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前言 红瘦说—— 关于小说。 写这篇小说的目的是因为看了韩剧《善德女王》,有两个大爱的人物美室和毗昙。虽然这两个角色都不够完美,结局更是让人颇多感慨,可怎么也无法阻止红瘦对这两个人物的热爱。 既然心有遗憾,每每在静夜之中思及,总是辗转反恻不能安寐,实在中毒颇深,于是便存了写的念头。 多年之前,心中便有了这样一个背景,在21世纪的今日,依然有那么几个国家尚有皇室的存在,他们过着锦衣玉食却丧失自由的生活;他们背负着国民的期望也承受着沉重的负担;他们有的手握重权,有的却只是傀儡;他们有的废尽心思只想活得自由,有的却只想登上那权力之巅。 于是便有了这篇小说,大致的构想是分为现代与古代两个部份。 《新罗篇》的基本框架采用了《善德女王》,有的部份是史实有的部份是虚构,并非全部按照历史的轨道一一写来。 《大秦篇》也即现代部份,完全是架空,里边的国家在现实当中都是不存在的,说的是女主从新罗穿越回来之后的故事。 关于毗昙。 我无法忘记他阳光下灿烂而温暖的笑容,也无法忘记他最后一步一泣血地接近他用尽了一生爱慕的那个女子——这便是剧中的毗昙最终的结局。 这场爱慕从一开始也许就注定是悲剧,因为毗昙只是一个单纯的孩子。 因为单纯便有了太多不切实际的欲望,因为失去得太多,想把一切都抓紧在手里。权力与爱慕一个也不想放弃。 可是最终,他还是打算放弃了,他只要他的爱慕,他只要那个高高在上却连自己的名字都在淡忘的女子,可是他的失败在于轻易便被动摇的信任心。 毗昙之乱,以失败告终。 他想要最后见她一面,他还记得她曾经说过,自从登基成为女王便开始淡忘自己名字,因为没有人敢直呼自己的姓名,那可不是?直呼女王的名字相当于谋反,可是毗昙不怕这些。谋反,他已经做了。 因此,他只想在最后唤一声她的名字,德曼,德曼,,,,,, 他只想告诉她,我一直记得你。 可是做为逆贼的毗昙,已经无法再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最后的几步,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这就是毗昙在剧中爱情。 时常让红瘦心痛得无法呼吸,于是,想给这个可怜的孩子多一些的幸福,如若他爱上的不是女王,如若不是,,,,,, 小说中给他的爱情,不会掺杂权势与野心,想给毗昙以纯粹的爱情。 却也是一场以国家为赌注的爱慕,所以倾国,倾国之恋。 作品相关 新罗背景 没有看过《善德女王》的亲们,恐怕对这段历史不熟,因此红瘦在这里,简单介绍一下,希望能让各位看得轻松一些。 新罗(公元503年~935年,又称为神国和鸡林),朝鲜半岛国家之一,从传说时代起,立国达992年。公元503年开始定国号为“新罗”。新罗最初由辰韩朴氏家族的朴赫居世居西干创建。当时,朝鲜分为三个国家,分别是新罗,高句丽与百济。 本书中所说的故事,主要是发生在真平王与其女儿善德女王时期。以下是主要人物简介。 真兴王——真平王的爷爷,在位时立真平王之父——铜轮为太子,后,太子卒。 美室——真兴王之宠妃,真兴王驾崩后,发动宫廷叛乱,篡改遗旨,推真兴王之次子——舍轮为王。美室为色供之臣,其家族是专为王族提供色供的大元神统。美室先嫁给了世宗,后来被真兴王看中而成为宠妃。 真智王——名舍轮,真兴王之子。与美室密谋叛乱,登上王位。 毗昙——美室与真智王之子,真骨,善德女王后期,成为上大等。 真平王——真兴王之孙,乃真兴王遗命中继承王位的人。 摩耶夫人——真平王之王后。 德曼——真平王之女,善德女王。 胜曼——真德女王,德曼驾崩后继位,是当时唯一的圣骨。真平王同母弟——真安葛文王金国饭与月明夫人朴氏之女,即真平王的侄女 天明公主——与德曼是双生姐妹,为救德曼而死。 龙树公——真智王之长子,天明之夫,真智王被废后,降为真骨,后,被美室遣人暗杀。 金春秋——天明与龙树之子,真德女王后继承王位,在位期间,灭百济。 龙春公——真智王之次子。 金舒玄——伽倻贵族,与万明公主私奔,后身份得到承认,成为真骨。 金瘐信——万明公主与金舒玄之子,真骨。与德曼相互爱慕。 世宗——真骨,美室的第一任丈夫,真平王时上大等。 夏宗——美室与世宗之子,真骨。 薛原——第七代风月主,美室的情夫。 宝宗——薛原之子。 ——关于骨品 骨品制度即骨品制,古时朝鲜新罗实行的一种严苛的以血缘关系为纽带决定政治地位和社会地位的社会等级制度。4世纪时,新罗用武力统一辰韩各部,以徐罗伐为都城。统治集团为了巩固其特权地位,制定了等级制度,称为“骨品制”。新罗贵族按血统确定等级身份及相应官阶,不同骨品不通婚姻。骨品世袭不变。这一制度按个人骨品即世袭血统决定受尊敬程度,根据不同等级分别制定出担任官职的最高限度,达到一定骨品等级的,才可以授予一定的官职,因此,人的仕途受到个人在骨品制中所具有的等级身份的制约,不仅如此,骨品还决定了一个新罗居民可以居住的住所的大小。 新罗国的统治集团是由三姓王族和六部贵族组成,为巩固其特权地位,朝鲜族大姓贵族为了“别婚姻”,以森严的“骨品制”来划分血统与身分的阶级地位,在新罗贵族间实行了带有奴隶制残余的封建制的“骨品制”。朴、金、昔三姓是新罗统治集团中最大的贵族,不但可世袭王位,还独占整个官僚体系,拥有无上权力。朴、昔、金三家王族地位最高,称为“圣骨”(第一骨),大小贵族依次分为“真骨”(或第二骨)、六头品、五头品、四头品等四个等级。“圣骨”、“真骨”贵族能继承王位(金春秋之前,真骨并不能继承王位)。 ——关于花郎 花郎,简单地说,是为国家培养后备人才的青少年修养团体以及其中的中心人物,后被编入国家组织,具有武士团的性质。新罗统一三国时,花郎发挥很大的作用。花郎制度最早选出的是南毛和俊贞两个美女,称为原和和花,以她们为中心,聚集了300余女性,这两个女性团体相互竞争,后来,俊贞将南毛骗到家中,灌醉杀死扔到江中,俊贞也因此受到死刑,源于此,新罗开始从贵族阶层中选拔俊美的少年作为培养对象,他们游历山川、吟风颂月、习武练剑、文武兼备,其首领称为风月主。 ——关于和白会议 “和白会议”源于朝鲜新罗时期。是新罗最高官吏及最高机关人员商讨国家大事的重要会议。“和白会议”是经过严格的国法程序举行的,在整个国家制度及提议的取决上,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新罗时期,国中若有重要事宜,必须举行“和白会议”来取决,然而参加会议的大臣都是新罗的最高官吏,其中包含兵部令、礼部令、外交大臣,主持者为“上大等”。 “和白会议”是大臣们商讨国家大事的会议,国家最高领导人新罗王没有表决的权利。但可以全程监督会议。同时除了王可以督会以外,公主和监玺玺主都可以全程监督会议。由此可见,新罗时期女人的地位比当时的女人的地位要高不少。最值得一提的是新罗的花郎,“花郎”是封建贵族阶级的青少年团体组织,其目的是组织年轻人们一起进行武艺锻炼,培养出很多忠君爱国、英勇顽强的武士。而花郎不仅仅是武艺高强的战士,在举行盛大仪式时,花郎还要负责演奏乐器,绘画等。花郎的地位可想而知。然而,这些花郎的主人就是新罗的公主,可见,公主拥有了很大的军事力量。这就是新罗出现了三代女王的基本原因! 作品相关 番外——虞楚往事 虞楚往事 ——穿越之前,洛伊约是十四、五岁时 阳光透过蒙着绢纱的细菱格子的窗户,在宽大的红木书桌上洒了一层细细碎碎的金色光芒。书桌靠着窗户下,最左侧摆了个白玉瓶,上面用鲜艳又有些朦胧的色调蕴开了一朵娇艳的牡丹花,几枝绿色的旺盛的秀气的富贵竹,舒展着绿叶,像几个身姿曼妙的淑女倚窗而立。 白玉瓶旁是个古朴的笔架,简洁面幽雅,从左至右由粗到细插了一排毛笔,有风的时候会轻轻的晃动着,有些像不会发出声响的风铃。笔架往右就是一排砚台了,端砚、洮砚、歙砚与澄泥砚各一方,都是极为清雅的款式。 桌前的洛伊身子略斜,靠在椅背上,看着左手拿的一卷书,时不时发出吃吃的笑声,这不免引起了坐在另一侧的流云的注意。 “长公主殿下,您看的是新罗的史书,究竟是何事如斯有趣?”流云抛了自己手中的书册,凑了过去。 “史学家将此事件称之为东市杀人案件,却是德曼公主与美室之间开展的有关谷物的价格战,看过程也很是精彩,不觉有些神往了。”洛伊抬眸看向流云,轻轻笑道。 流云看着面前的长公主,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映射出阳光明媚的光辉,让她洁白如玉的肌肤罩上了一层神秘而温暖的光芒,一双乌亮而整齐的黛眉略带英气又不失妩媚,衬得那两只幽深而清澈的黑眸愈加地有神,偏偏又有浓密微卷的睫毛,稍稍垂下时便又添了朦胧与柔和。小巧却高挺的鼻梁,温润兼殷红的香唇,唇角上翘便是明朗的笑容。 这就是虞楚第一美人,高贵而明媚,聪慧又稳重的长公主——洛伊。 “你在看什么呢?”见流云不说话,只看着自己,洛伊略歪着头,伸出纤纤玉指,落在了流云的眉尖,轻轻用力一点。 流云被她的指尖一点,却并无尴尬,敛眉一笑:“我看的却是毗昙之乱,只是就那么一段话,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毗昙是美室与真智王之子,是女王晚期时候的上大等,和白会议的主持人,当时很受女王重用。”洛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为何谋反是众说纷芸,也不知哪种说法是真实的,不过无论如何,在女王死后的第七日,瘐信便平了这场叛乱,而毗昙也死于这次内战中。” “不知当时怎生的惊心动魄,但现在就是史书上短短的一段话而已。”流云站直了身子:“公主殿下,此时正值暑假,你就别只忙着看这个了,不如,我们看看电视吧,听说有部偶像剧很是好看呢。” 洛伊听了流云开始的一句话,神情变得有些怔忡,心内没有来由便是一种烦躁,不过还是强压了下去,当即抛开书卷,与流云回了卧房,把宫女们关在房外,开了电视看了起来。 虞楚的皇室在21世纪只是向征性的存在,虽然依然尊贵却并无实权,但皇室成员从小便要经历严格的皇室教育,衣食住行都有严格的标准,不能张狂一分,也只有与流云单独在一起时,洛伊才能恢复少女的本性尽情说笑。模仿着电视剧里的女人们那般动作,二人哈哈大笑疯疯闹闹,剧情倒没有看进去几眼。 “长公主殿下” 两人正玩乐呢,门外传来了贴身宫女犹豫的声音。洛伊的眉眼瞬间便沉静了下来,她与了一个眼神给流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丝和衣裙,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用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口气说:“何事” “皇后娘娘传您过去呢。” 娴皇后与十岁的纪央正闲闲地饮着茶,看着厅内才换的一缸观赏鱼摇着尾巴游得欢畅,听着唱片机内流淌出来的古筝曲,好一幅母女溶洽的优美画面,这让盛夏的午后顶着烈日走了约十分钟的路,奉召而来洛伊斜起了一丝讽刺的笑容。 “给母后请安。”洛伊款款走了过去,却只是略施一礼。 娴皇后两道柳眉一弯,荡漾开了一个慈祥的笑容,而一双浑圆的美目深处却闪过隐怒的神色,隐蔽得只有洛伊能清楚地看见。 “洛伊来了,快过来。”嗓音一如既往的甜腻,纤细柔软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空气里招了那么一招,娴皇后面上带着亲切而疏远的笑容。 洛伊走了过去,任由娴皇后拉着自己的手,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说话。 而娴皇后也只是拉着洛伊的手,半点也没让她坐下来的意思。气氛溶洽而僵持,唯一的火药味是纪央那双喷着火星的眸子,直直地转也不转地盯在洛伊的脸上。 洛伊从心底叹了一口气,既然是那么讨厌自己,何苦又巴巴地把自己召了过来。 “洛伊倒是越来越像前皇后了。” 突兀地一句话,让洛伊将游离的心思瞬间集中了过来,瞪着娴皇后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你的父皇也是这么说的。”娴皇后笑得更加诚恳,但那双眸中却看不到一丝笑意:“再过一周就是前皇后的生忌,听你父皇说,她生前信的是佛教,所以我想,是不是应当由你来誊写一遍法华经,也好祭奠一下你的生母。” 洛伊不由冷笑,原来是想借着母亲生忌的由头给自己一些不自在,这皇后娘娘还真是对自己心心念念,一点机会都不放过。 “看姐姐的样子像是不愿意誊写呀,虽说前皇后去世得早,不过姐姐这般,已故之人怕是要心寒了。”语音轻脆婉转却用意险恶,洛伊看了纪央一眼,这丫头才十岁,竟也有了这般心计了么?皇宫真是个恐怖之地。 于是也不多说,转头吩咐跟着自己过来的侍女:“小青,愣着干嘛,去韶华殿取了我的笔墨纸砚过来。” “这经书也不是这一会儿就能完成的,洛伊大可回韶华殿誊写,只在下周前完成就行了。”听洛伊如此吩咐侍女,娴皇后有些惊愕,那经书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誊写完毕的,这丫头又想玩什么手段。 “娘娘,女儿是这样想的。”洛伊轻轻一笑:“母亲去世后,父皇亲赐了荣贵亲皇后的称号,这是父皇给母亲至高无上的封号,娘娘想必也清楚,虞楚皇后的封号历来都只有两字,而唯有母亲的封号为荣贵亲三字。” 说完,洛伊顿了顿,看到娴皇后的眸中妒嫉不愤之意,已经从深处渐渐上浮,就快要流淌而出尽现眼底了。于是笑容再加深了一分,继续说:“女儿于是想,如若这经书由娘娘带领着女儿还有纪央妹妹,一同誊写出来,父皇定会龙心大悦,娘娘您说,可是如此?” 娴皇后的脸色变得苍白,那双美目睁得更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于是,女儿才吩咐小青拿了笔墨纸砚过来,我们三个人一起誊写想必总不出三日便可,这几日莫如我也搬来与母后同住,可好?” “姐姐,是你母亲的生忌,与我和母后有何关系?”纪央毕竟还是孩子,沉不住气了,冒出来一句无礼之言。 “妹妹这可就不对了,我的母后也是你的母后,更是虞楚的荣贵亲皇后,连皇后娘娘也要誊写佛经以示诚心,怎么能与你无关了?”洛伊不愠不火,依然带着诚恳的笑意,看着面前这对母女。 “纪央不可造次。”娴皇后的额头已经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事已至此,她别无他法,只能拉着纪央一齐跳入自己挖的坑里。 接下来的这三日,让皇后宫里的宫女们无比紧张,皇后与小公主看上去都烦躁不已,只有长公主依然是云淡风清的样子,直到最后一日,法华经总算誊写完毕,而洛伊才丢下笔,却捂住自己的肚子一迭声地喊疼,最后竟然惊动了建宁帝。 建宁帝亲自带了御医过来,经过一番诊治才说是因为洛伊这几日饮食不调,导致了急性的肠炎,洛伊强忍住眼泪,躺在建宁帝的怀里,看上去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父皇,想必是儿臣福薄,吃不惯母后这边的饮食,母后这几日精心照顾来着,求父皇万万不可怪罪母后。” 娴皇后在旁边听着,脸色发青,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誊写经书太累,手指都抽搐了。 “皇后怎么能这么不小心,明知道洛伊从小体虚,肠胃比一般人娇贵,也不留心一些。”建宁帝皱了眉头,极为不满,心疼地抱着长女往韶华殿走去,临了抛下一句:“以后没什么事别叫洛伊来皇后宫,如若有事,要先经过朕” 娴皇后看着建宁帝的背影,消化了他刚才说的话,踉跄了两步,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上。 作品相关 番外——联姻 ——穿越前洛伊20岁时 才是初夏,这天气就已经开始闷热了。建宁帝端正地坐在朝阳殿正前端——那张威严有余却略歉舒适,代表虞楚最为显赫最为尊贵最为富丽堂皇的华椅之上,略皱着眉,虽然已觉背后有了闷闷的汗迹,不过那身黑色的西服依然不见一丝褶皱,里边玉白的丝质衬衣依然熨帖笔挺,这给人一种错觉,仿佛这一个小时以来,他连姿势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仅只是错觉。 建宁帝握在华椅那镏金嵌玉的扶手之上的手掌,又紧了几分,不过那双深眸中透出的锋芒,却被面上的那架精细的纤维镜片挡得紧密,因此那双与洛伊极为相似的乌眸,依然如波澜不惊的深潭,看不出喜怒。尽管,他心中对现在正在发言之人,已经不是一般的恼火。 堂前,正在慷慨陈词,絮絮叨叨了差不多有十分钟的人,正是内阁的首辅,娴皇后的亲哥哥——观澜。他与娴皇后一样,都生了一双浑圆的双目,衬得两道粗眉倒显得短了一截,刚好包在眼角,显得有些滑稽,他此时竖起了一支食指,放在自己的耳边,炯炯有神地扫视了一下内阁的大员们,总算是说了最后一句。 “因此,臣认为,我们只能与大秦联姻,方能在前梁与大秦之间,保持如今中立的地位。” 语音才落,朝阳殿内一片寂静。 “没意见么?如若是这样”见没人说话,观澜得了意,正想议定了事。 “首辅大人!微臣有些异议。”说话的是内阁大佐杜宇,内阁大佐在内阁众员中仅次于首辅的官职,而杜宇也是于半年前,才升任了这个职位,虽然他是荣贵亲皇后之弟,但平日为人低调淡定,却没想到今日在殿议时,提出了与观澜相左的意见。 昏昏欲睡的众大员们立时打起了精神,建宁帝幽深的乌眸泛起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光辉,依然还是坐得端直。建宁帝左侧坐着娴皇后,挺了挺身子忽然关注的样子,完整地落在了建宁帝右侧的洛伊眼里,却不动声色,渐渐地垂下了眼睑。 平日里议政,别说皇后与洛伊,连皇帝也是不能插言的,不过今日议的却是洛伊的婚事,当然也要建宁帝与皇后的首肯,于是大家倒是聚了个齐全。 “陛下,微臣认为,那大秦的太子已经娶了两国的公主,才与我虞楚请求联姻,如果我们应承将长公主嫁去大秦,依那太子的乖张心性也不一定能立长公主殿下为太子妃,我虞楚不似宛陈与西平那般小国,怎能让长公主过着与他人争宠的日子,还望陛下三思。”杜宇语气平缓却字字铿锵,他的目光担忧地落在洛伊的身上,看见的是一张宁静淡然的芙蓉面,唇角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仿若堂前的一应争辩,皆与她无关。 “大佐,此时商议的是国事!切莫掺入了私人的感情。”首辅观澜冷冷指出。 分明说的是,杜宇顾念洛伊是自己的外甥女,不忍在21世纪的今日,让她成为他人的妾室。 好严重好浅白的指谪,洛伊在心中冷笑,这内阁首辅果然名不虚传,娴皇后平时还会拐个弯儿说话,他倒是连虚面都不留点儿了。 “首辅大人,您这样说就有失偏颇了,今日商议的既是国事,也是家事,长公主殿下既是虞楚的长公主,也是首辅的外甥女,于国,首辅大人也要为虞楚的尊严考虑,想我国堂堂的长公主,如若只是个侧妃,不是有失国体么?于私,即使首辅大人不顾念血缘亲情,也要为陛下着想,陛下历来疼爱长公主殿下,怎舍得让爱女远嫁他国,与旁人共侍一夫。”杜宇秀颀的眉微微一挑,依然还是儒雅的风度,却说得观澜张口结舌。 舅舅今儿个可是真动了气了,洛伊又暗暗地想,只稍稍地掀了掀眼皮,见到娴皇后垂在身前的指尖,痉挛了几下,抿了抿自己的唇,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舅舅也是,冲着首辅那句外甥女与血缘亲情,怎不让这两姐弟又羞又恨。 “大佐说的是实话。”见自己的哥哥哑口无言,娴皇后开始了那拐着弯儿的说话方式:“本宫也是无时不为洛伊担忧呢,这在当今社会,就算是平常人家的女儿,也没有受这般苦楚的,洛伊贵为虞楚的长公主,陛下与本宫,又怎么舍得让她受罪?”悠悠地一声长叹,娴皇后的眼角甚至泛起了泪光:“在普通的人家,婚姻大事也都是自己做主的了,洛伊,你是怎么想的呢?如果你不愿意,无论大秦怎生的逼迫,我们也是断然不许的!” 真厉害!洛伊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的柔荑也轻轻一颤,这么多年娴皇后在与自己斗智斗勇的过程中,看来长进了不少呀,竟然把球又踢回到自己这儿。自己当然可以装出那一副小女儿之态,恳求陛下不要与大秦联姻,自己只愿在膝下承欢。 不过这样必然会招来内阁大员们的不满,这会儿子就会将舅舅至于不利之地,娴皇后话中已经点明,只要自己不愿意,无论大秦如何逼迫,皇室绝对不会赞同这次联姻,那么,虞楚与大秦之间必将剑拔弩张,那些大员们,绝对会将原因全部归咎在自己身上,为了维护与大秦之间的和平,到那时候,不嫁,也得嫁。 与其陷入那般两难的境地,让父皇心痛,还不如 于是缓缓地站起身来,款款行至建宁帝身前,行了大礼,舒展了眉眼,略带着笑容,悠悠然开了口,语音平和不失婉转:“父皇,您与母后的心思,儿臣都明白。只是儿臣更加明白,儿臣不仅仅是父皇疼爱的女儿,更是虞楚的长公主,自幼便受到父皇的宠爱,受到臣民们的尊崇与爱戴!既然如此,当然有身为长公主的责任,如若能让虞楚与大秦交好,能让父皇安心,能让民众安心,儿臣愿意嫁与那大秦太子,请父皇恩准。” 建宁帝显然未想到洛伊会说出这般话来,眸中的隐忍喷薄而出,眼底流淌出一片慌乱:“洛伊” “皇上,既然长公主都愿意了,那么”观澜这会子倒是反应敏捷,正想快马加鞭地促成这段联姻,却没想看到建宁帝猛地一扬手,生生打断了他的话,嗓子里便像噎了个苦杏仁儿,那粗短的眉毛缩在一起,一双浑圆的眼更加突显了出来,远远看上去倒极像一只被人使了定身的猴子,洛伊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 “毕竟是女儿的大事,朕要多考虑几日。”建宁帝不想再多看那猴子一眼,匆匆结束了这次殿议。 回韶华殿的路上,洛伊轻提着自己柔软的白色长裙,只让苏宁远远地跟在身后,步伐缓慢却依然轻盈,从背影看上去,只以为她一路上享受着初夏微曛的浅阳,从侧面看上去,也只看到她唇角带笑。 却不知她的心内,仓促之间便转了千般心思,嫁去那大秦与两个女子共侍一夫,终身困在皇宫里还不够,更要费尽心思去拈酸吃醋——这就是她洛伊,在虞楚千千万臣民眼中娇生惯养,集万千宠爱与一身的长公主,所面临的命运!但是,不要以为会乖乖受这样的命运摆布,她只是,在争取时间而已。 “洛伊!”身后传来杜宇的呼喊,洛伊一愣,回过头去。 杜宇一路上小跑而来,额头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既出了朝阳殿,他便把那西服一脱,搭在了肩上,此时微喘着气,担忧地注视着洛伊。 “舅舅,虽然你历来不想做那劳什子内阁大佐,在宫里这样,也太过洒脱了吧?”洛伊一如往常,与杜宇说笑。 “洛伊,你真想明白了,如若真与大秦联姻,你的一生” “我又能有什么选择呢?”洛伊笑得明媚,晶莹剔透的眸子里,不见一丝阴霾。 “这可是你的一生呀。”清秀的五官闪过一丝沉痛,杜宇看着像极了姐姐的洛伊,心中更是难过,只狠狠将自己的领结扯下,想扔在地上又觉不妥,结果揣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舅舅还是这样,一生起气来,便手足无措。”洛伊摇了摇头:“舅舅放心,洛伊自己的幸福,定会自己争取,即便是嫁了,也断不至于让他人看了笑话去。” “大秦不似虞楚,他们的皇室强硬而握有实权,只怕各种各样的党争,都会更加激烈。”杜宇还是想要说服洛伊,让她放弃联姻的想法。 洛伊心内叹了口气,她当然明白舅舅的心思,只是她真正的打算,此时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是,让舅舅白操心这一段了。 接连几日,洛伊日日与建宁帝请安,所说之事,皆为联姻,一连几日的诚心恳请,再加上内阁们的连番催促,建宁帝总算是长叹一声,接受了大秦的联姻请求,大婚之日,便定在了冬至。 此事既然平息,洛伊也就消停了下来,依然忙碌于各种公益与自己的学业,像根本没有受到此事的影响。 在众人的眼里,长公主平静地在等待大婚的到来,无忧无喜。 秣陵江上多离别,雨晴芳草烟深。路遥人去马嘶沉。青帘斜挂,新柳万枝金。隔江何处吹横笛?沙头惊起双禽。徘徊一向几般心。天长烟远,凝恨独沾襟。 写完这阙临江仙,洛伊抛了笔,走到那轩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黑夜,心中稍觉凄凉。却不是为了自己的命运,而是对父皇与晋章的牵挂,终究还是不舍的,尽管决心已下。 本来的打算,离开皇宫,开始普通人的新生还需再等几年,却没想到大秦忽然请求联姻,计划不得不提前了,流云在宫外得知自己定婚的消息,一定也会明白吧。 一听说今日要召开殿议,自己已经做了打算。其实局势一早已经清明,无论父皇愿不愿意让自己远嫁,也无论自己想不想远嫁,总是逃不掉的。内阁大员们不会眼睁睁看着虞楚与大秦交恶,虽然这样会赢得前梁的支持,但是也会完全陷入前梁的掌控,而失去了如今中立的地位。 从大秦请求联姻的那一天,已经注定了自己命运,嫁!必须远嫁! 可笑的是娴皇后,她看不到已经明明白白的局势,还跳出来极力地促成联姻,枉做了小人,只怕现在还在沾沾自喜。 自己主动站出去,请求联姻,一是巩固了舅舅大佐的地位,让大员们不能以自己的任性为借口,指责舅舅只护亲缘而不顾国家利益;第二点,也是给自己赢得了准备的时间。 如若此时反对远嫁,娴皇后对自己必会事事上心,为自己的计划设置障碍,自然增添了麻烦,只有让她放下戒心,才能够顺利进行自己的计划,这个准备了许多年,让人期待的计划。 只是——为难了父皇,长公主逃婚,他要如何与那大秦解释? 但是父皇能原谅自己吧,这毕竟关系到自己的一生 窗外夜色浓郁,窗内寂然无声,洛伊的眸中半是伤感半是决绝,未来,她很期待。 犹似风中月(才相识便相知,愿莫俩相忘) 第一章 公主洛伊 烟光薄,梧桐落 入秋了,阳光一天比一天地浅了下来,今年的夏天仿佛的确比往年更短了一些。苏宁默立在柳下偷偷打量着澄水边上的洛伊,暗暗地皱眉。 自从入秋以来,长公主的笑容也与那阳光一样越来越浅,身子看上去也仿佛更清减了,真让人担忧。虽然,眼前的公主看上去依然如往常般地平静,安然若素,但偶尔望着澄水发愣的公主的忧思,还是让苏宁发现了。 正如现在。 洛伊手中拿了一卷书,可完全没有看书的心情。她略微歪着头,目光穿越过朱红色的栅栏,游离在澄水上。 澄水边的梧桐树,已经变了颜色,像是偷了几分阳光的金辉,倒比那秋阳更灿烂。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到梧桐落的时节了吧,往年,她是很喜欢这样的季节的,因为她喜欢坐在澄水边上,看那可爱的黄叶俏皮轻舞的情境,它们在风中翩然而下优美的落在澄水上,随着那水流入紫瑛河便是出了这皇宫,没有一丝伤感。 可笑的是旁人偏要去怜那落叶,殊不知落叶,也有落叶的喜悦呢,不像自己,只怕要惹得那落叶一声叹息了吧。 想得心烦,干脆抛了手中的书,冲柳下的苏宁轻轻地招了招手,,,,,, “打个电话给流云,让她入宫吧。”看着苏宁有些紧张的神情,洛伊轻轻地勾起了嘴角,便有了一层明亮的笑意。 “是。”苏宁愣了一会儿,才细细地答,长公主的笑容,总能让她怔忡呢。 青阳城的清晨,如往常一般,只略微泛白的阳光比盛夏要少些力道了,路上的人群依然行色匆匆,入秋这件事,还是与大多数人无关吧。就像长公主定在冬至那日的大婚,又有多少人是真正关心的呢?虽然在公交车或是地铁上偶有那么几个人窃窃的议论,最多猜测的怕也是大秦皇太子的长相罢了。 虽然,多数人应该是好奇着,长公主嫁入大秦是否真的能成为太子妃,可是这样的话题毕竟太敏感,虽是在言论自由的虞楚,人们也都是小心着的。 究竟,大秦的皇太子,是个怎么样的人?虽然,从成祖(当今皇太子的爷爷)时,大秦的皇室通过“端阳决议”从议会手里拿回了主要统治权,重新成为掌有实权的皇室,也尽管大秦的皇室在21世纪的今天依然存在可迎娶一后四妃的传统,可是像当今皇太子这般,已经连娶了两国公主,而太子妃位依然悬而未决,并且进而又向虞楚请求联姻。 这样的做法,还是令人不得不惊奇。似乎很久没有这么高调的皇室了,民众们自然是议论了一阵的,但随着虞楚皇室宣布接受大秦的求婚,并将大婚的日子定于今年冬至,一切尘埃落定,议论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人们似乎都以一种平常的心态等待冬至的来临,等待着长公主的大婚。 流云从实验室里出来,迎着阳光伸了个懒腰,一夜没睡,但她看上去却一点都不疲倦,只是栗色的短发显得有些凌乱,她靠在走廊洁白的栏杆上,俯视着清晨的校园。站了那么一小会儿,又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腰,才扯下身上的白大褂,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青阳大学最高的建筑——光阴楼。 宿舍很安静,室友还没起床,流云轻轻打开自己的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军绿的背包,临出门的时候再回头看了一眼生活了四年的宿舍,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是不留恋,而是有更重要的人在等着自己。 洛伊端正地坐在娴皇后的身边,柔软的额发轻垂在面颊的两侧,半挡了那澄明的目光却突显了光洁的额头。她垂着眸,专心地看着自己的白色裙摆,那饱满而温润的樱唇轻合,唇角挑起温柔的弧度,那般的静谧而柔美却有些像一尊雕刻得精细的石膏像,丧失了真实。她的右手一直被娴皇后握在手中,这种感觉非常不自在。 而在洛伊对面的纪央,一直在用一双漂亮的黑葡萄般的眸子瞪着她,嘴角还斜着一丝嘲讽的笑容;虞楚的皇帝——洛伊的父皇,也时不时的把无奈又慈爱的目光倾注在她的身上,而洛伊偏偏只是垂着眸,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娴皇后的话。 “皇上,难道真的必须这样做吗?听说,大秦的皇太子性格乖僻嚣张,我们洛伊嫁过去,怕是会受委屈。” 洛伊心底冷笑,虞楚皇室是怎么样的存在?诏告天下的事情,难道还能反悔吗?偏偏这位皇后娘娘频频提起这件事情,以显示她无私的慈爱之心,其实,只不过是在提醒自己,做为长公主无尚荣宠的日子就要结束了,以后到了大秦,有了个性格乖僻的老公,兼有了几个争风吃醋的情敌,这又岂只是委屈两个字能概括。 娴皇后的心里,有几分真的担忧,有几分兴灾乐祸,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母后,您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途,诏告都已经发布出去了,并且已经和大秦召开了联合的新闻发布会,您有必要每次召聚日都提起这件事吗?”虞楚的皇太子晋章斜靠在皇帝左手下侧的沙发上,略抬着因为瘦削而有些坚硬的下巴,语气抑扬顿错,带着明显的调侃。 洛伊浅笑了一下,不着痕迹。但她明显感觉到娴皇后的手突然僵硬了。 “太子!你怎么用这种语气跟母后讲话!”建宁帝看向晋章,语气里带了几分怒意。 “父皇,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晋章不以为意,仍然以漫不经心的态度斜睨着娴皇后,那有如精心修裁过的两排刀锋般的眉轻轻一挑,嘴角便斜了丝似笑非笑的讽刺。 建宁帝皱着眉,还想说什么,但这时他看到洛伊抬起了眸,那双乌黑澄静的眸恳求般的看着自己,心内猛地一酸,虽然怒意还在脸上,口气却柔软下来:“你母后,只是担心洛伊罢了。” 皇太子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母后无须为儿臣担心。”感到紧张的气氛,洛伊不能再沉默了,她浅笑着目光看着娴皇后,依然还是柔和无比:“传言只是传言,想那大秦的太子也必是受正统的皇室教育,就算是性格乖舛些,也跟晋章一样,不过是因为还年轻罢了。”语罢,洛伊又看向太子,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晋章朝洛伊眨了眨眼,不再说话,低头摆弄起自己的手机。 “姐姐能这样想真好,只不过不知道那年轻的皇太子到底乖张到什么程度,连娶了两国公主,还是不立太子妃,不知道姐姐大婚后,是不是依然也仅仅只是被赐为四妃之一呢?”纪央不甘寂寞,微仰着头,像极了娴皇后的一双圆目有些挑衅地看着洛伊。 洛伊微咪着眼,看着她的妹妹——虞楚的小公主,那个倔强而美丽的孩子,笑容愈显柔和:“这也无妨,妹妹无须为姐姐担心。” 如同手持利刃却插进了绣花枕里,纪央的双颊微红,还想不甘地反驳,却发现太子正在瞪她,才诺诺地把头偏向一边。 “决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洛伊和其他的公主不同,是大秦主动向我虞楚请求联姻,洛伊更是我虞楚的长公主,身份尊贵非他国公主可比,朕,不会让我的女儿受委屈。”建宁帝的语气斩钉截铁,但看着洛伊的目光却隐约带着些痛楚。 “既然如此,那父皇何不要求大秦以太子妃的仪式迎娶呢?”年轻的皇太子一边玩手机一边讲,唇角上扬,却没有半点笑的意思。 听晋章话以至此,洛伊情知父皇必然会大怒,便在父亲发怒前站了起来,款款施礼:“父皇,儿臣身体略感不适,望父皇准儿臣先行告退。” 建宁帝的怒气便郁结在了嗓子里,他看着自己的长女——这个自幼任性,仿佛昨天还在膝下撒娇的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倒是,越来越像她的母亲,一思及此,心内更是阵阵绞痛。 再过几个月,她就要远嫁了。 这个时代,平常人家的女儿在这样的年龄,还在大学校园里,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谈着随心所欲的恋爱,即使偶尔的悲伤也是云淡风清,而他的女儿,却要远嫁与另外几个女人共侍一夫。 想到这里,建宁帝微叹一口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洛伊看到父亲眼底的悲伤,心里也是微微一恸,却斜睨了太子一眼。 晋章也就在这时站了起来:“父皇,我出去陪姐姐走走。” “去吧。”建宁帝此时也不想和年轻的皇太子再起争执了,总有一天,他也会长大,像他的姐姐一样,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现在还是让他偶尔任性吧,毕竟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也不会太多。 澄水边上,梧桐树下。 洛伊和晋章并排而立,一个是白裙翩跹,一个是黑衣肃立,只是远远站着看背影,苏宁已经有些呆了。 她到长公主身边当女侍已经两年,可有时候长公主突然的一个笑容还是会让她有些小恍惚,因为那笑容太明亮,太清澈。这不由让她想到自己的哥哥,哥哥是长公主的忠实粉丝,每当长公主因为公益活动出现在电视上,便激动不已。如若不是因为那场病,哥哥肯定已经入宫做了侍卫。 没想到,阴差阳错入宫的成了自己。 “姐姐,你不会真的就这么嫁了吧?”晋章笑,在他的眼中,长公主可不是表面上那个乖巧温婉的女子。 “又能如何?你不是也知道吗,这件事,已经成定局了。” “可我总觉得,姐姐你要闹出事来。” “我已经长大了。”洛伊看向晋章,目光温暖:“你也迟早要长大,身为皇室成员,迟早都有要承担责任的一天,不是吗?” “真恶心。”皇太子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现在这个社会,谁想成为皇室?我们,还不如一个乞丐自由,这个皇宫,总有一天连乞丐都不愿意进来。” “所以,在这里和在大秦都一样。”洛伊看着澄水,一片清澈的湖水印入她的眼中,但她的目光,仿佛比澄水更清澈:“都是在皇宫里。” 犹似风中月(才相识便相知,愿莫俩相忘) 第二章 韶华殿的怪事 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青阳城的东南方,紫瑛河沿岸,座落着虞楚的皇宫——重晖宫,而紫瑛桥则成了连接重晖宫和青阳城的唯一通道。 流云此时站在桥上,看着前面这座气势恢弘的宫殿,一片金色的琉璃瓦,在浅白的秋阳底下焕发着淡淡的迷蒙的光芒。她微咪着眼,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她想起了十二年前,当时八岁。 她跟在姑姑身后,吃力的仰着脖子看着面前巨大而朱红的宫门,沉沉地关闭着,她就在猜测那沉重的宫门后都关着些什么?除了好奇还没有多余的情感,皇宫对她来说及其陌生。只记得与她同岁的洋娃娃一般的长公主,拉着自己的手,甜腻而坚决的语气:“父皇,我喜欢这个女孩。” 于是,她就留在了宫里。和长公主一起住在韶华殿,和长公主一起去皇家学院上学,和长公主一起偷偷出宫,一起受罚,她只不过是过了一座桥就从此进入了宫廷。她不是长公主的侍女,她是长公主的身边人。 但是四年前,长公主也是那样笑着,拉着自己的手,还是那般娇俏地冲着建宁帝说:“父皇,我现在不需要流云了,让她出宫吧。” 于是,她就离开了皇宫离开了长公主。 而如今,仅仅只是一个电话而已,她又站在了这里。流云苦笑,长公主,那个霸道的,让人无法拒绝的长公主,现在还好吗? “流云小姐,快走吧,公主殿下还等着您呢。”身后的侍卫小心地催促着。 “殿下现在在什么地方”流云心中暗忖,如果没猜错的话,,,,,, “在神堂。”侍卫毕恭毕敬的答。 果然,流云想着,浮起了一层笑意。 苏宁站在神堂外面,略咪起眼看着迎面走来的流云,在长公主身边时间长了,不知不觉,她也有了和长公主差不多的小动作。流云的名字她倒是听其他的宫女经常提起,可这次还是第一次看见本人。 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流云在宫内的确与众不同。 她的左肩上斜挂着军绿色背包,右手斜插在黑色的牛仔裤里,低着头,仿佛是很专注地看着自己足上的军绿短靴,她穿红色的格子衬衣,衣领敞开着,露出里边黑色的吊带,栗色的短发下修长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银质的极有金属感的十字链。 这在宫外虽然是普通年轻人的装扮,但在宫内却没有人是这样的穿着,再加上流云步伐沉稳,身材修长而帅气,便牢牢吸引了苏宁的目光。 流云虽然深埋着头,但她却明显感觉到了苏宁好奇的目光,从十二岁开始习武时候,她对来自周围的目光就变得很敏感。因此当她有条不紊,略为沉重地走上神堂前冗长的白玉阶时,突然在苏宁面前站定,抬头看了这个小宫女一眼。 苏宁被流云这突如其来的眼神吓到了,往后退了一步,有些愣怔,这个女孩,,,,,, 她有着一双波光粼粼的凤眼,眼角上挑尽显率性,两排英眉弧度和缓却乌黑齐整,目光虽不见凶狠却拒人以千里。鼻梁的轮廓也是英挺中兼了秀美,唇形修长却略显单薄,少了几分女子的柔媚却添了几分男儿的帅气,偏偏又有羊脂般润洁的肌肤和线条优美的下颔,倒是会惹得众多女子又羡又嫉。 和长公主殿下,竟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美丽。 就那么一眼,流云便从苏宁的身边擦肩而过。 怔了好一会儿,苏宁才回过神来,匆匆跟在流云身后走进神堂,低着头有些急切地说:“殿下,流云小姐到了。” 神堂内,洛伊斜靠在香案一侧高大的朱红色的檀柱上,透过敞开的古老而沉重的窗户,看着外面大片的瓦蓝色的天空,从小,她就很喜欢神堂,没有什么特别地原因,只是因为它高而空旷。 高一点,便离天空近一点,离天空越近,似乎感觉上就更加自由。尽管,对于她来说,自由从来都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已经21世纪,神堂早就失去了原来的意义,就像虞楚的皇室。因此平时,也没什么人来这个地方,除了洛伊和流云。 流云的父亲曾经是虞楚最顶尖的物理学家,无论是皇室还是议会,对他都极为重视。洛伊依稀记得,流云的父亲当时是经常出入皇宫,并且和建宁帝时不时地促膝长谈。在洛伊的印象中,流云的父亲是个高挑而儒雅的男子,有着温和的眼神和云淡风清的笑容,他并不像其他的学者那么沉闷,他乐于用各种有趣的故事,逗这个小小的长公主开心。 那时候,洛伊是经常缠在她的父皇身边,因此有好多次,也听到了父皇和他的谈话。虽然似懂非懂,但因为他讲得有趣洛伊也听得入迷,那时节,洛伊与流云并不相识。 八岁那年,流云的父母因为空难双双离世。举国哀恸!因为虞楚失去了重要的人。 建宁帝召流云入宫,原意只是想给这个小小的孤儿些许抚慰。八岁的流云还不怎么懂得哀伤,娴皇后把她搂着怀里嘤嘤安慰时,她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坐在皇帝身边的洛伊。 从来没有被这么直视的洛伊也好奇地打量着流云,发现她的眼睛,很像她的父亲。洛伊于是离开了皇帝身边,把流云从娴皇后怀里拉了出来,然后在娴皇后有些僵硬和谔然的目光下,就这么拉着流云的手,仰着头看着皇帝,说:“父皇,我喜欢这个女孩。” 建宁帝当即下旨,从此,流云就留在了皇宫。 也就是在那天,洛伊把流云带到了神堂。 “听说,这里是神奇的地方,在这里,能见到已经死去的人。”两个小小的女孩,停停歇歇地走上冗长的白玉阶,气喘吁吁地站在巨大的神堂面前,洛伊微笑着告诉流云。 这几日,韶华殿的宫女们一反常态地开始窃窃私语。苏宁变得有些忐忑不安,长公主的寝殿这几日怪事频发,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偏又不是什么大事,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禀明,只能自己暗自担忧着,焦虑不已。 自从流云回宫后,长公主就和她整日整日地待在神堂,门前安排有侍卫看守,屏退了一切的侍女,就连自己这个贴身近侍,也无法得见公主的天颜,这不由得让苏宁很是孤疑。 “你听说了吗?前几日莫名其妙丢失的青瓷花瓶昨天在慰然亭里出现了。” “是真的呀?怎么这么奇怪,究竟是谁会做这样的事,也太无聊了吧。” “那天,我亲手在瓶子里插了几支红菊,并且晚上辞殿的时候,我也亲眼看到瓶子还在青玉案上的,怎么会突然消失呢?” “还好也不是什么珍贵文物,不然的话,怕是会引起风波了。” “听小艺说,昨天在亭子里发现那瓶子的时候,里面还插着红菊呢。” “这太诡异了吧,真想不通。” 两名宫女细细碎碎的议论传入苏宁的耳中,她便挪不动步伐凝神细听。 “你知道吗?还有其他东西不见了呢。” “当然知道,大家都议论得厉害呢,只不过听说都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 “韶华殿可是从来没发生这样的事。” “咦?你过来看看。”一个宫女,突然提高了声音。 “这,怎么?” “发生了什么事?”听到这里,苏宁再也忍不住,立即走进书房。 然后,她愣怔在了那里,两天前,不见的琉璃碗,霍然出现在书架上,里边仍然有当时一起消失的半串红葡萄。 入夜,风渐渐地有些凉了。 澄水边上,显得特别的疏清寂寞,慰然亭里只悄悄地亮一盏灯,暗红色的灯光下,流云慢慢打开一个红色的檀木盒。 盒子里,有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笔记本,这,是她父亲留下的笔记。一想到父亲眼角总会变得温柔,虽然关于父亲的记忆并不算多。 父亲是忙碌的,皇宫、学校、实验室,偶尔回家只怕流云多数已经进入梦境了,可是流云从未怨恨过父亲,小小的她听到别人的口里提起父亲的名字时,总是崇敬的语气;父亲的学生们仰视他的目光,也是热烈而诚挚的尊敬。这让流云很是自豪。 少陪自己一会儿没有关系,自己总会长大,到那时就能够成为父亲的学生,这样就能够时常陪伴父亲身边了。 可是,父亲没能等到她长大。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却并不忧伤,流云也并没有把笔记从檀木盒里拿出来,她挽起衣袖,她的手腕上,带着一个白色的,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镯子。镯子上有些细小的尖锐的突起,流云纤细的手指在上面轻摁了几下,一片淡蓝色的光茫,慢慢地蕴了开来。 她把檀木盒置于蓝光之下,直到蓝色的光线将檀木盒全部笼罩,她又轻摁了下手镯上的突起,蓝光停止扩散。这时,另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檀木盒的轮廓开始逐渐变淡,最后,竟然完全消失在空气中。流云的表情看上去显得有些凝重,她在手镯上飞快地摁了几下,蓝光消失,她拿起自己的手机,右手略微有些颤抖。 大概一分钟之后,手机开始震动,只短促地一下,流云就迫不及待地摁了接听键。 洛伊面带微笑,从檀木盒里拿出笔记。 刚才,她亲眼目睹这个盒子带笔记凭空出现在书案上,最后一次试验,成功了。 “殿下。”门外响起苏宁的声音。 “进来吧。”洛伊收起了笑容。 苏宁微低着头,走过来,在距洛伊一米处驻足,微微施礼。 “有事?”洛伊轻问,却不抬眼,只盯着自己漂亮的手指。 “殿下,最近韶华殿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小人也不知道当不当讲。”苏宁犹豫着,惴惴地开口。 洛伊不置可否,只取案上的茶,轻尝浅啜。 “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只是这几日总有一些小物品莫名其妙的丢失,有些稍过两日会在另一个地方出现,有些却是现在还未找到。”苏宁讲到这里,小心地打量了洛伊一眼,发现公主只是看着案上红色的檀木盒,仿佛没留意她的话,便嗫嗫地,不知道当不当继续说下去。 “继续说吧。”洛伊仿佛也知道苏宁在打量她,把目光投向苏宁。 苏宁又低了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说:“小人也只是觉得奇怪,像前天宵夜后呈给殿下的红葡萄,当时殿下未用完,小人等殿下歇息之后,本想着去餐厅收拾,却没想到连着那个琉璃碗都一起不见了。小人本以为是哪个宫女出入时看到顺手整理了,也没在意,可今天,却发现,那个碗连带着半串红葡萄却出现在,,,,,,这间书房。” “出现在这间书房?”洛伊愣了一下,“还真是有些奇怪。” “殿下,,,,,,”苏宁惴测着洛伊的话,语气却如平常一般,低眉垂目,把目光隐藏得一丝不露。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想是哪个宫女贪玩,捉弄你罢了。”洛伊挥挥手:“别放在心上,下去休息吧。” 听得如此,苏宁也不敢再多说,施了礼,便慢慢退出了书房。刚一转身,却差点撞在了一个人身上,不自觉轻呼了一声,才看清急冲冲跑过来的人是流云。而流云却像没看见她似的,只稍稍侧了侧身子,就从她身边擦着进了公主的书房。 苏宁抚着胸口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书房的门已经被关上了,又出了什么大事吗?带着满腔孤疑,苏宁才放下一些的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犹似风中月(才相识便相知,愿莫俩相忘) 第三章 最后的准备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这个夜晚因为没有月亮,因为天空之上密密叠叠压着的黑云,因为韶华殿接二连三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怪事,因为苏宁的心神不宁,显得特别的怪异与阴暗。苏宁在正殿之外的五转曲廊上急急地踱着步,那两弯柳眉时而高挑时而平和,阴晴不定。 洛伊倚在窗前,轻轻掀起洁白的窗纱,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刚好能看到苏宁,虽然看不细致,不过她的焦急倒是一览无余。 于是轻笑,回首。 “殿下,您真的考虑清楚了?” 映入眼帘的依然还是焦虑,那是流云因为丧失了淡定而有些浅栗的眼眸。 清楚?当然清楚! 八岁那年,和流云第一次去神堂,本以为,是真的可以让流云见到她已经去世的父母。但两个孩子一直在那个空旷的空间待到半夜,却什么都没见到。 “原来,他们都在骗我。”八岁的洛伊用她才刚刚学会的冷笑,第一次让一众宫女们瑟瑟发抖。 “公主,也许不是那样,爸爸的笔记里,曾提起过这个地方。”流云不是想简单的劝慰,而是真的敏感地捕捉到了什么。这个地方,就是父亲的笔记里频频提起之地。 “我能看看那本笔记吗?”洛伊当时还没有期待,只是好奇。 她想知道,流云的父亲究竟怎么说这个荒废的神堂。 却,看到了如何获得自由的办法。 原来,流云的父亲一直在研究如何穿越时间,穿越空间的办法,虽然直到他去世的时候并没有完全成功,可是竟已经有了些眉目! 刚开始,洛伊和流云仅仅是好奇,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可随着洛伊慢慢长大,她开始奢求自由。流云告诉了她许多宫外的事情,宫外的学校,宫外的儿童乐园,宫外的河流,宫外的田野。可以自由的奔跑,可以随心所欲,鞋子一甩就能走进清澈而冰凉的溪水里。 这一切让洛伊无边的相往,所以在某一天,洛伊和流云偷偷跑出了皇宫。 准确地说,她们只是刚刚跑上紫瑛桥。然后就被侍卫发现,“请”回了皇宫。那次,从未对洛伊生过气的建宁帝也发怒了,第一次惩罚了洛伊,命洛伊和流云在荣禧堂前站了两个小时,也就从那天起,洛伊才知道自己是不自由的。 虞楚的长公主,无法获得自由。 那天后,洛伊与流云开始认真研究那本笔记,皇家学院从来不乏优秀的各类人材,再加上她们从小也有些基础,进展颇快,尤其是流云在十六岁时便考上了青阳大学的物理系。 青阳大学,从小便是流云的梦想,那是流云的父亲曾经研习并执教的学校,那里集中了虞楚所有尖端的物理学家,洛伊渴求自由的欲望从得知流云能够进入那个学校开始,一发不可遏制,她开始成晚成晚地陷入同一个梦境,她在那碧蓝而辽远的天空上飞翔,她伸直双手就能接近那轮温暖的艳阳。 而考上青阳大学的流云也陷入了矛盾与纠结,八岁那年她失去了父母进入了重晖宫,凭着科研世家遗孤的身世、长公主亲选的伴读、建宁帝念其家族之功对她的特殊优渥,使流云份之尊贵仅次于皇室成员。 但同时失去了自由。 可是她有了长公主,她们相互依赖着生活,她们一起愉悦一起忧伤,因此即使失去自由,也不重要,所以流云已经做好了准备,放弃梦想。 猝不及防,有朝一日,洛伊忽然提起。 一年一度的庆夏之喜,君臣同乐歌舞生平之日,把酒言欢丝竹绕耳之时,洛伊就这么拉着流云的手,一直走到建宁帝的身前,略仰着头语音轻脆而带着一丝柔媚,就好像那微风穿过清音洞时,缠缠绵绵的声音:“父皇,恰逢佳节女儿祝父皇身体康泰。” 就在那时,流云依然还在洛伊的身后一脸漫不经心地笑,恍然间,却如雷贯耳。 “父皇,流云入宫已经八年,现在,就放她出宫吧。” “洛伊,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想让朕为难呀。”建宁帝并没放在心上,轻轻一挥手。 “父皇,女儿说的是真的,父皇,人家现在不需要她在我身边了,,,,,,”洛伊放开流云的手,伏在建宁帝的膝头,光洁的额头映着盛夏的滟阳,晶莹而略有些湿润。 “那时,你心中可是怨怪了我?”洛伊并不直接回应流云的焦虑,说出的是突兀的一句,不过她知道流云懂得。 “殿下,我又怎能不了解你的深意?还记得离宫的前一天,我们喝了彻夜的酒,你终究没有说明我也没有问起,但是我心里清楚,你真正的目的。”流云一笑,遂又急切:“可是现在,的确还没有万全的把握。” 洛伊轻轻拉着流云的手,阻止了她的焦虑,流云真正的担心,她都清楚。这几日以来,趁着夜深人静或是远在神堂无人打扰之时,她们忙碌的都是穿越空间的实验。而韶华殿的这么多起怪事,正是二人所为。 实验的结果不尽如人意,有的器物不仅穿越了空间,甚至穿越了时间,而有的器物则出现在不是当初预定之地,比如那个剩着葡萄的琉璃碗,竟然没有出现在神堂反而是出现在自己的书房中,那些无法确定的因素,的确很多。 但是刚才的试验,却是完全的成功!当洛伊轻眼看到那红檀木盒以及笔记原封不动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激动不已。离大婚之日只余三月左右,时日已然不多,而明日更是流云推算出来的穿越空间最为适宜的时间,必须一试! 见长公主不说话,只是坚定地盯着自己,流云情知已经无法说服,叹了口气:“殿下想穿越去哪里?” “你认为呢?”洛伊见流云已经放弃了说服自己,这才莞尔一笑。 流云无奈苦笑,这位长公主殿下貌似温婉恭顺的面孔之下,那七窍玲珑的心思以及叛逆张扬的本性就连自己也是读不通透的,思索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即使殿下能顺利出宫,要避过陛下的搜寻也不是件易事。” “这我早就考虑到了,四年之前你离宫之时,我交待的证件与房产的事,你可办好了?”洛伊胸有成竹,只问流云。 流云点了点头,四年之前当公主与她如此交待之时,流云已经明白公主让自己出宫去青阳大学就读的用意,她想要逃离虞楚的皇宫——这个精致辉煌的牢笼,于是她便准备了好些不同的证件,并利用虚假的身份在许多个国家都备置了房产,但问题是她们要如何躲避搜寻?毕竟一个国家的公主凭空失踪,也算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所以,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大秦!”看穿了流云心中所虑,洛伊轻言,看着流云猛然瞪圆的一双凤目,开心地笑了。 竟然要去大秦?一瞬间,流云思绪纷乱,怀疑、忧虑、惊诧的情绪一一从面上略过,却很快笃定了下来,对于长公主这般绝妙的心思不由得赞叹不已。 长公主在宫内失踪,一贯谨慎的建宁帝肯定不会张扬,因为他坚信一定能在大婚之前找到长公主的踪迹!没有人料到她们是直接穿越了空间,而各个关口也不会有她们出国的纪录,建宁帝不会想到她们已经出了虞楚。 即使建宁帝猜到她们去了国外,也不会想到她们去了大秦!退一万步来说,建宁帝就算是想到她们会去大秦,为了不让大秦知道这一变故,也绝不会在他们的国土上大张旗鼓地搜寻。这么一来,她们被寻到的机率就会大大降低。 “只要我们将如何穿越时间空间的办法掌握得更精确,以后就无须再担忧这些。”洛伊见流云明白了自己的心思,莞尔一笑:“不过还是要让父皇明白是我自己逃出了宫,而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他才会放心。” “另外,殿下出宫一事绝不能让娴皇后知道,否则她闹将开去,,,,,,”流云提醒道。 那是当然,长公主逃婚,这事如果被娴皇后知道了,国会必然会逼着父皇下公主通辑令,否则他们如何与大秦的皇室的交待?那么,要如何避开娴皇后的耳目而让父皇知道自己是“离宫出走”呢? 洛伊轻轻拈起案上的笔,对!留书。而这传书之人,,,,,,, 也只能是晋章了。 第二日,,,,,, 苏宁目送着洛伊与流云的身影消失在五转曲廊之上,立即皱紧了眉头陷入了忧虑,尽管这几日以来长公主与流云都会前往神堂,可是今日,仿若有哪里不对? 是长公主的穿着?由于荣贵亲皇后生前素喜白色长裙,长公主平日所着也多为白色飘逸的长裙,而今日,竟是一身休闲中性的英伦打扮。 洛伊今日上身着了一件宽松的白绿方格棉质衬衣,一条浅咖的摩砂皮质背带长裤,衬托出两条修长的腿;那浓密而微卷的海藻般的长发也不似平时披散在肩上,而是挽成一个可爱的花苞斜在头顶,露出了秀颀迷人的脖子,有如从林中活泼而优雅的麋鹿,步伐矫健而愉悦,完全不同于平日的温柔婉转。 长公主平日里的谨慎细密苏宁是深有体会的,今日却如此跳脱俊逸,和以往的内敛雅静大不相同,真是让人忧虑,苏宁垂眸,心内紧张的衡量着计较着纠结着,终于长叹一声,面上露出了释然的笑意。 既然有了决定,心中便轻松了几分,也不再焦虑踌躇,苏宁一如往常,指挥着一帮小宫女清理着韶华殿的各个角落,直到下午一点。 这是公主吩咐,让她去见皇太子的时辰。 正午时分,虞楚的皇太子晋章趁着饭后茶余,坐在廊前逗着那才养不久的鹦鹉学语,漫不经心地斜睨了一眼站在身旁低垂着头的苏宁,发现这宫女面色苍白,浑身透着僵硬而不自然,心内不免觉得好笑,淡淡地说:“姐姐让我去见她,她没说什么事?” “回殿下,长公主并未对小人说明。”小心而谨慎地回答,苏宁恭敬地保持着垂眸礼。 “不知道我这可爱的姐姐又想出了什么新的玩意,那就你陪我走一趟吧。”猛然从躺椅上起身,拔腿便走,晋章连看也没有多看苏宁一眼,剩下她对着那张晃荡不停的摇椅依然保持着宫女的礼数。 心内不由得着了急,苏宁转身紧追了几步,却依然与太子保持着距离,双手交握在腰前,垂眸轻声:“殿下恕罪,长公主殿下并未让小人同去。” 猛地站定,太子看着仓惶收住步伐满面紧张的宫女,嘴角斜起了深深的弧度,心中暗忖,看来,还是个知道礼数的。却顽心大起,一把拽着苏宁的手臂大步往神堂而行。 苏宁大急,却也不敢失了仪态,穿着那紧身的制服与高跟鞋跟得踉踉跄跄、娇喘吁吁、眼角湿润、双颊飞红,却还咬着嘴唇低着头,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晋章暗地里观察着苏宁的表情,笑意更浓,心内却是不忍,于是放开了她,故作冷淡:“不想这样,就好好跟在我的身后。” 长舒了一口气,苏宁不敢再有异议,只得垂头跟着,心中是又羞又急。 好容易到了神堂。 侍卫们见太子驾到,虽然有长公主的吩咐也不敢阻拦,行礼后默然而立。 “姐姐在里面吗?”晋章问。 “并未见公主殿下离开。”两个侍卫垂着头,这神宫地处偏僻,他们平日里在这儿当差,甚少见到皇亲贵胄,未免有些紧张。 晋章回头,还没说话便挑了挑眉,嘴角略斜:“跟我进去吧。” “可是,,,,,,”苏宁为难。 “那么,是又想让我拉你进去了么?”晋章干脆转回身,略弯着脖子,温热的气息便直扑苏宁的额头。 “小人遵命。”苏宁面色更加的潮红,心内也是躁热难安,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晋章这才满意,转身那一刹那,嘴角便挂上了明亮的笑意。 但不过转瞬之间,他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因为空旷而宽敞的神堂里空空如也,不见半个人影,正前方狭长的祭台上只有一封单薄的信件,压在香炉之下,让人不安。 三两下拆了信,晋章敛眉细看,一双剑眉渐皱渐深,心内却半是无奈半是兴奋,他的这个姐姐果然闹出了非同小可的大事来!可是将这烂滩子整个留给了自己和父皇,也太不厚道了吧?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疑虑不安,却又暗生欣喜。 “殿下,,,,,,”身后传来苏宁细细的呼声,晋章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是不是,要让那些侍卫们先行退下。”苏宁眼见神堂之内的情形,也料到发生了何事,提醒道。 晋章的面上飞快地略过一丝欣赏,却满面冷酷:“今日之事,,,,,,” “殿下放心,小人必当守口如瓶。”温柔的脸上镇定而坚决,苏宁没有一丝犹豫。 犹似风中月(才相识便相知,愿莫俩相忘) 第四章 初至新罗 想明榼、凌波远,依依心事寄谁 胸口沉重的压抑、呼吸急促、头痛欲裂;黑暗,无边的黑暗,四肢绵软无力,就连指尖都无法移动!流云用尽全力抬一抬手,手臂忽然感觉到尖锐的疼痛,她猛地睁开了眼睛!黑暗,依然还是黑暗!只是觉得身上忽地轻松,一用力便坐了起来。 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视线才逐渐清明。她发现自己在一个狭窄的房间里,身下是一张简陋而僵硬的木床,略一侧头,依稀可见窗下摆着一张狭窄的香案,轮廓看上去简单而奇异,并不是宫内常见的款式。 这是在哪里! 随着视线的清明,记忆也逐渐清明,流云想起她与长公主在神堂启动了穿越的仪器,然后她们陷入了黑暗,呼吸越来越急迫,最终丧失了神智,那么,,,,,, “公主殿下!”轻呼一声,四周却一片寂静。 流云心中焦急,翻身下床猛地拉开了门。 一阵清新扑面而来,跟着便是那片洁白轻柔无遮无挡的月光,以及稍远之处那面波光粼粼的湖面,像极了澄水。 流云往前走了两步,更清晰地看到自己处于一个小院之中,身后是两间简陋的木屋,四周有一圈低矮的木篱,院门处一棵高大的五叶槐庄严的默立,可以肯定,她已经不在虞楚的皇宫了,可是这是在哪里?还有,公主在哪里? 正惶惑之间,忽闻身后有清冷之声。 “你醒了。” 猛地一回头—— 说话的女子,穿一袭白色的长裙,广袖蛮腰、银蓝缎带如意结,青丝挽就玉玲珑,云鬓青挽,玉簪斜插,眼波泠泠、语音清灵。 愣怔了好一会儿,流云才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女子刚才所说,竟然是古新罗的语言。 新罗在21世纪,已经是一个不复存在的国家,取而代之是一个民主国家,由于长公主一直对新罗时期的历史颇感兴趣,流云也跟着研习了一段这一时期的历史以及语言。因此在刚才,初一听到女子所说的话时,才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但是现在,看着面前女子一身古装,再加上她刚才所说的话,流云意识到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她不仅穿越了空间,恐怕还穿越了时间,她来到了古新罗。 “这是什么地方,公主殿下在哪里?”流云只觉得一片混乱,思维和语言已经完全脱节,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你认识公主?是公主身边的人?”女子秀眉微蹙,目光中的疑虑又深了几分。 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流云强自摁下心中的不安,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问:“我没说清楚,我是指刚才和我一起的同伴。” “你晕倒在湖边,我却并未看到旁人。”女子莲步轻移,靠近流云,也让流云更清楚地看清了她的眉眼,女子额头高洁,因为有两排细致的柳叶眉而略显孤清,又细又长的眼角精致妩媚,虽然不是那传统的翦水秋瞳,但因为乌黑而璀璨的一双灵眸,高傲而清雅让人见而望俗,小巧略失高挑的鼻梁,稍微缓和了下清高的姿态,但那轮廓清晰的浅朱薄唇,又轻抿着孤傲与冷洌,实在似那住在广寒之上的仙娥,从来不食人间烟火。 鼻尖略过一阵清冷的月桂之香,流云不由得往后稍退一步,戒备的看着那女子。 “你不是新罗人?”女子一双黝黑的眸在月光之下熠熠生辉,再逼近一步直盯着流云:“你的穿着很奇怪,还有头发也是,竟然比男子还短,你究竟是何人?” 流云脑子里一头混乱,千头万绪也一时理不清楚,干脆瞪着一双凤眼迎向那步步紧逼的女子:“你又是谁?听你刚才的说法,像是宫里的人,可明明这里就荒郊野外。” 女子一双黑珍珠般的眸并不退让,与流云对视了那么一会,却轻轻一笑,面上缓和了几分语气却还是冷清:“你不想说我也不想管,只是新罗正处于混乱的时候你这样的穿着还是别乱跑的好。”说罢身子一转,又是一阵月桂香味幽幽浮游,那飘逸的长裙连步伐都隐了,飘着便回了木屋的一间。 流云才松了一口气,也不顾自己赤着一双脚,踩着那松软的泥土便往湖边跑去,如若自己是被那名古怪女子在湖边发现,长公主有极有可能还在那里!千万莫要发生什么意外才好,流云暗自祈祷心急如焚。 如若有那么一名女子,突然凭空出现在你的面前,并且还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你会如何反应?一千个人可能有一千个不同的答案,根据年龄、性别、喜恶、个性的不同答案肯定也会千奇百怪,比如说八戒会扑上去紧楼着不放手,而悟空肯定是瞪着一双火眼金睛大喝一声“何方妖怪!”。 君罗的反应却是双膝着地,边拜边唤着神仙姐姐,,,,,, 洛伊撑着头,叹了一口气。 流云启动了穿越空间的仪器后,她们几乎是立即便被卷入了暗流之中,猛烈地气流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洛伊起初还拉着流云的手,不过后来也被巨大的引力拉引而不得已松开了,但就是被那阵巨大的引力一拉,身上便轻松下来,一睁眼便看到面前的女子,再跟着就看她拜了下去。 洛伊听到她口里诺诺所说的话,乌黑齐整的两排远山眉轻轻一挑,嘴角便带了明亮的笑容。真有意思!古新罗,她竟然穿越到了古新罗。 轻轻拉起君罗,洛伊仔细打量了一下她,这女子看上去不过十四、五,梳着简巧的流苏髻,身着银纹绣的百蝶度花裙,纱衣锦带,珠翠点染看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那厚重而顺直的额发下,一双水晶葡萄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自己,黑白分明天真俏丽,鼻尖微翘活泼而顽皮,许是因为好奇微咬着那丰盈的下唇,却让双颊梨涡浅露,更添了几分娇俏可人。 是极合洛伊眼缘的女子! 心中一喜,洛伊笑容更深,只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君罗。”君罗听神仙姐姐果然语音轻脆,那轻柔婉转胜过了鸣翠的黄鹂,更加的欣喜。 “君罗,以后可不能这么叫我。”洛伊摸了摸她垂在肩上柔顺的黑发:“我叫洛伊。” “洛伊姐姐。”君罗乖巧地改了口。 这更合了洛伊的心意,想了一想,干脆褪下手上的一只黑玛瑙手链套到了君罗的腕上,边说:“我初到新罗,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就要君罗收留我了。” 君罗当然不会拒绝,纤细的指尖轻触那手链,面露欣喜,忽又侧头细思拉着洛伊便绕到一排兰屏之后,原来那里就是她的卧房了。 “姐姐送了我这么份礼物,我可怎么还才好呢?——偏前日夫人的娘家二嫂子过府,还带来他们府上一个绣娘,说是打小儿和家里姑娘一样教养,一手针线活连宫中诸人都比不上的。夫人留下了,当即给我做了件衣裳,我就赠与姐姐穿吧——不是什么稀罕物儿,就只那绣工还真真有意思,是金丝的白纹昙花雨丝,姐姐自己的衣裳虽然也漂亮,不过在新罗可没见过,穿着未免引人注目,你看可好?”一口气说了下来,君罗已经从雕花衣橱里拿出那件衣裳,就要动手帮洛伊更衣。 洛伊见这女子一派天真,但也是心思细密之人,话也说得伶俐,雷厉风行的作派与流云有几分相似,心内更喜,也就任由着她在自己身上摆弄,一边儿也静下心思来理理现今的情形。 她与流云出现了失误是肯定的,穿越了时间也是肯定的,听君罗的语言,这个时代应当是新罗时期,这不由得让她心生兴奋。新罗,她之所以喜欢这个时代,是因为有两个不同一般的女人,一个是作为新罗第一任女王的德曼,一个是一代宠妾或者说是奸妃美室。 兴奋的同时,也不是不担忧的,流云她现在身在何方?对于这一点,却是一丝头绪皆无,唯一能安心的是,那能够带人穿越时间或是空间的仪器——那只古怪的镯子尚在流云的腕上,即使遇到什么危险,相信流云也能应付,如若她真的与自己穿越到同一时代,洛伊不由得笑笑,流云那一头栗色的短发,怕是会引起许多趣事了。 目前也无法想得太过长远,虽然知道现在是新罗时期,不过新罗也有近千年的历史,一时也不知道处于哪个具体的年代,于是便问君罗:“此时的年号是?” “是建福。”君罗此时已经在帮洛伊整理发髻了,手上温柔而语音轻快。 建福?洛伊嘴角上扬,新罗有两个王都用了这个年号,一个是真平王,另一个便是他的女儿善德女王——德曼。 德曼继位两年后便把年号改为仁平,那么这个时候多半便是真平王的时期了,洛伊心中不由得更加兴奋,这真是一个有趣的时代,后世历史并无详细记载德曼登上王位的过程,自己在虞楚遍查史书,也只了解了一些蛛丝马迹,掩卷之余不免遗憾,如今竟穿越到了这里实在是值得庆幸。 “可是我留在府上,你的家人问起我的身份,你要如何解释?”洛伊再问,自己身无分文也只能暂时留在这儿了。 “姐姐你放心,我母亲生下我便去世了,父亲有一百多个子女,大夫人虽然关心我可要操心的事情也实在太多,不会有人注意的。”君罗端详着铜镜中的洛伊,换上了新罗的服饰之后她更加的明艳动人,心中更笃定了她便是仙女,因此更加殷勤。 一百多个子女?洛伊笑意不由得更浓,新罗的贵族虽多,但有这么多子女的只有一人,《花郎世纪》上确有记载,那便是第十代风月主,真平王时期的礼部令,也是美室的弟弟——美生。这么说,面前这名娇俏可人、冰雪聪明而天真活泼的少女,便是美生公的女儿美室的侄女罗?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姐姐,徐罗伐现在正处于混乱的时候,你只身一人外出的话,会有危险的。”见洛伊只是沉默,君罗只道她心中尚有疑虑,怕她不愿意待在自家的府中,伏在洛伊的耳边小声说。 “出了什么事?”洛伊好奇地问。 君罗却忽然眼眶泛红,轻柔的睫毛默默垂下,声音便黯淡下来:“是天明公主,前不久忽然升遐了,听说是在宫外发生了意外,这段时间大家都议论纷纷,王室的气氛是也很是紧张,前两日有两个百姓议论的言辞不妥便被义禁府给抓了去,天明公主这么善良这么美丽的一个人,,,,,,” 听得君罗语音哽咽,洛伊回头看她,见她是真的伤心,那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因为洇蕴了泪光变得愈加的晶莹剔透,心内也是一阵酸楚,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只是她可知道,她的家族与天明公主永远是不可融合的两个敌对的存在。 身为虞楚的长公主,从来没有安慰过他人,看着悲伤的君罗洛伊除了同样心存伤感以外,说不出来一句抚慰的言辞。 犹似风中月(才相识便相知,愿莫俩相忘) 第五章 郎妆决意 塞草秋先白,溪沙晚更光 夕阳西沉,暗红如血。 那面清澈的湖水映着天边最后一抹灿烂,绮丽多彩而又带着一丝诡异沉静,让流云无端地烦躁不堪。这两日她几乎翻遍了整个空谷,没有找到长公主的一丝踪迹,而那腕上带着她穿越到这个时代的仪器,也不知道为何完全无法启动。 细细想来,公主明明与自己一同陷入了那片黑沉,在自己昏迷之前还听到了长公主的一声惊呼,她应该是与自己来到了同一个时空,如果是这样还好,但万一长公主跌落了另一个时空,流云不敢再想象,如果真是那样恐怕再也无法找到公主殿下了。 “你在那树杈上坐了快一下午了,下来和我谈谈吧。”身下响起渺依万年不变的清洌之声。 扭着脖子垂着头,流云见她只是站在院中,维持着端直的姿势,虽然在与自己说话但并没有看向自己,而只是平视前方。 这几日也和她交谈了几句,得知她竟然是新罗宫的神女,这是个崇尚神权的时代,神女的地位可是仅次于王室与大贵族的尊崇,运气不错,如果能进入新罗宫的神坛,也许能够重新启动仪器,只有穿越回虞楚通过专业的设备,才能确切地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失误,会让两个人跌落至不同的空间,才能尽快地想办法找到长公主。 于是,流云便恳求渺依带她入宫,不过那神女为人孤傲冷清,几日下来还是不置可否,恨得流云咬牙切齿又无计可施。 不过,毕竟她没有拒绝,心中衡量了一下,流云才从那棵五叶槐上轻轻跃下,刚好落到渺依视线中。 “我接到了诣旨要立即回宫。”那单薄的唇习惯性地带着清冷的弧度,渺依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流云的面容,捕捉到一丝急切。 流云读出渺依眼内的戏谑,心知自己有些焦躁了,挑了挑眉,一句话都不说。 渺依在残阳的光辉下一双小巧而灿烂的眸渐渐地盯牢了流云,语气依然平淡:“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不过有一个条件。” 心中略过一丝狂喜,流云眸中一亮,强自忍着尽力平淡:“你说。” “我要知道你的身份,以及坚持入宫的理由!”莲步轻移,渺依逼近,眼眸不肯略微放松。 眉头略皱,流云不避不退,心思电转。怎么办!看这神女不是好糊弄的,随便编个谎言恐怕不行,那么难道要说真话?这么匪夷所思的真实,这个神女就能相信了吗? “怎么,不肯?”渺依再问,明显不想给流云过多考虑的机会。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的情形有些奇异,怕你无法理解。”流云叹了一口气,放弃了编谎话的想法,这神女步步紧逼,根本不给自己考虑的机会。 渺依轻笑,不发一言。 暗叹一声,心内一横,流云只与渺依直视,希望自己诚恳的态度能让她相信自己的话:“我来自千年之后一个叫做虞楚的国家,之所以想要入宫是因为带我来到这个时代的仪器发生了故障,我想要回去,就必须去神坛这样的地方。” 沉默,,,,,, 流云诚恳地看着渺依,见她脸上一片风平浪静,既没有怀疑也没有惊异,像是根本没听进去自己的话,只道她不信心内不由忐忑。 “千年之后,,,,,,”过了良久,渺依才淡淡的重复,忽然一笑:“那么你知道现在新罗发生了什么罗?” “发生的几件大事我还是知道的。”语气迫切,流云无疑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那么天明公主发生的事你也知道?”渺依倾了倾身子。 天明公主!流云轻轻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是真平王的时代,因为公主对这个时代的两个叱咤风云的女子特别感兴趣,自己也陪着她翻阅了这一时期的许多史书,对这一时期的历史还是有几分熟悉的,联想到之前渺依说新罗正处于混乱时期,看来是发生了大事,难道是,,,,,, “难道是天明公主升遐?”心念才至,流云不由得脱口而出。 渺依眸中颜色又深了几分,柳叶般的细眉轻挑,却只是淡淡地说:“这件事在徐罗伐也是街知巷闻口口相传,你知道也不足以说明什么。” 见到那神女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流云捏紧了拳头,恨不得挖个坑儿把她活埋,但不过转瞬之间又焦躁全消,满面讨好的笑容,因为转变太快弄得面部有些抽搐,因为她听到了渺依接下来的一句话。 “不过我还是决定带你入宫。” 新罗宫位于徐罗伐的英耳峰下,蜿蜒盘桓数百里,宫内楼台高阁无数,转廊曲幽,草木重重。 流云身着长曳掩步的神女服,跟在渺依身后一路踉跄,干脆提高了裙摆步伐才畅快些,却被渺依回眸一瞪,讪讪地重新放下裙摆,走得歪歪扭扭,想着自己还顶着一头栗色的短发,流云更觉沮丧,自己这副模样活活是一句成语的演绎,那就是不伦不类。 但是没有办法,必须要入宫才能找到长公主,即使暂时无法回到虞楚,只要公主也和自己穿越到同一时代,她一定会想办法入宫,那是因为她对这个时代的王权之争特别感兴趣,自要入宫便有机会与长公主重遇,流云不得不抱着这么一丝饶幸。 而她现在要与渺依去见之人,正是在这个时代让人如雷贯耳的玺主美室,常听长公主将这个名字挂在嘴边,通过史书上的文字推断美室的事非功迹,如今自己能见当然也是心生庆幸,美室在历史上究竟如何?答案就在转瞬了。 想得出神没料到渺依忽然驻足,流云差点撞在她身上,险险地才收住了脚步,刚站稳身子一抬眸—— 身前空旷的一片场地上,几名身着黄色武士装的男子一脸严肃,踏着整齐的步伐跟在一名黑甲武士的身后,再看向那黑甲武士,流云一愣! 那男子肩阔腰紧,乌发高束在烈风之下飞扬张狂,左耳垂着青铜环,棱角分明的面孔之上涂着厚重的色彩,却是满面的坚决与沉痛。 那是郎妆! 郎妆决意,这在史书上是有记载的,出战前或为大义进行的战斗时,花郎们就会化美艳之郎妆,意为战斗而死,希望在世上留下最美丽的一面。 流云还记得以前听长公主讲起,真智王时,因为不愿立美室为后,美室产下一子后,抛弃儿子,引领花郎,通过郎妆决意,以荒淫无道的名义废真智王,立真兴王之孙白净为真平王。那次的郎妆决意,让美室成为新罗实际上的掌权者,那么,这次,,,,,, 那黑甲武士在离仁康殿五米之处站定,紧捏拳头,身姿挺拔笔直跪将下去。 “陛下圣明!请陛下为天明公主伸冤!天明公主的死因并非意外,而是被人存心谋害!请陛下找出杀害天明公主的凶手,陛下圣明!”黑甲武士一遍遍地大喊,声音清朗,却满带悲愤。 流云被这样的场面震摄住了,只看着那名花郎,虽然他脸上铺层着艳丽的色彩,但依稀可见眉清目秀。 “是阏川郎。”渺依轻声说,若有所思。 阏川!流云又是一惊,这个人是在历史上有记载的,他是飞天之徒的首领,徐罗伐十大花郎之一!后来成为女王德曼的护卫武官,成为女王身边堪比瘐信的左膀右臂,这应该是她来到新罗后见到的第一个大人物了吧,流云暗瞟了一眼渺伊,虽然,这个神女现在看来身份尊贵,可是在史书中也是没有记载的。不禁在心内小小地鄙视了她一把。 “我们走吧。”渺依不想多看,淡淡地说。 流云满面不甘,这可是郎妆决意呢!她还想再看看,,,,,, “玺主还在等着我们,不可怠慢。”似乎看穿了流云的心态,渺依语音微沉。 流云冷笑,如此看来,这个神女果然是站在美室一边。 回宫的途中,渺依大致告诉了她现在宫内的情况,天明公主升霞不久,神宫的上天官誓理神女突然也殁了,渺依因此从清修地被急召入宫,看来,美室是准备让她接替誓理神女了。 流云之前就了解,早在真兴王时,美室以宠妃的身份,通过顺利祈雨,从而掌握了操纵神宫的权利。新罗的神宫从那时起,真正的掌管者其实就是美室,但这个渺依神女清高而孤傲,却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易于操控的傀儡。 不过此时看她的行事语气,原来却是自己走了眼,流云心内对渺依的鄙视又添了几分,一边跟着她走一边回过头不舍地瞟着仁康殿前那个挺拔的身影,一不小心踩到裙摆又差点栽倒在地。 俩人绕过仁康殿,又在一条曲幽的红廊上穿行了一会儿,再从一片月桂丛出来,便看见了一扇朱红的小巧木门。步入之后,迎面而来的是几座小巧的假石山,旁边的绿地上几丛红玫瑰安然若素地盛开着,假石山的后边,则是一个小巧的水塘,里边飘着几片绿荷,有锦鲤在水下若隐若现,水塘上架起一座精致的石桥,石桥的另一边有一处朱红色的殿堂。 竟是一个颇显幽微灵秀的场所。 “玺主与我有事要谈,我先入内你在外候着。”渺依垂眸轻语后,便跟着一名宫女入殿。 流云撇了撇嘴略一抬眸,便见到殿堂上方悬着的木匾,上书昙华殿三字,飘逸而隽秀,极适合这灵秀的殿堂,但绝猜不到竟然美室所居之地。 这位历经三朝,先后成为两代帝王的后宫的掌玺之主,掌控贵族威胁王权的倾国之色,总以为她所住的宫殿定是巍峨堂皇的气派,却没想到反而似未出阁女儿的西阁香闺。 不过一刻钟左右,殿内便传,流云此时对这位名躁一时的玺主已经充满了好奇,有些迫不及待地跟在宫女身后入殿。 迎面而来的门厅处挂着浅紫色的纱缦,分别于两边被精致的银质挂钩松散地挽起,踏入门厅,就是美室平时与众人议事的地方了。 殿堂没有想象中的宽敞,里面的家具多为红木质,深沉而华丽,台架上的摆设都是精巧细致的物件,墙边屏角有意无意地点缀着高矮不一的绿植。殿中,摆了一张长方形状宽大气派的红木桌,上边有金箔细细描绘的精致花纹,渺依坐在左侧,微微点头,向刚入内的流云致意。 流云抬眼看去,只见长桌上首,端庄稳坐一红衣女子。云鬓高挽,柳眉星目,唇角轻笑,却目光犀利。这,就是新罗历史上创造了一个时代的美室了!想来她也是经历了三代帝王,看上去却依然是耀如春华,皎若秋月,一双如勾如画的精致美目波光流转,那轮廓秀美的樱唇饱满而温润,灿然欲滴。 流云只打量着她也并不施礼,内心却免不得激动,果然倾国之色并非虚传,只不知是否如史载般的心思深沉手腕狠绝。 “玺主,这就是我刚才提起的小神女了。”渺依在美室的左侧说,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美室直盯着流云,看了良久,才轻轻一笑:“能受渺依神女的亲睐,果然与众不同,以后就在渺依神女那里好好受教吧。” “美室玺主也不同常人,请恕小人无礼了。”这时,流云才缓缓施了一礼,刚才她故意不与美室施礼,也是想看看这个名噪一时的大人物会不会动怒,但她却不蕴不火,只目光犀利地与自己对视,那样的目光还真是有些令人心颤呢,想到史书中曾有一句说美室,只淡然而视便令人心神惧裂,果然有几分真实。 更何况,自己顶着这么样一个发型,在这个时代,比男子的头发还短,怕也是希罕了,而看美室却也不以为奇,更不追问自己的身份与来处,处事沉稳胸怀坦荡,令流云心中不住暗赞。 出了昙华殿,流云又跟着渺依回到神宫,只一会儿功夫,来了圣旨,任命渺依为新一任的上天官,掌领神宫,护佑新罗,渺依也只是淡淡的,跪领圣旨后,令其他人皆退下,只独留流云一人。 “你,听说过美室玺主?”渺依这话问得直接,她也发现刚才流云的存心试探。 “当然,她可是新罗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流云不以为意,忽问:“只是,每一个神女进宫都要面见玺主吗?” “当然不是。”渺依轻笑,目光中又是那种让流云恼怒不已的戏谑:“你可是我在清修时所收之神女,还以为自己是普通的神女吗?” “那又如何?”流云发现自己似乎落入了什么圈套。 “上天官以及继任者是不能在宫外直接收认神女的,而我一直都被认为是誓理神女的继任者,但我却在宫外收认了你为神女,这样的事情发生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我认定,你是我的继任人。” “哈哈。”流云冷笑,脖子一扬,略抬着下颔:“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吗?我迟早都是要离开这个时代的,怎么做你的继任人。” “一切任凭天意。”渺依清洌地目光扫过流云的脸:“如果你能回去,你便回去好了。” “即使我回不去,我也不会被谁操控!”流云有些发狠地说。 而渺依只是笑着,不置可否。 犹似风中月(才相识便相知,愿莫俩相忘) 第六章 毗昙 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娥眉谣诼 洛伊满面愁苦地看着趴在桌上的君罗,如果她知道这个小女孩酒瘾这么大,无论如何都不会和她一起出来喝酒。 这几日与君罗渐渐熟悉,她当日所说果然便是实情,美生子女众多管教不及,加上君罗天真浪漫的个性和她的哥哥们感情颇好,经常身着男妆与哥哥们出府闲逛,洛伊也跟着她混出来几次,没想到这小女孩儿胆子越来越大,今日只拉着洛伊连哥哥们都没告诉就溜了出来,并且还硬是要喝酒,偏偏酒量又是极差的,这不现在就醉了。 正烦恼着,那边桌上的客人偏又和老板娘起了争执,吵嚷了起来。洛伊抬眸看去,见和老板娘争执的是一名灰衣男子,衣衫褴褛,头发只是随便在头顶挽成一个乱糟糟的发髻,一支脚踩在长凳的一端,脚上套着只草鞋。男子皮肤黝黑,以致于洛伊隔他老远都能看见他的一口白牙。 听起来,争执的起因是因为一壶酒。 “你先别管什么铜钱不铜钱的,你看我像没钱的样子吗?你给我先把酒拿上来。”男子貌似凶狠地瞪着眼,眼中却闪过一丝调皮。 “客官,我们这里都是先给钱再上酒的。”酒母也是怕事之人,但小本生意,男子看上去又的确像是吃白食的,也只能硬着头皮诺诺地说。 “那,他们,他们,他们,怎么都是先上酒后付钱?”男子伸出颀长的手指,往四周的桌子指点着,不依不饶。 酒母无语,煞白着脸手足无措。 “还是你瞧我不起,怕我不给钱吧!”男子不依不饶,逼问得酒母就快要虚软下去。 洛伊远远看着,见那男子貌似无赖却笑得灿烂,情知他故意逗事并无恶意,但那酒母却是老实人经不得吓,洛伊不忍看着她被那男子调笑,便从君罗腰间的锦囊中摸出一块碎银子,叫了那酒母过来,让她给男子上酒。 那男子目的达到,也不再胡闹,洛伊便继续思考如何解决君罗的问题而一筹莫展。 眼前突地一花,刚才的男子便坐到了洛伊的面前,大大咧咧地把老板娘刚上的酒摆在了桌上,嘴角挂着看上去有些邪恶的笑意,也不说话,眼睛只是盯着洛伊。 洛伊也不躲避他的目光,大方的和他对视,这男子不修边幅到了一定境界,不光头发凌乱就连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似乎也没有洗净,尽管如此他刀锋般的眉,深遂而闪亮的乌眸,清秀却挺直的鼻梁,唇角半带的乖张和灿烂,还是引起了洛伊的兴趣。 男子朝君罗努努嘴:“他喝醉了?” 洛伊点了点头,直盯着男子。 “那你还能喝吗?”男子提起那壶酒,晃了一晃。 “不能。”洛伊保持着端正的坐姿,不改颜色却飞快地回答。 “如果我请你喝呢?”男子挑挑眉,他眉长入鬓,因此衬托得眼睛也分外有神。 “这壶酒好像是我请你的。”洛伊微微一笑。 男子愣愣地看了洛伊一会儿,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夸张地仰着头,露出洁白的牙齿,忽然又伏下身,用手臂擂着桌子,连君罗都受了惊动,抬起头,醉眼惺忪地瞅了瞅四周,又重新埋下头去睡了。 酒母只从厨房里小心翼翼地探个头出来张望了一下,又立马躲了进去,其他桌上的人诧异地盯着这边,小声议论着,胆小一些的甚至留了银子走人,而洛伊依然镇定如初,微咪着眼,看着面前的男子。 笑了好一会儿,男子才止住笑容,眼眶中竟然笑出了些许泪光,让他的眼睛看上去分外清澈。他伸出手,不由分说地在洛伊的杯子里倒上酒,端着便直递到洛伊的面前:“谢谢你请我喝酒,为表谢意,我敬你一杯。” 男子突然变得文绉绉的反而让洛伊有些错谔,她本想拒绝,可看着男子清澈的目光,不知为何,接过了酒一饮而尽。男子的眼中的赞赏一闪而过,拍了几下手掌。 “你叫什么名字?”忽问。 “洛伊。”轻答。 “哈,怎么像女子的名字。”男子又露出洁白的牙齿,绽开一个响亮的笑容。 洛伊无语,她还以为自己这身行头只是个形式,其实谁都能看得出自己和君罗是女儿身,没想到还真有人以为她们是男子,看来这个时代的人们的确是心思单纯的。 正想着怎么回答,又看见那男子伸出颀长的手指,指向自己的身后:“那堆人,,,,,,” 洛伊回头一看,吉庆巷的西边,往这边涌来了几个着家丁服的人,在前面带头的,,,,,,是美生府的管家。洛伊哀叹,看来这次偷偷出府被发现了,她满面愁容地盯着君罗,这丫头现在还没清醒,看来回去少不了一番责骂,有可能还会被短时间的禁足。 而自己虽然认识那人是管家,管家却不认识自己,被发现了怕也是百口莫辩,那么,,,,,, “我要走了。”洛伊当机立断地起身,往反方向走去。 “你去哪儿?”男子在身后喊。 洛伊一心只想着摆脱那些家丁,也不回头,埋首疾步而行。 手心却忽然一热,一侧头便看到男子调皮的笑脸。 “跟着我走。”男子冲她眨了眨眼,便拖着洛伊迈开步伐跑去。 也不知跑了多远,反正是跑出了吉庆巷,一直到跑上了一个山岗,男子才松开洛伊的手,好整以暇地看着洛伊靠在一棵古树上大口喘气。 “我说,你身子不好?才跑了这么一会儿,就喘成这样。” 洛伊抚着胸口,连完整的话也说不一句。说实话,她虽说是虞楚的公主,但也不是缺乏锻炼的,12岁时她就和流云一起习武,什么散打呀,擒拿呀,就算是剑术她也是精通的。只是从来没有这般畅快的跑过,这男子到底是什么人,还有,这是什么地方?洛伊抬头四顾,额上的汗水在夕阳的余晖下,熠熠生辉。 “跟我再往上走走。”男子一边说,一边伸出自己的手。 他的手指真长,,,,,, 在洛伊的生命中,出现的男子不多,有亲密接触的,怕是只有父皇和晋章了,皇家学院中偶有几个男同学或者老师,跟她说话时从不敢直视自己的双眸,所有人对她毕恭毕敬又拒之行里,像这一类的男子,,,,,, 洛伊抬头,迎面而来的便是两束清澈的目光,唇角便漾起一丝笑意,像这类男子从未出现过。洛伊果断把手放入他的手中,继续跟着他往山上走去。 仿佛是突然一下,他们就到了山顶,四周猛地变得空旷,夕阳挂在天边,看上去只剩一圈暗淡的光晕,而天边的云彩分明是火红的,连成宽广的一片,晚风有些猛烈,穿过身后的树林,形成了一片酷似波涛的风声。 冉冉红云托残照,沉沉金风低碧涛,好一副绚烂而壮阔的夕景! “真美!”洛伊由衷地赞叹,伸展开手臂,迎着风,微仰着头,她还是第一次来到山顶这样的地方。 “你看,底下,就是新罗宫。”突然听得男子低沉下来的声音。 洛伊经他提醒才注意山脚下那片蜿蜒而森严的建筑。这个时候的新罗王宫和后世众多国家的宫殿相比,谈不上宏伟,不过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也是气宇森然,很有王宫的气势。 不过,洛伊对皇宫什么的根本不感兴趣,否则她也不会从虞楚宫逃出来了。她只是喜欢这样的山,喜欢这样的风,喜欢这样的夕阳。一侧头,却看到男子专注的神情,那张玩世不恭面孔突然严肃下来,显得梭角分明。 “你很想去那里吗?”洛伊指了指山脚下的皇宫。 “我?”男子笑了一下,还是那般干净纯粹的笑容,“我只是要帮助别人进入那里。” 洛伊一愣还想问什么,男子却忽然拉了她一把,她立足不稳一下子陷入了他怀中。男子搂着她的腰,轻轻后跃,他们便隐藏在了一片丛林中。 “别出声,有人过来了。”男子温热的气息轻触着洛伊的发根。 心中忽然漏跳一拍,蓦地双颊发烫,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有那么一点不自在,也有那么一点暗喜,洛伊像忽然陷入奇怪的空间,一颗心仓促而紧张,却没有一丝不适。 片刻后,一名身着黑色铁甲的武士步伐沉重地走上了岗顶,洛伊一眼瞧见他面上艳丽的妆容,心中不觉一沉,是郎妆决意。 新罗历史上,最凄凉又壮烈的郎妆决意,难道就要在自己的眼前上演? 黑甲武士默立片刻,朝新罗宫的方向跪拜后,缓缓抽出腰上的佩剑。 ——洛伊不禁轻呼出声,身后的灰衣男子却从她身后闪电般地略出,纵身一跃到那黑甲武士的身后,果断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是你?”黑甲武士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诧异,后又沉静下来,冷冷地说:“放手。” 灰衣男子面带戏谑,挑了挑眉看着他,嘴角一斜:“想要追随天明公而去么?” “与你无关。”僵硬的语气,漠然的眼神,黑甲武士像是决心已定。 此人正是阏川。 整整一个下午的叩拜声讨,依然没有挽回王室所做出的,天明公主死于意外的决断,阏川已经心灰意冷,只想了断自己的性命跟随含恨而去的公主。 而洛伊此时,也从俩人的对话中猜出了阏川的身份,虽然史书上对天明公主的死因并无记载,但是这几日听君罗絮絮说来,前因后果也多少有些了解,君罗只以为公主死于意外,但洛伊却认为天明的死,决不会如此简单。 只是看这个情形,灰衣男子明显认识阏川,那他是谁?难道也是花郎不成? 于是此时也款款从树丛中步出,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持。 “是想要弥补没有保护好天明公主的自己,内心的愧疚吧。”洛伊缓缓开口。 阏川回过头,打量了一眼洛伊,依然保持着沉默,眼底还是一片必死的坚决。 “你这样做,认为就能弥补吗?”洛伊继续说,踱至阏川的身边,语气兀地增强:“郎妆决议,身为一个花郎,你应该明白郎妆决议的真正含义吧。可是你现在用一个花郎最为神圣的仪式,来逃避自己应付的责任,这就是你所认为的花郎道吗?” 阏川面上一震,这次,认真的看了洛伊一眼,眉目之间看上去有了些疑虑,但持剑的手却依然不肯放松,灰衣男子自然不敢大意,继续紧紧地握着阏川的手臂。 “放开他的手。”忽然多了一个声音,低沉笃定,清晰威严。 三人不约而同的回头,面色各异。 灰衣男子灿然一笑,松开了阻止阏川的手。 阏川一脸惊诧,担忧与释然依次略过那艳丽的脸庞,却放下了持剑的手。 洛伊回眸,出现在她眼前的男子身材高挑却略显单薄,额发倾斜黑亮而硬直,眉宇间略藏英气,但面色却稍显憔悴,微抿着嘴角,神情严肃却气质高贵。 男子慢慢地走近,深深看了洛伊一眼,才调转头看着阏川,依然是低沉的口吻:“愿意追随姐姐还是追随我,你自己选择吧。” 阏川猛地抬头,涂了鲜红油彩的眼角高高扬起,目光中的惊诧和疑虑一闪而过,遂又皱眉思索。而洛伊此时也是大震,从男子的话中,她肯定了男子的身份。她应该就是以后奠定三韩一统的,新罗的第一任女王——德曼公主。 没想到不过才几日,便能见到未来的女王,洛伊震惊之余又兴奋不已,细细打量着德曼。 她有着光洁饱满的额头,两排平直秀颀的乌眉下,一双杏眼微咪便射出两道灼灼之光,眼角平缓略失娇媚,双唇微抿更添威严。虽然只称得上五官清秀,但目光凛利直刺人心,确有王者之相。 见阏川还是沉默,德曼再逼近几步又缓缓开口,语音凄凉而沉重:“我违背了姐姐的遗志,放弃了远行回到徐罗伐,我要为姐姐报仇,我要守护新罗的王室,重掌王权,完成姐姐想要完成而没有完成的夙愿,这些不是仅凭一己之力便能完成,阏川郎,你愿意追随我吗?” 震惊,垂目,沉思,阏川眉头渐松,终于还剑入鞘,毅然跪拜:“飞天之徒阏川誓死效忠公主!” 德曼点了点头,此时嘴角才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扶起阏川又看向灰衣男子:“你呢?考虑得如何。” 灰衣男子先是调皮一笑,见德曼神情严肃,也收起了玩世不恭,刀锋般的眉头一敛,跪拜下去,再抬起头来仰视着德曼,目光清澈而明亮:“无名毗昙,愿意为公主殿下效劳。” 由如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开,洛伊注视着灰衣男子的目光瞬间变得僵硬而茫然,毗昙!他竟然是毗昙!美室与废主真智王的儿子,在善德女王后期引发毗昙之乱的毗昙! 洛伊想起自己在虞楚时,曾经看过一个学者的论文,推断毗昙对德曼曾有爱慕之情,后,与德曼国婚无望,极度失望之下举兵造反。最终,被瘐信带兵镇压,美室一派的权势致此土崩瓦解,美室的时代最终终结。虽然这个学者的推断拿不出确实的证据来证明,但据现在的情形,洛伊看着毗昙隐含着热切的眼神,心中莫名一滞。 史书上给予毗昙的笔墨不多,只知道他最终死于那场叛乱,如此一个明朗嚣张,活泼清秀的男子。 “你是何人?”德曼突然又问正在怔忡中的洛伊。 “他呀,是我今天认识的新朋友。”毗昙朝洛伊挤了挤眼,并没有注意洛伊的瞬间落寞。 德曼没有再追问,把一封书信交给阏川:“找个机会,请隐密地交给王后。” 阏川沉默地接过那封书信放入怀中,施了一礼,就往岗下走去,经过洛伊身边时,他略微驻足,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略点了点头。 再次看向洛伊,德曼这次仔细打量着她,问:“你好像知道很多有关花郎的事情?” “略有耳闻而已。”洛伊不卑不亢,直视着这位未来的女王。 尽管心中对某些事情很是好奇,不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比起刚才来兴奋减了几分,洛伊心中只余沉重和疲怠,并不想与他们更多接触。 “今日,你听到了很多也许不该听到的事情。”德曼见洛伊眸色清亮,气度不凡,心内很是欣赏却有心刁难。 “那又如何?”洛伊莞尔。 “我当然是希望你能成为帮助我的人。” 洛伊略咪起眼,眼中闪过一线不易觉察的锋芒,片刻再度莞尔,却指了指毗昙:“我只助他。” 德曼显然没想到洛伊会这么回答,但还是点了点头,再对毗昙轻轻一笑,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