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序 穹顶之下1   你经常看天吗?   是的,我经常看天。   你看见什么呢?   我看见明月、星光、云朵、太阳,还有天外来客。   你看天吗?   我也看天。   你看见什么?   我只看见一个远去的背影。   你在哪里?   我在云深处。   你又在哪里?   我在天涯。   天涯在哪里?   天涯在不相爱的人的心里。   鸿蒙初开,天地玄黄。本星域元气浓郁,树可参天,草可触摸云端,万物灵长,以人为尊。   世上本没有人兽妖之分,只是走的路不同,行的事有异,所修大道有分歧,各有秩序,划地为界,天下便有了人兽妖三族的称呼。   某年某月某日,梵净山突现彩虹,颜色瑰丽,一端在地,一端伸向长空不见尽头。   若干年后天空突然多出九个太阳,万里长空一片金黄,树和天分离,草和云告别,大鹏如蜻蜓低飞,穹顶之下只见焦砾。   山枯水炙,各种生物为争夺资源而大战,甚有夫妻子女互食者,世界一片恐慌。眼看即将灭世时,连年征战的人、兽、妖三族首领首次相聚终南山,颁下止战令,共策难关。   某日,风云变色,天空突然现出一道裂缝,从里面缓缓走下一个非人非兽能吐人言的怪物,落在三族首领居处,自称日诛,为外域星辰先驱。   日诛要求人兽妖三族留下三千壮丁,余者迁到极南之地,把当世肥沃之地让与他族,空悬九个太阳不过是稍作警告,否则,人兽妖当要灭族。   三族自是不肯。   日诛漠然扫视了三人一眼,不再言语,身子微不可察动了一动。三人只见日诛虚影一晃,不及眨眼,他已回到原处,手里抓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孩童。   两个小孩看向三族首领,眼里没有丝毫乞求之意,只有强忍痛苦的决然。   日诛冷冷说道:“不去么,都如他们一般。”   话音刚落,两个小孩突然化作一篷血雾,消散无形。   日诛说话时,已有几百护卫聚来。   鲜血和死亡并没有让他们惧怕,反而激起了他们熊熊的战意。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谁领头,几百人沉默着不约而同向这怪物冲去,弯刀破空,利斧飞斫,尽向日诛呼啸而去。   三族首领站在旁边,只觉这几百护卫气势如潮,席卷天地。   而日诛就像海啸中的礁石,任你浊浪滔天,它自岿然不动。   日诛看着护卫冲来,缓缓扫了一眼,轻风吹拂间,隐有电光闪现,刀斧相触即溃。潮水遇上这眼光,有的断肢残腿,有的身首异处,鲜血喷射。   几息过去,潮水终于溃散,数百护卫,竟无一有再战之力。   日诛回头看向三人,三族首领面如土色,战战兢兢答应了日诛要求,带领族人迁到极南之地。   极南之地辽阔无垠,放眼望去,天地一白,冰雪茫茫,雪浪宛如起伏的波涛,不见一株植物,有的只是肆虐的冰风和凶猛的海兽。   不几年,浮冰松动,水位高升,三族老弱病残俱死,本领低微的打猎者稍有不慎,便被溺死。如此这般,生灵数量急剧减少。   生死存亡关头,三族空前团结,高手联袂刺杀日诛,均有去无回。   某日又一批高手去了,回来一人,已是重伤垂危,告诉三族一个消息:日诛回他星辰的坐标已毁,留在终南山的三千人,在修时空塔,以助日诛和他的族人联系。日诛的族人到来之时就是三族的灭族之日。话说完,这名高手即死去。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去,灭族的阴影像大山般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整个极南之地十年无笑声。   这一年,人兽妖族各自出了一件罕事:人族后羿、妖族刑天、兽族夸父,这三者都是极普通的童男,在十岁之日,忽然食量大增,能喝一缸水,一餐能吃一头海狼,力能移冰丘,能捉海里最快的鱼。食量大增让族人犯愁,却也让族人看到希望:或许他们能与日诛一战。   三族首领再次相聚,争吵三日,最后决定把本族所有功法拿出来,资源共享,让三人修炼。   三人倒也不负众望,共创一套功法,能瞬息万里,搬山倒海,凝云成器,因心念天下百姓,给此功起名为苍生诀。   又一年,极南之地奔来一衣衫褴褛、口吐白沫之人,告诉大家:时空塔已快修建成功,日诛近些日子以体弱劳工修炼丹药。如再不阻止,生灵即将灭亡。   带着族人的希望,刑天、后羿、夸父向终南山飞奔而去,一路上但见山崩尘垢,黄沙漫天,每往前一程,拯救天下苍生的意志便坚定一分。   终南山巅,日诛负手向天,背对三人,缓缓说道:“苟且蝼蚁,秋风不尽,也妄翻天,也罢,今日就断了你族的念想吧。”   日诛转过身来,目光锐利,缓缓扫向三人。目光所到之处,热风被割裂成无数块碎片,落入尘土,咔嚓作响,落在岩石上,宛如刀切豆腐。   日诛的目光落在三人身上,三人只觉心头发紧,兽皮被割裂成碎片,迎风飘舞,胸膛露出一道浅浅的伤口。   伤口竟然无血!日诛脸色微变,双手结印,空气凝滞,万道金光闪烁,天空中突现一斗大拳头闪电般击向三人,拳未至,天与地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拳头穿过空气的声音,猎猎作响,带起一阵狂风扑向三人,逼得人目不能视口不能呼吸。   夸父大喝一声,身形暴涨百余丈,双手一张,搬来一山,挡在三人面前。   日诛的拳头击在山上,轰的一声,宛如几百个炸雷同时作响,刹那间山崩石裂,乱石穿空,卷起千层土,遮天蔽日,天地一片昏暗。   刑天悄无声息蹑步向前劈出一斧,斧头和空气相交,带起朵朵火花,最后一朵火花停留在距日诛一丈处就再不能前进分毫,悬在空中明灭闪烁,宛如怒放的红梅,更像神勇的火炬。   后羿纵身跃起,两手张开划弧千余丈,竟把山崩石裂之势聚成一球,蓝光流转,熠熠生辉,散发出滔天气息向日诛当头砸下。   日诛意念微动,瞬息之间,已站立在武当山头,长袖轻拂,天地间霎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宛如支支利箭,射向后羿。   后羿迈步,站在日诛身后,遥立伏牛山山巅。刑天手持洞月斧向日诛颈间斩去,夸父在左,手持黄蛇杖向日诛大腿刺去。   日诛左手遥向黄蛇杖一点,黄蛇杖去势一偏,竟攻向刑天;右手向洞月斧一绕,洞月斧带着去势攻向身后的后羿。   后羿身形微晃,已至富士山头,伸手向天遥遥一招,一团金云飘来,凝云成刀,大喝一声向日诛劈去。   日诛扯过一缕风,手指轻捻间化成一剑向后羿的刀斩去,刀剑相交,光华大涨,烟雾弥漫,良久才轰然一声大震,刀剑俱不成形,后羿身子如流星般向后坠去,落在大洋里。   日诛向后倒退了三步,站在泰山顶,微微一晃,稳住身形,伸手向天取下九个太阳,串成一剑,剑尖微颤,分刺夸父、刑天二人,二人只感炽热难当,飞速后退。   夸父退至渭水,张口一吸,渭水被其喝了一半,又盛了一半在葫芦里。   刑天退至长江,张口,长江被其吸了三分之一,双手圈转,又取三分之一,当做链子向日诛挥去,霎时间,水雾蒸腾,熠熠生辉,宛如彩链,当空舞动。   就在这时,风起云动,一道瀑布自天上喷涌而下,却是后羿采了大洋之水向日诛浇来。   瀑布翻腾滚涌,势若奔雷,饶是日诛手段通天,顷刻间也避让不及,太阳被水浸湿,仿佛重了几分,光芒也黯淡了几分,炽热也消了几分,九阳剑再无初时的灵动。   刹那间,夸父自峡谷悄然欺近日诛,蛇杖斜伸,黄蛇在日诛的脚踝上狠狠咬了一口。   夸父飞退,大叫道:“日诛,你已中了举世之毒。今日终报我等先辈英烈之仇!” 第一卷 序 穹顶之下2   日诛只觉脚踝处麻痒无比,太阳炽热,加速毒液运行,暗道不好,说道:“你几个连番动用大力,均已力竭,再战下去,命必不保,不若明日再战如何。或者,你们跟我,保你们不死?传你们光明大道。”   刑天三人都是本族之龙,自然明白日诛的话不过是缓兵之计。刑天大喝道:“你的到来,生灵涂炭,灭你,就是我的道。”当他说完这句话,风云似乎抖了抖。   后弈道:“宇宙洪荒,众生平等。我心就是光明,我若向天,天也战栗。”说罢,拔出宝刀血刃,一刀劈向日诛。   打斗间,三人越战越勇,日诛越战越心惊,长剑一抖,震开三人的兵器,伸手向天一撒,九个太阳又悬挂在天空,只是光芒黯淡了许多。日诛又从怀里掏出一物,旋转拉长,竟成一杆长枪,拧动机关,对准三人,射出许多暗器,待三人或躲或格或挡之时,回身向西南奔去。   夸父紧蹑其后,一步不缀,沿途把包裹丢与刑天,刑天接住把渭水喝了一半,余下的扔了。   后羿一路飞奔,弯弓搭箭,射向日诛后心。却被日诛反手接住,向后扔去,幻化成天堑,挡住三人去路,刑天挥斧劈下,天堑破开一条裂缝,三人被阻得一阻,待得穿过裂缝,日诛已不知去向。   夸父挥杖向天,蛇头扭动,舌信吐向西南,刑天向西南纵身一跃,奔不多时,果然看见日诛飞奔在前,但已无先前的从容之态。   刑天持斧向日诛斫去,日诛回首一枪,枪刃如刀斫过刑天颈间,刑天身首分离,但并未立即死去,其头颅借势向前飞去,须发随风招展,怒目圆睁,张口恶狠狠咬向日诛后脑,身子往前跃动,手挥双斧,大力向前砍去。   与此同时,夸父、后羿各自扬杖挥刀攻向日诛要害。日诛抵挡得几般兵器,不防刑天咬来,躲避不及,被咬中右耳,刑天乱发如长茅飞舞,乱其视线,累其行动。   日诛大喝一声,伸手把刑天首级扯落向后羿砸去,却不由钻心一痛,原来其耳朵仍被刑天死死咬住,扯落的不仅是刑天的脑袋,还有自己的耳朵。   后弈接住刑天的头,顺势一刀斩去,正中日诛毒腿,腿断,鲜血喷涌,洒落地上,汇聚成河,黑水翻腾滚动,阻在夸父面前。   河里有数条黑蛇蜿蜒游动,不时仰头望天,咝咝怒啸,蛇芯伸缩吞吐,宛如逆天飞舞的万年枯藤。刑天身体落入黑河中,双斧翻飞,黑蛇尽被斫死。   日诛小腿被后羿斩断,痛不欲生,他抖动长枪向后羿飞掷过去,去势如惊雷闪电,带起一阵飓风。   后羿眼见长枪刺来,避无可避,被长枪贯穿后羿小腹,去势不尽,带着他如流星般向后坠去。   “砰”的一声大震,长枪刺入黄山,后羿背贴山崖,双腿悬空。后羿剽悍之极,从颈间取下弓,两腿向山崖一蹬,将身体硬生生从长枪里穿出,鲜血自腹部汩汩流出,化作朵朵莲花,盘旋飞舞落入崖下缭绕的黑烟中,黑烟遇莲即散,化作缥缈的薄雾,托着后羿向上跃去。   风云激荡间,后羿张弓以洪荒之力作箭射向日诛。   夸父越过黑河,挺杖攻向日诛下盘。   日诛单腿独立,乱发如茅,迎风飞舞,眼见黄蛇杖攻到,只听其大喝一声,并指成剑,斩在黄蛇杖头,两蛇断作四截,左掌后发先至,正中夸父胸口,夸父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如断线风筝飘过黑河向后飞去。   日诛单腿一蹬,向夸父追杀而去,跃至黑河上空,正赶上后羿一箭射来,势若闪电,避让不及,正中左臂。   箭沉势重,带得日诛跌落黑河,异变突生,黑河突然枯竭,只见刑天身体化作一片桃林,薄雾弥漫,桃花灿烂,异香袭人,绿叶婆娑,枝丫缠绕,裹住日诛,越收越紧。   这时夸父猱身而上,扬杖击落,打断了日诛另一条腿。日诛狂叫一声,伸手招下一个太阳,向夸父砸去。日光大盛,热气逼人,未近身前,已把夸父精血烤干一半。   日光突然一黯,却是被后羿一箭击溃。   日诛召下一个太阳,体力已不如前,经受日光反噬,身体受损反而更大,他仰首向天呼喊了三个字,发音奇特。   这声音凝聚成线如箭矢般射向天际,天空突然裂开一条缝,缝里是一片黑暗,这声音透入裂缝,倏忽消失不见,裂缝缓缓合拢。   这呼喊耗尽了日诛全身力气,他躺在地上再不能动弹。日诛对夸父二人道:“我是另一星域之王的王子,我已向我的族人发出信息,我的族人定会来此为我复仇。万年后,你们就等着被毁灭吧。我死后,我就是这世上最高的山,指引我族人的到来。”他的话充满愤怒、不甘与遗憾,说完,日诛自断经脉,化作大山,后人称为乞力罗扎。   空中,八个太阳金光大盛,地表烟雾缭绕。此时,夸父唇焦口燥,正自翻找刑天遗下的包裹,余物俱在,唯独不见了自己的渭水葫芦,苦笑三声,奔向鄱阳湖,欲饮其水,未至,饥渴欲倒,奋力一跃,落至喜马拉雅山脉,屹立不倒,遂化成山,名为珠穆朗玛。   后弈用力一蹦,落至珠穆朗玛峰尖,弯弓搭箭,将八个太阳一一射落。   自此地表气温下降,风和水浚,山川树木,渐有生机。   后羿拼尽气力,赶至极南之地,告诉三族大致情形,一再告诫:苍生诀功法在遗失的葫芦内,有缘者得之。万年之后将有星空外客来侵,将有预兆,西南有山,梵天净土。   说罢,化作一缕精魂,向西北而去,落在梵净山太子石上,触地为树,名为欛伏。   人兽妖三族从此将梵净山视为圣地,严禁子弟进入,久而久之,所知梵净山之人越来越少,从而不如五岳闻名于世。   从此,天下祥和,人兽妖杂居。   若干年后,人兽妖互化,有的人变成妖变成兽,有的兽变成妖变成人,有的妖变成人变成兽,有的人依然是人,兽依然是兽,妖依然是妖;不兽不人不妖者,合力杀之。最后人兽妖择地而居,天下又成人兽妖三足鼎立之势。   在时间的洪流中,死去的死去,活着的活着。死去的,有的还活在人们心中,有的没留下一点讯息;活着的,有的恣睢,有的依然辛苦。   大玄国西南,梵净山巍峨绵亘,奇峰罗列,葱郁苍茫。   红日高悬,白云缥缈,一只金丝猴在林间穿梭跳跃,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斑点点细碎的日影,微风轻拂,犹如美女翕动的红唇。   一道彩虹从峡谷缓缓升起,静静地悬浮在高空,缓慢而慵懒地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缓慢而执着地向四周蔓延,空气慢慢地有了颜色,氤氲千里,如薄纱覆盖着原野,层林仿佛醉了,泛起红晕。   大地微微颤动,奔跑的猴子停了下来,抬起头,好奇地看了看天空,低低的呜咽了几声,悄悄地走了。   三道身影自远方飞来,在彩虹升起处落下。   彩虹升起处为一高约百丈的石柱,如宝剑般直插向天,顶端不过三四丈见方的平台,平台中央长着一棵弯弯曲曲的树,树皮皲裂,虬枝劲节向天,树叶墨绿细小晶莹如翡翠。   三道身影伫立树下,山风劲急,衣袂飘飞,可是这树竟如铁铸一般,任狂风呼啸纠缠,它连一片叶子也无丝毫晃动。   当山风停歇,万物静止,小草悄悄地把脸贴在地上,这棵树却动了起来,虬枝劲舞,绿叶婆娑,仿佛诉说着亿万年的沧桑。   三人看着这树,目光深邃,神情肃穆,静默无声,偶尔眼神交汇,隐有电流迸发。   良久,满脸皱纹的老者仰首向天,缓缓说道:“传说应验,星空浩瀚,何为有,何为无,争战千年又有何意?”   身披彩衣的妖人道:“我心就是万物,来或不来,我们都在,是吧,兽神!”说罢,这妖人的面纱无风自开,露出一张肤如凝脂的脸,眼波流转,嫣然巧笑望向身穿羽衣脚扎兽皮的兽神。   随着这妖人一笑,远处的树木飒飒作响,天上的云彩也似乎荡了一下,可这满面虬须的兽神却毫无所动,凛然说道:“我在,你不一定在,我们不在,世界一定在。若不是你先辈在紧要关头偷奸耍滑,断了我族先辈夸父的食粮,日诛早被我先辈夸父手刃而亡,夸父先辈又岂会饥渴而死,给了人族机会。我命只能由我不能由天,该斗的还是要斗!争斗了这么多年,我只好奇,妖灵你究竟是雌的还是雄的?”说罢,兽神睥睨向天,纵身一跃,往来时处飞去,无声无息,但可以看见风和云都在为他让路。   “不可教。”妖灵冷眼看向山麗,向上施施然升起,云雾围拢,裹住她,风雷滚滚向天际轰然而去。   “世界是相通的。”人类老者蔚然一笑,舒展衣袖,飘然而去。   天空,只剩红日孤独地挂着,白云已不知去向。 第一卷 第一章 斩龙人   凤凰土是一座险峻的山,异兽出没其中。   一个高大的男子蹲坐在山腰,看着对面山崖的岩洞,他的身旁蜷卧着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翼虎。   天将黑时,男子抓起翼虎向山洞前扔去。翼虎不偏不倚,刚好挂在洞前五丈远的石柱上,翼虎有翼,但已不能飞。   若从洞里出来,一抬眼便能看见这翼虎。   天已完全黑了下来,男子站起身来,注视着山洞。   就在男子站起的一瞬间,山洞里忽然悄悄探出一个蛟龙头,看向翼虎,向四周瞅了啾,又缩进洞去。   蛟龙虽然只是偷偷地探出头,但已散发出睥睨天下的气息。翼虎本已奄奄奄一息,此时竟勉力收缩身子,瑟瑟发抖,原本喧嚣的山崖突然一片寂静,蚯王伏在土里不再蠕动身子,树木遇风无声,云层悄悄聚拢,天地灵气向洞内滚滚涌去。   男子伫立着,就像山上长出的一块岩石,一动不动。   过了三息工夫,蛟龙突然窜出洞外,带起阵陈风雷,向翼虎奔去。   蛟龙奔到翼虎身前,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去。   翼虎偌大的身子竟然被咬去了一半。蚊龙双唇一合,只听“咯嘣”一声脆响,翼虎的半边身子竟已被咬碎。   就在“咯嘣”声响起时,男子一步跨出,这一步平平无奇,却又迅捷无比,仿彿他本就站在蚊龙旁。   男子快,蛟龙的感觉也极灵敏。就在男子到来的一刹那,蚊龙身子一扭,尾巴卷起滔天沙石,如排山倒海般向男子抽来。男子默不作声,一拳击去,正中龙尾。   “昂”,蛟龙被这一拳打得掉转了身子,狂叫一声,震得山崖的石头掉落下来,碰在石壁上,“轰隆”作响。   蛟龙双眼神光湛然,怒视着男子,五爪箕张,向男子闪电般抓来,只听碎空声声声作响,威势极是吓人。   男子双眼精光爆射,右手一招,一刀在手,转腕向龙爪斩去。这一刀很快很轻,不见刀影,也不带起一丝风声,只见一溜光闪过,龙爪掉在地上。光继续向前闪过,迎上咬来的龙头。   光从龙额中间闪过,龙头如豆腐般一分为二,男子后退一步,又回到山腰处站定,蛟龙血方才纷纷扬扬洒下。   龙头龙身砸在地上,“砰”的一声巨响,荡起一股烟尘。   有一丝刀光继续向前飞去,射进云层。云层由无数水滴组成,刀光穿行的一瞬间,水滴被切碎成无数颗更细的微粒,印着刀光向四周散去,云突然变得通透,散发出淡淡光明。   今夜无星无月。   云层下方一个院子里,一个闭目抚琴的老头突然睁开眼睛,看了看天,然后拍了拍手。   一个黑袍男子如幽灵般闪现垂手默立,老头道:“西南方。”   待尘埃落定,男子这才来到蛟龙前,剖开龙身,取出一颗拳头大小的内丹,笑了笑,揣进兜里,起身纵去。   男子这一纵,越过无数座山岗,落到一座小山上,钻入草丛,捡起一柄叉向树林里奔去。   树林里三个猎人正在围攻一只老虎,杀声震天。   男子加入战团,显不出斩蛟时的半分霸气,除了比别人力气大点,再无任何特殊之处。   一会儿工夫,老虎渐显不支,扑击时被一猎人屁股上刺了一锥。老虎负痛,狂吼一声,震得树叶“簌簌”落了下来,向男子身旁的猎人冲去。   老虎身大势沉,猎人避让不及,张大了嘴眼睁睁地看着老虎冲来,心里叫道:“完了!完了!”   男子仿佛被树枝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收势不及,跨到那猎人身侧,手中长叉不偏不倚正对着老虎,老虎倒像是自己撞上这叉似的,穿胸而入。   先前那猎人惊魂未定,抺了一把冷汗,说道:“好险!向大哥,幸好有你!”   一名猎人道:“向平兄弟真是我们的福人!”   另一名猎人一边拖虎腿,一边说道:“是啊。自从他和我们打猎后,我们还从未受过伤,而且猎物也打得比以往多!”   那叫向平的男子这才回过神来,捂着胸口,说道:“吓死我了!明早,我们回家吧?”   先前那名猎人笑道:“怎么?想你家天行了?”   向平道:“正是。难道你不想小虎吗?”   另一名猎人看了看家乡的方向,说道:“是啊,出来也有几天了,是该回去了。”      山村小径,几个少年提着鱼,谈笑着,浩浩荡荡往村里走去。刚到小潭村与大潭村的叉路口,小潭村小高带着几个小伙伴们迎面走来叉腰拦住去路,说:“你们把我们的鱼捉了,还给我们!”   “我们在潭里摸的,怎么是你们的了。”有财说道。   “对呀,要不要脸呀……”向天行等人附和道。   “这些鱼是我们去年放潭里喂养的,你们今天把它们捉了,不该还我们吗?”小潭村小发说道。   向天行说道:“我们大潭村的地方宽一点,水多一点,养分多一点,赶紧叫你们的鱼别吸我们的水,别吃我们的养分,以前吃了的既往不咎,今后也别叫他们过来。”   他语速极快,也不给对方回击的机会,接着看向对面的一个个子高大的小孩道:“大高,你前天捉了我们前年喂的鱼,你敢不敢承认?”   他问的是敢不敢,而不是有没有。大高头脑本就不甚灵光,若说不敢,岂不是承认自己胆小,若说敢承认,岂不是自己理亏。一时之间,张大了嘴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小高与大高是两兄弟,也是这伙娃娃的孩子头,他见哥哥被向天行问住,恼羞成怒,说道:“看你伶牙俐齿,吃我一拳。”   话未说完,已一拳击出,打在向天行的鼻子上。   向天行只觉一痛,双手本能地捂住鼻子。这时间,又被人揣了几脚,挨了几拳。   其他伙伴一看,立刻一拥而上,捉对儿厮打起来。   好一会,向天行才摊开双手,低头凝目看向双手——一片鲜艳的红,手上满是血,他望向场中,小文正被小高等三人按在地上挥拳猛打。   向天行“呀”地怒叫一声,猛冲过去,从背后抱住小高猛往后拉,同时狠狠地一口咬在小高肩头不放。   这一咬,小高只觉痛彻心扉,“嗷”的一声,松了按住小文的手,挣扎欲起,被向天行死死抱住,又哪里挣扎得脱,越挣扎,向天行咬得越紧。   最后,小高带着哭腔道:“松口,松口。”   小文得向天行帮助,去了一个对手,从地上一跃而起,挥动拳脚,打得对方四散奔逃,小潭村众小孩跑得远远的,然后聚在一起看着这边。   小高歪着身子躺在地上,嚎啕大哭,他的身后紧贴着向天行,向天行的嘴巴还是紧紧地咬在小高的肩上。   有小孩试图拉开两人,谁知道一拉向天行,便把他口里咬住的那块肉提了起来,疼得小高大叫:“啊!松手!”   众小孩没法,只好围着两人劝说。任旁人如何劝解,向天行兀自不肯松口。 第一卷 第二章 夜变   这时,路旁走来一穿粗布短褂的汉子,看见这情形,大笑一声,弯下腰,拍了拍向天行的背。   向天行方才松口,小高得以起身,哭哭啼啼慌慌张张地跑得远了,方才站住,搭手抚着被咬的肩头,转身说道:“向天行,打架咬人,你就是个娘们!”   三族连年征战,大玄国民风素来慓悍,就连小孩也都好勇,这打架咬人的倒的确少见,这能把人咬哭的更是少之又少。   那汉子拉起向天行看向他,见这小孩此刻鼻青脸肿,衣衫上还有几道脚印,不禁有些好笑,问道:“你叫向天行?”   向天行边同小伙们收拾东西边应道:“嗯。”   汉子说道:“正好我要到你们村里去,和你们一道走,行吗?”   小文有些好奇,问:“你来我们村干什么?”   “我来村里看有没有野味,你们村的猎人说好送野味去的,都过去几天了,还没有送去。”汉子说。   几个小伙伴和向天行走进院里,向天行娘亲正在院里晒药草,见到向天行的模样,“啊”的一声,拉过向天行问道:“孩子,你是怎么了。”   她口里问着向天行,眼睛却看向众小孩。   小文走上前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向大娘,真的是小高他们欺负人,若不信,你可以问问那位大叔。”   说完,小高向院门指了指,向天行娘亲这才注意到外面站着一汉子。   见向天行娘亲看向自己,那汉子作揖道:“的确如这位小哥所言,我进村来拿野味,恰好遇到。大娘,口渴了,可讨口水喝?”   不待向天行娘亲回答,小虎说道:“有,跟我进去喝吧。”大玄国历来民风淳朴,乡下人对人热情好客,殊无城里人的戒惧之心。   那男子喝了水,问道:“大娘,你可知这些猎户几时回来,约好的日子没交货,客人催得急,我们掌柜特意叫我来看看。”   向天行娘亲边给向天行搽药酒边回道:“应该快了,请大叔转告掌柜别急。”   汉子听了向天行娘亲的话,也不多言,出门走了。   入夜,一点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四壁,灯下,吴妈妈缝补着衣服。风拍打着窗棂,哗哗作响,透过窗缝扑进来,满是冰凉的气息。   门突然开了,紧接着向平高大的身影闪进屋里。“还好,这次进山打到的猎物值些大玄币,你需要的药也采齐了。如云,这几日我不在家,你们过得可好?”向天行父亲问道。   “还好,就是今天孩子顽皮和邻村小朋友打了一架。另外,掌柜的今天派人来催野味。”向天行娘亲一边给向平收拾东西,一边回答。然后将向天行等人白天发生的事详细告诉了向平,接着说道:“你这个父亲,可要好好说说他。”   “打架!”向平眯着眼,不禁想起自己小时侯胡闹的童年时光,微笑起来。边想边向向天行屋里走云,他摸了摸向天行的头,回到里屋说道:“如云,你也无须太过担忧。谁没有小过,小孩子顽皮,那是天性。我会好好说他的!”   向天行娘亲道:“可是咬住别人的肩头不放,这总归是不好的。还有,我总感觉白天来的汉子有些蹊跷。”   向平听了,凝眉道:“那咱们小心一些。对了,你教天行背的功法怎么样了?”   向天行母亲道:“你不是不知道,这孩子过目不忘!都记得了。”   向天行父亲道:“我封了他的窍穴,想想也该解开了。”   向天行娘亲道:“我们辗转迁徙,来到这里已五年了。我希望天行做个普通人,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好的,如云,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向天行父亲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跟在我们身边,在这乱世中,要想平安又谈何容易。”说完,他推开门往外走去。   夜深,万籁俱寂。向天行睁开眼就闻到一股药味,叫道:“爹爹,你回来了。”爹爹在他十岁前,每晚子时都要给他按摩,按摩时,向天行感到全身暖洋洋的,通体舒泰,睡觉也更踏实,十岁后,爹爹不再为他按摩了,但他仍然会在这个时辰醒来,然后默背文章。   “孩子,身子还疼吗?”向平问道,接着说道:“娘子,把药喝了吧。”   看着向天行娘亲喝下药汁,向平脸露喜色,说道:“娘子,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吧。”   “好的。”向天行娘亲依偎在向平肩头微笑着答道。   “爹爹,我不疼了。”向天行起床来到了堂屋,又问道,“娘,你好点了吗?”   “好了,孩子,你真关心娘。”   “爹爹,我想修行。”向天行望向爹爹郑重说道。   “好啊,孩子,你修行干什么呢?”向平问道。   “保护妈妈,保护你们,打坏人。”向天行挥舞着小拳头答道。   “孩子,修行不仅仅是保护爹爹和娘亲,还要保护天下许多受苦的人,知道吗?”向平说道。   听了爹爹的话,向天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向平忽然凛声喝道:“门外的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话毕,房门无风自开,月光冷冷,院子角落里站着五名黑衣蒙面人。   为首黑衣人冷笑道:“一刀破天向正风,你隐姓埋名这么多年,看来山村岁月没有消磨你的修行。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柳小姐,我该叫你圣女呢还是叫你向夫人,你可曾感到心脉有一丝紊乱,头有点儿晕。”   向天行看向爹爹,心想:怎么爹爹原来叫做向正风。   柳如云道:“定是白日那汉子下的手。”   门外人说道:“不错,能在柳小姐眼皮底下做成事,也算大本事了。”   柳如云道:“我历来谨慎,那汉子走后,我细细检查,未曾发现端倪,不知他是怎么下的毒?”   门外人说道:“好教柳小姐得知,毒不在其它地方,却是下在你喝药的碗口,这药无色无味,须得和你药中一味五爪金龙相遇方可发挥作用。”那人娓娓道来,语气里有说不尽的得意。   向正风看向妻子,发现妻子原本苍白的脸上竟然有了丝丝黑气,伸手把住妻子脉门,脉息紊乱,竟是中了罕见剧毒,颤声道:“如云,你怎么样!”   不待柳如云回答,向正风紧接着柔声道:“孩儿别怕,照顾好娘亲,待爹爹出去给娘拿解药。”   当下他左手一拂,室内灯火即灭,身影微晃,已到为首黑衣人身前,大声喝道:“交出解药!”说话间,五指微屈成爪,风声呼呼,抓向黑衣人面门。   黑衣人左手上格,右手自腰间掏出一把短剑刺向向正风胸口,与此同时,有两名黑衣人身形一纵,向向天行母子扑去。 第一卷 第三章 夜深深月冷冷   就在这时,向正风左腿踢向为首黑衣人,右腿在地上一顿,身子后退。两名黑衣人堪堪才到房门口,向正风已宛如天神一般出现在二人面前,一手抓住一人,向院里扔去,撞在扑上来的另两名黑衣人的身上。   四人登时跌倒在地,后两名黑衣人口喷鲜血,一动不动,竟然死了。   先前的两名黑衣人,挣扎着站起身来,右肩耷拉,二人竟是一息之间俱被向正风断了右手经脉。   二人左手持剑,一剑直劈,一剑横斩,向向正风攻来,为首黑衣人猱身而上,短剑仍是刺向向正风胸口。   向正风右掌猛然挥出,带得竖劈的剑偏了势子,刚好挡住横斩的剑,火花四溅之间,向正风左手一拍,拍中短剑刃身,右腿踢向为首黑衣人的小腹。   为首黑衣人身子一闪,轰隆一声,却是院墙被这一腿激起的风势踢开了一道口子。   这时却听柳如云说道:“暗月一群鱼!你是鱼老三,你们不是我夫君对手,留下解药,你们去吧。”   “既知我们是暗月一群鱼,又何必废话。早闻柳小姐胸罗万象,知晓天下道法,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鱼老三口里说话,手却不停歇,说话间已是连攻了十八招,但也无法攻进门内。   只听哎哟一声,原来是一名黑衣人削向向正风的一剑,被向正风带得偏离了方向,刺在了另一黑衣人的屁股上,另一黑衣人大怒,喊道:“干嘛刺我!”   另一人回道:“有……”却再没声息,原来,缓得一缓,两人俱被向正风击中前胸,气绝而亡。   鱼老三一惊,短剑骤如急雨向前连刺三下,然后纵身向后跃起,却是想逃走,不料脚踝一紧,被向正风抓住如同打连枷般掼倒在地。   向正风翻转鱼老三身子,正欲搜其身,却听鱼老三喘息着说道:“没解药,饶你一刀能破天,却不能阻止我杀我自己。”言罢,缓缓闭上了眼睛。   向正风心思激荡间,只听风声呼啸,三个披头散发褐衣人各自踏着一柄剑飞速而来,落在院子里。   向正风凝聚心神,手一招,长刀在手,刀风虎虎,遥遥向三人劈去。那三人也不说话,其中一人祭起飞剑,刀风与飞剑相碰,刀风势长弥漫,剑停滞然后缓慢寸寸后缩。此时,另两人掏出符器,化作火焰,落在屋顶及四周,但房屋却并不着火。   祭飞剑的人说道:“没用,这里已布了法阵,向正风就是阵眼。先破阵!”说完,扬手挥出一股黑雾,黑雾之中隐见白光闪现,直向向正风呼啸而来。   向正风虎目一凝,喝道:“你竟然修炼白骨幡此等丧尽天良的邪功,定饶你不得!”   原来修炼白骨幡需用一百个胎儿的骨头作引,练此功法有成后,样貌会变得狰狞可怖,且修炼过程凶险无比,易受道法反噬。修炼白骨幡就连妖道中人都颇有微词,更遑论正派人士。   白骨幡失传已多年,不料在今日出现。向正风话刚说完,白骨幡已迎风展开,黑雾缭绕中,现出三个婴儿骷髅头,獠牙尖齿,厉叫声声,仿佛无数怨灵嘶吼,口吐白气,小手挥动,十指箕张,向向正风攻来。   却听柳如云说道:“风哥,注意地面!”   向正风屏声凝气,挥刀向地下劈去,只听嘤咛一声,地上现出一具骷髅,被向正风一刀斩断的双臂兀自在地上抖动。此时,另两个骷髅已攻到面前,向正风大喝一声,猛吹一口气,吹散了黑雾白气,挥刀一撩,两具骷髅登时粉碎,那祭出白骨幡的人一声闷啍,跌坐在地。婴儿骷髅就如他的分身,分身碎裂,显然他真身也受伤不轻。   另两人也不作声,双手挥动,暗器如暴雨般向向正风笼罩而来,向正风双臂一展,已把衣服脱下,迎风旋转,诸般暗器都落入衣服中,双手一紧,这衣服就变成了包袱,有法器在包袱内左冲右突,意欲破袱而出。   向正风把包袱抖了几抖,包袱顿时寂然不动。刹那间,向正风抖开包袱,里面的物件如箭簇般向三人飞射而去。   三人见来势劲急,抵敌不住,慌乱中急忙向后跃起,纵出墙外,浑无刚才的潇洒随意,轰隆数声,院墙被这些物件割开了数道口子。   院外无声,邻里也不见一丝灯光,只是一片奇异的安静,天上只有一弯残月,冷冷地看着大地。   忽然,院墙外抛进一件物事,朝向正风直冲而来,向正风眼神何等锐利,那物事刚抛出便已辨出是一个孩童身体,急忙抄手接住,定睛一看,正是向天行的玩伴孟小虎。   孟小虎颈间有一道浅浅的伤口,没有鲜血流出,但身体僵硬,显然已死去多时。   向正风怒目圆睁,喝道:“你们把这些村民怎么了?”话刚说完,忽觉左手虎口被异物咬了一下,登时整只手臂麻痒酥软无力,孟小虎的尸体跌落在地。   向正风强运一口气,封住肩部经脉,阻止血气运行。他眼角余光扫过孟小虎身体,发现孟小虎的胸口衣襟上蠕动着一只拇指大小的蓝色蜘蛛,玲珑剔透,只有四足,足披长毛,口中吐出红气,看着艳丽却又让人惊悸。   “四足蓝蜘蛛。”向正风的声音让人感到一丝颤抖。   向正风刀尖向蓝蜘蛛一挑,未及近身,蓝蜘蛛跃起,向屋内冲去,向正风横刀一挡,蓝蜘蛛撞在刀面上,立时化为齑粉。   “不错,这就是四足蓝蜘蛛。那些人自然都给你们陪葬了。”对方一人说道,声音沙哑犹如金属摩擦。当他说不字时向正风出刀,说蛛时蓝蜘蛛已化为齑粉。   此人接着说道:“饶你向正风炼体术强横天下,中了蓝蜘蛛之毒,今晚就是你的死期。”话音未落,三人各自祭起法器向向正风攻来。   向正风右手一掷,刀化怒龙,向三般法器迎去,三般法器攻不过来,怒龙也前进不得,一时之间僵持住了。这时柳如云已来到向正风身后,轻声说道:“风哥,你带着天行杀出去吧,别管我了。” 第一卷 第四章 来到这世界,怎能逃过宿命   向正风斩钉截铁地答道:“如云,别说傻话,我怎能丢下你不管。”   说完,纵身跃起,催动元气,怒龙呼啸一声,光华大盛,三件法器光芒一暗,不支后退,轰然大震中,三个褐衣人终于被震翻在地,怒龙呼啸而上,刀芒闪现,如割麦子般,割去了三人的首级,但向正风此时也感到半边身子都已麻木了。   这时天上黑云滚滚,向残月汇聚而去。当最后一丝月光将被盖住时,向天行看见天上飞下一道身影,白衣如雪,驭剑而来,下一刻伸手不见五指。   向正风起刀,刀势直达天际,云层被砍开一道大口子,月华喷涌而下,院子里一片通透光明。   向天行看见白衣人挥剑,天地又复黑暗,然后感到母亲身子一抖,斜斜向地上倒去。   “娘……”向天行大叫道。   夜空突然光华大盛,云层如烟花般绚烂,大地耀如白昼。向天行望向母亲,只见母亲心窝插着一柄短剑,血汩汩流出,不禁吓得目瞪口呆,耳边传来母亲微弱的声音:“孩子,看看……爹爹。”   向天行眼睛木然地扫向院落,只见墙角一动不动蹲坐着那白衣人,右肩至腹被割开了一道大口子,肠子脱出,鲜血外涌,白衣已成了鲜艳的红。   父亲俯卧在院子里正向屋内爬来,左腿已不知去向,身后是一道血迹。   “爹爹……”向天行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良久,向天行感到头顶一股暖气缓缓而入,睁眼看去,发现父亲的手掌正抚在自己头上,输入一道真气,登时清醒过来,大叫道:“娘,爹爹……”   只听母亲说道:“孩子,别哭,娘和爹爹……都在这里。”   向天行抽噎道:“孩儿……不哭。”   他口里说着不哭,眼泪却顺着脸颊不住地涌下来。   只听见娘继续说道:“孩子,别问为什么,也别想着报仇,你要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别跟人提起爹爹和娘……娘叫你背的文章,你记得每天都要背一背,千万别让人知道……这块玉佩千万别掉了。”说着,柳如云颤抖着把玉佩递给向天行。   “是,爹爹,娘,你们都要好好的,我们一起走。”向天行接过玉佩哑声道。   话音刚落,柳如云凄然道:“孩子,爹爹和娘是活不成了,今后的路你就要一个人走了,你要好好的活着……风哥,别费心了……放手吧。”   最后这句话是向向正风说的,原来向正风见孩子已醒转,想把妻子心窝中的短剑拔出,但又怕妻子立时没了命,遂把手搭在妻子后心输入一股真气,想着让妻子多活一刻是一刻。   “风哥,都是我连累了你,你可曾后悔?”柳如云柔声道。   向正风温声道:“如云,这么多年,有你怜我,敬我,情深义重,我自欢喜不尽,只是苦了孩子。”   他望向妻子,这一眼便是永恒的别离,而妻子的眼里也都是不舍和柔情蜜意。   这时院子里沙沙作响,三人向外看去,那白衣人正挣扎着缓慢地站起身来。   向天行奔出屋外,双手握拳猛挥,瞪视着白衣人昂然道:“我要杀了你!”   那白衣人眼晴和向天行对视了一下,看着向天行目眦欲裂的模样,不禁心里一震,竟是不敢直视。若是往日,他一个指头便可要了向天行的命,但此刻受伤沉重,站起身来已用尽了全身力气,向天行此时只要轻轻一推,他便会栽倒在地。   白衣人缓缓望向天空,感觉有沙落在脸上,不禁一怔:已入夏,为何还有沙尘?   就在这时,天上突然砰的一声炸响,直穿人的耳鼓,紧接着一个个耀眼的火球从天空落下,火球周围有一圈蓝色光环,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红色光带,向地面呼啸而来,就像红红的雨?白衣人看得出神,竟忘了对付向天行。   向正风夫妇看见这一幕,俱都心神大震,想喊却都骇得开不了口,想冲出去把向天行抱进屋里,却都动不了身。   就在眨眼间,一个火球向白衣人砸来,白衣人身形踉跄,欲待闪避,一下子撞在向天行身上。   也正是这一撞救了向天行的命,向天行飞起,从院墙豁口中跌出墙外,半空中看见火球砸中白衣人,轰然一声巨响,烟尘四起。   紧接着,又一个火球落下,砸在自家屋顶,房屋顿时起火。   然后无数个火球落下,有的落在野地里,震起数股烟尘,有的落在房屋上。   村小,房屋虽然稀落,但远远望去,小村庄连带整座山也都成了火海。向天行身处其中,当火势靠近他时,他颈间的玉佩微微发亮,火势便退后几分。   火光漫天,声势惊人,除了向天行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再无半点生息,就连狗吠声也无。   好一阵,火雨方才停歇。   向天行奔进院内,只见落下的火球原来是一块巨大石头,把院子砸了一个巨大的坑,大火熊熊,焦木堆积,一时之间又怎能进屋。   须臾,乌云笼罩,狂风呼啸,风助火势,房屋转眼间就成灰烬。   向天行望向屋内,只见父母所在处矗立着一块巨石,一截深入土里,一截露在外面,向天行上前手托巨石,竟似欲把石头抬起,但蜉蝣焉能撼动大树。   向天行直到身疲力竭方才罢手,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泪顺着眼角,滚滚而下。   这时,月色俱无,天下复归漆黑,紧接着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山火遇雨即灭。   向天行心中充满悲伤、迷惘,他仰头瞪视着无穷无尽的夜空,雨落在脸上,滚烫滚烫的,是泪。   他想向天空大声斥责怒骂,心中有千言万言,却不知该说什么,他想狂啸几声,又如鲠在喉,叫不出声。   天空道道闪电,映照着向天行苍白的脸,雷声隆隆,捶击着向天行悲痛的心。   向天行眼噙泪水,跪下向父母所在方位重重地瞌了几个头,然后毅然起身向外走去。   野径云俱黑,暴风雨催赶着向天行慌不择路向外面奔去。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衣裳被荆棘划破了多少处。   风停雨歇,向天行家残破的院子里,缓缓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自言自语道:“都死了。你来到这个世界,又怎逃得过这世间的宿命。”   这时,向天行已翻过三座大山,来到一条大路上,往外走去。   山的外面又有什么呢? 第一卷 第五章 符师剑师   天下茫茫,向天行不知该往哪里去,但他认准了一个方向,娘亲要他走得越远越好,他就往西边去,尽拣小路走。   他每每悲从中来都会寻一旷野处大哭一场,然后继续上路,遇道观而歇,遇乡野人家而讨食,不几日,蓬头垢面,临水作镜,水中人影竟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越往西走,越是荒凉。   这一日,向天行来到一个峡谷。   他看着茫茫群山,眼见太阳一点一点往下坠去,想着将要来临的夜晚,心里禁不住惶恐起来——走了一日,却还不见可以栖身的破庙或道观。   他看着眼前的三条岔道,不知往哪里走才好。   正当向天行彷徨之际,忽听背后传来牛车辘辘声。他回头一望,只见一群难民仆仆而来。   向天行也不多看,待他们走过,紧紧跟在后面,向前走去。这队人马向左走了几步,又倒回来折而往上,越往上走,山路越是崎岖,有的地方刚好容一辆牛车通过。   行至一开阔处,浓密的树萌下转出一个青衣百结的汉子,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镶嵌在一张四方的国字脸上,宝剑扛在肩上,大喇喇往路中一站,极有威势,朗声说道:“等得我们好苦!”   随着他的话语,风声飒飒,小道两旁丛林中窜出十名褐巾包头手执古怪兵刃的人——他们拿的不是刀剑,而是锄头铁锹斧头。   难民领头人见此情景,上前说道:“好汉,我们都是居辰关人,因妖族肆虐,只得背井离乡,去投奔亲戚。”   “哈哈哈……”路中人大笑,狠声说道:“居辰关的难民都是被你们这群狗东西逼的!马检校,你和居辰关主昧了多少黑心钱财,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纳命来。”   此人说完,一剑刺向马检校。其余打劫人蜂拥而上,攻人人群,只是姿势奇特,攻守之间宛如耪地打柴。   马检校举刀驾住长剑,阴声道:“稷山一窝蜂,朝堂早有意将你等一网打尽。你就是蜂王林不喜吧,识相的,快让开,否则,今日就让你等死无葬身之地。”   林不喜倒腕又刺一剑,朗声道:“不错,老子就是林不喜。若不是有你等狗管污吏,我们又何苦干这起早摸黑的营生。”   林不喜出身寒门,少年时曾遇异人得悟剑道,当他闯荡江湖回乡后,才得知家人都被当地豪强所害,遂单人独剑杀尽仇人,纠集一伙同命人深入稷山,做起了扶危济困的事。   因他们行踪飘忽不定,来得猛烈,去得迅速,江湖称之为稷山一窝蜂。   两人话来语往,手上毫不停歇。   斗到第十招,林不喜斫出一剑,马检校奋力一挡,被震得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落在地上。   他挣扎着爬起来,虎口崩裂,鲜血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肩膀剧痛,手臂颤抖,手竟已不能再举起。   林不喜纵身跃起,向马检校举剑直劈而下。   剑至中途,忽然一柄纸剑急如闪电向他刺来,林不喜怪叫道:“符师!这是多大的一桩买卖。”   边说边转剑下撩,纸剑看似薄如蚕翼,脆弱不堪,但和林不喜的长剑相交,嗡的一声,仿似爆竹在倒扣的盆里闷响,剑并不散形。   林不喜定睛看去,发剑之人竟是那赶牛车的干瘦老头。   向天行看着这两帮人马混战,吓得忘了逃跑。两帮人马交战,也无暇顾及这蓬头垢面的小孩子。   稷山一窝蜂显然占了上风,十人冲入人群,东挖一锄,西砍一斧,有时甚至铲起一铲土,洒向敌方,他们耪地打柴的姿势虽然简单直接,但却配合无间。   居辰关人明明就要砍到对手的头了,却被斜面挖来的锄头挡住;明明避开了挖来的锄头,却撞上拦腰砍来的斧头;明明一个后仰避开了斩头的武器,却被兜头一铲黄沙迷糊了眼睛。   转眼间,居辰关人就只剩下八人,这几人倒也坚强,毫不退却,兀自顽固抵抗。   林不喜祭出宝剑,宝剑寻着纸剑的轨迹在空中交战,符师惊咦一声,缓缓说道:“想不到蜂王林不喜竟然是剑师。”   要知道人兽妖三族连年征战,各族对修行者极为重视,无论在战场上或是在日常的厮杀中,修行者的数量及境界高低往往对胜利的走向起着关键的作用,甚至在本族未来发展的方向上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所以各族都把修行者视为最宝贵的资源,不是极恶之徒,往往会网开一面。   符师正色道:“你走,我可以既往不咎。”   林不喜微怔一下,说道:“东西留下,你走。”   符师道:“说不得,我们只有打一场了。”说完,他抛出纸剑,双手结印,身上长袍无风自鼓,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忽然变得炯炯有神。   符师手一挥,纸剑穿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咝咝声,四周的树叶落下,然后聚拢一起跟在纸剑后面像蜂巢一般向林不喜笼罩而来。   林不喜脸色肃然,双手轻挥,空气啵啵作响,无数道气流汇聚在宝剑上,然后双手掌向前猛地一拍,悬浮的剑就像逆流的鱼迎面向纸剑迅捷射去。   剑与剑相交,只听嚓的一声,纸剑碎裂,林不喜的剑不曾停顿,继续向前,穿过蜂巢,刺在符师如鼓的衣服上,“扑”的一声,鼓破,宝剑没入符师胸间。   这时,蜂巢碎裂,树叶片片落下,宛如飞舞的蝶。   至此,混战全面结束,其余十只蜂似看惯这等场面,也不理睬这边,搜身的搜身,收纳的收纳。   林不喜穿过落叶,走到符师面前,缓缓说道:“居辰关修行者不过二十二人,但我从未听说过你。”   符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剑,有血缓缓渗出,顺着衣褶蔓延,宛如盛开的梅花。   符师缓缓抬头看向林不喜,说道:“听闻你一年前未曾晋入大剑师境界,这一年难道有奇遇不成?你修的是壮志凌云剑,却为何干这拦路抢劫的勾当?”   符师虽然身受重伤,但似毫不在意,问向林不喜的口吻,竟有几分惋惜,仿佛长辈陡然见到子孙不肖误入歧途而深深怅然心痛。 第一卷 第六章 他们去打劫,带回一个男孩来   林不喜说道:“在这里一年多,眼见百姓困苦不堪,心中不平,遂破境。我们啸聚绿林,但从不妄劫好人,也不妄了修行的本意。”   他停了一下,说道:“你刚才出手时,犹豫了一下。”   两人说着话,语气平和,仿佛多年不见的朋友聊经年,浑不似刚才还在以命拼斗的模样。这是一种尊重,强者之间的惺惺相惜。   “大哥,这里有封信。”一只蜂把从马检校身上搜出的一封信递给林不喜说道。   林不喜接过信,看了看,眉头紧锁,把信摊到符师跟前道:“你助纣为虐,朝堂之中居然有人勾结妖族。”   符师看了几行,脸色灰败,喃喃道:“想不到我竟为虎作伥,死不足惜,幸未铸成大错。蜂王,你可肯将此信交给王右丞,这是见王右丞的信物。”符师边说边拿出一块黑色令牌递向林不喜。   林不喜接过信物,说道:“身为大玄子民,事关人族大事,纵然千艰万险,我必办到!”接着说道:“你心脉已断,怕是活不成了。”语气甚是惋惜。   符师喘息道:“我乃清江人,人称一杆钓两江胡义成,想不到死后竟背通敌骂名,一饭之恩……一饭之恩……”头渐渐歪了下去,已没了气息。   稷山一窝蜂听到胡义成之名不禁肃然起敬,齐齐向他的尸体低首行礼,但想到他为报一饭之恩而背骂名又怅然不已。   原来胡义成在清江一带颇具侠名,急公好义,受人尊敬,江湖盛传他少年时候曾受过居辰关关主冯德光一饭之恩,这次应是受挟报恩而来。   向天行站在旁边,这是他第二次目睹修行者之战,第一次紧张不安,这一次看着纸剑破空,长剑斩敌,这两人的修为虽及不上他爹爹半分,但让他的心里有几分兴奋。   他心里想道:“原来修行者之间的战斗是这样的。”   他心里又有几分担扰:“我要怎样才能变得强大?”   这时,一个大汉走到林不喜面前说:“大哥,那个小孩……”   林不喜看向向天行,多年后还回忆起当时这孩子让人隐隐生疼的惊恐目光,回道:“都是苦难人,让他跟我们一起走吧。”   向天行看见夕阳的余晖落在林不喜的脸上,那双大眼中有温暖的光芒,心中升起一种叫做信赖的东西。   飞鸟归林,太阳落山。   道路蜿蜒曲折,越走森林越茂密,大汉们在林间跳跃奔腾,不一会儿,向天行竟在一名大汉的背上睡着了。   向天行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不禁吓得“啊”的一声叫了起来,一只小狗正睁大眼晴逼视着他,舌头伸得老长,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你醒了。向天行耳里”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向天行定晴一看,才发现小狗的身子后坐着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那双眼晴圆溜溜的,正在灵活地转动。   “这是哪儿?”向天行问,同时打量着四周,发现这是一间茅屋,除了床,屋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这是我们的家啊。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问。   “我叫向天行。”   “我叫百阡回。天行哥哥,这是你的衣服,起来后你去左边第二间屋子洗澡。大威,走吧。”向天行有些疑惑:那么小的狗居然叫大威。   向天行洗漱完毕,身子仿佛轻了许多,刚走出房门就听见百阡回的声音:“天行哥哥,我们要去采草药哦。”说着递给向天行一个挎篮。   初升的太阳温暖地照着大地,远山蜿蜒起伏,层林尽染,枯黄的野草在微凉的秋风中轻轻摇曳。   向天行默默地跟在百阡回的身后,看着百阡回的影子,心里忽然感到很放松,很踏实。   向天行边走边看,发现他们住在峰顶,峰顶是一块平地,茅屋在平地中央,左边是上峰顶的路,被一片松林遮掩着,其余三面是悬崖绝壁,药圃就在茅屋的右方。   “蜂王他们呢?”向天行问。   “蜂王?我们都不这么叫他,他也不许我们这么叫。我叫他林伯伯,嗯,你也可以叫他林伯伯。对了,你就叫我阡回吧,林伯伯都这么叫我。”   “啰嗦。”向天行心里说。   “蜂王他们人呢?”向天行又问。   “叫你叫林伯伯啊!他们送信去了。一时不能回来,叫这段时间我们别下山去。”   “我们采这些药干嘛呢?”向天行问。   “给山下的百姓看病啊!有的药呢是林伯伯他们自己用的伤药。瞧,这株药是升麻,可以治喉咙疼的。”   回到家后,百阡回抺了把汗,说道::“天行哥哥,你烧火,我做饭。”   “好啊,阡……阡回妹妹。”   “哎呀,天行哥哥,烧火呢,一次不能放很多柴。”   “知道了。”向天行。   “哎呀,天行哥哥,烧火呢,要把柴架空。”   “……哦……”   看着向天行黑花的脸,“哈……哈哈……”响起百阡回清脆的笑声和话语,“天行哥哥,你的……脸……”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向天行抚着脸问。   “哈哈……哈哈……”百阡回笑得更欢了。   向天行忽然明白了什么,然后把手伸到眼前:双手都是黑的。“呀!”向天行惊叫一声,急忙往外跑去。   看着向天行往外跑的身影,百阡回心里说:“这天行哥哥,连烧火都不会。”   “阡回妹妹,你做的饭真好吃。”向天行舔着碗说。   “那当然,林伯伯都这么说。”   中午。   “阡回妹妹,你会剑法啊!”向天行艳羡地问。   “嗯。林伯伯教的。”百阡回点点头答道。   “千行哥哥,你会写字啊。”百阡回边擦脸边问。   “嗯,一路上学的。”向天行一边用木棍在地上端端正正地写着,一边回答。   “教我好么。”百阡回道。   向天行:“好啊。”   向天行:“阡回妹妹,你的耳朵后面怎么有朵梅花?”   百阡回:“这都不知道!那是胎记,知道么?胎记!”   “阡回妹妹,今天我做晚饭吧?”向天行放下药草,边擦汗边说道。   “你可以吗?”百阡回狐疑地问。   一个时辰后。   “天行哥哥,这……这是什么?”百阡回看着盘里黑乎乎的焦片迟疑地问。   向天行无奈道:“这是炸薯片啊!”   第一顿饭以向天行劣质的厨艺告终。   每天采药,教百阡回写字,偶尔做饭炒菜,转眼间已过去了三天。   自父母双亡后,向天行一个人颠沛流离,孤苦无依,时感凄惶,现下虽偶尔忆起父母之事暗自伤心,但有百阡回作伴玩耍,到底孩童心性,不一会心情便好转起来,这三天的确是向天行三个多月来最快乐的日子。   百阡回跟一窝蜂在一起,虽然衣食无忧,但一群大男子照顾一个小孩子并不如何周到,何况有时要一去多日杳无音讯,百阡回时常感到孤独无聊,有向天行陪伴的这三个日子,百阡回也是感到无比欢喜。   午夜时分,向天行照常醒来,刚背得一段文字,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打斗声。 第一卷 第七章 我要活下去   向天行一惊,急忙起床走向屋外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但见朗朗月光下,一窝蜂正与三个黑衣蒙面人战成两团。   林不喜双手持剑,与一人堪堪战成平手,两名黑衣人与长青等人战在一起,长青等人耪地打柴的招式在黑衣蒙面人的凌厉攻势下,左支右绌,已浑无往日的默契配合,若不是林不喜总是在危急关头左手剑抽空攻向两名黑衣人两剑,逼得两名黑衣人回剑自保,只怕长青等人的战阵立时便会冰消瓦解。   林不喜的敌手心里震惊无比,要知道祭出飞剑决斗,全身修为集中在飞剑之上,像林不喜这般有余力向两名剑客进攻,虽然水准大打折扣,但也是极少见的了。   向天行心下骇然,却并不慌张,他轻推房门摸到百阡回的床前,捂住百阡回的嘴巴,轻声唤道:“阡回妹妹,有敌人!”   到底是修行者,虽是小孩,百阡回自向天行捂住她嘴时便已醒来。   她耳力本较向天行敏锐,醒转时已听见外面的打斗声,再听到向天行的话语,便知道了大致情形,当下点了点头。   待向天行松开了手,便一骨碌翻起了身,跳下床提起剑,赤脚冲出房门,向打斗处奔去。向天行顺手拿起一柄柴叉,紧紧跟在百阡回的身后。   这时,与林不喜独斗的黑衣人加紧了攻势,林不喜已无暇分心,十只蜂兀自强撑,形势岌岌可危。   一只蜂眼见敌人一剑刺来,迅捷无比,避无可避,暗道不好,下一刻,那剑已不见踪影。定晴一看,却是百阡回和向天行加入战团。   一窝蜂又喜又惊,喜的是两个小孩子不畏强敌,帮助自己,惊的是稍有闪失两个孩子只怕立时便会命丧当场。一只蜂大叫道:“小妹,暗月一群鱼。你们快走!”   “暗月一群鱼!”向天行大吃一惊,心里腾起一股怒火,把柴叉又握紧了几分。百阡回也听林不喜等人说起过暗月一群鱼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杀手组织,此时见他们找上门来,显然不是好事,也把剑重握了几分。   百阡回和向天行也不答话,各持武器攻向黑衣人。百阡回持剑斜举刺向黑衣人后腰,黑衣斜眼觑见,身形微拧,举剑下劈,意欲砸飞百阡回的剑,百阡回手腕微转,剑随手动,竟避开了这一剑。   向天行挺叉用力向黑衣人后腰刺去,这一叉无声无息,黑衣人猝不及防,幸好向天行身矮力小,只被刺中大腿,入肉不深,但也像被针刺了一下,黑衣人刷刷刷向长青等人猛劈几剑,然后挥剑向火叉斩去,剑叉相交,火叉脱手飞出。   向天行亦被震得倒飞出去,跌坐在地,挣扎欲起,竟已站不起身。同一时间,百阡回剑飞,人跌落草丛,横卧着一动不动。   十只蜂转眼之间又陷入险象环生的境地。黑衣人两剑交错之间,一人倒地身亡,十只蜂组成的战队顿时像被撕开了囗子般,在黑衣人如虹的攻势下,转眼间,站立着的只剩下四人,马蜂赵六向毛蜂李云深深地看了一眼,李云点了点头,喊道:“大哥,快走。”   这时,黑衣人一剑向赵六刺来,赵六不闪不避,剑尖入肉,赵六竟然胸膛一挺,剑从他的胸膛穿过,直至没柄。   赵六两臂张开紧紧箍住黑衣人,黑衣人一个肘击,击中赵六脸颊,赵六脸颊一下子蹋陷进去,他一口血喷向黑衣人双眼。   挣扎间,剑与骨头的摩擦声让这名黑衣人牙齿发酸,苦于双眼不能视物,不知该向何处闪避,黑衣人只感到背心一凉,然后便没了呼吸。   原来是那李云浑然不顾另一黑衣人的攻击,全力一斧砍在黑衣人的背上,直没斧背,李云仰面向天,面带笑容,像截树桩般倒向地上。另一名黑衣人虽杀了另外两只蜂,却也是身受重伤,兀自站立着喘息不已。   林不喜此时和黑衣在悬崖边交战,闪展腾挪之间,自是将这边看得清清楚,向天行和百阡回被震飞,他心里“啊哟”一声,暗道不好,但苦于被黑衣人紧缠着无暇分身,看到赵六李云悍不畏死的打法时,已是热泪盈眶。   受伤的黑衣人蹒珊着向百阡回走去,百阡回刚刚醒转,躺在地上仍是不能动弹,看着黑衣人摇摇晃晃地走来,满身血污,眼露凶光,甚是可怖。   正当百阡回心胆欲裂之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立在她和黑衣人之间,凄清的月光下,向天行的背影孤单而倔强,他大声叫道:“不许伤害我阡回妹妹!”   黑衣人顿了顿,怪笑一声,跨前一步抓住向天行的肩膀,如扔石子般将向天行脚前头后向悬崖扔去,风声猎猎,吹得向天行衣袍翻飞,犹如一颗流星从林不喜身旁呼啸而过。   林不喜与黑衣人缠斗当紧,不及伸手,正自焦急,忽然瞥见从向天行身上掉落的玉佩,不禁心神大震,就在他心神激荡间,黑衣人重重一掌打他的在胸前,林不喜却乘势纵身跟着向天行掉落的方向跳下悬崖。   风呼呼地拍在向天行的脸上,刀割似的疼,向天行猛然清醒过来,这一刹那,他想起爹娘,想起死去的乡亲,想起自己竟然连仇人都还不知道是谁就要死去,心里很是不甘:难道我就这样死去?   这时,他的心里就升起一个念头:我要活下去!他赶紧挥舞双手,希望能抓住什么,但峭臂光滑,一根藤蔓也无,崖顶离他越来越远,他绝望地喊道:“爹爹、娘,孩儿对不起你们!”   这时侯,一双手突然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把他用力向上抛去,而那个人却星陨般下坠。   山风送上来林不喜的声音:“小兄弟,你是……”山风劲急,后面的话却是听不清了。   向天行眼含泪水,腾云驾雾般落到悬崖边上,惊魂未定之际,一只宽大厚实的手掌把在他的肩上,稳住了他摇晃的身体。   向天行抬头看去,扶住自己的是一名偏胖的男子,一袭黄衣,衣摆绣着一只红色公鸡,一张肥胖温润的脸在月色下显得分外的白。 第一卷 第八章 杀伐断声千里外   这男子看着对面的黑衣人说道:“在下青渊。你们为何而来,我自然为何而来。”语气和煦,让人如沐春风。黑衣人听了,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问道:“巨鹿书院青渊!”   “正是。”男子答道。   “久闻书院未到历练时,不得入世行走,今日却是为何?”黑衣人问道。   “你也知道三个月前发生的事!六大书院会盟,将历练时间提前二个月。”顿了顿,青渊接着道,“这两个小孩让我带走吧。”   青渊的语气诚恳却又随意之极,就像邻里之间借一勺盐一勺油,听着可笑又让人不忍拒绝。   “青渊,你也知道我们的规矩,要带走他们,除非我们死!”黑衣人说完,向另一名黑衣人看了一眼,郑重地往前跨了一步。   另一名黑衣人走过来,步伐稳定而谨慎,站在青渊的左侧。随着那黑衣人移动,向天行这才看见百阡回倚靠着松树,只是树影婆娑,看不见她的面容。   青渊诚恳地说道:“我很少打架,掌握不好分寸。”   两名黑衣人听在耳里,怒在心底,一场生死决斗,他却说成是打架!但两人也明白,骄傲自有骄傲的本钱。   为首黑衣人不再说话,手腕翻动,宝剑悬空微微颤动,周围空气翻滚,一瞬间就形成一个透明的光团,把他与周围隔离开来。   另一名黑衣人持剑猱身而上,一剑向向天行刺去,剑风呼啸,辛辣无比。   青渊脸一沉,说道:“别吓着小孩子。”   当他说别时,人已动,跟在黑衣人身后,手腕翻处,扬起一道青影,向刺杀向天行的那人后背击去。   当青渊的手掌即将触及黑衣人的后背时。黑衣人身子突然打平,像一条鱼般悬在空中。   他的脚下突然冒出另一名黑衣人,微蹲着身子,剑尖斜斜向上,无声无息,迅捷无比向青渊腹部刺来。   悬在空中的黑衣人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身子,一剑向青渊的脖子横斩来,同样无声无息,势若闪电。   向天行虽不懂搏击之术,看见这种情形,也知道形势危急,只是不知如何相助,心里空自着急,“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青渊向右斜跨一小步,左掌闪电般探出,一掌击在悬空黑衣人的头上,头瞬间凹陷,刀在青渊颈间半寸处停顿。黑衣人双眼凸出,像向天行在潭里见过的死鱼,黑衣人身子平平下坠。   当青渊出掌时,右手手腕一转,青影斜斜向下,“啪”一声脆响,就像戒尺打在学生手掌的声音。   向天行看见青渊手里拿着的真的是戒尺,戒尺微扬着,真的像老师在训戒学生,只听他说道:“我不是剑师,打架时不会搞些古里古怪的把戏。你们的鱼潜海下岸,我们已研究过很久。”   接着惋惜道,“啊哟,没计算好,本想打你手掌的,打在你的手腕上了。唉,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向天行听着倒没什么,可是那名黑衣人心里却震惊无比,说道:“你,竟达到了无间境。”   青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嗯,刚才没控制好力道。碎了你的心脉。”   这句话落在向天行和百阡回的耳里,歉疚的语气让他们感觉这个大哥哥很真诚,不知怎地,都有种想亲近这位大哥哥的感觉。   听在黑衣人耳中,黑衣人早把青渊的祖宗在心里骂了十七八遍。   向天行拉了百阡回站到青渊面前说:“青渊哥哥,你杀黑衣人,便是替林伯伯报了仇,大恩大德,我们永世不忘!”说罢便欲下跪。   青渊微一抬手,二人自是跪不下去。青渊看了看百阡回和向天行,问道:“你们可肯跟我走?”   百阡回怯怯道:“去哪儿?”向天行疑惑道:“现在?”   青渊看向百阡回道:“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巨鹿书院。”接着对向天行道,“就现在。”   不等百阡回回答,向天行说道:“不去。至少现在不去。”   青渊不禁愕然,心想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要进六大书院,更何况是巨鹿书院。不过转念一想,无知者无畏,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对于不了解的人来说,一点价值都没有,就如万两黄金放在婴儿面前,不如几滴乳汁诱人一样。   想到这些,青渊问道:“为什么?”   向天行看着青渊道:“我想把叔叔他们埋了再走。”眼里满是恳求之意。   青渊哭笑不得,心想:我本就有此意,这小子……不过心里对向行天高看了几分。   看着一抔一抔黄土盖过一窝蜂的身体,百阡回想起他们对自己的好,音容笑貌如在眼前,转眼又消逝无踪,悲从中来,不禁放声大哭。   向天行也是痛不欲生,与一窝锋相处时日不多,想起那宽厚的肩膀,想到林不喜为救白己尸骨无存,也是伤心欲绝,只是多日来的苦痛已让他哭不出声,只是咧着嘴,风灌进他肺里,冰冰的。   看着百阡回颤抖的身体,向天行暗自道:“各位叔叔,今后阡回就是我的亲妹妹,有一口饭我一定给她吃,有一件衣我一定给她穿,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百阡回看着向天行的身影,也暗自道:“林伯伯,你既然舍了命把天行哥哥救了上来,今后有好的我都让着他,决不和他分开。”   饶是青渊情志坚定,看着二人也有些不忍,扭转了头,看向天空。天阴沉着脸,悲伤地看着这广袤的大地,山风也低低呜咽着,似是怕惊动了坟前跪着的人,又似怕惊动黄土堆里面的——尸体。   简单地收拾了行李,两人都拿了一窝蜂的几样小东西作纪念,当然向天行也找到了自己的玉佩——这可是娘亲留下的唯一念想,怎么能丢掉呢?   两人心里都有个疑问:谁请暗月一群鱼来杀一窝蜂的?百阡回和向天行对着十只蜂的坟墓又是大哭一场,重重地磕了几个头,然后由青渊带着两人向巨鹿书院飞去。   一路上,百阡回和向天行在法器上看见朵朵白云就在身边飘过,飞鸟就在脚下飞行,自是兴奋不已,有时往下看去,但见离地万丈,又吓得头晕目眩。   先前无论兴奋或是害怕,两人咬紧嘴唇,强自忍着,到了后来,青渊御着法器在空中故意做着惊险动作:偶尔从白云中穿过,有时刚好从老鹰身下飞过,可以看见老鹰并拢的双爪,有时打着旋儿,眼看就要撞上大山,在间不容发之际,又斜飞着避了开去,直让两人惊叫连连,最后一人抱着青渊的一条腿不肯放开。   飞了半日,只见一座大山拔地而起,耸峙眼前,山间腰缠玉带,山顶云雾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