨甚是神秘地说:“你班上那个曼娟同学啊,她怀孕了,而且还可能有七八个月了!”   “怎么可能?”李教授脸色大变道:“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   “我今天凌晨看见她在卫生间里呕吐不止,吐完又偷偷吃了许多酸梅啊李子啊芒果啊之类的酸性东西,然后她又悄悄掀开了自己的上衣,据我目测,她真的已经怀孕很久了,而且,上学期我还见过她和一位校外男生来往非常密切,那男生后来就不理她了。”   “完全一派胡言,”李教授显得非常不高兴:“你快给我出去,以后别乱传这种主观臆想无凭无据的东西,丢我的脸!”   刘阿姨怏怏地离开了李教授办公室,嘴里唠叨道:“我是个女人,当然比你懂得多,我才是真正怀孕过的人,难道我还用得着骗你不成?”   海燕听到后,内心里也是十分之吃惊,严格说来,是差点惊出一身冷汗。   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仅仅肚子大似乎并不能证明曼娟就怀孕了吧,海燕心里默念着对自己说,据自己观察,曼娟肚子确实是相对常人要偏大一号的,至于吃酸性食物,好像她一贯就有这爱好啊。   发生呕吐现象嘛,好像也很好理解的。一大清早的,曼娟一个人就喝光了三大杯咖啡,有点胃部过敏也属正常现象。   现在,海燕脑海里唯一的疑问便是,刘阿姨真的成天到晚都不用睡吗?那她如果生活在革命年代里,倒是一个做地下工作的好苗子。   本来海燕是想去食堂吃饭的,但一摸口袋,忘了要带饭卡,便一路上想着想着刘阿姨的事情,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宿舍。   一打开门,海燕便看见小溪那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泛白一片了,她那脖子也伸得直挺直挺的,像是一动也不能不动弹了。   海燕伸出手在她面前晃动了好几圈,但她却跟没看见似的还在发呆。   “小溪,吃饭去了哦。”海燕又拿着饭卡在她面前摇晃了一圈,小溪这才缓过神来,手头直指着卫生间说:“死人,死人,我看见死人了……”   “别瞎说了,小溪,”海燕又摇了摇饭卡:“你这小妮子该不会是饿昏了产生幻觉了吧?”   小溪指着卫生间的方位说:“你还不相信?那你自己去看看……”   海燕当然不相信,这屋里就三个人,还有自己和小溪两人都正在宿舍现场,上午课堂上曼娟还好好的,怎么可能说死人就死人了呢?   但当海燕走到卫生间时,几乎被眼前的那一幕景象怔得腿如棉花了!   卫生间的马桶里有一个婴儿的小脑袋!   那婴儿的脑袋比一个成年人的拇指大不了多少,大概比刚出生的小孩的脑袋还要偏小,应该是一个不足月份就产下来了的婴儿的脑袋!但上面的五官轮廓还是比较明显的,头顶依稀的黑发也可以用肉眼辨别出来!   这一回轮到海燕目瞪口呆了!   海燕站在原地半天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我敢断言,这是一个女婴的头颅,”小溪坚决地说:“现在中国重男轻女的现象还是普遍存在的,谁家舍得掐死自己家的男孩然后扔到马桶里呢?”   海燕知道小溪的推测并非无稽之谈,而且更严格来说,是经验之谈。   小溪自己家就有六个女儿,而没有一个儿子。   她的父母无比渴望拥有一个传宗接代的男孩,所以不断地生啊生啊,直到家里所有的财产都被计划生育办的人搬走了,做到了真正的“家徒四壁”。   她家人也曾在庙里求过神仙拜过佛,和尚道士巫婆,赤脚医生正规大夫都一一求遍了,还请人重新将大门挪了个方位,将祖坟挖出来重新埋了个地方,但却还是没有生出一个儿子。   “我敢断言那女婴是曼娟在清晨时分生下来的,”小溪又是非常肯定地说道:“今天我上网的时候,恰好在腾讯新闻里看到重庆一所大学里,就有一位大一女生在宿舍卫生间里生了一个孩子,而那女生本人却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居然还参加了高负荷的军训!太可怕了,这种事情居然也会发生在我们宿舍!”   “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海燕仔细思分析了一下,良久才敢开口说道:“如果曼娟真要是流产了,那她这几天怎么可能会一点征兆都没有,而且今天上午还可以正常地来上课呢?”   “海燕姐,你一定要相信我说的话,”小溪又说道:“刚才下课后,李教授和刘阿姨在办公室里说悄悄话,我就贴在门外偷听了许久,刘阿姨也相信曼娟是真的怀孕了,你想想啊,刘阿姨比我们懂多了吧,人家可是生过孩子的人啊。”   “什么,你也伏在门外偷听?”海燕看了小溪一眼:“我当时也在门外啊,怎么就没有看见你呢?”   “什么,你也在门外?”小溪吓得后撤了几步:“海燕姐,你该不也会是个无形无迹的女鬼吧,要不然你就会遁身术?”   “瞧瞧你都在说些什么呀,”海燕回答道:“或许是我们当时都聚精会神地在听他们的谈话内容,没有看到对方吧!”   正在两人交谈的时候,曼娟步履轻盈,没有发出一点走路声音地从外面走了过来道:“刘阿姨那老婊子胡说些什么啊?要不是看在她是我们师母的份上,就凭这句话,我也亲自要撕烂她那张臭嘴!”   很显然,她已经听到了刚才海燕和小溪之间的对话。   语罢,曼娟一把解开上衣露出肚皮说道:“我都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我的肚子一直以来就偏大,我爸爸和我妈妈也是全身上下都瘦,就肚子大得出奇,我们是有家族遗传的。”   海燕和小溪一看,曼娟那肚子还是和昨天一样大,而且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变化。   两人于是心里稍感松懈,但还是有个疑团萦绕不去:“那,那,卫生间里的那个女婴头颅是怎么回事呢?”小溪问道。   “你怎么断定那头是个女婴的?”曼娟那妖精般的杏眼扫了小溪一眼道:“那压根就不是个人的头,那是春梅生前留下一个恶作剧道具,是用橡皮泥制做而成的——你们也不用脑子想想,哪有那么小的婴儿头,而且就算有,那她的身子到哪去了呢?”   海燕见她分析得也合情合理,于是松了口气地拉着两人的手说要一起去吃饭。 正文 10   “但是你也不该将那玩意儿放进卫生间吧?”小溪依旧炮轰道:“明知道这几天春梅刚死,大家都在提着心吊着胆地过日子。”   “我思量着现在也不是愚人节啊万圣节啊什么的,所以那玩意儿也没啥作用,当然就扔了喽,难道你还要我扔到窗外去吓更多的人啊?”   “可是,你早上离开之前还是可以冲下马桶啊?”小溪穷追不舍道。   “本姑娘不就是忘了嘛,才多大点儿的绿豆芝麻事嘛!”曼娟不以为意道。   “你……”小溪气得连台词都忘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各退一步吧,”海燕再次充当着和事佬的角色道:“都是自己的姐妹,何必伤了和气呢?走走走,吃饭去啦!”   随后几日大家都相安无事,整个校园里,尤其是女生宿舍楼里关于春梅的阴魂在校园游荡不散的流言蜚语,也渐渐有了平息的势头。   唯有曼娟每天嘴里不断念叨着春梅的名字,以及不断在电脑里重复观看着那些和春梅有关的视频,还将这几段录像上传到了校园BBS上面。   这一日是个大周末,而且天公作美,连续几个阴雨天后,天空终于难得放晴一次。   曼娟说自己非常思念春梅,今天又恰好是春梅去世后的第七天,也就是民间传闻中的“头七“。根据中国老百姓的一贯传统,是要去曼娟坟墓前烧几柱香献个花圈之类的。   小溪说自己害怕不敢去,海燕说还是一起过去吧,毕竟大家同学一场多不容易啊。   其他两个同班女生也说要去一趟,否则就太不近人情了。   于是吃完午饭后,五个人便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墓地。   海燕作为班长被安排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好几次都在后视镜里瞥见小溪在后座上补妆时,她那两个眼珠翻滚的情景,还有她那第六根手指和那指头上长长的指甲!   海燕于是不断催促司机师傅快点,司机师傅是位幽默的大叔,还半开玩笑地说:“姑娘啊,去别的地方你倒是可以催我快点,但唯有去阎王殿是不能催的啊!”   “大叔,你胡说些什么啊?”曼娟呵斥道:“去趟坟场不等于去阎王殿吧?”   “嘿嘿,也差不太多了,”师傅干笑道:“坟场不就是阎王爷驻人间的办事处嘛!”   抵达坟场后,大家很快找到了春梅的墓碑,因为上面有个明显的标志:一个由师母刘阿姨亲手编织的巨大的红色中国结。   大家说完一通表达哀思和祝福的话语后,海燕建议大家埋头为春梅默哀一分钟。   而大家都非常配合,各自在内心深处用默哀的方式寄托着对死者的无限悼念,以及对生者的不竭祝愿。   忽然,从墓碑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声——那声音如撕心裂肺一般啜泣了起来,那哭声堪比古代孝子们在棺材前哭丧自己亲爹娘的离世,哭声里还伴随着一阵阵的干咳。   用诗词里的话语来说,那哭丧声真叫是一个“哭声直上干云霄”:“此恨绵绵无绝期”。   海燕转过脸去一看,居然还是那天街上遇见的那位疯婆婆!   只见那疯婆婆披麻戴孝地跪在地上,眼睛哭得红肿,口里还低声说道:“女儿啊,娘亲真是对不住你啊,你都没有喝过娘亲一口奶,我们好不容易在茫茫人海中重逢了,上天怎么这么捉弄人呢,你怎么又怎样无辜地就死去了呢?春儿啊,春儿,你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后,娘亲我也不想活了啊!”   说毕,那疯婆婆便真打算一头撞向墓碑,多亏几个女生立刻制止了她。   海燕很是好奇地问道:“老奶奶,我看你都有六十多岁了,你女儿二十年前就死去了,她死的时候也有二十多岁了,我这位同学怎么可能会是你的女儿呢?年龄上就明显对不上号啊!”   “是啊,”曼娟也说:“这不是现代版的刻舟求剑嘛。”   “呵呵,”小溪也说:“这位奶奶气质上跟祥林嫂有几分相似哦,而且祥林嫂也是儿子阿毛去世后便疯掉了。”   “我这儿还有我女儿的相片呢,”疯婆婆说完后,接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洗衣粉袋子,里面再折叠开一个保鲜膜,保鲜膜里再打开一个小木盒,指了指道:“你们看,我女儿的相片,墓地里面死去的那个春儿就是我女儿啊!”   海燕看过后,被眼前的那张相片给惊呆了!   虽然那不过是一张黑白照,但里面那女孩的轮廓外面和气质都与春梅分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连她眉头紧锁的神情也是毫发不差!而且那相片岁经岁月的洗礼,但却拍得非常写实,里面的人物简直就是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我年轻时候也说个活脱脱的美女呢,”疯婆婆又说:“我女儿长得就跟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小溪惊异得吐出长长的舌头——海燕看见小溪那舌头是赤红赤红的,像是连续几个月上火的重病病人一般,属于那种非常不健康的赤红!   这时候墓地附近的保安走了过来,将疯婆婆强行拉走了,还说道:“这疯婆子怎么就这样无孔不入,每天都签到上班似的风雨无阻地过来啊,我们的保卫工作已经够好,盯梢得够紧了呀!”   疯婆婆被架走了,但还是不住地回头对海燕她们说:“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就是春儿她娘啊,我有相片为证啊!”   “想不到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另外一位女生不禁感喟道。   “是啊,”又一位女生说:“上次火车上还有一位帅哥硬要说我长得像他女朋友呢!”   “呵呵,那倒是骗人的,无聊的小男孩都喜欢用这招欺骗纯情的小妹妹。”   “可是,他也有相片为证的啊。”   “……”   不觉间已是夕阳西下了,夕阳的薄暮里飞过几只黑色的蝙蝠。   虽然是天晴,但秋末初冬的日子里日夜温差还是比较大的。一阵嗖嗖的晚风袭来,姑娘们一个个都禁不住地直打起了哆嗦。   “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海燕提议说:“这边阴森森的,不是久留之地。”   正在大家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一个黑色身影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海燕的心扑扑跳了好几下,定睛一看,原来是春梅生前的男朋友爱华。   想不到几天不见,爱华人却足足瘦了一大圈,真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啊!   “爱华,你怎么也在啊?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海燕问道。   “我天天晚上都住这里,”爱华冷言回答说:“我要陪春梅过完七七四十九天。”   五个女孩都在心里面想,着真是个好男孩啊,要是自己有生之年能够遇见这么一位重感情的好男人,该是如何一种知足和福气!   “你们几个都可以留下,”爱华说:“但是陈曼娟,你给我留下!”   “为什么偏要我留下?”曼娟疑惑道。   “因为我感觉春梅的死因没那么简单,后面一定隐藏着一场不为人知的血腥和阴谋!这几日我白天都在你们学校附近秘密调查,晚上来到墓地陪伴春梅过夜。”   “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曼娟问道。   “通过我这几日的分析和推理,我认为你的嫌疑是最大的!”爱华一双怒目瞪得曼娟人都矮了一大截。   “爱华,你关心春梅我们可以理解,”海燕劝导说:“但是,你怀疑曼娟是要拿出证据来的!”   “我有证据,”爱华高声说道:“陈曼娟,如果依照我前几年在道上混时的做事风格,你是会亲手宰了你再做成泡菜埋在土里的,但是今天我想让你死得明明白白,你他妈敢跟我到派出所一趟吗?”   “不怕,曼娟,”海燕对曼娟的人品有信心:“我们陪你一起去派出所对质!”   “不行,只能曼娟一个人跟我去!”爱华异常坚定地说道。   “这样不公平,”曼娟反而镇定了下来:“其余人可以先行回去,但海燕必须陪我一起过去派出所。”   “成交!”爱华高吭道:“陈曼娟,你这个阴险卑鄙的女人,你就等着我来揭开你的庐山真面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