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一阵尖锐的骨哨声中,柳逍遥迷迷糊糊醒来。   这,是什么情况?   她分明是在和卿本逃往京城的马车上,怎么一睁眼,竟一个人躺在这荒野竹林之中?   柳逍遥尚未缓过神,又闻一阵更为尖锐的鬼哨传进耳中。   这是幽冥宫独有的哨声。   柳逍遥神经徒然一紧,促而凝神静气,分辨哨声远近。   夜风拂过,漆黑环境中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之中她的听觉变得异常灵敏,鬼魅般的女音幽幽荡荡飘过:   “这废材要逆天了,好好的小宫主不当,非跟野男人玩什么私奔!真是贱!害得咱们连日奔波寻她!”   “就是,还真当自个身份金贵?要不是当年老宫主将她从狼窝里带出来,现在她还不知是人是鬼呢!”   “你们不就是在等这一天么?她跑了,你们不就有机会在老宫主面前表现了么,说不定下一任宫主的位置就是你们当中的一人了!” 此声一出,众人均战战兢兢。 “师姐,我们不敢……” “我们,不敢……”   “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告诉你们,就算那废材找不回来,宫主的位置也还轮不到你们来坐!”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伴着时高时低的幽冥鬼哨,随寒的凉夜风吹进柳逍遥的耳朵。   柳逍遥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可头疼欲裂浑身使不出劲。   眼前天地混沌,一片虚无,脑中记忆慢慢清晰,画面一幅一幅闪现,……   她是幽冥宫宫主的养女。 从记事起,她便和狼群生活在蛮荒山野之中。   虽然她没有野狼锋利的獠牙和强健的爪子,但靠着坚韧的毅力,还是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了下来。是群狼抚养了她。   一切转折,在十二年前的一个夜晚。记忆的画面停顿在这里,她忘不掉那惨烈血腥的画面,伴她成长的十一头野狼全部葬生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幽冥鬼女的声音忽的飘近,她再度试图起身。可就在此刻,柳逍遥突感一阵钝痛,冷热两股气息在体内交缠冲撞,逆流于经脉间。   她愕然发觉自己的身体竟然中了剧毒。   冷静下来,她点了自己身上的穴道,阻止毒素在身体中快速蔓延。   容不得多想,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离开这里。   可身中剧毒无法运行内力,这如同矢雨之下的处境,对柳逍遥来说,亦是雪上加霜,若强行运功只怕会引得全身经脉爆裂。   忽的一阵劲风扫过,柳逍遥眼前闪过一条影子,还未看清,眼前一黑,便又晕了过去…… 正文 第一章:船翻阴渠 京城 上元佳节,长安街头巷尾张灯结彩,处处透着一股喜气。 这日的喜庆不可言喻,即便是平日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们都要寻机设法的出去转上一转。 暮色降临,白昼转夜,立于街头举目望去,满目尽是玲珑灯景。 花灯,焰火搅得黑夜亮如白昼,街道上的小贩尽情吆喝着生意,一派欣欣向荣。 而除了花灯街的非凡热闹之外,还有一处的热闹更是仿若人间天堂,那便是京城里有名的烟花之地,藏春楼。   亥时,逛灯会的人群已逐渐散去,然,那藏春楼仍门庭若市。   藏春楼里,那上了锁头的柴房,不时传出女子嘤嘤的哭声。不知又是哪家女子落入了这虎口之中。   “那小蹄子还是不肯接客吗?”老鸨行色匆匆,人未到声先至。   守柴房的恶奴一见老鸨,立刻从依着的墙根上站直了身形,小心附和:   “除每日给点水,都饿她三天了,她就是宁死不从,脾气倔得紧。”   “反了她!”白胖的老鸨震颤着一身肥肉,气急败坏地踢了柴门一脚,对着柴房破口大骂。   “老娘大把白花花银子买你来,就指着你给老娘挣钱的,你你,你以为你是公主选婿么?这不肯,那不从,总是不肯接客,哼!买你来当菩萨供着能给老娘生出银子么?拖出来给我狠狠的打!”   漆黑的柴房里,传出女子细弱的嘤嘤哭声,“那你就打死我好了,你再逼我,我一头撞死给你看!”   “你你你,气死老娘了!”老鸨气得脸色涨红,正想进门将这无法教化的雏,好好修理一番,却突然听到有人喊她。她只好先撂下此事,慌忙离开。   听到老鸨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柳逍遥从躲藏的草堆里爬了起来。她盘腿而坐,决定管一管这老鸨逼良为娼的闲事。   两个时辰以前,柳逍遥在某个不知名的胡同里醒来,发现自己身中剧毒又盘缠尽失。   从幽冥宫出来,已有一月有余。连日的逃亡及中了毒的身体令她十分疲乏。走投无路之下,只好翻进了这藏春楼的后院打算找些吃的先填一下肚子。   寻着哭声而去,她很快在离草堆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间似是堆放柴火的屋子。   好管闲事如她,就算知道自己已身中剧毒也没能管住德性。没多想,她已从地上捡了一粒石子,声东击西的将那守柴房的恶奴给支走了。   恶奴走开后,她于发间拔下一根特制银簪,利落地打开柴房的大锁。   一进那柴房,眼前的景象与鼻尖缭绕着的气味便让她浑身一震。   杂乱不堪的柴房里散发着一股腐臭的味道,老鼠和蟑螂摩挲地面的声音清晰可辨。枯草、柴火,满屋子都是霉味,站在门边便能感受到一阵潮湿的凉意,里面连一盏烛火都没有。眼睛适应黑暗后,柳逍遥发现了被困在柴房中的人,她正缩在墙角蜷曲着身体,便是此时眼前这丫头了。   想到这里,柳逍遥起身走向前,一把将她扶了起来。   突然被人拉起,那丫头吓了一跳,张嘴便想惊呼,柳逍遥迅速地捂住了她的嘴,“别出声,我放你走!”   “你……你是何人?为何会突然闯入这里,又为何要送我离开?”柔柔弱弱的哭腔中带着点不确信。   对话中,远处忽的传来脚步声。柳逍遥心头一震,猜测那看守小丫头的恶奴已去而复返。顾不得解释,直将她往柴房门外推:“别问那么多,你快走!”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小丫头诚惶诚恐地看着眼前唯一的逃生途经,磨磨蹭蹭不肯走。“恩人,您不跟我一起走吗?”   柳逍遥被惹得有些许烦躁,压着嗓子吼:“快走!”   被她这么一吼,小丫头惊惧惶恐,抬手抹一把婆娑的泪眼,更是六神无主。   门外脚步声迫近,柳逍遥又推了她一把,怒道:“还不快走!”   这下,小丫头的眼泪下得更急,但迫于柳逍遥的威严,也只得施施然朝她行了个大礼,重道了声谢,踉踉跄跄地逃路去了。   望着那丫头远去的背影,柳逍遥舒了一口气。随即走到柴火旁,将那堆柴火扳倒,一根根摔到那堆杂物里去,柴房里乒乒乓乓响成一片。再细细一听,果然外面的脚步声越发急了。   柳逍遥心头暗喜,太好了,看来并没有人注意到真正的小丫头已经逃了! 然,此时柳逍遥的处境也并未见得有多好。   现在她身中剧毒,还能活动已算万幸,但若是护送那小丫出门,以她现在的能力却未必能送得出这地。 所以,她将自己当做她的顶包,替她多争取一点时间,但可否能逃出去,便要看这小丫头自己的造化了。   而自己,与其拖着这中了剧毒的身体,继续在外逃亡,到处躲避幽冥宫鬼女的追捕,倒不如先在这个地方躲上两日,待身上的毒解开,再去找卿本,才是万全之策。 想到此,柳逍遥快速地将柴房的门重新掩起 正文 第二章:风雨欲来   恶奴回到柴房门口,发现被打开的大锁,大惊失色。他一把踢开柴房的门。看到柴房里的人仍卷缩在墙角里,才松了口气。   他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把人弄丢,但仍心有余悸,嘴里骂骂咧咧道:“小婊子,可别动什么歪脑筋!”   柳逍遥中了毒,又饿得慌。现在只想有顿吃的,管它是什么,能填饱肚子就行。她叫住了准备转身出去的恶奴,“喂!你,去给我弄点吃的来。”   “哟呵,想通了?”恶奴听到这小丫头居然管自己要吃的,有些意外。“等着!”他丢下这么一句话,出去重新把门锁上。   不一会儿,门口便传来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跟着门被打开了,鱼贯而入两名身材魁梧的女仆将她架了起来。   柳逍遥被两名女仆带去了一个房间,那些女仆将她扔进一个大浴桶里,来来回回洗刷了三遍,换上新衣裳后又在她脸上捣腾,涂涂抹抹的。   柳逍遥也不反抗,任由她们摆弄。这一身臭烘烘的衣服,确是该换换了。   本想省着点力气的柳逍遥,以为等她们折腾够了会给她准备点吃的。哪知居然连块肉的影子都看不到,就被锁进了一间华丽的房间里。   “哐”的一声,柳逍遥怒气冲冲对着紧锁的房门就是一脚,“什么玩意,你姑奶奶我要吃饭!”   “鬼叫个什么劲儿?有能耐喊,待会儿也得有能耐把客人伺候舒服了!届时自然有好吃的给你!”门口又是那个尖锐的女音。“给她送碗水进去!”   “姑奶奶我要吃肉!”柳逍遥一甩手打翻了那碗送到自己跟前的水。   “哟呵,小贱人,还挺横啊。我看你还犟得到几时!再去装一碗来,给她灌下去!”隔着门,外头的女人尖着嗓子指挥着这些恶奴。   恶奴很快再取来一碗满满的水,想给她强制灌下。   她柳逍遥又不是傻子,怎肯让他们强灌这下了蒙汗药的水?   她虽用不了内力,但对付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草包还是绰绰有余的。快速飞起一脚,便踹中了一名恶奴下体。恶奴手中的碗咣当落地,人也昏死倒地。   另外一人见状,冲上来想给她一记狠狠的耳光,那知道还没碰着她的脸,便被她一口口水吐到了脸上。   “……”   看着恶仆恼羞成怒,不停地伸手将脸上的口水抹去的模样,柳逍遥笑得几乎要岔气。   恶仆低声咒骂了一声,伸手想抓过柳逍遥的身子,没想到柳逍遥身手敏捷地躲开了他的袭击。   一群蠢猪,她好歹混过狼窝,抓她,没门!   柳逍遥朝他们扮了个鬼脸,看准时机夺门而出,并将门口那指挥着恶奴的高瘦老女人撞翻在地。   身后传来阵阵哀嚎及瘦女人尖锐的叫骂声:“废物,一群废物!连个小丫头片子都看不住。全是饭桶!还不快点,快,抓住她,别让她逃了……”   并不熟悉藏春楼格局的柳逍遥,转了几圈也没能出去这亭台楼阁,奔跑让她身体里的血液沸腾,毒药迅速在身体里扩散。   “糟糕!”柳逍遥暗恼,说完这话,没跑出两步,便“砰!”的一声,她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意识也渐渐模糊涣散,“你们这帮狗杂碎,等本姑娘恢复力气,非得打……”话还没说完便不省人事了。   瘦女人率着众人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她气恼地啐了一口,撩起两边袖口,单手叉腰,在她额头戳了一把,“臭丫头,看你还横!”看了眼昏迷倒地的柳逍遥,吆喝着恶奴,“来人,快给我将她抬到回春房里。”   “是。”恶奴齐齐朗声附和,伸手去抬柳逍遥。   瘦女人顺手捏了捏柳逍遥的粉颊,自言自语道:“小蹄子长得挺标志,就是脾气太倔,不过你横不了多久了,今晚便让那墨公子破了你的身!”   瘦女人眼里闪着精光对着恶奴道:“待会蒙汗药里加点‘贵妃夜夜娇’给她灌上,再抬到床上……”   而另一头,肥胖的老鸨步履匆匆地离开柴房,从内院穿过中庭到了前院。她一眼便看到立足门口那气度不凡,英俊傲然的男子。   估摸着此人应该就是刘公子口中说的那人,她加快了步子。一双大脚板压得木制台阶吱吱直响。人未到跟前,便迫不及待地点头哈腰道:   “哎哟墨公子,您可算来了,雅间早就给您备好了,您里面请,……”   老鸨眼中精光闪烁,小心观察着男子的反应。   此刻,台上舞姬艳舞奔放,看得台下看客馋得直流口水,恨不得将台上那美艳的舞姬抱入怀中,好好疼爱一番。   男子扬眉,神色冰冷地扫过大厅,目光触及台上火辣放浪的舞姬便漠然的移开了,显然对此毫无兴致。他紧抿的薄唇没有开口的打算,眼底是掩不住的清高傲然。 正文 第三章:公子世无双 见男子性情冷淡,老鸨心中犯着嘀咕,但却也没细想。于此处,有奶便是娘,有钱便是大爷,这见风使舵的本事她早就炼化得火炉纯青了。   老鸨殷勤地让出一条道,仿佛已瞧见那白花花的银子正朝她扑将而来,谄媚的笑容恨不得生出花来,“墨公子,您这边请!”    像是担心会冒犯到男子,她还自动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男子微微点头,随老鸨入了门。   从入门至移步楼上,男子未言一语,步履所经,清风萧萧。   那骨子里透出的清冷,不沾半点凡尘烟火,犹如画中仙,脱尘得令人不敢生出半分妄念。   藏春楼的格局是经典的四合院之局,三层之高。从正门进了内院,中庭便是一个偌大的舞台,左右两旁,各有楼梯上二层。   老鸨将男子领到二楼的一间雅阁,讪笑道:“墨少,您请稍坐,我这就派人去给您请元元姑娘。”语闭,未等男子回应,便匆忙出了房门。   步履不停,老鸨行至二楼,这时,于转角处突然跳出的一人。 老鸨骇然,正要惊呼,便见那人对她使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忽地发觉眼前此人正是那刘一品。但她委实被吓得不轻,捂着自己的胸口,喘了好半天才缓回劲,颤动着那张涂着血红胭脂的肥唇说到:“哎哟,刘公子,您是想吓死我老太婆么?”     刘一品压低声音,贼眉鼠眼地目光飘向男子所在的房间,一脸狡诈地询问,“都安排妥当了?”   “您放心吧,别人的面子我不卖,您的面子我还能不卖么?”一提到房间里的男子,老鸨笑得灿烂,两眼冒光,仿佛已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正大把大把的飞进自己的荷包里。   “那成,这个是给你的定金,收好了,我先进去,你赶紧的,去把苏姑娘给我请过来。”   “放心吧,已经派人去叫了。”老鸨开心地偷偷掂着手中那份沉甸甸的银子。   苏元元是藏春楼的头牌花魁,而藏春楼正是靠着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才有了跻身这京城四大红牌楼之一的机会。   当然,能将藏春楼经营成如今规模,保着稳定客源,除了苏元元的才貌双馨,老鸨自是谓功不可没。   若不是她费尽心思,变着花招琢磨如何揽留老客,又使得法子让老客带新客,这藏春楼的生意也不会这般红火。   “叩叩!”正自斟自酌的苏元元突闻叩门声。   “何人?”她微醺,慵懒地出声询到。   “姑娘,妈妈请您移步澜仙阁会今晚的贵客。”门口传来丫鬟小翠颤颤的声音。   “今日我已经见足三客,又何再来客人,妈妈是不是记错了?”若是没记错,她今晚见客量已经足了三人。   老鸨十分懂得拿捏那些男人心,自她成名起,老鸨便定下了规矩,苏元元每日仅见三客,三客之后,再来者不论身份地位,出手再阔绰,均谢绝。   当然,她这般做的目的,自是为吊起男人们的胃口。待到吊足胃口之后,再狠狠地宰上一刀。   “妈妈说,这位贵客您指定要见的,还说不准您推脱。”   “什么贵客,居然能让妈妈破了规矩!?”苏元元心中暗自揣度,到底是什么人,有这能耐让老鸨破了她自己立下的规矩。   “不得而知,但听妈妈称他为墨公子。妈妈说那是个大财神,让您务必快点出来,还说千万别怠慢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换身衣裳就过去,你先退下。”苏元元不耐烦地把门口丫鬟谴退,心中愤愤不平,小声嘟囔着老鸨唯利是图。   “叩叩!”苏元元才将准备换上的衣裳拿出来,又闻门声。   “又何事?”苏元元更显不耐烦,原本娇柔的声线微微上扬。   虽说她这头牌花魁有着卖艺不卖身的特别待遇,但说破天,她的身份仍旧是这藏春楼的妓女。陪客喝酒寻欢作乐,为老鸨挣钱就是她的挣不脱的宿命。   “元元姑娘,妈妈说让我给你带点东西,请您把门开开。”   苏元元不耐烦地将门拉开,样貌平庸的丫鬟小翠,怯懦地捧上一托衣物,“妈妈说让您把这身衣裳换上,再去见客人。”   苏元元看着盘中薄如蝉翼,艳得出挑的衣裳,漂亮的柳眉微微皱起。兰花指捏起托盘里的衣裳,才看了一眼,当即柳眉倒竖,一把将这衣裳投掷地上: “我是卖艺,又不卖肉,此等衣裳休要拿与我穿!” 正文 第四章:断袖之癖 看到苏元元愠怒,小翠吓得直哆嗦,她刚来这藏春楼不久,很多规矩都还未学会。   原本也轮不到她来伺候苏元元这等身份的姑娘。   只是今日佳节,藏春楼为与其它花楼抢生意,所有姑娘都编排上了节目,就为招揽客人。这下,人手短缺,只得将头牌姑娘身边样貌姿色还过得去的丫头齐拉去充数。   苏元元正要发作,但看小翠一脸委屈瑟缩的模样,心知都是苦命人,强压下了心口的怒气。娉婷袅娜的身子轻依门框,微微扶额,道:“行了,你退下吧!”   “那这衣裳?”小翠捡起地上的衣裳,一脸苦瓜相。   苏元元满目不耐,看也不看地摆了摆手,“且放着”。   刘一品行至澜仙阁门口。 他獐头鼠目地环顾一周,接着故作正经地扒整了两下身上的袍子,才曲指轻敲澜仙阁的门。   刘一品是当朝尚书之子,打小聪明伶俐且眉清目秀。   六岁时,已熟读四书五经,十二岁名声大噪,提起刘尚书家三子,众人皆夸他才高八斗 ,满腹经纶 。   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相比那两个愚钝的哥哥,旁人眼中的他简直堪比神童。   论起刘一品,说他学富五车博古通今一点不为过。   天文地理、医卜星相、琴棋书画,吹拉弹唱、亦是无一不精,无一不通。   当朝众多王公子弟中,无论年纪大小,已少有能人匹敌。   刘尚书见他天资聪颖,才智过人,自觉面上有光,于是对他宠爱有加,几乎到了溺爱的程度。   而他若是一直这么识趣知趣,兴许越得过他那庶出的出身谋得一片乾坤。   那知,这人不太生性,长到十三岁突然就不学好了。终日捣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并成日舞刀弄棒。   又一段时日,开始嗜酒,且嗜酒如命,每日除泡在酒缸里荒废度日,便再无他事。   那时刘一品年纪虽小,却也是这京城中不折不扣上榜的酒鬼之一。后来此事,令刘尚书在朝中很是抬不起头来。   刘尚书也曾找人来治过他这个爱酒的毛病,只是用尽所能用之办法都无济于事,最后也只能听之任之。 因好酒,这些年来,他结交了不少三教九流之徒。 出入风花雪月之地,酒后寻欢作乐,那更是家常便饭。加上再无人管教得他,便一直犬马声色,逍遥自在得很。   “叩叩!”   门响了后,他屏住呼吸,竖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但闻里间静若无人,他忍不住轻唤出声,“白兄?”   突然门内传出一阵清风潇潇的琴声,悠扬悦耳,伴随着这美妙的琴声是一个略微磁性的男音。   “好酒呢?”   只见从高阁澜仙阁内传出的声音,沉降清冷,那声音不怒自威,犹如寒洞袭来的寒霜,冷得锥骨。   闻应门声,刘一品哈哈一笑,伸手一推。随着他推门的动作,清雅阁内,淡紫色的纱幔,轻飞起舞,一派素雅。   透过薄薄纱幔,他的视线落在雅阁内,古琴旁端坐的男子身上。   男子白袍衣加身,金纹云袖,做工精湛良绝,绝非普通富家子弟能够用得起的。   他双臂平抬大张,修长的指,若行云流水般地舞弄着手中琴弦,人随音动,潇然洒脱。   随着他微动的身体,腰间无暇几近透明的美玉,跳跃着。美玉上垂挂的白色流苏,更是灵动起舞。   端坐于琴前的男子,仿如画中人、坐上仙,似已跟这尘嚣隔绝,有种无法言语之柔和雅致。   刘一品抬腿入阁,越过幔子,掀开用琉璃玛瑙串成的帘子来到男子跟前。   再无任何遮蔽之物,男子的音容相貌更是清晰了然。   这张脸,轮廓分明,俊美异常,剑眉星目,面庞如玉,一头漆黑的云发,被工整地束进白瑕的玉冠中。   他剑眉斜飞入鬓,凤眸微阖,纤长的睫毛紧密排列眼睑上,偶尔抬眼,那神韵令人目眩神迷。   笔直流畅的鼻梁下,那唇似笑非笑,淡淡漾起的弧度,勾勒着无法言说的意境,勾魂摄魄,令人沦陷其中。   有那一瞬的错觉,刘一品觉得眼前此人并不是自己的认识多年的好友白墨羽,而是……   他双颊竟不由自主的飞起一抹红晕,惊觉间,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痛感令他倒抽一口凉气。   他赶紧收回飘飞的神思,暗下决心。   这次,无论如何定要验了他的身,断了自己的念想。   否则,他一定会被逼疯,就算不疯那也离疯不远了。 想他刘一品堂堂仪表,怎能背着这断袖之癖的名声糊涂度日? 正文 第五章:幽冥鬼女 “咳咳”刘一品轻咳两声,大步流星跨了进去,“白兄,来得早啊!”刘一品人至跟前。白墨羽停下抚琴动作,骨节分明的手轻置琴弦上,琴声嘎然而止。   他微抬眼眸,平扫眼前之人,墨黑的眸底,光华流动,仿若那黑曜石,熠熠生辉。   刘一品被他瞧得心中发怵,笑容不自觉僵在脸上。   白墨羽收回视线,淡然起身。移步石桌旁,落坐而定。   他目光清冷,端起桌上微冷酒盞,轻酌一口,只觉口中无味。兴致缺缺,再问:“好酒于何处?”   “莫急,好酒自然是有的!不过,”刘一品双眼转动,眼波荡漾,眼底有种无法形容的笑意在流传,似又在打着心中的小九九。   他不着急坐下,大步行至窗边,一把推开窗户。霎时,一股寒凉直灌而入,肃清了原本暖如春的温度。行至窗台向下望,夜晚的寒风拂过路旁花灌,拂起漫天缤纷花雨,影影绰绰,一些落入一旁的相思湖里,一些纷纷扬扬飘进楼阁。   皎洁幽静的月光下,寂静的相思湖,水面波光粼粼,闪烁点点。   一切看似那么宁和,然,在同一时辰,坐落在炎京城郊的悦风客栈门前,一群人满目煞气,聚头接耳。   几人身材中等,面目清秀,虽男子装扮,但眉目间却带着女子的阴柔。   为首的之人身着叶绿色劲装,身形高挑,模样俊俏,眉眼间,自透着一股子狠辣。   他指着京城入口的方向对着红衣人,道:“红灵,确是往这个方向去的?”,   被唤作红灵之人,眼神闪烁却强装镇定,“师姐,我的目力几人中最佳,自是不会看错的。”   从她悄悄紧握着的拳头,不难看出她内心紧张的程度。   闻言,绿衣女顿时目露凶光,手一挥,道:“追!”   群人身手敏捷四下散开,瞬间便淹没在夜色中。   沿着红灵所指方向,追了几里,却不见要追查之人的踪影,再往前两里便是那炎京了,琉璃的心情异常暴躁。   若是再无法将柳逍遥带回去,恐怕她这大师姐的身份也保不住她了。   长夜奔波,她已口干舌燥,着眼望见路边一间简陋茶棚亮着一盏莹黄的油灯。 她快步向前,朝正在灶台处烧水的伙计喝道:“伙计,给我来碗茶!” 忙着煮水的茶棚伙计听闻,赶紧转过身,看到一名面目秀美的白面男子一脸煞气,顿了一下,赶紧讪笑着答应,“好嘞,马上来~” 心知这种人不好惹,他连忙端了碗茶上去。可茶碗刚落桌,琉璃便一把拽住了他的领口,将一张画像凶狠地拍到桌上,桌子着力,碗茶中茶水溅射出来。   伙计惶恐,眼中惧色。   琉璃一把将他头按至桌前,发狠道:“可曾见过此女子往京城入口而去?”   茶棚伙计被拽得七荤八素,挣扎想起身,却是挣脱不开强力控制。   “老实点!”琉璃对着他的小腿肚就是狠狠一脚。   茶棚伙计痛苦哀叫,“大侠饶命,……”   “到底见没见过?”   伙计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别说让他辨认,此刻让他干什么都轻易得很。他看了一眼桌上画像,十分肯定,“大侠,小的,小的没见过这姑娘,”   “想清楚再说!”琉璃不甘心地逼问着。“你若敢撒谎”她狂怒地一把将伙计甩到地上,右脚狠踏至他肩背,手中的剑直指着他的颈间,“我此刻便要了你的小命!”   伙计被打翻在地,直觉颈后根有冰凉尖锐的东西抵住,并伴有液体流出。一股咸腥的味道顷刻弥漫在空气中。   他不由自主地抬手去摸抵住颈部的东西,突然指间传来一阵刺痛,他又赶紧慌张的收回。   将手放置眼前时,整只手掌已鲜红,伙计更是惊慌,嘴里不住求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的,小的真是不知,真是不知啊!”   “看来不给你点厉害,你是不会老实交代了。”语闭,手中翳石剑一挥,手起剑落,生生将他一只手齐肘断去。   天上的圆月,将地面景物照得无比清晰。   仿如同白昼,就算不掌灯也依然能够清晰地瞧见,地上伙计那张抽搐痉挛,严重扭曲的面容。   疼痛令他四处乱滚,挣扎间,发髻散乱开来,散乱的发被血水沾湿,黏附在他面目上。不知怎么滚到琉璃的脚边,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脚。   他微扬起脸,皎白月光的映衬下,阴森可怖,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诡异气息。   “大,侠……,您高抬贵手,求求您,放,放过小的吧,小的,小的家中还有未足岁,未足岁的孩儿,……还有,还有一个,瘸腿,瘸腿的老父,都指着,指着小的,~”   从他嘴里出来的话,如同碎片,断断续续。好似每说一个字,都能断气了般。   伙计又惧又怕,却仍奋力仰头,只为乞怜,求对方不要将他害了性命。 琉璃冷冷地看着他那只血手将自己洁白金彩的绣花鞋染红。 正文 第六章:取代之心 忽然间,她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随即一脚飞起,随着“砰!”一声巨响,伙计狠狠摔在茶棚的承重柱上。   “你说与不说!?”琉璃缓缓向他步近,又是一脚狠狠踏上他的胸口,声色俱厉。   见对方下手狠辣,茶棚伙计隐约感知,今日自己怕是凶多吉少了。他抱着一丝希望,满心恐惧连声告饶:   “饶……命,大侠,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啊,……”脸上划出两条鲜明的血路。   “还不肯说?”琉璃爆怒,抬腿又是一脚。   随着“咔嚓”一声,骨裂的声音传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怕事之人早就偷偷溜走,而其他茶客就算不走,也是惊惧得偷偷将身子背过去无人敢管这事。   那伙计被踢到几米开外,僵着躯体抽搐,过了会,突然两眼一抹黑,昏死过去。   琉璃气定神闲的走到他跟前,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人,哼道:“哼!真没用,才一脚,不过用了我十分之一的功力。”   琉璃的心狠手辣在幽冥宫是出了名的,几乎人人都尝过她的厉害。   为争夺权利,为得到幽冥宫主的赏识,为变成她跟前的红人,真可谓是费尽心思,利用各种阴险损招打压同门拔高自己。   脚程稍落琉璃的两名同伙,隔着半条街道都听闻茶棚响动。匆匆赶到之时,茶棚已是狼藉一片。   “师姐,老宫主说不要在外面惹事,咱们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一名约莫十五六的女子走到她跟前附耳提醒。   “有你说话的份么?一群废物!”琉璃一身傲慢。   “可是,……”   “可是什么?”淬毒的目光射了过去。 女子心中虽然不满琉璃高高在上的姿态,但却也不敢得罪,只能立刻噤声。   一提起出走的柳逍遥,琉璃便觉得整个胸腔都在疼。   这几日,没夜地追赶,却是遍寻不着。   要说老宫主难伺候,柳逍遥这废材更要人命,老宫主还说她是什么奇才,那简直就是个废物,大把上乘的武功秘籍,到她手中只学得个三层修为,简直就是在暴殄天物!   要说她有点什么能耐的话,除了本派的五毒秘籍学得还有点像样之外,便真就一无是处了。   很早她便知道柳逍遥这长得跟个狐狸精似的的小贱样,是不会安心呆在幽冥古墓中过一世的。   果不其然,才过完十六岁生辰,老宫主刚授予她小宫主的身份,她便跟外面的野男人勾搭上了。时不过两年而已,如今居然跟那个叫卿本的野男人上演了私奔的戏码。   她若是被老宫主废掉小宫主的身份也就罢了,可偏偏老宫主却还想着她能回头。这让琉璃心中耿耿于怀,论武功修为,统领处事的手腕,那废材哪一点能跟自己比?   想到从幽冥宫出来多日,眼看期限将至,到时候要因为这废材受罚,琉璃气得有火没处撒。   那茶棚伙不过是她发泄怒气的工具罢了,恰巧他倒霉撞上她,怪只能怪他运气不好!   琉璃心中思忖,今晚若再寻人不着,只怕,明日老宫主便要亲自出手了,届时…… 她不敢再往下想。 领着两名同伙,又直往炎京方向去。   “师姐,前面就是炎京城门了。”同行女子提醒到。   从茶棚出来,琉璃几人估摸着方向追到了京城脚下。   “鬼叫什么?我有眼睛!”琉璃不悦地狠瞪女子一眼,接着挥手示意众人随她入城。   几人入了城,却在偌大的城里兜兜转转找不着方向,更别诓柳逍遥的踪迹了。愁眉不展之际,突然有人惊呼:“师姐,快看前面那人!”   琉璃的目光随着焦急的手望过去,一个黑影消赫然失于藏春楼的高墙之上。那女子继续接着问道:“难道,那人是……?”   琉璃虽不确定那人是不是柳逍遥,但现在只要有一点可能,她都得探个究竟。手臂一挥,一声令下,“且随我一同过去探明究竟!”   众人闻令直朝黑影消失的风墙下奔去。   “师姐,此间……,咱们真的要进去么?”几人到了藏春楼的风墙下便瞧出了这是个供男子寻欢作乐的地方。   “废话!若是错过了逮住柳逍遥的机会,你们谁担待得起?都随我来。”琉璃压低声线低吼到,凛冽的目光猎猎扫射向问话的女子。   女子被她的眼神吓得不敢再吱声,并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一群没用的废物!”她暗声叫骂,并率先提气运功,轻轻一跃跳上了墙头。   众人见状,纷纷效仿。   “红灵你往西面,紫羿往东面,栩如你往西南面,咱们分开行动!”琉璃简扼地分派任务,随后飞身朝着西北角而去。 霎时间,原本立在高墙之上的几条人影,全都没入了这莺歌笑语的夜色中。 正文 第七章:要辨雄雌 月夜中的藏春楼,花香满园。   王昌龄的《青楼院》便道尽了此中情景。   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 肠断关山不解说,依依残月下帘钩。   素雅兰馨的澜仙阁内,风月无边。   立于窗前,端睨外面逐渐冷清的路面,刘一品愰了神思。   夜风寒凉,花香扑鼻,明明一派祥和宁静之色,可他总隐觉今夜会有些事情发生。   白墨羽见刘一品半响不回话,直觉太过无趣,开口道:“你请我到此,若不是饮酒,那便作罢了!”   刘一品沉浸其中,一点未察,直至身后突然传来白墨羽整理锦袍的声响,才回过神思。   转头看他,他已变躬迁席,离去之心不言而喻。   刘一品捉急,大步流星至他跟前,嬉笑道:“白兄莫急!”   语闭,伸手将他按回位上之时,却内力一提,五指成勾,急急抓向白墨羽宽广的胸膛。   白墨羽早已察觉他的异动,嘴角微扬,面上似笑非笑。   他轻巧地将身体向后一仰,右手至怀中一探。转眼,手中便多了把翠白润透的玉折扇。   接着,食指一弹,手中的折扇便犹如有了生命般,轻巧灵动的伸展开来。   他将手中折扇注满内力,轻轻一挥便将刘一品探过来的手弹开了。   刘一品目中突显戾气,双掌向他拍出,掌势迅猛,仿佛电闪雷鸣。   白墨羽却不以为然,动作飞快的将手中折扇顺势抛向空中,他双目微阖,一副慵懒之姿。虽未看他出手的方向,双手却能无误迎上。   掌声响动,白墨羽依旧稳如古松,刘一品却是脚下仓惶,被震得后退数步。   他踉跄着身形,直退到窗边才站稳脚跟,眼中杀气也随即消失无影。   白墨羽长臂一伸,向下坠落的玉扇子,犹如长了眼睛轻落于掌中。   白墨羽轻挑眉峰,冷讽道:“你是请人吃酒,还是请吃这九龙爪?”   刘一品顿了一下,拍了拍身上藏青色锦衣,面上浮起往日一贯啷当笑容,行无所事道:   “白兄莫生气,小弟不过想试试白兄内力是否已恢复,毕竟当时你是为救我才耗损的……”刘一品挤眉弄眼着。   如此冠冕堂皇的话,怕只有他刘一品才说得出来了。   “有劳刘兄费心。”白墨羽淡淡回应,目光扫过刘一品那张满是怪笑的面庞,忍不住眉头微皱。   白墨羽深知刘一品秉性,也觉知,他今晚请他来此地喝酒,必有古怪。   他虽与他相识多年,但却不常见。但他那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作为,他倒是深有体会。 两日前应他所邀来京拜访,本以为他有要事相商,哪知这连着两日来,他尽是带着他四处乱走,并无甚正事。他提出拜别,这时,他却说出临行前要请他尝上一尝他手中的好酒,他答应了。 可没想到,他竟邀他到此间,脂粉气如此浓重的地方。   “哈哈……” 靠于窗边的刘一品突然放声大笑,笑声直令人头皮发麻。    白墨羽闻刘一品朗笑声,更是确信此刻他脑中准无好事。   “白兄,如此扭捏做甚,莫不是在担心我占你便宜?你如此想的话,那便错了!我刘一品堂堂七尺男儿,怎会想要吃你豆腐?再言,你非女子,何惧?”为松懈白墨羽的警惕心,他转身拿掉撑着窗台的棍子,闭上窗户。   寒凉的夜风被阻挡在窗外,澜仙阁顷刻变得暖和起来。   白墨羽但笑不语,轻轻摇头,将折扇放回怀里,不想与之缠斗,准备先行离去。可刘一品又怎会放他离去?他龙腾虎蹴三两步便挡在白墨羽跟前。 他脸上神色极为复杂,目中神思更是令人难以琢磨。   他与白墨羽二人相识于炎京。早年,他云游至炎京,二人因酒结缘。 二人相交多年,可他却对他知之甚少,只知他乃蜀中一户家底颇丰的人家外,其他知之甚少。 他虽喜他为人干脆爽利,但有时却又讨厌他得紧。他这人话不多,总是一副孤傲清高的鬼德行。不爱泡大澡堂,更不喜他人触碰身体。他从未见他饮醉过,就算喝得再多,也坚持不让人扶着走。那爱洁净的癖好,女子都未必有他这般要紧!   于前不久,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不齿的念头,这个念头一直扰得他不得安生。于是,他写了封信,约他前来炎京游玩,意在弄清真相。   毕竟这个问题一直在扰乱他心,他揣度得快要作狂了。若是他不能证实这个问题,他怕自己真的要疯了。 刘一品双目勾勾地望着白墨羽,那眉眼,那神韵,那神朗的容颜,令他思绪繁发。   白墨羽无奈驻足,叹了口气,微启唇瓣正欲推脱有事借此脱身,这时,刘一品忽然极大反应地一把跳开了。 他惊恐地盯着他的眼睛,惊愕地问道:“莫不是……,真被,被我猜中了。白兄你,其实,你就是……是个女儿身……?” 正文 第八章:备好大礼 “……” 白墨羽斜睨眼瞧着如孩童般的刘一品眉头蹙起,有些无奈,他叹了口气,收起折扇放置怀中,一脸漠然道,“你约我来此,就为问我这个?” “我……” “既然不是真心想要请我吃酒,那白某还有事在身,先行告辞了!”语闭,他转身便要往门外走。 听闻他还是要走,刘一品急了,突然大喝一声:“站住!谁说我不是要请你吃酒?你且等着,我现下就去取存在此间的好酒!今日,我让你饮个痛快!”他怒气冲冲地摔下话,不等白墨羽回答,抢身便出了澜仙阁。   苏元元对着屋里的铜镜,顾影自怜地端倪半响,直至门口再度传来敲门声,她才缓回神思。   “谁人?”   “姑娘,是妈妈我。你快过去吧,莫要怠慢了客人,……”门口传来回应时,是老鸨的声音。   “我知道了,即刻就来!”她哀哀怨怨地应了一声,缓缓起身。 老鸨听屋里苏元元的口气不太对劲,可她却不想管这些,眼前,没有任何事情比她赚银子的事还大的了。 亲自将苏元元催促一番后,老鸨才放心的去张罗刘一品要的酒。哪知才走没几步,却被突然跳出来的刘一品给吓了一跳。   “哎哟喂~”老鸨捂着自己的心头,一脸怨怼,“刘少,您存心想吓死我这老婆子呀?”   “妈妈,我先前存于你这的好酒呢?快快与我取来!”刘一品顾不得安慰被他吓坏的老鸨,无比急切地催促到。   “刘少,您莫急呀,我这不是正给您去取么!”语闭,无奈摇摇头,迈开粗壮的肥腿。刘一品见状赶紧跟上。   老鸨虽然体庞,但行动却利索。她把两坛从酒窖中带出的酒分别放至他的左右手,道:“喏,这就是你存于我这的两坛陈年佳酿,现下交还你手。”   “行了,你先回去,替我好生招待我的那位朋友!”好酒在手,刘一品嘴里露出一丝邪气的笑容。 将老鸨支开之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指粗细般的瓶子,拧开盖子,笑得无比狡诈。 打开酒盖,轻轻抖动手中的瓶子,瓶中飞出白色粉末,洋洋洒洒地飘入了酒坛,很快便与酒水融做一体。   “嘿嘿,有了这宝贝,我就不信你能顶得住!”刘一品笑容更是邪气,情不自禁道:“这可是我费尽心思弄回来的阴阳合欢散,花了我好多银两。……,不过,若是用在你白兄身上的话,也并不冤!”   苏元元 心中虽是不情愿,但还是做一番细心妆扮。   叹了口气,抱着那把极少离身的白玉琵琶,缓步向澜仙阁而去。   “叩叩!”她敲响了澜仙阁的门,可半响却不见人应门,兀自觉得纳闷,她柔着声线试探着询道:“客官,小女苏元元奉妈妈之命前来作陪。” 屋里未见半分动静。 苏元元有些憋气,她知道那人就在里边,可却是故意不理自己。 自己门也敲了,礼也行了,可这屋里的人竟然如此拿捏她,着实令她好生气,怎么说她都是这儿的花魁,就是尚书之子对她都要给上三分薄面,这屋里的人也未免太狂傲了吧! 这时,澜仙阁里突然传出一个淡漠清朗的男音,“姑娘,请回!” 这声音仿若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空谷悠然,她诧异世间竟能有如此好听的声音。   “小女不明客官欲意何为!”苏元元不解道,并准备推门而入,但手未触及,门却平缓地打开了。   她本以为开门之人,应该会是个随从。样貌粗鄙的武师亦或是刚脱稚气的书童,却不曾想,开启此门的竟不是人,而只是一阵清风。   一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白色锦袍,身材高挺的男子,正背对门口,临窗而立。   苏元元虽未曾瞧见他样貌,但亦被他周身所散发出的气息迷了神思。   男子依旧未回头,冷然淡漠的声音再次传出,“姑娘,你还是请回吧!”   苏元元顿住,既是慕她名而来,那听到她来了,应请入才是,怎生是这一副光景?忍不住暗啐了一口:这人好生神气! 她虽生气,但却是不敢当着客人的面发作,只因这老鸨惩戒的手段十分了得。 这平日里笑得跟只招财猫似的老鸨,是如何蛇蝎般的将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女孩折辱至死,她最是清楚。   得罪她,坏了她财路的都没有好下场。   犹记得,她上月买的那个才年满十四的丫头小菊,那日都逃出藏春楼的大门了,却没逃得开,才拐出巷角便被抓回来了。   下场是落到一群粗鄙野蛮的护院手中,十几条汉子轮着将她凌辱了三日。 小菊被折磨得疯疯傻傻后,她转手又将她卖给了一个又老又丑,还瘸了一条腿的老赌鬼当老婆。   老鸨惩治不听话的姑娘,那些手段多如牛毛,每一招都异常狠毒。所以她心中亦是诸多不满,却也不得不赔笑道:   “客官,您莫说笑了好么,若是对您照顾不周,妈妈可要怪罪我的,您可忍心么?”这些男人,且不管人前多么显贵,多么正义凛然,到了此间,便全都要露出本色的,她不信还有她苏元元拿不下的男人! 苏元元不理会白墨羽的逐客令,芊芊玉手,一伸,一扶,贴着门板,柔软如蛇的腰身一扭便钻进了澜仙阁里。 正文 第九章:此人只应天上有 白墨羽双眉微蹙,满面冰霜。显然对这不请自入的女子很是无感。他缓缓转过身体,一双带着寒意的眸子落在了苏元元脸上。   苏元元本以为这墨公子与其他寻花问柳的男人别无二致。 哪知,这墨公子将身子转过来时,她整个人都顿住了。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这公子居然与往常那些一见着她便流着哈喇子的男人完全不同。且不说他生得如何俊朗,怎的气度不凡,就那一身掩蔽不住的浩然正气便令人不敢生出半点邪佞之心。他凭窗而立,神态冷峻,似在傲然着世间万物。   苏元元心中一震,那双原本暗淡的美目瞬间被点亮。 生得好看的男子她见得不少,但却从未见过这般气度样貌不俗的男子,她心中不住暗叹: 此人只应天上有啊!若此生她若能常伴君侧,死亦无撼了!   白墨羽只扫了她一眼,便再度背过身子,冷冷清清地说到:“你毋须担心,在下自会替你说明,你且放心离去!”很显然,他不喜被人扰了此刻的清静。 而苏元元哪还肯离开,从他转身的那一刻,她便认定了这个男子! 她眼波一转,一双美目直勾勾望着他,“公子,您莫要着急赶小女子离去,若元元没记错的话,您可是与刘公子一道前来的?”   虽然离得一丈多远,但苏元元仍可感受到白墨羽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寒,仿若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令人遍体生寒。 他如此拒人千里之意,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可她怎会被这些困难下到?她自顾自地继续施展她软磨硬泡的功夫,“不瞒您说,刘公子是咱们这的常客。您啊!委实不必过于拘泥,且让元元替您斟茶倒酒,伺候作陪甚好?”她轻车熟路地旋身到了桌前,放下手中的白玉琵琶,端起酒壶斟满一杯,盈盈转身,莲步轻移,走到白墨羽身边,道:“公子,元元替您斟酒了!” 言语间,她脸上变幻出的娇羞模样,怕世间男子见了都会为之心动的。可在他这却是一条死路! 俊朗的面容,依旧冷如冰川,忽地手臂一挥,苏元元手中的酒杯顷刻落地。   苏元元虽是青楼女子,但自打她一举夺冠,登上这京城四大花魁之首后,便极少遇到这样的冷遇了,这回被白墨羽当场拂了面子,一时竟反应不过,只是呆呆地立在原地,半响才从嘴里挤出两个,“公……子,”   “出去!”白墨羽仿佛耐心已用尽!   “我……”苏元元长睫阖下,盈盈抬手,纤手遮玉面,一副欲走还休的模样,似在隐忍心中委屈。   “哎哎哎,白兄你这是做甚?做什么要赶跑我辛辛苦苦请来的苏姑娘?”   这时,刘一品突然抱着两坛酒从门口跳了进来,像是算准了时机一般。   他将酒放到桌上,笑嘻嘻地扭头去看白墨羽,白墨羽却像是未曾见到他一般,正眼都不瞧他,依然姿态傲然的伫立窗边。   “苏姑娘你莫要放在心上,墨公子他并无恶意,还请见谅。这样,不如你唱一首《塞上曲》来为我等助助兴吧?”他轻轻勾住苏元元的肩头,将她扶到杌凳前坐下,化解了二人之间的尴尬危机。   苏元元是刘一品最喜爱的花楼姑娘,平日照顾她的生意自然不用说的。他本就是流连花丛之人,美色当前,一般女子都可令他叛变,何况苏元元这等姿色的美人?   现下若换做别人这么欺负苏元元,他定然是要替她出头的。恐怕已着下人端碗尿上来,逼着那敢欺负她的人当着苏元元的面喝下去了;可此时,面对白墨羽毫不怜香惜玉的作为,他却也只能皱皱眉头罢了。   白墨羽睨了一眼忙碌着安抚佳人的刘一品,最后视线落在他带进来的两坛酒上。 而刘一品向来就知白墨羽好酒,他安抚苏元元后,拿起桌上酒坛,“砰”的一下利索地将酒盖子打开。 霎时,酒香四溢,很快便盖过了澜仙阁里原有的馨香。肺里被这浓醇的酒味蹿满,心头像是有千万只触手在捋。 白墨羽早已迫不及待,他一把抓住酒坛仰头便往嘴里倒。畅快淋漓地喝了个痛快,“确实好酒!”他将酒坛放下,嘴角微微上扬,不明显,但已足以瞧出他心里痛快的满足。   我就知道这酒绝对有用,刘一品笑得鸡贼。   苏元元瞧着有些呆愣,似是想不到这俊美清雅,仪态翩翩的男子,居然还能将酒饮得这般豪迈洒脱。 酒过三巡。 酒!还是美酒;人,却不是彼时之人。   眼前事物渐渐有了重影时,白墨羽放下手中酒盞,摇了摇头,重影已然变作模糊一片。 他笑了笑,破天荒地拍了拍刘一品的肩头,像是在感谢他在他临行前能让他过把酒瘾,总算令他不虚此行。 只是今日甚是怪了,他怎觉得这天和地都在转?他摇晃着身子,眉头紧蹙,慢慢扶桌而起,然后踩着微晃的步子,一言不发地朝门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