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你真狠 “阮以甯!” 寂静的考场被这声充满怒气的叫声打破,考生们纷纷停笔,抬起头往教室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用一只手撑开原本关着的教室门,大口喘着粗气,眼神冷得像是淬了冰。 他的脸色很不好,白得跟纸差不多。最重要的是,他身上还穿着一家私立医院的病服。空空荡荡的病服并没有衬托他伟岸的身形,反而架着他的骨头,让人觉得衣服下的身体瘦骨嶙峋。 “这人谁呀?” “不知道呢。会不会是神经病?” “神经病?长得这么帅要是神经病,那倒怪可惜的。” “你们是白痴吗?没听到他刚才叫谁名字!” 考生们的目光渐渐从男人身上移开,落到了教室最后面临窗坐着的那个女人——他们的本场监考老师阮以甯身上。 阳光轻轻勾勒阮以甯恬静的脸部轮廓,半片落在她肩头,不染纤尘。 “阮以甯!”男人再次叫她,但她始终没有从位子上站起来。 男人越来越显得暴躁而冰冷,他有点行动不便,但还是一步一步地朝阮以甯走去。每走一步,都更接近她,但就算这样,都好像没法撼动她的身体。 “阮以甯……”他第三次叫她,颤抖地用双手撑住阮以甯面前的桌子,“为什么?” 阮以甯的睫毛终于微微动了一下,她扭开脸,淡漠地回答:“请你出去,这里是考场。” “为什么?”男人坚持要一个答案,死死盯着面前这个女人的脸,仿佛这样就可以看清楚她冷漠面具下的一丝裂缝。 可是让他失望了,阮以甯并不为所动,她只是冷冷地继续重申:“季先生,请你出去,不要影响考试。” “我问你为什么!”男人终于咆哮,一把捏住阮以甯的手腕,狠狠把她从位子上拽了起来。隔着一张窄窄的桌子,粗暴地抵住她的额头,眼中的愤怒几乎要将整间教室都烧成灰烬。 阮以甯没有丝毫害怕,她的嘴角露出一个嘲讽般的笑容:“季先生,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我不信。”男人咬牙笃定地说道,“我不信那些鬼话。我要听你亲口说,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阮以甯知道他已经体力不支,微微蹙了下眉,轻而易举地就挣开了他的桎梏,退到他连抓都抓不到的地方。 “好,我亲口告诉你。”她凝视着男人的目光,坦然地说道,“因为你将失去所有,你将不再是那个天之骄子。季绍元,你觉得现在的你,还配跟我在一起吗?” “季氏继承人的身份,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 “是。” “阮以甯,你给我说真话。” “这就是真话。” 阮以甯站得笔直,毫无畏惧地迎视季绍元骇人的目光. “现在你已经亲耳听到我的答案,那么请你回去吧。无论你以后是不是会卷土重来,重新回到云端,那都跟我阮以甯没有任何关系了。顺便提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在不久的将来,我很可能跟窦氏集团的长子窦寻订婚。希望到时候,季先生能够拨冗参加我们的订婚典礼。” “……阮以甯,你真狠。” 季绍元的脸色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变得更加苍白。如果离得他够近,那么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这个曾是季氏继承人热门候选的男人眼睛当中,闪烁着一丝绝望的暗光。 他说完这句话,再没有留恋地看阮以甯一眼,摇摇晃晃地在所有人的诧异注目之下,走出了这间教室。 不多久,就听到门口有人喊道:“哎先生,先生你醒醒……” 阮以甯僵硬地把手背到身后,慢慢握成了拳头。 她似乎完全不关心出去的季绍元是不是晕了过去,淡然的目光扫过这群看热闹的考生. “离交卷还有二十分钟,如果想挂科的话,我会满足你们。” 这个一向以温柔著称的专业课老师突然间就跟五十岁更年期的老太婆教授一下,跟他们发起了飙。 学生们顿时吓得回到考卷上,刷刷刷地答起题来。每个人心中都无比确认一件事——他们的老师内心,好像并不像表面表露出来的那样平静。 那个叫季绍元的男人,肯定很重要。 交卷的铃声已经响过,学生们交完卷后陆续离开教室。好像在刹那间,这个大到足以容纳两百学生的大教室,就空得只剩下了阮以甯一个人。 她静静地整理完答卷,放进特制的考卷袋里,转身后,突然莫名其妙盯着那扇教室门发呆。 “阮老师?” 不知道什么时候,辅导员梁辉走进来。 阮以甯愣了一下,微微笑了笑:“梁老师。” 梁辉有点尴尬,说道:“校长好像有事找你。” “哦。”阮以甯点头,心里大概知道校长为什么找她。 半个小时后,一辆拉风的宝蓝色玛莎拉蒂无比高调地直接开进了这座本市著名的高校。 在医务处护士的搀扶下,季绍元脸色苍白地走在林荫校道上,听到震耳欲聋的排气管声音,他微微眯了下眼。玛莎拉蒂汹涌地从前面飞驰过来,然后突然在他身旁毫无预兆地停下了。 “这不是季氏的大公子吗?”邪魅的男人从驾驶座里露出笑容,刻意把“季氏”两个字咬得很重。 季绍元冰冷地吐出两个字:“窦寻。” 窦寻“哈哈”一笑,敲着方向盘摇头。 “我差点忘了,你已经不是季总的亲儿子。哎,那我该叫你什么?你亲爸姓什么,你知道吗?哎看来你也不知道啊,那可不好办了,你将来姓什么呢?难道跟你那不检点的老妈姓?” “嘭”一声,季绍元的拳头垂在了坚硬的车身上。 “生气了?”窦寻收起狐狸一般的笑。 “季绍元,你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你看看你的样子,以甯还会理你吗?我早就告诉过你,女人都是贪婪的动物,没有足够的金钱地位,你凭什么留住她们?她阮以甯再爱你,也终究还是个女人。” 季绍元冷笑:“你以为我还会在乎她?窦寻,我期待有一天你变得一无所有之后,阮以甯离开你的凄惨样子。如果那个时候阮以甯求我,或许我还会念着昔日的情分,帮你一把。” “以甯,你来啦!”窦寻忽然望向季绍元身后。 正文 第二章 你疯了吗 季绍元的身体僵了一下,但并没有转身去看阮以甯。 他淡淡对护士说了一声:“谢谢你,接下去的路,我自己可以。”就留下那个护士,傲然地朝校门口走去。 阮以甯目视着他蹒跚的脚步,看着他走过这条长长的林荫校道,消失在深秋的落叶里。 “你还要看多久?”窦寻不耐烦地敲着玻璃窗。 阮以甯垂下视线,她知道,窦寻演完戏了。 她低低骂了句“无耻”,就钻进了后座。 窦寻不悦地蹙眉:“坐到前面来。” 阮以甯咬牙,但没有发作,听话地坐到副驾驶。 窦寻调转车子,沉默地朝校门口驶去。就在阮以甯觉得窦寻不会再说话的时候,突然从驾驶室伸过来一只手,粗暴地抓住她的头发,把她蛮横地朝驾驶室拖过去。 “窦寻,你干什么!”头皮上的刺痛让阮以甯和泪气愤。 正在开车的窦寻嗤笑,突然不顾方向盘,捏住她的下巴,凉薄的嘴唇就盖了下来。 “窦寻,你疯了……唔,窦……”阮以甯挣扎,捶打着窦寻。然后从急速划过的窗外,看到那个侧目注视的冷峻脸庞。一刹那之间,季绍元就被远远甩在了后面,而窦寻也狠狠推开了她。 “突然害怕季绍元的话成真,这样一来,你们就没有旧情可言了吧?呵……”窦寻摸着嘴唇,嘲讽般地说道。 …… …… 直到多年后,窦寻落在自己唇上的那个吻,仿佛依旧清晰,甚至偶尔进入梦里,无情地折磨她,羞辱她。 阮以甯知道,真正折磨她的不是窦寻,而是那个跟车身错肩而过的人。明明季绍元也许并没有看到那一幕,但阮以甯总是执着地认为,他看到了,而且曾经有多爱她,那么以后就会多恨她。不,不该是恨了,而是厌恶。 她不畏惧季绍元的恨,但她害怕他的厌恶。 深夜,再一次被有关于窦寻的噩梦惊醒,阮以甯喘息着,无声落下眼泪。躺了一会儿发现再难入睡,她起身打开抽屉,在一团漆黑当中,寻找黑夜的灵药——安眠药。 倒了一粒,她用床头柜上的冷水吞服。 “妈妈,你又吃安眠药?”睡在身边的孩子揉着惺忪的眼皮,迷茫地看着她。 阮以甯愧疚,摸了摸儿子阮子禾的头:“对不起,吵醒你了。” 阮子禾已经清醒了一点,爬出被子搂住阮以甯的脖子,像大人般拍抚妈妈的背。 “没关系妈妈,下次你再睡不着,就跟我聊聊天吧,不要再吃安眠药了。外婆说,这个药不好,不让你吃的。” 阮以甯失笑:“你明天一早还得上学。” “我撑得住。”阮子禾抬头,不悦地皱起两条小眉毛,“而且不就是幼儿园吗?里面真是太无聊了,我都不想去。” “别的小朋友都去,你为什么不去?上了幼儿园才能上小学啊。”阮以甯捏了捏他的小鼻子。 阮子禾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就没再理她的这个话题,而是轻轻问:“妈妈,你是不是想爸爸了?” 阮以甯愣了一下。 阮子禾抱住妈妈的胳膊,躺在她怀里,喃喃地说道:“如果想爸爸,那我们回去吧?” “回去?”阮以甯摇头,“回哪里呢……” 阮子禾并没有理解妈妈的话,继续嘀咕:“回爸爸那里啊,爸爸应该也很想你吧?妈妈,我们是不是好久都没有见过爸爸了?咦妈妈,你在听我说话吗?” 无言以对的阮以甯只能用假寐来回答儿子。 爸爸,爸爸——那个他应该叫“爸爸”的人,现在过得好吗? 得不到回应,阮子禾也睡不着,就一直嘀咕着:“不回去吗?哎妈妈,其实我也不喜欢回那里,我总觉得,爷爷奶奶跟爸爸不是很喜欢我。这世上,只有你跟外婆是真心喜欢我的……妈妈,我们去看看外婆吧?好吗妈妈……” 声音渐渐弱了下来,阮以甯的眼眶微湿。 第二天,早饭还在嘴里的阮子禾还是不得不去了他并不喜欢的幼儿园。不过在校门关闭之际,阮以甯答应他,晚上可以跟外婆吃饭。阮子禾这才一扫阴霾,重新展露笑容,踩着小步子跑进教室。 阮以甯微笑地收回目光,抬腕看了下表:“糟糕,来不及了。” 高跟鞋的声音清脆地回响在马路上,她的风衣被风带起,像只米色的蝶,消失在路的尽头。 “咔嚓”一声,这副美丽的画面被人收进相机。 “啧——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会遇到最神秘的窦家大儿媳。刚才她送进去的小男孩,难道是窦寻的儿子?啧啧啧,真让人没想到,堂堂窦家的孙少爷,竟然会在一个破幼儿园读书。”握着相机的男人嘴角浮起一抹笑。 一路狂奔跑进某座大楼,阮以甯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就把手上名片往前台送过去。“……咳咳,不好意思。我……我是XX杂志社的记者,跟你们白董事长约了早上十点的采访。” 前台是个高挑的长腿妹子,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 “现在都九点五十了,你来得可真准时。” 阮以甯尴尬。 但是在纸质媒体萧条的当下,他们杂志社能够屹立不倒,靠的就是全体员工的厚脸皮啊。在她离开高校就职于这家杂志社的时候,就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伸出五根手指,在前台面前捏了捏:“我还有十分钟的时间。” 前台翻了个白眼,拿起电话:“等着,我得确认下董事长还有没有空。” 阮以甯报以一笑,静静等待着。 “喂露露姐,那个记者来了,让她上来吗?什么,直接上来?哦……好的。”前台无比郁闷地放下电话。 很可惜,她没能看到阮以甯吃闭门羹的模样。 “谢谢。”阮以甯向她点了点头,从她手中接过门禁卡,就朝里走去。 刷开栅栏,走进电梯。 “呸,什么人呐,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前台暗暗地骂。 阮以甯当然没有觉得自己了不起,只不过因为这次好不容易得来的采访机会,她不可能轻易就放弃。 随着电梯快速地往上攀升,阮以甯把早就准备好的采访问题重新过滤了一遍,发现有点难耐激动。 鼎丰国际的白诚董事长,从未接受过什么媒体的正面采访,竟然会在他们杂志社破例。 当阮以甯成功约到他的时候,全组人简直都不敢相信。主编大人更是老泪纵横地把她抱了又抱,直夸她是杂志社的福将。她带着整个杂志社的殷殷期盼,这次不仅要把白诚采访到采访好,更要争取到他的肖像权。 一想到下月期刊上可能刊登白诚的采访跟照片,她就忍不住有了点小小的骄傲。 “叮!” 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到了。 正文 第三章 董事长 “阮小姐。”董事长秘书微笑等在电梯旁。 阮以甯点点头,这样贴心的招待,让她觉得很舒服。 她也回以微笑,跟着这位叫黄露露的秘书走到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口。 “董事长在里面等你。”黄露露说道。 阮以甯敲了敲门,然后推开沉重厚实的木门。 “您好白董,我是阮以甯。”她响亮而郑重地说道。 白诚坐在高大的皮椅里,背向大门,面朝巨大的落地窗。在阮以甯的眼里,只露出头顶一截黑亮的头发。 阮以甯诧异,原来白董这么年轻,她还以为会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先生。 “你还没有迟到。”白诚缓缓说道。 她的确没有迟到,但也并没有提早到达,这是一个很失礼的行为。 阮以甯知道是自己理亏,并不打算解释。她很郑重地跟白诚道歉:“抱歉白董,如果这会影响到我们的采访,那么我愿意接受这样的惩罚。” 白诚笑了笑,笑声显得有点淡漠:“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阮以甯也笑了笑:“白董,这不算放弃吧?这次采访不成功,我还可以预约下次。等您有时间……”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白诚打断了:“你有什么自信认为,我还会给你下次机会?” 尖锐的问题让阮以甯的眉头蹙起。果然,白诚跟传说中的一样,不仅预约难拿,连真正的采访都有不小的刁难。 她缓慢而无声地走到白诚的办公桌前,认真地说道:“我没什么自信,但在这次之前,我同样没什么自信能够拿到您的预约。” 细细咀嚼这句话,其中隐含的自信却是无限地大。 白诚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缓缓转了过来:“接下来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是属于你的。” 黑色的皮椅转动,无声无息。男人清俊的脸,终于在阮以甯眼中,展露无遗。 “……”当看清楚那张脸,阮以甯恍惚地以为,自己又一次坠入了梦里。只不过这一次的梦里,没有窦寻。 “你打算就这样浪费一个小时,然后回去交白卷吗?”男人轻声问道,交叠着双手垫在下巴上,含着一丝复杂的目光,静静凝视阮以甯。 阮以甯突然间有点慌乱,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文件,仔细对照着上面的名字——鼎峰国际董事长白诚,没错。办公桌上的牌子——董事长白诚,也没错。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会变成季绍元? 透明的指甲激动地抓住手上的文件,她回望季绍元,很想回答他的问题,但发现喉咙干哑地,仿佛说不出一个字。 她这一系列的表现很是耐人寻味,不过季绍元的眸底还是渐渐恢复了冷漠。 “你这不太像是害怕的样子。”他说道。 阮以甯酸涩地一笑。她该害怕他吗?也许从他的角度来说,应该吧。因为当年那么义无反顾地抛弃他,把他贬入了尘埃当中,现在看到他高高在上,而她还需要向他摇尾乞怜的时候,当然应该害怕。 甚至,心虚。 但她却说:“我为什么要害怕?你到底是白诚,还是季绍元?” “我是白诚,也是季绍元。”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却好像有许多说不完的故事。但这些故事,跟阮以甯没有任何关系。好在,这些年,他已经从坑底重新回到了云端,再一次成为让人仰慕的存在。 阮以甯的手有点颤抖:“你只是白诚。” 从那年开始,她的生命力就不该有季绍元了。所以,他只能是白诚。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旁边的椅子坐下,郑重问道:“白董,采访可以开始了吗?” “请便。”季绍元勾了勾唇角,从抽屉里取出一支万宝路点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阮以甯避开他的目光,拿出录音笔,又把笔记本整齐放好。准备好一切,刚想问问题,突然发现没准备写字笔。她在包里找了找,无奈地发现,没有。 “不好意思。”阮以甯难堪地笑了笑,“我今天似乎准备地不太充分,要不然……” “堂堂鼎峰国际,还能少了一支笔?”季绍元不允许她打退堂鼓,随手丢过去一支钢笔,“好好记。” 阮以甯捏住那支钢笔,愣愣地有些出神:“这支笔,你竟然还留着。”那是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季绍元吐出一口淡淡的白雾:“留着,要不然人生就不知道该怎么努力了。” 他竟然这么恨她?留着她送的礼物,只为了今天的报复。 那么,他今天应该很开心吧? 阮以甯难过地抬头,望着淡缈烟雾当中的那张脸,那张脸似乎跟五年前一样,丝毫都没有变。然而,“开心”这种情绪,始终难觅踪迹。 “白董,鼎峰国际创立之初,您遇到过哪些困难呢?”她艰涩地进入采访流程,机械般地回忆准备好的问题。 季绍元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淡淡说了两个字:“很苦。” 阮以甯的心尖锐地疼了一下:“您能具体谈谈吗?” “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我心目中的妻子,也跟别的有钱人跑了。”他靠向椅背,交叉双手的手指,似笑非笑地回答。 唇齿之间,道不尽五年沧桑。 阮以甯低下头,用颤抖的手做笔记:“那您是怎么走过来的?” “靠恨。”季绍元回答。 阮以甯紧紧抓住笔杆。 “白董,您如果一直这么回答的话,这个采访就没有必要进行下去了。”她颓然地丢掉笔,开始收拾东西。 季绍元露出一丝得逞的笑,眯着眼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阮以甯抿唇。 就在这时,办公室旁边的休息室门突然打开:“绍元……咦,你有客人?” 一张融合了中欧血统的漂亮脸蛋睡眼迷蒙地出现在阮以甯面前。她穿着一件蕾丝的白色裙子,脚上是拖鞋,很显然,刚刚睡醒。 她是谁,为什么会在里面?她在睡着之前做了什么? 阮以甯发现自己控制不住地往那里想,脸色变得有点苍白。 “过来,给你介绍一下。”季绍元冲女人招招手,女人乖巧地走了过去,被季绍元极为亲昵地搂住腰肢,“她叫阮以甯。” “阮以甯?”女人前一刻还显得有点迷茫的眼神立刻一亮,像打量什么稀奇物种一样,盯着阮以甯上上下下看,“你就是阮以甯?” 什么叫她就是阮以甯? 难道季绍元还会在新欢面前提起她这个并不光彩的旧爱? “你好。”对方很热情,大方地伸出手自我介绍,“我叫付霜霜,是绍元的女朋友。” 还真是不计前嫌的女朋友。 阮以甯硬着头发跟她握了握手:“那个……采访已经结束,我就先告辞了。”她慌乱地收拾好所有东西,逃一般离开了这个让她窒息的现场。 女朋友。 太好了啊,这一切都是她当年所希望的。 正文 第四章 孩子失踪 走出鼎峰国际的大楼,呼吸着这个城市的新鲜空气,阮以甯渐渐镇定下来。同时感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实在太过失态。 她不该这样,不是吗? 是她那么潇洒又绝情的抛弃了季绍元,那么时隔这么多年后再次遇到他,她还有什么理由因为他展开新的恋爱人生而酸楚不甘呢? 阮以甯很鄙夷自己,这大概就是女人的虚荣吧,原来她也不能免俗。 尽快离开鼎峰国际以后,阮以甯吃了顿饭,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昨天晚上安眠药起效,直接导致她睡过了头,差点连儿子的幼儿园都没法进。现在的她还是十分累,像是安眠药的药效还没有过去似的。但再累,她都不得不打开刚才对季绍元——不,是白诚的采访录音,一遍一遍地听。 其实她没必要反复地听了,因为这篇采访稿注定是写不下去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阮以甯把录音笔放在书桌上,还是一遍遍地听了下去。 “不好意思。我今天似乎准备地不太充分,要不然……” “堂堂鼎峰国际,还能少了一支笔……” …… “留着,要不然人生就不知道该怎么努力了。” “白董,鼎峰国际创立之初,您遇到过哪些困难呢?” “很苦。” …… “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我心目中的妻子,也跟别的有钱人跑了。” “那您是怎么走过来的?” “靠恨。” …… “绍元……咦,你有客人?” 听到付霜霜的声音后,阮以甯就把录音掐断了。然后再回到刚开始,继续重复地听。 她不知道自己想从里面听出什么东西,或者想从季绍元的言语当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只是一遍遍地听着,一会儿嘲笑自己竟然没有一开始就听出他的声音,一会儿又被“很苦”“身败名裂”“靠恨”等等的词语弄得刺痛不已。 阮以甯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当手机里的闹钟响起时,她才惊觉稿子一个字都没有写,夕阳却已经微沉,自己泪流满面,而时间又走到了去接阮子禾放学的时候。 “阮以甯,你可千万不要这么矫情啊。”她洗了把脸,摸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道。 来到儿子就读的幼儿园,阮以甯接到了母亲熊玉珠的电话:“喂妈?嗯,我在学校了,一会儿就带子禾过来……有吗?哪有怪怪的。对了,爸知道吗?哦……我不跟你说了,待会儿没顾到子禾。嗯,拜拜,待会儿见。” 打完电话,阮以甯就站在平常的老位子,目光快速地搜索儿子的身影。她来的时候还没有放学,这个时候校门才开启,孩子们像群鸭子似的扑向等在校外的家长。这副画面,阮以甯看了两年,依旧觉得很温馨。 但是今天,直到最后一个小朋友走出校门,门卫关上了校门,她都没有看到阮子禾。 难道错过了? 不可能。就算她没有看到阮子禾,阮子禾也应该看到她的啊,他们说好的,每天先来的那个人就等在这个位子。 一种慌张感顿时弥漫在阮以甯的整个胸腔内,她跑到门卫,紧张地,带着希望问道:“您好,请问园里的小朋友都出来了吗?” 门卫从窗户里探出一只脑袋点点头:“都走啦。” “阮子禾,阮子禾小朋友是不是还在里面?”她不甘心地问。 门卫朝她翻了个白眼:“你有神经病啊,都跟你说过了没人了。” 阮以甯听了这句话,觉得浑身的温度与力气都在缓缓抽离自己的驱壳。 阮子禾,阮子禾人呢? 她飞快地摸出电话,原本想打给熊玉珠,可是刚刚母女俩才通过电话,阮子禾不可能是被外婆给接走的。 阮以甯疯狂地在校门口的那条马路上奔跑起来,一遍遍大声喊:“阮子禾,阮子禾……”两边各跑了几百米远,每一家店铺几乎都问过,但竟然没有一个人见过阮子禾。 她整个人像被彻底泡在了冰水当中,颤抖地拨通了派出所的电话:“喂,我要报案,我要报案。” “女士您先别急,慢慢说。” …… …… 没有失踪一定时间,派出所不予受理。但通情达理的民警还是表示,会特别注意一下,让她先联系其他亲属看看。 失魂落魄的阮以甯坐在学校旁边的花坛上,一个一个麻木地打着电话。能想得起来并且还在走动的亲戚,几乎全都打遍了,除了极个别还能安慰她几句以外,大多数竟然都冷漠地嗤之以鼻,数落她没有资格当个母亲。 阮以甯尝试联系校方,当对方得知园里小朋友不见了的时候,就坚持阮子禾并不是在学校里不见的,而是在放学后,并不在他们的责任范围之内。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像是泥浆般包裹着全身,并且把她凶狠地拉入泥潭,企图淹没她。 阮以甯握着电话,心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通了窦寻的手机。 “喂?”懒洋洋的声音里有劲爆的音乐作为背景,告诉阮以甯窦寻现在正在某个酒吧找乐子。 “窦寻,能不能帮我找找子禾?”她压抑住自己的颤抖,尽量用平稳的语气问道。 窦寻在那边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子禾不见了,他失踪了。请你——不,窦寻,我求你,求你帮我找他。”阮以甯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这样乞求这个可恶的男人。 “阮子禾不见了?”电话那头传来窦寻依旧慵懒的声音,他似乎抽了一口烟,然后冷漠地笑出了声,“我为什么要救一个小贱种?阮以甯,你以为你谁啊?你不过就是挂着我窦寻老婆名头的一个贱女人。你的儿子,你自己找啊,你不是挺能?当初说走就走,那今天也别来求我啊。滚!老子现在不想听到你的声音。嘟嘟嘟……” 电话似乎被掼在地上,直接挂断了。 阮以甯绝望地流着眼泪,死死地咬住唇。 熊玉珠在餐厅等了这么久,始终不见母子俩来,急得打电话来问:“喂以甯啊,你跟子禾走到哪儿了啊?” “……妈。”阮以甯忍了很久,终究无法再掩饰下去,哭泣地喊了一声。 熊玉珠吓一跳:“怎么啦孩子?” 阮以甯颤声地告诉她:“子禾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 “失踪了,也许被人拐走了……呜呜呜呜……”当说出这几个字时,阮以甯终于大声地哭了出来。 她一直在心里不愿意承认这个可能性,但事到如今,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个可能了。 正文 第五章 寻找 熊玉珠也慌成一团,急忙说道:“我……我打电话给你爸爸。”说完就挂了电话。 熊玉珠就是这样,她的生命里,只对一个男人惟命是从,也认定了,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是她的丈夫所不能解决的。但很可惜,她跟丈夫阮国威的感情并不好,两个人在同一个家里,都形容陌路。就连今天约女儿外孙吃饭,熊玉珠都只敢偷偷地在外面的餐厅,背着他吃这顿饭。 阮以甯麻木地坐在花坛上,听着熊玉珠愧疚的哭泣声,她的心,渐渐凉了下来。 最后一丝希望的破灭,让她感到万念俱灰。 阮子禾不见了。 很可能永远地不见了。 老天仿佛跟她作对,无情地飘起冰冷的雨丝。 她的脸被打湿了。 突然,她像是提线木偶一般站了起来,喃喃说道:“如果……这是命运的安排……我选择让你好好的。”说完,她就疯狂地朝大雨里跑去。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信念,让她光靠两只脚就在大雨里跑到了鼎峰国际的大楼下。楼里还有几盏明灯,说明有人加班。可是大楼太高了,她实在看不到顶楼的办公室是什么情况。 被淋成落汤鸡的阮以甯只好闷头冲进大厅,想直接上去找人。但很快,就被里面值班的保安给拦了下来:“哎哎哎,你干什么呢?” “我找季绍元。”阮以甯说完,才意识到对方可能不知道季绍元,于是很快改口,“我找你们白董。” 保安像听到什么大笑话似的:“你找我们白董?你有毛病吧?这里每天都有十个八个疯女人来找白董,难道白董都要一个一个应付?出去出去,想当阔太太想疯了。” 阮以甯理所当然地被赶了出来。 她觉得自己的确疯了。因为被赶出来后,她非但没有觉得绝望,反而站到大雨滂沱里,对着大楼高声地喊起来:“白诚,白诚……白诚你出来!” 喊的次数多了,渐渐楼里那些加班的员工就听到了,直接打电话给了黄露露。 “白董,楼下似乎有人找您。”黄露露诚实地禀告了这件事情。 季绍元在桌子后抬起头,疲惫地拧了拧鼻梁。今天因为某个女人的出现,扰乱了他的心神,害他落下一堆工作没做。 他蹙起眉头,不悦地说道:“楼底下保安是吃干饭的吗?让一个女人在外面大喊大叫。” 黄露露犹豫地说道:“好像是阮小姐。” “你说什么?”季绍元一愣,“她这么晚了,来这里干什么?”难道回去后发现对杂志社交不了差,回来继续采访的? “外面的雨很大。”黄露露又加了一句。 季绍元恼怒地瞪了她一眼,立刻起身朝外走去。就在即将走到电梯旁时,他忽然又停了下来:“叫她上来。” “啊?”黄露露不知道他为什么改变主意。 从季绍元改名白诚白手起家的时候,黄露露就是他的助理了。所以,当看到季绍元一直拿着阮以甯的名片暗自出神的时候,黄露露就确信,名片上的女人,才是季绍元真正心坎上的女人。 对阮以甯的殷勤并不是季绍元的用意,而是她对于职业的嗅觉,做有利于自己的事。 季绍元看她还在发呆,不得不吼了一声:“难道让我陪她一起淋雨吗?” 黄露露吐了下舌头,心想,这个借口真尬。不就是怕人被雨淋坏了吗?她赶紧按了专坐电梯,火速下了楼。在前台那里拿了顶伞,她走到雨里大声喊道:“阮小姐,这边。” 阮以甯在看到黄露露的那一刻,觉得仿佛整个世界都亮起了光。她冲过去一把抓住黄露露的手,说道:“我要见他。” 她没有说见谁,但她确信黄露露能够听懂。 所以当她顺利到达顶层的时候,并没有丝毫的意外。 阮以甯飞快跑进董事长办公室,看到季绍元还是跟白天一样,背对着她。但她已经没有耐心跟他打哑谜了,直接跑过去绕到椅子前,苍白的嘴唇不假思索地说了两个字:“帮我。” 季绍元没想到她会这么急迫,微挑着眉看她。 眼前的阮以甯全身上下几乎都是湿的,狼狈不堪地像个彻彻底底的疯女人。但季绍元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坚毅,一丝莫名其妙的坚毅。好像她说帮她,他就一定会帮她一样,毫无理由的笃定。 在没看到她的样子以前,季绍元还存了奚落她几句的念头。但在看到她的样子之后,他发现,有些话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地再从他嘴中说出。 他对她,竟然还遗留一丝不忍。 “什么事?” 阮以甯想象当中的刁难并没有出现,她感激地咬唇,眼眶里忽然暖融融的。 “帮我找个人。” “谁?” “阮子禾。” “阮子禾?” “……我儿子。” “你儿子?” 阮以甯微微垂下了头。就在她打算坦白的时候,季绍元却打断了她的话:“找到之后,你怎么谢我。” “你真的会帮我?”阮以甯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季绍元将自己的手交握,安然放在膝头上:“你来找我,不就确信我能够帮你吗?我要是不帮忙的话,岂不是让你失望。” 阮以甯感激地向他鞠了个躬:“谢谢你季绍元。” 季绍元冷笑:“你还没说,找到之后怎么谢我。” “你要我怎么谢?” “我说怎么谢,你就会怎么谢?” 阮以甯点头:“为了子禾,就算让我去死,我都愿意。” “是吗?”季绍元的目光暗沉下来,“那我真要好好考虑一下,怎么卖你才最赚钱。”他转过身去,拿起电话,拨通了本市警察局局长的电话。一通寒暄下来,那边答应立刻全城搜索。 但是阮以甯无法安心,在季绍元挂下电话之后,立刻往门口走去:“我去警局等消息。” “你就在这里。”季绍元一把拉住她,“你已经卖身给了我,我让你哪儿都不许去。” 阮以甯皱眉:“我什么时候卖身给你了?” “这么快就不认账了?”季绍元摇头,“陈局长大概还没有命令下去,让他收回成命应该还来得及。”他说着,就去拿电话。 阮以甯立刻扑过去抱住电话,咬了咬牙:“你说卖身就卖身吧。”等找到子禾以后,这笔账应该还有商量的余地。 仿佛看穿她所想,季绍元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现在去一个澡,把你这身碍眼的脏衣服换掉。” 阮以甯摇头:“不用,空调吹吹,很快就干了。”说着拉了把椅子,抱着双臂坐下。 “随你便。”季绍元摊手,“你要是病死在这里,也正好省得我再搭人情。” 那个休息室里,应该都是付霜霜的气息吧? 阮以甯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如果自己因为着凉病倒了,那么找子禾的事情该怎么办?她无奈地站起身,低垂着头妥协:“请问……浴室在哪里?” 正文 第六章 浴室 阮以甯洗完了澡,在浴室又把衣服洗干净,挂到烘干机里。因为季绍元也没有给她准备衣服,她只好披着浴巾一直呆在浴室没有出来。 紧绷的神经仿佛在沐浴后的这一刻稍微放松了一点,她背靠在洗手台上,慢慢觉得有点困。 人的信任真的很奇怪,哪怕时隔这么多年没有相见,阮以甯也依旧坚信季绍元的能力。因为这份信任,阮以甯失去了防备,失去了紧张。抵在洗手台上的身体渐渐松缓,她慢慢坐到地毯上,抱着膝盖眯住了眼。 让她睡一会儿吧,说不定睡醒了子禾就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两个小时后,季绍元来到休息室,发现客厅的沙发没人,卧室也没有人,不禁皱了皱眉。难道这女人趁自己处理事情的时候,偷偷溜走了? 他有点烦躁地伸手扯开领带,进了浴室,突然间一愣。所有的烦躁也在这一愣当中,统统消散不见了。 竟然在这里睡着了? 季绍元关掉烘干机,蹲下身端详这个久别重逢的女人。 洁白的浴巾松松垮垮地搭在她肩头,半露一枚香肩,越往下,当中风景越是影影绰绰。 季绍元干吞了口口水,想叫醒她,但刚想落到她脸上的手突然间又改变了主意。变拍为抱,一把将这女人搂进怀里,站了起来,朝卧室走去。 阮以甯的睡眠时常不好,但今天在这样的环境,她竟然睡得很熟。在大马路上在大雨当中撕心裂肺地找一个人,已经把她累到了极限。 季绍元轻轻地把她放到床上,拿走她的浴巾,给她盖好被子。做完这些以后,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善良过了头。他难道忘记了当年她是怎样狠心离开自己的吗?一个虚荣的女人,到底还要占据他多少的心思? 她配吗? 静静地站在床前,季绍元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实在不想承认,就算到现在,他都不肯真正相信阮以甯是这样的女人。 “阮以甯,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说真话?”他喃喃地问,摇了摇头,修长的身影慢慢地离开了卧室。 他在沙发上又坐了会儿,突然听到一阵震动的声音。找了半天,才发现是阮以甯包里的手机。 阮以甯的包很简陋,以至于季绍元从里面掏出手机的时候,不得不吐槽了一句“窦寻真是小气死了”。 但当看到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时,他突然间像是被人闷了一拳。 人家老公来电话了?而老婆竟然睡在别的男人床上。 啧,真是一幕喜剧。 季绍元接了电话,但没有开口。 “阮以甯!”对面传来的咆哮声,让季绍元狠狠攒了下眉。 窦寻气急败坏地吼叫着:“阮以甯,你特么的死哪儿去了?能不能不要叫那么个死变态再打老子的电话!老子没钱,老子就算有钱,也绝对不会拿来救一个小杂种。” “你平时就是这么跟以甯说话的?”季绍元的胸腔里不知不觉积攒出了许多莫名的怒意。 窦寻一愣:“你谁?阮以甯呢?靠,果然是婊*子,又给老子戴绿帽呢是吧?” 季绍元倏然捏紧电话,克制住把电话砸出去的冲动:“窦寻,看来你这些年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居安思危。” “有病。”窦寻骂道,忽然间声音凝滞,仿佛不可思议一般,不敢确信地问,“你……你到底是谁?” “季绍元。” “季……季绍元……”窦寻吃惊,“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季绍元。”当年的季绍元因为被爆出并非季家的亲儿子,非但失去了季氏的继承权,跟他母亲白梦竹两个人,更是被狼狈赶出了季家。用“丧家之犬”来形容季绍元,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 但从那之后,季绍元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所有人都以为,因为受不了从天堂掉入到地狱,他很可能自杀在了某个地方。就算没死,肯定也废了。 为什么,为什么今天会忽然之间就冒出来? 更为可疑的是,阮以甯还跟他待在一起。 吃惊过后的窦寻觉得自己跟吃了炸药一样,他可以忍受阮以甯不爱他,但是他绝对不能忍受阮以甯去爱季绍元。这个男人,可是他一手打落凡尘的。他怎么能够容忍他再次卷土重来,怎么能够容忍他凌驾自己。 “阮以甯呢?叫她听电话。”窦寻咬牙切齿地问。 季绍元冷笑:“她就在我身边,但她并不想接你的电话。” 窦寻几乎要把电话捏碎:“季绍元,这些年,你们两个一直偷偷摸摸在一起对不对?” “你认为呢?” “季绍元!”窦寻大喊,“你别忘了,阮以甯现在还是我的老婆。” “我随时可以终止这张废纸。” “季绍元——” 手机最终被窦寻给扔了。 季绍元慢慢地放下电话,但是心里那点积郁并没有因为窦寻的恼羞成怒而有丝毫消散,反而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扩大。胸口里仿佛堵着满腔的破棉花,而这些破棉花在遇到鲜血的时候,在不断地膨胀,不断地变大。不用过多久,就能完全把他的胸腔撑爆掉。 得找点事情做,否则,他恐怕真会自爆。 “为什么要对他说那些话?”就在他起身的时候,背后有人哽咽地问。 季绍元转身,不知道什么时候,阮以甯已经醒了,并且从卧房里跑了出来。她裹着被子,眼神当中漫了一层水雾。 她的话,就像是质问。 质问他,为什么要以一个第三者的身份,插足她跟她丈夫之间的矛盾。 季绍元的舌尖发苦,他闷笑两声:“给你出气呀,怎么,你不觉得很爽?” “季绍元。”阮以甯虽然裹着被子,但整个人还是遏制不住有点颤抖,“我跟窦寻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季绍元冷声问,“你是想告诉我,你们夫妻两个很恩爱和睦,还是想告诉我刚才他那些话都是在跟你打情骂俏?阮以甯,你怎么可以变得这么贱。” 贱? 阮以甯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形容,也会从季绍元的嘴里冒出来。 她闭上眼,大口喘了几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便你怎么想。” 她转身向浴室走去,她的衣服还晾在那里。她要穿上衣服,离开这里。 “你打算去哪里?”看到她的动作,季绍元就猜透了她的用意。 阮以甯“嘭”地一声把浴室门锁上,没有回答季绍元。 季绍元狠狠捶了一下沙发,觉得胸腔里的那团带血棉花,已经爆炸了。 阮以甯穿好衣服后出门,没想到季绍元依旧等在浴室门口。 她蓦然怔了一下,侧过身,想从他身边过去。 谁知道腰肢被他一拦,立刻锁到了墙上。 正文 第七章 季绍元,你疯了! “季绍元,你疯了!”她瞪他,后背撞上墙后,传来一股反噬般的疼痛。 季绍元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阮以甯,我只给你一次机会,错过这次机会,我季绍元再也不会对你动一分感情。你诚实地告诉我,当年……当年为什么那样做,为什么离开我?” 为什么那样做,为什么离开你…… 阮以甯慌乱地别开视线,咬住嘴唇。 “说。” “……” “快说!” “……季绍元,”阮以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抬起头来,直视季绍元的目光,“我的答案,从来没有变过。” 季绍元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破碎的声音。 真是讽刺啊——明明当年已经自取其辱,为什么今天还偏要不死心地再问一遍呢? 他恼火地一拳砸在墙上,手背的皮肉顿时炸裂开来,从中溅出几片血花。 “所以,就算我要求,你也不会跟窦寻离婚,对吗?”他干涸的嘴唇轻笑着问道。 阮以甯摇头:“不会。” 她没法跟窦寻离婚。 季绍元失望透顶,仿佛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里快速地溜走消失。他浑身都冷了下来,渐渐松开阮以甯:“那你为什么来找我帮忙?阮子禾是你的儿子,难道不是窦寻的儿子吗?你们夫妻感情不好,为什么窦寻连自己儿子都可以不顾?阮以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阮以甯深深吸了口气,轻声说道:“是的,阮子禾是我的儿子,但他,仅仅是我的儿子。” “什么意思?”季绍元眯住眼。 阮以甯难堪地躲开他的视线,微涩地回答:“阮子禾跟窦寻没有关系。” “跟窦寻没有关系?”季绍元简直被这句话给惊呆了。 难怪刚才窦寻口口声声骂阮子禾是小杂种,说阮以甯又给他戴绿帽子——阮以甯到底给窦寻戴过多少顶绿帽子? 他愕然看着阮以甯,眼里的这个女人,忽然间变得陌生极了。 阮以甯能够想象刚才窦寻在电话里是怎么辱骂自己的,无非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话,这几年她早就听腻了。但是季绍元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 “阮子禾的父亲是谁?”季绍元强忍着心头的怒火问道。 阮以甯咬唇。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一旦阮子禾的身世公布,那么许多事情就彻底改变了。她不知道,以现在的自己,或者季绍元,是否能够承受住这些改变。她不想季绍元因为这些事情再一次掉落地狱,回到当年。 “怎么?”季绍元捏住她的下巴,“很难以启齿?” 的确,很难说出口。 阮以甯点头。 季绍元冷笑:“是羞于启齿吧?还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男人的种?” 阮以甯一愣:“什么意思?” “能是什么意思?”季绍元丢开了她,厌恶的情绪浮上眉眼,“或许窦寻的形容是对的,你就是个表里不一的女人。”他说完,就朝卧室走去。 “季绍元,你给我把话说清楚。”阮以甯有一种强烈的耻辱感,她追着季绍元到卧室,有点恼怒。 季绍元忽然间开始脱衣服,冷声说道:“滚出去,我要换衣服了。还是你妄想用这种手段,再次爬上我季绍元的床?” 阮以甯被这句话堵得嗓子里发酸。 她不知道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有了种真正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感觉。她讪讪地退出卧室,在季绍元毫不犹豫地把门甩上时,无法控制地滑落在地上,捂着脸哭得不能自已。 听到门外的哭泣声,季绍元没有继续换衣服。 他颓然坐到床上,点了支烟。 两个人隔着薄薄一扇门,他在这头,而她在那头。极近,却又那样遥远。 阮以甯也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什么时候会停止,但她确信,现在的她真的不想再待在这里,相信季绍元也一样,并不想看到她待在这里。她匆匆收拾了一下,犹豫地敲了敲卧室门,低声道了一句“再见”,就狼狈地逃离了这里。 深夜,大雨无休无止。 所有加班的人都已经回家了,连黄露露都已经不在。 阮以甯孤身站在鼎峰国际的大楼下,身后的值班保安见风使舵地早已换了一张嘴脸,殷勤地举着一把伞。 “你回去吧,我也走了。”她茫然地说道。 保安讶异,来不及说什么,就见阮以甯一个人走到了雨里。 那个女人,走得很坚决,像是不怕任何风雨侵袭。但她的双肩,明明抖得那么厉害。 阮以甯不知道在雨里走了多久,在天快亮的时候,终于走到了幼儿园辖区内的那个派出所。 “你好,我来报案。” “请详细说一下报案内容。” “我儿子失踪了。” “什么时候?多大,外貌体征,失踪时是什么打扮?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哪里?” “他叫阮子禾,今年……四岁半……” “哎小姐,小姐。快打120……” …… …… “留着,要不然人生就不知道该怎么努力了。” “很苦。” “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我心目中的妻子,也跟别的有钱人跑了。” “……恨。” “绍元……咦,你有客人?” “阮以甯,你怎么可以变得这么贱。” “……当年为什么那样做,为什么离开我?” “阮子禾的父亲是谁……还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男人的种?” “……你就是个表里不一的女人。” “滚出去……” 天人交织般的对话,重重叠叠地回荡在阮以甯的脑海。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拖着长长的尾音。像是抡起的巨大铁锤,敲击在铁片上,发出震人心魄的嗡嗡声。 阮以甯痛苦地睁开眼,病房里的惨白是静默的,许多人在这里。 五官像是铁塑一般的婆婆单沁芳,哭得整张脸都憋红了的妈妈熊玉珠,仿佛自己欠了他很多钱的爸爸阮国威……还有,那个正在跟警察做笔录的人是谁? 是谁? 他终于投过来厌恶嫌弃的一个眼神。 是窦寻啊…… 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各自一张一合地,也许在争吵,也许在哭泣,也许……在怨恨。 她颓然地又闭上眼,慢慢握紧了拳头。 “以甯?以甯,太好了,呜呜呜……以甯啊,你终于醒了。”熊玉珠又哭又笑,搂住阮以甯的肩头。 正文 第八章 生病了 阮以甯在清晨的派出所值班室突然晕了过去,根据她手机最近的联系人,派出所联系上了窦寻跟熊玉珠,于是,所有人因为各种原因与目的,齐聚到了这个小小的病房。 窦寻做完笔录,像个地地道道的绅士一样,客客气气地把人民警察送出病房。警察临走之际,困惑地朝病床看了一眼。 这太奇怪了。 昨天大晚上的时候,从上面直接下达命令,全城搜索这个叫“阮子禾”的小孩子。而今天一大早,窦家的大儿媳竟然失魂落魄地前来报案。最重要的是,窦家的大孙子失踪,窦家人像是完全不知情一样。那么,昨天晚上让上面直接下达命令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经过十个小时的连夜追查,机场、火车站、客车站统统都没有找到阮子禾。幼儿园以及校门口马路的监控显示,阮子禾是课间自己走出校门的。至于后来去了哪里,没人知道。”窦寻慵懒地坐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说道。 现在已经没有外人,他完全无需伪装。 阮以甯已经被熊玉珠扶着坐起来,她的脸色灰白,原本就憔悴不堪的皮肤,因为彻夜的淋雨而增添了一抹病态的浮肿。 听了窦寻的话,阮以甯久久没有出声。 窦寻是故意的,他其实昨天晚上就知道,阮子禾是被绑架了。但他现在之所以不说,只是为了断定一件事。看到阮以甯的反应,他就充分肯定,昨天季绍元在电话里说的都是鬼话连篇。当时,阮子禾根本不在季绍元身边,他们的关系,恐怕也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这让他稍微有点爽快起来。 反正,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也确确实实是事实。阮子禾到底是怎么被人绑架的,他只能说,这是个奇迹。他竟然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当绑匪发现赎金迟迟没有收到的时候,会是怎样恼羞成怒地撕票。 “我能不能看监控?”许久,阮以甯出声问道。 但她自己也不知道,她问的是谁。这里——几乎没人愿意帮她,或者,那个唯一愿意帮她的人,却力所不及。 熊玉珠哀求地望向脸色铁青的阮国威:“国威……你要么……” “监控我看了好几遍,能看出什么?”阮国威没好气地瞪了熊玉珠一眼,“难道有没有被人带走,我还看不出来?” 这时,一直坐在沙发里无动于衷的单沁芳冷笑了一声:“按我说,这大概就是天意吧。以甯,我看你还是放弃吧,你这个儿子,本来就不该生下来。” “因为他不是窦家的骨血,所以就不该生下来?”阮以甯捏紧了拳头,看着那个始终像尊佛像般坐在那里的单沁芳,“既然这么嫌弃子禾,您为什么不让我跟窦寻离婚?” “阮以甯。”窦寻脸色一变,豁然从沙发站了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妈这么说话?别忘了当年你家是怎么求我们的。” 阮以甯还想再理论,熊玉珠见丈夫的脸色不对,急忙拉住女儿:“以甯,少说两句,少说两句。” 这时,窦寻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不耐烦地看了一眼,突然愣住,一丝捉摸不定的神色从他脸上划过。下一秒,他就接起了电话:“喂。” “……子禾现在在你手上?” 一句话,就把病房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窦寻看到阮以甯那副紧张的样子之后,得意地笑了起来:“要多少……五百万?你开什么玩笑!什么,一千万……你当我们窦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答应他,答应他!”阮以甯疯狂地跳下床,一边吼着,一边去抢窦寻的手机。 窦寻侧身一让,就让她扑了个空。遗憾地摇了摇头:“他挂了。不过非常不好意思,我好像关心则乱,不小心把赎金叫到一千万了。啧啧……阮以甯,怎么办,这一千万,你可拿什么给?” “你早就知道子禾被绑架了对不对?”阮以甯双燕通红地望着窦寻,像是要把他盯死一般。 窦寻嗤笑:“你的老相好没有告诉你吗?” “季绍元也知道?”阮以甯错愕,“所以昨天晚上你们就是为了这件事吵起来的?窦寻,你到底按的什么心?” 窦寻一把揪住阮以甯的头发,把她甩到床上。 “阮以甯我告诉你,我没有当场告诉绑匪让他撕票,已经是我大发慈悲了。还有我警告你,阮子禾是他季绍元的儿子,这件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永远都别让季绍元知道。否则,就算你现在拿得出来一千万去付赎金,我也会让阮子禾消失地无影无踪。” 熊玉珠心疼地抱住阮以甯,哭着喊道:“窦寻,你别生气,呜呜呜……你饶了以甯吧。她再也不敢了……” “妈。”阮以甯抓住熊玉珠的胳膊,颤抖地没有继续说下去。 窦寻嗤了声:“哭什么老太婆?你宝贝外孙死了再哭也来得急。” “窦寻!”阮以甯尖叫,把床上的枕头砸了过去,“滚,你给我滚。” 窦寻躲过这个软绵绵的枕头,嗤笑起来:“一千万……我看你从哪里搞定。阮以甯,现在求我,我就帮你把赎金交了。” 阮以甯突然跳起来,给了窦寻一耳光:“滚,滚!” 火辣辣的耳光把窦寻打得一边脸发麻,单沁芳冷然站起来,厉声喝道:“阮以甯,你是不是要造反!” “呵,呵呵呵……”阮以甯摇摇晃晃地歪在床上,轻轻地摇头,“滚,你们都滚,都给我滚出去!” 窦寻倒没有动怒,他早就料定了阮以甯的反应,不介意再在这个女人身上踩一脚:“连这点都做不到,还亏你平时把阮子禾当宝贝一样,原来都是假的。啧啧阮以甯,你真以为我稀罕你这破落身子?就算你脱光了站在老子面前,老子也不见得提得起兴致。妈,走了,我还得回公司。” 窦寻跟单沁芳前脚走,阮国威后脚就跟了上去:“窦寻等等,额……那笔资金怎么样了?呵呵,什么时候能够到账……” 说话声渐渐远去,病房里只有熊玉珠搂着阮以甯。 “妈,我该怎么办?”阮以甯的脸捂在熊玉珠的胳膊上,哽咽地问道,“我求爸爸,她会帮我吗?” 熊玉珠为难:“妈手上还有两套房子,卖掉说不定能凑到一部分。其他的,其他的我们再想办法。” 阮以甯摇头。 阮国威给熊玉珠的房产,地段都差得离谱,连开发商都亏得吐血,能卖多少钱呢?杯水车薪而已。 “妈,我想静一静。”阮以甯推开熊玉珠说道。 熊玉珠抹了抹眼泪:“妈回去想办法,以甯,你别急,别急啊。” 阮以甯点头。 一千万…… 到底是谁,绑架了子禾。 她又去哪里,凑足一千万呢? 阮以甯抱住双膝,痛苦不堪。 正文 第九章 造孽啊 熊玉珠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想到阮以甯这些年来遭受的一切,忍不住泪意汹涌。 这是造了什么孽? 明明她的女儿可以活得很好,为什么老天爷偏偏要让她摊上自己这样的父母,跟窦寻那样的丈夫。 阮子禾,他毕竟是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啊。尽管不是窦家的骨肉,但他也是条鲜活的生命,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呢?更何况,这些年子禾名义上是窦家的孙子不是吗?他们就不怕事情捅出去以后,受到舆论的谴责吗? 可是熊玉珠也只能这样气愤而已,有阮国威压着,她就连动一动手指,都得打报告。 叹息着,她慢慢往电梯走去。 “阿姨?”突然,有人在她背后叫了一声。 熊玉珠疑惑,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熊阿姨?”那人又叫了一声。 熊玉珠这才转过头,猛然一惊:“你……你是……绍元?” “是我。”季绍元笑了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阮以甯的妈妈。本来他也不想打招呼,但是看到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忽然间就想起了凌晨离开的阮以甯。 熊玉珠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雪白,看到季绍元,像是看到什么怪物一样,惊恐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要不是季绍元眼疾手快抓住她,她连撞到身后的老人都不知道。 “熊阿姨,您这是怎么了?”季绍元跟阮以甯谈恋爱的时候,其实阮国威跟熊玉珠都对他很好。尽管一切在他是私生子这项丑闻爆发以后改变了,但在他的印象里,熊玉珠依旧是那个可亲的老人。 熊玉珠不安地用指甲掐弄手上的包,低着头掩饰尴尬:“绍元……你,你回来了?” “我一直没有离开过。”季绍元说道。 熊玉珠讶异:“当年你不是……”话到一半,才察觉差点说漏嘴,急忙打住,“咳,那个……你今天来医院干什么?病了吗?” 季绍元笑了笑:“来看我妈。” “你妈?”白梦竹? 熊玉珠更加吃惊:“你妈怎么了?” “哦没事,她很好。”季绍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妈最近两年一不高兴就往医院跑的臭毛病。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熊玉珠拍了拍胸口,好像真的十分担心。 就在她感到尴尬又局促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拿起来看了一眼,竟然是阮国威。她吓得差点连手机都扔了,脸色顿时又白了一度。 季绍元看在眼里,不禁有点奇怪:“阿姨,你是不是不舒服?” “不,没有,我没有。”熊玉珠慌乱地回答,然后突然间干干地一笑,“我……我得走了,绍元,有机会下次见吧。” 季绍元知道,熊玉珠很怕阮国威。他听阮以甯以前说过,年轻的时候,阮国威有家暴。正因为从小生长在那样的环境当中,阮以甯坚持自己不会找一个像阮国威那样的丈夫,唯唯诺诺地过一生。可是——现在的她跟窦寻,又算什么呢? 那个口口声声骂自己老婆是婊*子的男人,真的就是阮以甯想依靠一辈子的人? 季绍元摇了摇头,把关于阮以甯的一切都抛出脑后。事实上,他今天会来医院跟母亲白梦竹妥协,就是因为他想彻彻底底放下阮以甯了。 那个女人,大概真的不值得吧。 “有机会见。”他含笑礼貌地说道。看到熊玉珠转身离去,他扬眉,也转身向走廊深处的VIP病房走去。 “绍元。”没想到熊玉珠又折返回来了,叫住了季绍元。 季绍元不解:“您还有事?” 熊玉珠犹豫着,终于小声而快速地说道:“如果可以,请你帮一帮以甯吧。” “什么?”季绍元像是没听清楚。 熊玉珠却没时间再说了,因为她好像看到阮国威过来找自己了。她吓得赶紧推了季绍元一把:“快走绍元。”说完,就朝阮国威跑了过去。 看着熊玉珠仓惶的背影,季绍元不由得蹙起了眉。他大步走到护士台,敲了敲石台:“你好,请问那个人刚才来病房找谁?”他指着熊玉珠的背影。 “季先生?啊……您问熊女士啊,”季绍元经常出入这里,所以护士认得他。因为长得帅,人又好,所以当然话就多了起来。更何况,听说季绍元的妈隔三差五地住院,就是为了想在医院找个医生或者护士当儿媳妇呢。 护士简直知无不言:“熊女士是来看望她女儿阮小姐的。那个阮小姐真是可怜,听说儿子不见了,她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被警察送过来的时候,听说淋了一整夜的雨在街上找儿子呢!啧啧,太可怜了。” 护士的话,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砸进季绍元原本已经打算平静下来的心湖。 “不过那个阮小姐也不知道什么来头,本城大富豪窦家都来人看她。但好像闹得不太愉快,窦家的人离开的时候,脸色都是乌青的。” 季绍元一步一步朝白梦竹的病房走去,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护士说的话。 阮以甯昨天离开他那里之后,就一直在街上寻找阮子禾?这个傻女人,她难道忘了自己已经拜托了警局的朋友,全城帮她找吗?为什么这么不信任他?为什么…… 季绍元深深吸了口气,握住了VIP病房的门把。 不过没等到他把门打开,里面倒是出来个人:“咦,绍元哥。你鬼鬼祟祟站在门口干嘛?” 出来的人是付霜霜。 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泡泡袖珍珠领的裙子,皮肤白皙,头发染成棕色,挺像个公主。 季绍元也一愣:“你在呢。” 付霜霜撇了撇嘴:“白姨等你都等得睡着了,我也等得无聊死了,就出来透口气。” “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季绍元摸了摸付霜霜的头发,眼神有一丝宠溺。 付霜霜凑到他鼻子底下,十分直白地点破他的心事:“是为了阮以甯吗?” 季绍元皱眉。 真是不太妙,自己的生活里似乎永远离不开“阮以甯”三个字。这样,他要怎么去彻底忘记? 付霜霜一脸被我说中的了然模样,背过手去朝外面走:“我不管你,出去逛逛。你自己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让白姨操心的好,否则,我爸爸会把你屁股打烂的。” 季绍元失笑,但他终于还是没有走进VIP病房。 他在医院里慢慢走着,一路来到了某个病房前。 听说,阮以甯住在这里面。 正文 第十章 为什么不离婚 门上狭窄的玻璃只能看到病房一隅,里面并没有阮以甯。 她在干什么?她还好吗? 他,为什么到现在还在想着她? 季绍元无奈地靠向旁边的墙壁,在心底里无尽地嘲讽自己的白痴。难道阮以甯无论变成什么样,你都无法忘记她吗?季绍元,你的底限在哪里? 在仲怔出神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冲出病房,直奔走廊中间的护士台。 “我要出院。”女人干哑的声音说道。 季绍元认出了她的背影,只不过过了几个小时而已,为什么她的背影看起来,竟变得这么消瘦。这几个小时,她经历了什么? 阮以甯是被警察送到医院的,并且窦家的人离开之前,特意嘱咐过,让他们看好阮以甯。擅自让阮以甯出院,这个决定不是她们护士能够做的。 “阮小姐,您身体还没有康复,不能出院。” “我要出院。”阮以甯坚持。 护士叹了口气:“阮小姐,您别为难我们了……” “让她出院。”季绍元默然走到阮以甯身后,出声说道,“我给你们做担保。” 阮以甯愣了一下,转过身看到他,不禁扯出一抹极为淡漠的笑容:“谢谢。” 她对他点了点头,然后接过护士无奈之下递过来的出院资料,低头为自己办理出院手续。 从阮以甯开始办手续直到离开医院,季绍元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阮以甯当然发现了,但她不知道季绍元的用意。 她以为,昨天晚上之后,他们两个人就再也没有任何牵扯了。毕竟,是季绍元自己说的,他只给一次机会,那次机会如果她没有抓住,那么他对自己,就再也不会残留任何一丝感情。那么,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呢? 阮以甯可不认为,自己昨天晚上给的那个答案,正好就是季绍元心里的标准。 所以当车子不远不近地停在公交站附近,甚至霸道地占据了一个车道后,她叹了口气,敲开了季绍元的车窗。 “为什么跟着我?”她问道,眼里是真的困惑,“季绍元,不要跟着我,可以吗?” 季绍元想了想,打开控锁:“那你上车。” 不跟着,所以让她上车? 这什么鬼逻辑。 阮以甯无奈:“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阮子禾的事情。”季绍元说道,“如果不想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你塞进后备箱,那么最好你自己乖乖坐到驾驶室来。那样,我的心情就会很好,说不定愿意听听你关于阮子禾的情况。” 阮以甯突然想到窦寻昨天晚上的那个电话,难道季绍元真的知道子禾被绑架的事情? 她咬唇,斟酌利弊后,还是坐上了车。 “去哪里?”季绍元问道。 “警局。”阮以甯深深吸了口气。 季绍元点头,车子平稳地开向他所认识的那个警察局。 阮以甯沉默地望向车外,不明白季绍元今天是纯属当司机来的,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她很累,真的不想再去想那么多。她只要阮子禾好好的,看到他依旧活奔乱跳的,那么,她就算为此再背上别的骂名,也在所不惜。 “为什么不说话?”季绍元问道。 阮以甯的细眉微微皱了一下:“你说过,你不会再对我有任何一丝感情。” 季绍元淡然一笑:“你不会以为,我这么做是因为心里还对你有意思吧?” “不是吗?” “不是。” “那为什么?” “你说过,阮子禾是你的命。如果能替你找到阮子禾,那么你的命就是我的了。”季绍元目视前方,淡淡地说道。 “你要我的命?呵,要来干什么?”阮以甯觉得季绍元这是在讲笑话。 季绍元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暂时还没有想好。” 阮以甯摇了摇头,没把他这句话当真。她望着窗外看了许久,急速划过的绿化带在她眼里变成了一条长长的丝带,连她的思绪,都跟着飘了起来。她满腹的心事,突然间想找个人说一说。 “绍元,今天,你能不能在我面前当一回白诚。”她喃喃地问道。 十分古怪的一句话,但是季绍元听懂了:“你说。” “……在很多人眼里,窦寻的妻子非常神秘。她从不出入各种上流聚会,也从不会因为丈夫的各种桃色新闻而闹出更多的豪门纠纷。每年,都有很多很多的媒体记者等待捕捉她的身影,哪怕,是她最丑的样子都行。但他们不知道,窦寻的妻子其实一点都不神秘。 因为在嫁入窦家的那一天,她就跟许许多多的普通人一样,融入了这个复杂的社会里。她跟普通人一样工作,跟普通人一样吃饭,也买普通人才会去消费的吃穿用度。她会为房租发愁,会为跳闸而害怕,会修电灯,甚至扛煤气瓶……” 季绍元的心渐渐地往下沉。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年,阮以甯过的并非是什么豪门阔太太生活。 房租、跳闸、修电灯,甚至扛煤气瓶…… 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倏然发紧。 阮以甯没有察觉他的异样,继续喃喃说着:“但是这么普通的女人,她确实是窦家的大儿媳,是窦寻的妻子。没人能改变,没有人能。” 她顿了一下,转过脸望向季绍元,“白诚,如果让你再次经历季绍元当年的低谷,那么你能跟他一样,重新站起来吗?” 季绍元不知道自己心里的那股气愤是从哪里来的,但他现在的确很生气。生气到,面对阮以甯的问题,他不假思索地喊了出来:“白诚就是季绍元,季绍元就是白诚。既然季绍元能够站起来,白诚一样也可以。阮以甯,你就是这么小看我的?” 不,不是她小看季绍元。而是所有人,都小看了他。 阮以甯落寞地笑笑,没说话。 “为什么不跟窦寻离婚?”既然已经把日子过成了这样,那么为什么不离婚?这也许就是季绍元气不打一处来的原因。 阮以甯轻喃:“离婚?很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