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浮生梦一场 壹      且道这辟洲九陆,再无第二道法大宗可与临益城九华宗门媲美   自开天辟地盘鸿仙祖点化凡人渡其得道之时,这第一位开了丹府得灵智道心的,就是这九华宗的开山道祖   自从开山道祖率宗门遁入百济门后的亿万年间,九华宗就成了辟洲九陆最盛名的隐世大宗   而这百济门,则是盘鸿仙祖赠予九华宗的一方小世界,凡非九华宗门徒者不可入内。门里的小世界阔无边际,地势秀俊,浓郁的双龙地灵脉滋润孕育着此方生灵   是日,天色乍亮   刍重峰道险且长,因是道祖府邸的缘故,常年布着灵威结界,寻常内门弟子甚至无法踏足,故而此处清扫山门的弟子都近元婴修为   九华宗自开宗以来,对宗内弟子便要求严苛,在尊师敬道上更是如此。宗法规定,凡是宗内各峰道祖的嫡传弟子,于每月初日卯时未过前必须去座峰拜见师尊,不得御剑而行只可依靠脚力   一来,可以借此来略表崇敬之意,二来也是避免一些深居简出的峰主的亲传弟子连自己从师之人的面都没见过   这种事时有发生,九华宗六位座峰道祖,门下嫡传弟子总数不过寥寥,却也无几人见过道祖真容,多数只是在府邸外拜上一拜不得相见   莫颉沿着山道而缓行。他是刍重峰主座下唯一的嫡传弟子,道号虚清,自拜入莲华道祖门下已有万年,如今道法高深,亦是九华宗内执法长老   万年于修仙之人而言只弹指一挥蹴过,更况在这百济门中时间本来就没什么概念。饶是如此,莫颉能见到莲华道祖的次数也不过屈指可数   这位莲华道祖可谓盛名在外,传言他原名戴意舒,入宗百岁既登元婴,天赋异禀,三千五百年前便以至大乘境界,封为道祖之尊,领六峰之首刍重。到如今,谁也不知道他到底道修几何   莫颉如今合体境界,虽和大乘只差两个境界,但一分一世界,看似近在咫尺,却相差千层   他的步履看似极缓,却实则一步数米,这么多年来,莫颉已经适应了刍重峰所置下的结界威压。不消一柱香光景,他已然踏足峰顶,来到莲华道祖府邸门前   莲华府邸朴素无异,亭台楼阁只占区区一方小世界,素瓦素墙中探出一簇青竹,雾气弥漫在周遭自成障碍,门前立一巨石,上所书“道”一豪放字迹,暗蕴滔天剑意使人直视不得,此乃戴意舒亲自所为   莫颉已知这道祖府邸看似抬足可及,实则远如万里,就连他都只敢堪堪靠近几许行礼拜见   执法长老理了理衣袍,神情肃然,莫颉屈臂指尖虚错,向着府门方向一拜朗声道:“弟子莫颉,拜见莲华道祖师尊”   他再拜道:“弟子莫颉,拜见莲华道祖师尊”   如此反复三次行礼已毕,莫颉便打算抬脚离开,只听的那府邸内忽传一声而出,“你进来吧,”那声极清冽冷清,好若玉珠碰撞,又如高山峰巅寒期漫漫的冰雪   莫颉一顿,似是讶然,心间一转便知是那莲华道祖。他垂头微抿唇,心中且漾波澜,“是,师尊,”莫颉再施一缓礼   便见那雾已有向两侧退去之意,露出其间的师祖府邸,隐约间可听见一琴声而起,缥缈之意使人飘飘欲仙,映衬着翠竹苑院,仿若仙境   莫颉收拾平复心境,便向那府邸而去,暗自思度唯恐等会坏了分寸。许是得了居所主人的允许,以往的阻碍此时都不复存在,他一路无异的就进了莲华道祖府邸   从外界看来毫无神通的苑院内自有一番小天地,这里倒像是缩小版的百济门,看似寻常,实则大有乾坤   莫颉一踏足此间,浓郁充沛的灵气便透过皮肤缓慢的进入他的丹府之内滋养筋络,他舒坦的忍不住谓叹出声,便自如运转内府以来吸收这天地精华   他不敢再耽搁,只见这内院仿若无边无际,尤其是那看似只禹一角的翠竹林则是蔓延数里,不见边际   先前那琴音自竹林深处再起,琴声浩荡,富有灵韵仙气,令人心旷神怡安神凝气。莫颉原本忐忑的心绪忽的平复下来,他再次理了理衣摆,便向着那琴音所出而去   这片竹林密密柞柞,竹身约有成年男人小臂粗,青翠欲滴高约三四米,竹叶修长秀美透着灵气   大约百步之后,那竹林间便现出一片平阔空地,荫在浓密竹叶下,颇有几分雅致。只见一人端坐于青石上,面前放一长琴,莫颉触景却是再也无法动弹   那是一男子,约莫及冠之岁。戴束一银星白冠,发色鸦黑,着暗纹锦绣衣袍左袖纹素色莲花   男子只是坐在那处青石板上,却是使人觉着仿若那高山之巅所在,多看一眼便是亵渎不得近身,一簇翠叶从他肩头后侧而出   更令人出奇的是,那男子面孔之上覆着一层薄雾隐住了他的容貌,就连莫颉的修为境界也无法窥视分毫   莫颉认出那把琴便是世间绝无再二的清心广虚琴。修道之人最忌心魔之乱,而这把清心广虚琴则恰好是凝气静神破除心障的上古灵器   琴身通体焦黑,映衬着那男子莹白如玉的手指和袖下露出的小半截手腕   莫颉一时神思混沌无法回神,听得一声清脆拨弦音才醍醐灌顶,匆忙上前负手单膝跪下,慌乱之情溢于言表,他道:“莫颉逾越,请莲华道祖惩戒!”   这男子便是刍重峰主,六峰之首的莲华道祖   便听莲华道,“你先起来罢,此事怪不得你。你是本座座下唯一嫡传弟子,只需唤师尊即可,可免了俗称”   莫颉拜道:“谢师尊,”遂起,垂手立在一旁   莲华又道:“前些日子闭关刚毕,你与本座也许久未见,如今看来,你似有些长进了”   莫颉心中一荡,强耐喜悦道:“承蒙师尊教导,莫颉如今以至合体境界”   莲华道:“如此,看你衣饰似已并非区区内门弟子了”   莫颉再道:“是,弟子已被掌门师伯点名择为执法长老,为宗门略尽一份薄力,也算不负师恩”   莲华道:“你倒是有心了,且让本座看看,”他抬手一拨琴弦,竹林间霎时风声鹤唳起,竹叶脱节而旋,形如仙鹤起舞之态,朝着莫颉便悠然而去   莫颉一惊,运调丹府张出防御罩来,不料好似螳臂挡车,那看起来悠闲自适的竹叶轻而易举的把合体期的防御罩撕出口子来,由此可见其中到底蕴含了多强的灵力!   向来自持威严的执法长老哪有这般狼狈境地,他赶忙后退几步,咬牙闭眼等着疼痛袭来,却闻得莲华道祖轻笑一声   周遭的一切就仿佛因这声笑而被凝结,呼啸而至的风声鹤唳瞬时毫无踪迹,苍翠的竹叶正保持着原来的姿态停在半空中   莫颉睁开眼,他看见一只蝴蝶也同样保持着正展翅欲落在竹叶上的姿态悬浮在他的不远处   这是……这是十方小世界!   道意十方,此为一界   十方小世界是大乘尊者所顿悟传承的道意所凝。在此境界内,小世界的主人能够任意操控时间的流逝,春去秋来,河流逆流,只要尊者有此意愿,便什么都能轻而易举的做到   莫颉心中大骇,只是弹指间,莲华道祖就能把合体境界的修士放入十方小世界,这又是怎样的修为!   不,不对。应该说,整座道祖府邸的就是他十方小世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这个人亲手缔造的   似乎是数年的光景,又或许只是几个呼吸间,时间恢复了流逝,毫无防备的莫颉被铺天盖地的竹叶挂了满身,发冠散乱,狼狈至极   他不免有些羞愧,却又不敢在道祖面前胡乱拍打衣裳,只好红了耳尖向莲华道祖拜了拜   “莫颉羞愧至极,道祖,”他道   闻得莲华道祖大笑起来,莫颉更是面颊发烫,全然了无平日里神威通天的执法长老姿态   “无妨,”莲华道祖道,“你苦修不久,能到如今境界已是天资。分神至合体已是千丈所距,你能突破到合体境界实属不易”   莫颉道:“多谢师尊教诲,弟子惭愧”   莲华道祖摆了摆手,把那清心广虚琴收入袖中,他道:“若本座没记错的话,再过一月便是宗门现世普济的时日了”   莫颉道:“正是”   九华宗身为大宗之首,虽已隐世,却仍怀慈悲渡世之心。每过百年便会任选一陆打开百济门显世,择选外界弟子入宗教导,帮助其余小宗平定祸事灾难,彼时万宗来朝,则是一番盛况   莫颉心下疑惑,往年渡世招收新弟子的事情各位道祖从不过问   而深居简出的莲华道祖更是连掌门鸿禹道祖都不得见几面,如今却突然问起来,难免有些奇怪   听得莲华道祖道,“你且去转告鸿禹道祖,这次的渡世大会由本座来住持。本座避世已久,承蒙掌门师兄相照,本应出份薄力”   莫颉心潮激涌,面上却不露分毫,朝着他便拜,“弟子领命。莫颉因分内之事还未了结,请师尊允许弟子先行告退”   莲华道:“你去罢,”他掌下一抚,莫颉身上的竹叶便化作绿雾消去了,也不管莫颉是何等神情,便又低头一心抚琴,风声再起似有和鸣之意   竹叶亲昵的落于他肩上,在这无拘无束的自然间,莲华道祖随心而坐,隐在一汪翠绿深处   莫颉神色凛然,默然看了一会,便沿着那琴声的指引出了竹林,向着峰下缓缓而去了 卷一 浮生梦一场 贰      次日卯时,天色已初亮   莲华道祖不喜他人侍奉,故而府内向来只他一人。他盘坐于刍重峰巅之上,回转周期,吐纳丹田,此时的戴意舒已撤回灵力,再无遮掩容貌   刍重峰风景极佳,壮丽秀气,就在戴意舒停下运转灵气的瞬时,天色便趋于大亮。在五彩色光的初阳将艳色洒向整座山峰时,霎时连雾气都变得曼妙起来,将他的脸照耀的更为冷峻   他睁开眼,戴意舒道行高深,耳清目明,灵识覆盖之处连山门前扫地弟子衣裳上的褶皱都瞧得一清二楚   但此戴意舒非彼戴意舒   换句话说,现在的莲华道祖已经不是原本的莲华道祖了。如今戴意舒的壳子里居住着的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而这个世界,乃至构成这个世界的这本书,都是现在的这个戴意舒写的   戴意舒的心绪涌动,他原本就是一普通数学老师,兼职网络作家,就靠写写爽文赚点外快。前段时间刚更完《且看且成神》拿到稿酬,还没来得及挥霍一睁眼就到这来了   更糟心的是,好巧不巧的戴意舒就穿进了《且看且成神》里,还成了他笔下那个前期苏爽炸天牛逼到不行,后期为了衬托主角牛逼被一剑轻松戳死的的莲华道祖   莲华道祖这个人确实有几份气运,天资卓越,在修真界千年堪元婴的时候百岁未满就名噪一时,更是在苦修几万年后就顺利渡劫顿悟出十方小世界,已到大乘境界,一时风光无限   但是到主角陆明出场的时候,情况就大逆转了。原本主角也不过区区一个单系水灵根,和原主的变异双灵根根本没法提,更何况一个小宗门最不得宠的庶子又如何和九华宗道祖相提并论?   问题就出在进入九华宗的主角身上,主角从小就受欺凌,本就善恶不定,多疑猜忌。而莲华道祖又是个极为清高的主,尽管因友人之托收了他成嫡传弟子,却不管不问一心修道,这让主角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于是在罪魁祸首主角的几番陷害之后,所有人都对莲华道祖疑窦丛生。而原主也懒得解释,大袖一挥就飘然而去,当应了众口真的堕入魔道   再后来,已经成了九华宗掌门的主角就“悲痛欲绝”的用了一百个字就一剑把莲华道祖刺了个透心凉,简直爽爆了   写的时候戴意舒非常爽,看的人也非常爽,但是当戴意舒变成莲华道祖的时候就一点也不爽了   戴意舒很清楚剧情,再过几天就是九华宗的渡世大会了   身为主角已故母亲好友的圣女峰座的秋霞仙子会届时央求自己代为教导,圣女峰皆是宗内女弟子,她收主角为弟子确是不方便   戴意舒虽说没打算破坏剧情走向,可他也不打算束手就擒,既然重过一遭,便就要好好替原主活过一世。但是,他发现了一些和设定不一样的地方   首先,他当初设定的莲华道祖叫李峰而不是和他同名的戴意舒   再者,这具身体居然出了问题。戴意舒曾偶尔突发奇想,试着去调动丹府中的全部灵力,却意外的发现莲华道祖的经脉似乎处处受损,灵力延缓,可以说是伤得不轻   但是,谁能把已经大乘境界巅峰莲华道祖伤成这样   他甚至只有过去六成的实力,和一个合体期的修士并无异二。好在经他一试,剩余的灵力尚能运转十方小世界,唬唬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戴意舒正欲再深思几许,却见一通体泛光之物闯入自己灵识所及的区域。朝着自己所在的地方窜飞而至,他弹指打出一道灵气打散那道传音符,心下清明   剧情开始了   一雄浑的男声在他灵识中道:“听闻师弟闭关出世,莫颉已将师弟所言之意传达于愚兄,如此一来甚好,有了师弟住持大局,实乃我宗门之幸事。且愚兄有一不情之请,稍后不久将拜会刍重峰叨扰师弟,望彼时师弟千万应允”   口信以至,灵符自然而散   来信者就是九华宗掌门鸿禹道祖,戴意舒的师兄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戴意舒几乎惊出了一身冷汗,根据剧情,这份口信应该是圣女峰座主秋霞仙子捎来的,而不是什么九华宗掌门人,这个他设定的完全不一样!   这种无法掌控的无措感使他心绪不宁,再也无心打坐修炼   于是戴意舒起身,他曜白的衣裳上干净无尘,似是在这山野间席地而在山风中修炼一夜的人不是他般。他步履稳健的向着几里开外的自家府邸踱去   他原本就心境极佳豁然,不消片刻便已想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走一步算一步了   戴意舒也还记着,他这九华宗的掌门师兄打小就伴着一同修炼,资质虽不如他,两人感情却极佳。在原身被主角陷害的时候,也只有他从头到尾对莲华道祖毫无疑心,处处维护开脱   当然,最后鸿禹道祖也没什么好下场,在自己前头死在了主角的手里   按照原文算下来,两人也有   近万年没见过面了,叙叙旧也未尝不可   戴意舒沿着山道还未走到自己府邸门前,便看见一年约二十有余的玄服男子负手而立。此人气宇不凡,是幅傲世高人姿态,似是听得他来,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极为风雅英俊的脸来   戴意舒迎了上去,拱手道:“师兄”   这鸿禹道祖倒是来的快,比他这个东家都要早到   掌门则是赶紧虚扶他一把,笑道:“我可受不得这礼,快免了吧。意舒,你今天倒是出奇的客套,往日你向来是一口一个子阳哥的”   戴意舒也道:“如此听来,我却是怎么做都不妥当了,如今师兄已是宗门掌门人,若是还用以前的戏称,各位长老怕是不会愿意的”   鸿禹道祖许子阳倒也是个性情中人,哈哈一笑,竟不拘小节的一把揽住戴意舒的肩膀拖着拽着那府门里去,道,“我怎么听你话里多是嬉笑带刺呢,你那好徒弟莫颉如今做了执法长老,平日里那神威模样连我都不敢多言多语的,再者,谁又敢说有通天本事的莲华道祖闲话?”   戴意舒也不恼,只含笑道:“莫颉确实不错,但他若是再多点苦修的时间,修为境界只会比现在高的多了”   徐子阳又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心下了然戴意舒这是隐喻自己让他嫡传弟子做了这宗门内最讨人嫌的差事,自是得赔笑道:“你那弟子如今合体境界,区区一个执法长老还是当得的,况且这师父整天不见人影,弟子总得干点活吧”   徐子阳本就心虚,他自是明白这执法长老是九华宗上下最不讨好的差事。宗法苛严,多少弟子都对莫颉这个执法长老是又恨又怕的   他见戴意舒还欲说点什么,赶忙打了个哈哈就想糊弄过去,却听得身边人忽的就在那头轻笑起来了   徐子阳心头讶然,且转头去看自己师弟。这戴意舒本就生得一幅好皮囊,只不过平日里自持清高仙姿卓然,又道行高深整日隐着自己的容貌,倒是没有几人对他的相貌几何有过臆想   徐子阳自小就和他待在一块,两人之间倒是熟络亲近些,戴意舒也愿放**段和掌门师兄斗几句嘴什么的,确实没有平日里的不可亲近   如今这一笑起来,那日月灵华也比不得分毫。戴意舒比他矮上一矮,从徐子阳的角度望去,便见那初阳旭日下,戴意舒和玉似的的脸颊仿若要透出光来,笑意更使他整日里冷硬硬的脸软化了许多   徐子阳还呆着,就听戴意舒道:“这理都是掌门师兄的,长兄如父,我倒是说不得怨不得了”   掌门人回过神来,心跳不稳面上发烫,暗暗惭愧与自己竟对着师弟一个大男人发呆掐了个清心咒,却笑道:“这便是了,你且听我的吧,我总不至于害你吧?”   戴意舒解了府邸禁制,笑道:“这倒是,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能交与师兄的。只是我这可没什么好东西来泡茶招待师兄,你看——”   徐子阳道:“我上次给你捎的玉心凝气草呢?”   戴意舒道:“八成是扔了”   徐子阳又道:“那上上次的朱火琉璃草呢?”   戴意舒这次回复的不似上次那般快,只见他想了想,徐子阳生了点希望,才听他道:“我看那草太过丑陋,兴许是烧了罢”   徐子阳只顾叹气,也没心疼,笑道:“你这性子得改改了,要是哪天师兄也年老色衰了,你不得也嫌我不入眼把我烧了。走走走,师兄就知道是这光景,我今儿个带了个九转双叶草给你泡茶”   若是旁人听到这番话,定是要惊掉眼珠子   九华宗果然财大气粗,玉心凝气草和朱火琉璃草都是促进修为的宝物,万年生一株,还得天天用充沛的灵力浇灌,得来实属不易   而那九转双叶草,则更是珍贵无比,一株就能使元婴修士突破至出窍期。食则越多功效越差,可拿来泡茶的确是暴珍天物了   戴意舒笑道:“师兄渡劫境界,容貌不改,况且这么大个人,哪能埋的住呢”   徐子阳无奈的敲了敲戴意舒光洁的额头,只道:“你啊你,越发的油嘴滑舌了,就光让我站在这儿陪你吹冷风,还不快些请你师兄进去?”   戴意舒抖了抖袖子,一伸手:“请,师兄”   徐子阳见他装腔作势,也懒得理他,一把就拽了戴意舒的手就往里走   这莲华道祖府邸本就是戴意舒的十方小世界,两人一踏雾而入,满院子贴地的雾气好似水流迅速的退去了。露出底下的青石地基来,倒也干净,连片竹叶都看不见   徐子阳看了看周遭布景,笑道:“意舒当真好大的排场,旁人都是把这十方小世界当做保命的本钱,跟什么似的藏着。你可倒好,平白浪费灵力做出这么一大片来,就为了让自己住的舒服”   戴意舒道:“师兄每次来都这么说,却是一点新意都没有,区区杯水灵力,用来做个府邸又有何妨?”   徐子阳只是笑,无可奈何起来。他这师弟,心性单纯豁然,又是个向来清高的看不起旁人的主,若不是自己与他相识交往已久,怕是也决见不到这副有些孩子气的模样。怕是有朝一日有人陷害他,他连解释都不愿去做   戴意舒自是向来不屑做藏着掩着从不留底牌的事,就算是被尊了道祖坐镇一峰,也是懒得去参和宗门内勾心斗角之事   这也是让徐子阳担心的事,九华宗虽是万宗之首,又避世良久,看似和睦一气,实则背地里早就风起云涌。他执掌掌门一职已近万年,早就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了,也只有在他这师弟跟前才无所顾忌   徐子阳又何尝不清楚,这九华宗上下嫉妒想要算计戴意舒的且多了去,每每都是他背地里解决干净罢了。要不然戴意舒又如何能在这刍重峰上活的这般逍遥自在   只有自己坐稳了这九华宗掌门之位,才能长久的护着自己这性子纯良的师弟,是断然不会让世俗肮脏玷污了他   戴意舒见他笑的神色隐晦,便知徐子阳心里定然想着什么,倒也不追问缘由,意念一动,不远处凭空就出现一石桌,两石凳,一茶具   他又想了想,幻化出一棵盘岐交错的鳞藤树把石桌置于浓荫之下。枝叶微颤,交映着古朴的灰褐色树干,似在石桌上汪起一潭绿水来   徐子阳乃是单系火灵根,性本属阳,滚烫的温度沿着掌中纹理传至戴意舒指间。而他又是剑修,日日握剑操练,虎口指腹都覆了层厚茧,配着徐子阳修长宽大的手,确实是个能给人安全感的修士   掌门这边心绪百转,就听着戴意舒道:“师兄,你再不放开我,我且就熟了”   徐子阳缓神,才惊觉自个就是这样一路牵着对方的手进来的。尽管二人是同门师兄弟,小时候也没少做这种亲密无间的事,可如今他们都已是成年男子,难免有些不自在   他面上又有些隐隐发烫,却更握紧了几分,不愿让戴意舒看出自己的羞愧来,便笑道:“若是能熟,倒也是为民除害了,免得旁人天天看你这张冷冰冰的脸不自在。不过这倒让师兄想起了小时候的光景,那时你比一把八角玲珑矮凳高不到哪去,也是这样牵着我,一口一个‘子阳哥’,确实可爱的紧”   这戴意舒养尊处优惯了,一双手自是保养的光洁无茧。虽是成年男人的骨架,却比旁人要细长玲珑些,根根手指恍若玉般毫无瑕疵   两人这样相握着,倒无任何违和的地方   戴意舒笑道:“八角玲珑矮凳不过一尺有余,我可比它高出许多——”   他边说着眼神一转,就看见了徐子阳腰上佩戴着的一个绣祥云双龙吐珠锦囊。看针脚和绣工,像是个修养极好的女子亲手做的,戴意舒用灵力一勾,那锦囊便脱了原处躺进了他那只空余的手掌心里   他瞅着徐子阳看见锦囊时突然吞吐起来的模样,更是想笑,道:“是谁家的女子有这等福气,能让九华宗的鸿禹道祖把所赠之物佩戴在身上”   徐子阳像是不愿多说的样子,只是松了手,道出一个名字:“内门统领大长老周廷生的嫡女,周梦雪”   戴意舒心下了然,内门统领大长老周廷生在九华宗内根基深厚,并位高权重,名望极高。他膝下只有一女,唤作周梦雪,倒也是个绝世妙人,与徐子阳十分般配,极得周廷生喜爱   而在他的设定里,徐子阳待周梦雪也是情深非常,两人也还算恩爱   戴意舒把锦囊还给徐子阳,只当他是被戳破心事不好意思,道:“那姑娘与你也是般配,结为道侣后,要好好待人家才是”   徐子阳把那锦囊又戴回腰间,言辞闪烁,他只道:“我自然会的,再过几年罢……”   戴意舒又忍不住笑将起来,便拉着徐子阳的衣袖赶紧落了座。石凳微凉,甚是冷飕飕的,但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竟有些许灵力附着在上面,显得通彻可爱   此时,天色已大亮,听得九华宗喧嚣声起。刍重峰上,翠色相映辉色,隐住了两个男子对茶而品的身形 卷一 浮生梦一场 弎   河城,地玄宗   河城临渭水而建,区域不过方圆百里,且消息闭塞位极偏远,却景色秀丽,峨峰险峻,地杰人灵   此城仅有一修道小宗门,名谓地玄宗,宗主陆天奇也不过灵寂境界,但在河城也算得上是一方霸主了   这陆天奇为人刚腹自用,自大妄为。他妾室庶子无数,膝下却只有一嫡子,唤作陆三省,自是百般疼爱千般骄纵,吃穿用度都是个顶个的好,这也成就了他向来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性子   这日,陆三省又被仆从拥簇着向宗内最破落的院子里去了,一身华锦绸子衣裳,好不神气。   要说这陆家嫡子相貌倒也不算差,年方十五六的模样,也称得上是眉清目秀,又是个单系火灵根有几分修为傍身,再一群贼眉鼠眼的佣人丛中竟显得有几分英俊   只是那眉宇间戾气太甚,生生破坏了他俊秀的脸蛋   陆三省得意的张开一把玉骨的扇子,故作文雅之士的扇了扇,率领一干仆从打河坝枯草上过,横冲直撞的,倒像是只横向爬行的大螃蟹   只见得一灰衣八字眉的猥琐男子从佣人中费力的挤到陆三省跟前去了,一双鼠眼里闪烁着精光,他神秘兮兮的凑到陆家公子跟前,点头哈腰道:“大公子呦,今儿个,我们还是去教训那个小杂种么?”   陆三省一收扇子,啪得一声就打到了那男人脸上去了,力道却不重,只瞧得他却是一脸义正言辞:“闭上你的狗嘴,什么小杂种,那是本公子的十弟”话虽不错,可他脸上明摆着的得意不屑却不像他口中那么回事   这灰衣男子叫阿三,本就是个惯溜须拍马的精明小人,见陆三省这幅嘴脸,眼珠一转立马就明白了大公子的意思   他赔着笑脸,不轻不重的往自己脸上抽了两个嘴巴子,连连道:“是是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虽然这十公子不及大公子一根头发丝的英武神勇,可到低也是老爷的种,大少爷慈悲,还每天挨个教导这些庶公子们,真是慈悲为怀,慈悲为怀呐”   陆三省两眼一瞪,却是喜上眉梢,伸手从钱兜里摸出一锭银子来,“就你嘴甜,大爷有赏!”   阿三忙不迭点头哈腰,两只小眼睛好像是粘在了那银子上,笑的好似嘴都咧到后耳根了:“哎呦,谢谢大公子,谢谢大公子吶”   众人见他得了重赏,自是眼红,便个个都是卯足了劲的称赞陆三省,不是夸他天资卓越貌比仙人,就是慈悲心肠道行高深,把陆大公子捧的那是飘飘欲仙,无比往我。一时嘈杂不断,和那市井街坊嚼舌根无异   这时,河坝旁的一座破落小院长了青苔的篱笆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后头走出一端着木盆的孩子来   那孩子生得羸弱,面黄肌瘦的,约莫七八岁的模样,手里还端着一个豁了口的木盆。他穿着灰麻布衣,手腕瘦如竹竿,细得吓人,面色也郁着阴鹜,长的不太讨喜   这便是陆家的第十子,陆明   陆明端着满盆清水往河坝走,可当他瞧见那乌泱泱一堆人朝着这边走来时,却是两手一松,任清水打翻在地,拔腿便往后山方向跑去,连盆也顾不上拿   他这一跑,连带着陆三省也看见了,自是把陆家大公子气的直跳脚,对身边的仆从连踢带踹,口里嚷嚷道:“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见那小杂种要跑了么?”   经他这么一提醒,众人方如梦初醒,上赶着去追,争先恐后的像是漫山遍野的蝗虫   后山草木深厚,杂草乱生,这些人为了显摆皆是穿的长衣长衫,不是被自己衣摆绊着了,就是踩中哪根树枝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哎呦哎呦的叫唤着。陆明身材瘦小,灵活的像只猴子似的在灌木丛里窜来窜去   锋利的草叶边缘把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划出细小的伤口,双手也被砾石擦伤渗出血来。陆明咬紧牙关,手脚并用的往山上逃窜   眼见着他就要蹿没影了,原本在山脚跟前还哈哈大笑的陆三省也是气结,撸胳膊挽袖子,叫骂着“废物!废物!”一边运足了灵气,凭空往陆明逃跑的方向一抓,竟然把他生生地提溜了起来   那群仆从气喘吁吁的在半山腰上停了下来,眼看着那贼小子被陆家大公子耀武扬威似的用灵力提溜着,个个是拍手叫好,仿佛都是自个亲手逮住了他似的   阿三用衣襟擦了擦满脸的汗珠,看着还悬在半空中奋力挣扎的陆明,跳着脚叫嚣道:“你跑啊,你有本事再跑啊,看大公子怎么收拾你!嘿,小杂种,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娇滴滴的公子啦?”   他说着就往地上啐了一口:“废物一个,和你那没本事的娘一个德行”   那陆明本还挣扎着,听到这话动作一顿转头去看他。他细长的眼睛阴鹜的盯着阿三,黑漆漆的眼珠里没有一丝活人气,透出诡异来   阿三被他这一瞪里的恨意惊到了,莫名的凉气就窜上了后背打了个哆嗦   他再转念一想,嘿,自个儿还能被一个毛孩子吓着怎么着?况且这陆家大公子在这儿,还能出什么乱子来,这嚣张的底气就又回来了   阿三指着他的鼻子,恨不得把指头能戳进那双眼睛里头,叫骂道:“我说你怎么了,嘿,你个小杂种。就你那早死的娘,还不让人说了?”   阿三一边说,一边拿着眼睛偷瞄山脚根上的陆三省,后者则眉开眼笑的,比自家媳妇生了娃还乐呵,俨然一幅看热闹的嘴脸   陆明不吭声,可眼里的恨意仿佛就要沉甸甸的溢出来般。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他光秃秃的指甲把手掌心生生抠出几道血痕来   今日之辱,日后必将百倍奉还!   山野之上,浓绿近黑的草木灌树丛间,一群华衣艳裳的人围着一个漂在半空中的瘦弱孩子叫骂着,嬉笑着,甚至还从地上捡起石头去掷他。那孩子垂着头,始终一幅置身事外的模样   但陆明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在仇恨和愤怒中苦苦挣扎的时候,地玄宗迎来了一位难得的贵客   此时,平日里在河城耀武扬威的陆天奇正挪动着肥胖的身躯把一位玄衣男子迎进了正厅。陆天奇笑的满脸堆肉,戴满大粗金戒指的手指相互搓着,跨过门槛的时候还差点被自己的腿绊倒   事情还要回溯到一柱香前   今日是月初,一大早河城的各家各户就把礼品送过来了,在正厅里堆成了小山。这是陆天奇定下的规矩,在每个月的头一天,城里头的人都得给地玄宗交道税   说是道税,其实就是变相的敛财。城中大多只是肉体凡胎的普通百姓,小门小户的,哪见过真正修仙的,对有神通的修士更是敬畏有加,岂有不从的道理   这倒也便宜了陆天奇,让他赚了个盆满钵满   陆天齐昨日得了一美娇娘子,夜半颠鸾倒凤,将近午时才起   得一美佳人,又能拿到许多好处,更是让他春风得意,红光满面的就搂着小妾的柳腰向正厅去了。一路嬉笑调情,污言秽语让旁道服侍的侍女都羞红了面颊   两人刚踏入正厅,还没来得及细看那奉上的诸多礼品,就听得恍若平地一声惊雷,把外头门户炸了个满地开花   那美娇娘被吓的是哎呀一声就软软地扑倒在陆天奇怀里,娇滴滴的就开始抹眼泪。看的他是一个心疼呦   陆天齐腾了只手往那小妾胸前的胡摸,惹的那美娇娘喘息连连,面若桃花。他猥琐嘿嘿一笑,朝外头看去,刚想张了灵力向外头吼去,就看的小厮火烧屁股似的蹿进来了   那小厮急得满头是汗,踉踉跄跄的就冲了进来,一跤摔倒在陆天齐和那美娇娘跟前头,吓的她花容失色尖叫一声,慌慌忙忙的就推开了陆天齐   陆天齐在美人前失了颜面,自然是一肚子的火气,让那小厮平白挨了好几脚,疼得哎呦哎呦呻吟了半天   “哎呦,陆大人,嘶……”小厮捂着伤处赶紧爬了起来呲牙咧嘴起来,伸手一指外头,“外……外面有一个仙师指名道姓的要找您,还把屋外头的匾给……给……”   陆天齐心道不屑,想着哪个不长眼的散修敢来地玄宗撒野,嘴上更是没有好语气,不耐烦道:“少说屁话!把外头老子的匾怎么着了,总不会给取下来了吧?”   小厮吞吞吐吐道:“那倒没有……就是……就是给炸了”   陆天齐一听,两眼一黑,气的差点背过气去。他哆哆嗦嗦的扶在桌沿上缓了半天才缓过气来,外头挂着的那块匾是地玄宗的脸面,就这么被人给炸了,这以后还让他陆天齐怎么在河城混下去?!   “狗日的,”陆天齐骂骂咧咧的就往外冲,嘴里不停歇,“哪个畜牲敢炸了老子的匾牌和地玄宗作对,看我不撕了你!”   他刚气势汹汹的进了院落,还想接着骂爹骂娘,就被一股子强大的灵压给按趴在了地上动弹不得,跟要把他浑身的骨头碾碎似的   陆天齐肥胖的身躯紧贴在地板上,大气都不敢喘,疼的他连口中的呻吟都不敢出。心里哀嚎着这是哪路神仙,早知道自己就不嘴贱瞎嚷嚷了,这下可好,估计都得把命丢了   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谁知道这河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尊大佛   他这正懊悔呢,就见眼前兀的现出了一双软底绣纹的银流缎的靴来。陆天齐突然觉得头顶的威压撤去了大半,他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冷不丁的就对上一双狭长闪着寒光的眼睛,顿时冷汗淋漓   且听那人缓声道:“本座乃九华宗执法长老虚清真人”   陆天齐再次吓的一哆嗦,这次是真的要尿裤子了。就算他为人再如何放荡跋扈,这九华宗和莲华道祖的神通威名还是听过的,又岂是他这种小门小户能相提并论的   他原本还做了打算,心里计较着再过几天,到了九华宗济世渡人的时日就把省儿送去碰碰运气。当不了内门弟子,做个外门弟子也是祖坟冒青烟,几世修来的福气   这下好了,九华宗不光亲自派人来了,还是个神通震天的内门长老,自己刚还叫嚣着要把人家皮给剥了,这又如何不让陆天齐胆战心惊呢   陆天齐倒也不是不怀疑这人的身份,可这念头还没在心里头存个一时半会,就再次被让铺天盖地而来的灵压给打散了   是了   就光光只是看这人的气度姿容和衣饰打扮,就绝非什么小户小宗的出身,再者而言,来人道法高深,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轻松   陆天齐到底是见过些世面的人,心眼转的滴溜,一想就明白过来   这九华宗的贵人大驾光临,多半是有所图谋,可这灵宝天材,河城这小地方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况且人家大宗大门的,要什么有什么   那么,就应该是为了人而来的   陆天齐勉强对那男子挤出一个谄媚的笑,脸上的肥肉都堆成了褶子。只见来人皱了皱眉,一挥手收回了灵压,他顿时像头死猪一样瘫倒在地上,肥腻的汗水在他身下殷开   陆天齐颤颤巍巍着站起来,不住的点头哈腰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不该冒犯仙师”   那男人斜睨他一眼,道:“你就是陆天齐?”   陆天齐一惊:“正是小的”   那男人衣度雍容,气度不凡,且相貌极好,面若凝霜,姿若孤雪。只是眉宇间肃杀太重,又配上剑眉入鬓的容姿,显得业障厉生,倒使人生生忽略了他的容貌   光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差点吓的陆天齐尿了裤子   只听得他道:“把你的后辈们都叫出来,本座奉尊师莲华道祖之命,来寻一孩子”    卷一 浮生梦一场 肆      一子落定   此时已过午时,戴意舒屈臂倚着,头顶一汪绿荫在他白玉似的面颊上落下影来。他的坐姿极为随意,宽大的衣摆从他膝上褶垂至地没进了满地的流淌的薄薄的雾气,却自有几份随性洒脱的大气蕴在里头   戴意舒抬眼瞅着对面的徐子阳只是笑,然后并指提起面前那青玉壶,伸手替他再沏上一杯   他放下茶壶,然后在徐子阳面前的棋盘上用指尖一点,道:“你输了,师兄”   戴意舒也不知徐子阳这是怎么了,说起话来没完没了的,还硬要拉着他下棋,说是要促进同门之情   可倒现在,戴意舒都还不知道徐子阳先前口信中所说的请求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也并不觉得着急,只是继续端着原身的架势和徐子阳下棋品茶,愣是半分不妥之处都没让对方发觉,也只能归功于戴意舒演技超群了   九转双叶草本就是天地灵宝,如今配上着滚沸的灵液一淋一浸,在青玉做的杯里沉浮不定,更是显得宁静美好。茶香袅袅,似烟似雾的在两人周遭弥散而开   徐子阳笑道:“这可未必,意舒,你可听过绝处逢生一说?”   戴意舒稍一敛眼,似是有流光而烁:“死局已定,莫非师兄有解围之法?”   徐子阳摊开掌,一手便笼了面前那茶杯,运转灵力源源不断渡去热量。不消片刻,杯中的液面沸腾而起,好若群鱼争食,壮观的紧   戴意舒看了笑道:“这算是怎得解决法子,师兄总不会是在恐吓我认输罢?”   徐子阳收了神通,把那杯还冒着袅袅水雾的茶放在桌上,伸手便从棋缸里捻了颗黑子出来,道:“若是死局,向来只有两种解法”   他话音未落,一颗黑子从徐子阳身旁的棋缸里飞起落在棋盘一格,整盘棋局突现一线生机   “一种是弃之废子,再施另一关键棋子扭转乾坤”   徐子阳微勾小指,方才落下的那枚棋子在棋盘上骤然横冲直撞起来,罡风迅起,将其余所有棋子尽数扫下棋盘   “而另一种,便是破釜沉舟,拼个你死我活罢了”   语毕,他再端起那茶杯轻呷一口,神色无异,但若细细看去,原先放那茶杯的位置上已经被融了一大片。更有甚者,滋滋冒烟的地方仍在蔓延   戴意舒神情不改,着手替自己把空了一半的茶杯添满   古人称对弈为手谈,既是不靠言语交涉,只凭魂灵相融。此盘对弈下来,戴意舒总归是对徐子阳的为人有了大致的了解,他的棋风步步为营,以谨慎为主,但又不失冒进,进退分寸自如   虽落子狠辣,皆是杀招,却仍隐留有一线生机与他人,也算是个光明磊落之辈   想来也是,到底徐子阳坐这掌门之位时日也不短了,能把偌大的九华宗治理的如此之好,除了修为缘故,也估摸着也是个狠角色,绝非愚傻之辈   在戴意舒的笔下,徐子阳只是一带而过的配角之一,只是提到他是戴意舒的师兄,周梦雪的道侣而已,所有的事迹到主角把他杀死后就戛然而止了   戴意舒也却没想到,他忽略的一些东西,这个世界的法则已经自动补全了。面对一个活生生的徐子阳,他的心里全然不是滋味   可如此人物,又怎么会被主角轻而易举的就杀了,着实奇怪,也只能归结于他给主角的光环了   徐子阳见戴意舒不说话,自觉这番话话失了往日自己在他跟前的形象,暗自懊恼起来,岔开话题道:“意舒,你猜猜我是为何而来的”   戴意舒托着茶杯,道:“师兄不提我都忘了,且说吧”   徐子阳道:“我是受了李秋霞的命,来这儿央你一件事的”   戴意舒心下一震,恍若晴空里响了个霹雳,他面上却丝毫不露,:“圣女峰座主?她托你要我做甚?”   徐子阳屈指敲了敲桌面,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不过她在凡世曾有一挚友,自小玩耍长大感情甚好。前些日子里她这位挚友去了,留下一孩子,李秋霞怜爱那孩子孤苦伶仃的,便想央你借这次渡世普罗的机会收他做了弟子,好歹养着做些粗鄙活计”   就是了!戴意舒恍然大悟,这番话本应是李秋霞亲自来与他说的,如今插了一个徐子阳,却也还是按着剧情走   戴意舒松了一口气,不紧不慢的呷了口清茶,按着原文道:“那李秋霞为何不自己收了那孩子做弟子?”   徐子阳道:“圣女峰毕竟是女弟子居多,那孩子住在哪的确不方便”   果然如此。   戴意舒正欲做出一幅为难的模样,就听着徐子阳兀得道:“我就知你懒得管这闲事,便替你回绝了李秋霞。那孩子你且别在操心了,我收他做弟子就是,也免得你为难”   这头徐子阳话梢刚落,就听戴意舒咣当一声掉了茶杯,发出一声响来   徐子阳看着戴意舒用灵力烘干了衣裳上的湿痕,又把碎了的茶杯复了原状,甚为疑惑关怀道:“意舒,你这是怎的了”   戴意舒面上笑道,袖底下却攥了掌:“要我看,这才是师兄的解局之道。是谁曾说过,这普天之下想要拜入你门下,除非河水倒流,昼夜颠倒的?师兄吓我这一吓,再得势的棋局都得输了去”   徐子阳只是笑,眼神幽漆漆的看着他,也不知到底是打了什么算盘,摸不清头绪   戴意舒倒也不怯是否被徐子阳找出了端倪,反而生了股子破罐子破摔的念头。这徐子阳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什么叫做“便替自己收了那孩子入门就是”   如此一来就全然乱套了。倘若是徐子阳收了那主角为徒,日后的剧情,还不知道是该怎么走下去的   事到如今,戴意舒原本慌乱的心境忽的平复下来,他神情微动,转而换上一幅闲散慵华的模样。只见得他眉宇间雍贵气度隐隐浮动,一幅漫不经心的模样   徐子阳看着他又是一愣,见戴意舒伸出一只手顺走自己的茶杯时才回神,道:“意舒?”   戴意舒把自个的杯子和他的搁在一起,才慢悠悠道:“那孩子,还是不劳烦师兄操心了。我一个人在这刍重峰上住的冷清,多个孩子陪也是不错”   徐子阳只以为他是觉着那孩子资质不佳,怕连累了自己,便笑道:“意舒不必客气,我座下无人,如此一来也免得外人说三道四的。若是师弟觉得一个人孤单了些,我和莫颉常来走动走动就是”   戴意舒神色不改,用手指尖把两个茶杯一点,眼见着两个物什被灵力所驱交替转的飞快,道:“此事日后再议罢,师兄,交与莫颉去把那孩子先带过来。等到渡世日到,且看那孩子是否于我九华宗有缘了”   徐子阳心下澄明,他自然是明白戴意舒的隐意   这入九华宗内门,向来是苛刻至极,除了要能登上封仙阶,还要过万剑林,最后出的来的,资质上佳者方能入选,再经历洗凡骨,脱世俗,才是正式的内门弟子   就拿这莫颉来说,他本家室清寒,自幼吃苦良多,心性极坚非常人能及   彼时他是唯一过了所有考验的弟子,在朝拜内门府时,恰逢这戴意舒千年难得一见的现了回身来此,大为震动,义无反顾的硬要拜入他座下   莫颉确是个狠角色,对自己也丝毫不手软,愣是在刍重山门前跪了近一个月,若不是入门时已经脱胎换骨剔除凡骨,定然要跪废了双腿   徐子阳不忍,便去游说那戴意舒,得到掌门的帮衬,莫颉这才拜入了莲华道祖座下,成了唯一的嫡传弟子   由此可见,这要想拜入九华宗戴意舒门下,又是何等的艰难   徐子阳也不就此多言,看着戴意舒瞅着那转动的两个物什神情专注的模样,笑道:“这如今都是人家老祖的人了,却还是个孩子脾气”   他话音未落,耳边罡风声起,呼啸凄厉破空而至。徐子阳下意识一抬手,便稳稳的接住了那刁钻飞来的茶杯,他面上不露,把茶杯放于桌面,却觉得虎口处隐约作痛,由此可见力道之大   戴意舒把衣摆撩了撩,做出一幅无以为聊的模样。他弹指打出一番灵符来,沿着峰山半腰就朝着内门弟子的居所去了   徐子阳一看这架势,便明白这是给莫颉传信去的   戴意舒道:“提到莫颉,我许久未见这个弟子,见他却似有了心魔萌芽”   他不是无凭无据的胡说八道,在原文中确实有莫颉入魔这件事。这莫颉本是莲华道祖的嫡传弟子,后来却因为爱上了周梦雪求而不得和他的师尊师伯反目成仇,和主角结了盟   这莫颉本就执掌执法长老印已久,心狠手辣惯了,一和主角结了盟,就更是肆无忌惮了。如果说主角是头号真反派,莫颉就是当之无愧的反派二号   原先的徐子阳和莫颉只是他笔下的一段文字,如今两个大活人就站在他面前,戴意舒着实不忍心让他们重蹈覆辙,也算是好心提醒   徐子阳甚是不解:“心魔?”   戴意舒道:“莫颉是执法长老,自然和内门的周廷生走的近些”   话已至此,徐子阳何等聪慧之辈,自然明白更深层的意思。他神色微凛,而后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笑容   他道:“如此,倒是我忽略了。可若是论破除心障,意舒可是有些好手段的,那把清心广虚琴倒是得了良主了,我还想着哪天能得了空听你弹奏一曲呢”   戴意舒用眼睛一瞧他腰间,且笑起来:“这次怕是没机会了,师兄良人送的小玩意倒是有趣”   徐子阳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悬挂着的锦囊,那精巧物什竟如明珠似的明暗起伏,透着金丝线亮若剔透。他苦笑一声,便起身向着戴意舒一拜,道:“师兄得先行一步了,意舒”   戴意舒大笑起来,摆了摆手 卷一 浮生梦一场 戊      临海城   九华宗显世的消息早就传遍了辟洲九陆的各门各派。从几日前,来自不同宗门的精英弟子就已陆陆续续汇聚于此,车稠马嘶,好不热闹   临海城在九陆中但且算得上是大城池,虽比不得晋凌,生淄,使君三城旺盛,但此次得了九华宗平白许多好处,怕是日后也差不了多少   此城名中有“临海”二字,实则居于山野间,依峰而建。城主名谓元鸿,常年深居简出,也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   陆明混在一群衣饰雍贵的弟子间,沉默的听着他们的议论。或许是因为主角光环的缘故,尽管他饱受虐待面黄肌瘦,却仍能隐约看出几份气度光彩来,只是那双眼太过死气沉沉,竟不像是个活人似的   只听得一弟子于同伴低语道:“听闻着九华宗,最负盛名的不过掌门道祖徐子阳和那莲华道祖了,只是这次显世,肯定是无缘得见了”   另一弟子道:“莲华道祖?就是那传闻中以至大乘境界的天才人物?”   陆明黑漆漆的眼底划过一线亮光,随即又隐没恢复了死气沉沉   先前那名弟子又道:“正是!这位道祖可是位莫不风光的主,就连九华宗的掌门鸿禹道祖都得敬他三分”   他的同伴讶然道:“据传这位道祖座下只有一嫡传弟子,如今也是合体境界,当了这九华宗的执法长老”   那人又叹息道:“可惜我等皆资质平凡,怕是进不得内门,更别提拜入这位莲华道祖门下了”   此言一处,众人都是被戳中了心事,一时间叹气声四起,无不惋惜   陆明听在耳中不做声,心里却有了自己的计量   他还记得那日凭空出现的玄衣男子于自己是如何表明身份的   那人自称是九华宗执法长老,莲华道祖嫡传弟子。陆明本就是个不得宠的庶子,先前自然是不知九华宗是何等光耀的大宗门。但见着他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爹一幅奴才像,他就打定了主意定要跟着这人走   至于莲华道祖,他心中更是衍了期望。陆明自小就看惯了人眼色过活,对旁人的神情变化极为敏感,那玄衣男子肃杀之气极重,唯有提到“莲华道祖”四字时眼底蕴了孺沫之情   他知晓了那人的神通道行,能令如此一人尊敬的人物,又该是何等风姿   陆明曾暗自发誓,今日所受之辱,他日必将全部奉还,如今又如何不牢牢抓紧救命稻草?   他正想离开,这边还没等众弟子散去,就听得前方人群一阵骚乱,惊呼声不绝于耳。陆明顺着众人视线看去,见得一装饰华贵的马车已失去控制,朝着人群密集的地方就直直冲去了   这驾车的是四头赤焰烈火兽,皮糙肉厚经得住长途跋涉不说,蛮力极大,莫说是凡胎世人,就连道行稍低的修士都抵挡不住,这一下子四头赤焰烈火兽暴动,就更别提威力多大了   车夫显然也修为不低,拼了命的去催动灵力安抚那横冲直撞的赤焰烈火兽,可却收效甚微   修士们一时间纷纷四散溃逃,有御剑的,有鼓足灵力加快脚力的,还有连滚带爬连怎么使手段都忘记的   领头最为壮硕一头赤焰烈火兽目呲欲裂,喷出的鼻息中卷席着火星。它烦躁的扬起硕大的前蹄,在青石板地面上踏出两个深槽来   人群一散开,粗布麻衣的陆明就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赤焰烈火兽赤红的眼珠一转就把目光钉在了他身上   蹄下一转,它嘶吼着毫无征兆的向着陆明的藏身之处就堪堪冲来   他本就还是凡胎,没入得修炼的边角,况且陆明还是个面黄肌瘦的孩童,腿脚再快又如何能比的过一日千里的赤焰烈火兽,眼看那孩子就要惨死于铁蹄之下,周围已经有胆子小的女修惊呼出声了   陆明转身就跑,口腔里弥漫着铁锈味,他突然脚下一软扑倒在地   他紧闭着双眼,咬紧了牙关,绝望之情溢于言表,是道不甘心一齐涌上了心头,就要死在这河城之旅   或许是他命不该绝,又或许是天道所为,陆明只觉身上一轻,耳边所有的嘈杂声响仿佛都被隔绝开来,时间被一瞬静止了似的。只有风声,风声鼓满了他的耳朵   是……是莲花的香气   弥漫在他鼻间的,是极为清雅的莲花香气,似有似无。不同于女子身上的胭脂香气,却更像是从骨子里,肌理里透出来的般   陆明慢慢的睁开眼来,去瞧自己的救命恩人。从他的位置望去,只能看见那男子那玉似的光洁下巴,其余的部分,就像是蒙在轻若烟云的山间晨雾中般,全然看不清   当真是,君子皎如珠   陆明脑子里一片空白,魔怔了般盯着他   主角这头心里正沉浸着,戴意舒却在心里叫苦不迭。自己这也算是上赶子找死,这自己前脚还和徐子阳在茶楼里头坐着,后脚就突然跳出来救人,却根本不是莲华道祖的做派   可主角倘若死在这了,谁又知道天道会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而更让戴意舒感到头痛的,则是这马车的主人   恐是受了大乘境界尊者不经意间泄露而出的威压所迫,不光是周遭的人一时感到呼吸困难双腿发软,就连刚才那几头横行霸道的赤焰烈火兽都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起来,马车静静地的停在路中央   此时的人群围着马车空出好大一片平地来。那马车装饰极贵,除却驾车的赤焰烈火兽,青色轻纱攘幔垂垂,以玄铁为骨,车壁上镶嵌着乳白色的玉精石,在青天朗日下折射出密乍的光芒来   这玉精石原是修士人人都有的物什,精巧剔透,又蕴着些许灵气,故而颇受欢迎。但通常品质上佳的玉精石也就一寸来方,如此大手笔的只用来装饰马车也是举世罕见   况且即使在经历这等大变后,也未曾听见车内发出一声响来,怕也是大门大派的人物   戴意舒此番动作极快,众人都来不及看个分明。他原本想趁着旁人未曾注意到自己悄然离去,却不料人群中有反应迅速的修士已指着戴意舒的方向,喊道:“快看!那孩子在那!”   此番举动,便是把戴意舒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中了。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收敛了气息,用灵力托着主角自房檐而飞身落地,现身在旁人眼中   他且不知,自己的无奈之举落在他人眼中又是何等卓越风姿   只见得一男子踏空而至,他步履看似极慢,却沉稳的踩在虚空的每个点上。一身银服雪袍,若云似雾无风而自有盈邈浮动,就连每处衣袍上的修饰都恰如其分,衣袖宽摆上镶着几只银线攒成的松鹤来,似舞似晃   那人的面容浸在一片茫茫的雾霭之中,看不清颜色,却更甚玉琢寒雕,令人好似浸了寒潭古井一回   陆明被灵力托着,慢慢放在了地上。脚一落地,他便听见周围又是一片哗然,更有心智不坚者,竟是通红了面颊   好一个气若芳华,度比九天的青年才俊!   他自是心知自己理应去拜谢,可双腿却沉如灌铅。陆明只用眼去盯着救命恩人看,这世人都说莲华道祖气度卓越,那可有这人一半超群?   那头马车里也有了动静,只见一只软若无骨的柔胰掀开紫绒的车帘,从里面探出一声莺啼含羞道:“奴家多谢公子相救之恩,敢问公子姓甚名谁,房珂道家定改日登门道谢”   周遭又一阵哗然,议论声不断   戴意舒顿时觉着自己一个头有两个大。他怎会不知这房珂一氏是何等显赫的门第,普天之下,敢自称道家的,也就只有房珂一族了   按照他的设定,这房珂一氏本是鸿蒙仙祖的母家。论辈分,这房珂族的随意一人在外头都称的上是老祖了,家族内又有三个大乘境界的老祖坐镇,也就九华宗门能压的过一头   而这马车内的女子,定然是来参加这九华宗显世大会的,而适龄的,就只有房珂凝一人了   论起这房珂凝,就不得不提起当初他给主角设定的后宫了   只因是个爽文,自然各种类型的姑娘都得备上一个,而这房珂凝,则是日后主角身边最重要的一个后宫   一来是家世显赫。房珂家本就是显赫大宗,而房珂凝虽有几个嫡子哥哥,却大多数都是一心修炼的主,房珂一氏自然由作为乘龙快婿的主角当家做主了,二则,也是这房珂凝温柔体贴,又素有修真界第一美人的称呼   如此佳人,又怎能不宠爱在心尖尖上   只是这房珂凝应该是在日后泽野传承时才会出现,那时的主角已然是合体境界,恰好又救了她一命,自然而然的上演了一处以身相许的戏码   房珂凝虽美,可戴意舒也得有福消受,这主角的女人,还是不碰为好   思及如此,戴意舒便大袖一挥,把一旁愣头愣脑的主角用灵力召来,道“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房珂道家的威名远扬,只是不知这孩子该如何处置”   戴意舒想着让主角先在房珂凝眼前头刷个面熟,日后也好让两人有个由头深入交流。可在旁人耳中就不是这回事了,一片哗然,都觉着这男子确实好胆魄,竟为了一无名小卒和房珂道家的人置气   那房珂凝果然是极好的修养,听了他的质问,不曾见一线怒意,道:“倒是奴家疏忽了,这件事由我房珂道家而起,自然会补偿他以表歉意”   此言一处,周围的众修士更是羡慕不已,唉声叹气的后悔刚才自己为何要躲得这般快。不然这会既得了一仙人相救,又好拿了房珂道家的补偿   众人看向陆明的眼神也愈发的嫉羡,甚至还有几个心怀不轨的已在盘算等会该如何杀人越货了   陆明沉默的抿紧唇,垂着头紧挨着戴意舒   戴意舒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在主角肩上一拍,一道光亮顺势钻进了主角瘦弱的肩膀里   他只堪堪释放出三成灵压,但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呼吸一凛,大汗淋漓,甚至有些修为较低的已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只听得戴意舒对众人朗声道,声极清冷:“我已在这孩子身上留下一道灵识,倘若他出了任何差池,我定能知晓。在场的想必都是一些仁义之士,断不会做出苟且之事”   戴意舒没注意到,主角猛地抬起头,黑漆漆的眼里闪过复杂的光芒来,随即又恢复了以前的死气沉沉   众人心惊于此人的实力,怎敢不点头称是   又听这头房珂凝柔柔道:“公子有心了,此事因奴家而起,自然也由奴家妥善解决,若是这位小公子出了危险,房珂道家必将彻查到底”   房珂道家都放了话出来,众人当是彻底没了念头   戴意舒急着回徐子阳那边,听房珂凝如此承诺了,便放下心来,抽身便想离去,却被人拉了衣袖   他低头一瞅,见得是主角攥住了他的衣袖,骨瘦如柴的手指死死地抠进了柔软的衣料中。戴意舒还未来得及问是何缘故,就看见主角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陆明就地在众目睽睽之下磕了几个响头:“求仙师收我为徒!” 卷一 浮生梦一场 陆      主角这惊世骇俗的一跪,可谓是把戴意舒骇了一跳   这拜师,实属太草率了   众人自然是感受不到戴意舒内心的惊愕,都只能看见那清冷的白衫男子正低头瞧着那伏地不起的瘦弱孩子。再看那孩子,虽说是看起来寒酸破落了些,却眼神坚定,额头渗出血来了也未曾去擦一擦   殷红的血迹沿着他凹陷的脸颊蜿蜒而下,看着分外瘆人   戴意舒自是知陆明已下了莫大的决心。他年纪虽小,心中却已有自己的较量,他只想那传闻中的莲华道祖虽好,却也是个成天到晚见不得面的主,况且论自己的资质,也不一定能拜入那位道祖座下   再说,他来时,那名黑衣大能已是说了,能走到什么地步,都全看他自己造化了   如今造化就在眼前头,陆明看的分明,这男子看似是个高傲清高的主,实际上,怕还是心肠软的。而从他露的那手可以看出道行之高深断不会在那墨服男子之下的   与其寄希望与一个缥缈无望的人物,不如抓住眼前的机遇!   眼见这主角又一个响头磕在地上,暗红色的血渍渗入了青石板表层,戴意舒顿时头痛的很,于旁人目光所不能及的雾霭之下,他低眼瞧向主角的神色十足的复杂   虽说这主角早晚都是他的弟子,可如今陆明是不知道自己身份的,这么决然的就选择拜他人为师,戴意舒竟觉得自己是被嫌弃了的   可再想想,若是换个身份,再去教导主角却也似乎也是个不赖的选择,至少不必再顾及旁人的目光,还是不管不问的态度,去放任他变成原著里里那幅欺师灭祖的恶棍嘴脸   两人一番考量下来,心里都有了各自的打算,这边又听得房珂凝真挚的劝道:“公子就收了这位小公子做个弟子吧,奴家见公子气度不凡,许是一位大能人物。此番冲撞了小公子,奴家本就良心不安,如是能促成一份师徒缘分,才能从中得些安慰。倘若奴家此次再有幸进了莲华道祖门下,这才好心安理得”   众人一听,更是艳羡。这普天之下,也只有房珂道家这般显赫的大世家,才有底气和能耐扬言说自己想要拜入一位道祖名下。若是论了旁人,能进内门,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而戴意舒倒也乐得就坡下驴,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一个如此抢手的香饽饽,仿佛世间人人对自己趋之若鹜了   不过这房珂凝也确不是个平庸的主,手段眼神厉害的很。她只搭眼一瞧,就知这青年男子断然不是什么平凡之辈,尽管摸不清底细,但就算有如此气度风采,也绝非无名小卒   虽说这小子如今瞧起来,不过是个肉体凡胎的俗世人,但凭着房珂凝的眼力又如何看不出来,有如此心性,又得青年这般人物相助,日后的成就又会低到哪去   如此一来,她既替房珂道家争了个平和待人的好名声,又得了两人一个好印象,确实是个划算买卖   话说起来,这件事也怪戴意舒眼力太好,今日他确是只为和徐子阳隐了行踪提前来瞧上一瞧,看看这一次的水准如何,实属没想到莫颉行事如此干净利落,主角竟是已经到了   想他传了口信与莫颉不过半日,却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弟子,居然为了自己一件区区小事,就能放下宗内繁杂事务亲自走了一趟,真是打心里的尊师了   想他方才和徐子阳隐姓埋名,刚找了个茶楼坐下,就听得神识里头出了乱子。戴意舒也只是堪堪一扫,原本是不愿多管闲事的,可神识搁人群中一转,主角那张脸就入了他的眼   至于他是如何认出未曾谋面的陆明的,那恐怕只能当成作者福利了   戴意舒当机暗自吃了一惊,什么也没多想,就着窗户就一跃而下,连个招呼都没和徐子阳告知一声。如今事态缓和下来,他这才想起徐子阳来,更是头疼中的头疼事   戴意舒也想明白了,自己也免不了收这孩子做了自己门下弟子,还不如趁现在就收了主角为弟子,日后好好教养,再慢慢告诉他自己的身份   可他的嘴都还没来得及张开,戴意舒就看着原本跪着的主角像是被谁凭空揪了领子一样提了起来,愣是晃晃悠悠的拉开了十来米的距离   随即,他就听得徐子阳的朗声道:“师弟,莫要多管闲事”   戴意舒只觉得自己的脸活像是被抽了一耳瓜,有道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活该是他自己疏忽了,凭着徐子阳的修为,又怎么会不知道这边的一举一动呢   而这徐子阳本就久居九华宗掌门一职,平日里威严惯了,和戴意舒私底下说话还好,但这次是明摆着说给众人听的,自然更是摆足了尊贵之态   这原本要散去的人群见还有好戏得看,又呼啦啦的拢了过来,比刚才的人还要多上一多   但毕竟修为相差太大,在场的不少人只因这一句话,就觉着有块千斤巨石压在人心头上,压抑的紧   旁人不觉得什么,可戴意舒却能清晰的看出,徐子阳这话里的灵压可都是直直朝着主角去了。修士况且如此,一个还未修炼的孩子又如何受得了痛苦呢   他这个师兄,实则是给自己自己找了一堆麻烦才是   戴意舒这心里头火烧火燎的,却只能眼见着主角面色愈发煞白。他又看着那头徐子阳似是真动了怒气,竟是一挥袖就用罡风真气鼓掀了那茶楼的窗户,飞溅的木头渣子劈头盖脸的朝着下头砸了下去   “师兄,”他赶紧张口唤道,暗地里张了灵力舒缓抵消了陆明身上的灵压   待到戴意舒用余光瞥见主角面色好了些许时,徐子阳已藏了容貌,踏空而至。周遭耳清目明些的众修士也只见得一气度不凡的男子跃出那窗口,瞧不清面孔,可衣饰用度皆是上品。他方迈一步,便是沟壑之远,已是到了眼前   居然是缩地成寸!   “都说了让你莫管闲事,师弟,”徐子阳走到了戴意舒身旁,轻声呵斥道,言语间却倒是没有多少恼意   戴意舒只觉头痛,便拽了一下徐子阳的衣袖,让他少说几句。他自个儿不觉有什么不妥当的,可在旁人眼里,却活脱脱一幅和徐子阳卖娇的架势   徐子阳被他的小动作弄的心尖儿一软,多了几份柔情,在戴意舒肩头上一揽,似是安抚   陆明被揪着衣领被灵力吊在半空中,刚缓和了脸色咽下一口铁锈味,黑黢黢的眼珠死死地盯着戴意舒和徐子阳   戴意舒不察众人的目光,低声道:“师兄,你且放过那孩子吧”   徐子阳皱眉道:“这是为何?那孩子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   他还未等戴意舒回答,便一道灵力朝着陆明打过去,强劲的钻进了那孩子的经脉中游走探查,让主角再次生生逼出一口腥血来   徐子阳的眉头愈发紧锁,戴意舒只听他道:“就这么一个驳杂五灵根的凡人,如何值得你这般?”   戴意舒闻言险些一个踉跄摔倒,耳畔嗡嗡作响   徐子阳刚说什么?驳杂五灵根……可自己的设定分明是单系水灵根,虽说不算天赋异禀,可又如何变成近乎废物的驳杂五灵根?!   兀的,徐子阳一皱眉道:“你可是林娜之子?”林娜便是陆明母亲的名字   陆明也是未曾想到徐子阳会这般发问,一提到他母亲自然是嗓子眼发紧。他张了张裂开小口发白的唇,几乎微不可闻道:“正是家母”   徐子阳得了答案,探究的目光又将他从头至尾审视一通,与戴意舒暗地里传音道:“意舒,你可是知道这孩子就是李秋霞说的那个陆明?”   戴意舒自然不能承认,只道了一句:“不知”   旁的人只看着戴意舒一幅两袖仙风,脱俗而立的冷清模样,却看不出此时他内心的惊涛骇浪。而戴意舒也没想到徐子阳只咬牙道了句好好好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徐子阳一扬袖,竟是凭空一把扼住了陆明的脖颈,大有不管不顾当众下死手的架势   陆明只是肉体凡胎,又如何承受的住合体圆满大境界修士这么一手。顿时憋的满脸通红,双腿在半空中胡乱蹬着   眼看着主角有出气儿没进气了,戴意舒慌得一闪身就近了徐子阳的身。他一把按住徐子阳的手,惊道:“师兄,你这是做甚?!”   周围的人也是想不到怎得是这个发展,虽说每次九华宗渡世也无规定不许私斗,可谁也不会去触这个霉头。一时惊呼一片,四散溃逃开来   这房珂凝倒不愧房珂道家的威名,自是不慌不乱,不消顷刻,偌大的空地上只剩他们几人了   被戴意舒这一拦,徐子阳眉峰一跳,转头看他与其传音:“意舒!你是九华宗的镇峰道祖,这孩子这般冒犯你,又如何能让师兄忍得?!”   戴意舒头脑混乱,也不知这主角到底哪冒犯自己的,只急急道:“师兄,若是李秋霞知道你杀了这孩子,又该如何和圣女峰交代?”   徐子阳嗤笑一声:“圣女峰又怎的,我又不知这就是她李仙子的近亲,杀了也属过失,况且我徐子阳做事何时需要向她李秋霞禀告了?!”   戴意舒终是不明这徐子阳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竟突然对着一个孩子下了重手。他再转念一思,如醍醐灌顶,怕是徐子阳和李秋霞本就不和,自然不给她买这个面子   他一咬牙,道:“师兄不给李秋霞面子,怎样也得给师弟一个罢,我刚已收了这孩子为弟子,怎么说也算是我嫡亲的徒弟,哪有师伯残害师侄的”   徐子阳似有些震惊,连传音都顾不得,难以置信道:“你真要收了这驳杂五灵根的废物为弟子?”   此言一出,几人之间的气氛霎时紧张起来 卷一 浮生梦一场 柒      三日后,九华宗显世   方至寅时,向来冷清的刍重峰就起了掌明灯。这是历年宗门的规矩,掌明灯虽得了个灯的名谓,实则是一状若莹玉精石的物什,精巧可爱,但在九华宗门之内何等方向都能清楚见得   凡是起了掌明灯的诸位长老道祖,就是说明这年九华宗的显世渡人就由这位大能住持   此掌明灯一起,引的宗门内一时大震。往年都是各位长老住持大会,而今年且是唯一一次镇峰道祖亲自出面,更何况是向来深居简出的莲华道祖!   因事关重大,这日莫颉作为戴意舒唯一的嫡传弟子也早早到了   他已换去了执法长老的银白云鹤绣暗纹的衣袍,摘了腰牌,穿上刍重峰首席弟子的纹莲花暗底的云衫,着眼过去清清爽爽,全然是个眉眼俊朗的正派弟子   按照宗规,负责九华宗显世大会的人物需寅时起灯,由嫡传弟子更衣焚香,再传音给掌门道祖。三遍天钟音毕,这年的盛会才得以开始   故而见得灯起,莫颉便整了整衣衫,踏着仙雾,就着夜色就进了莲华道祖府邸   此时,戴意舒正泡在竹林深处的一汪温泉之内闭目养神,入夜已凉,温差使温泉池旁蒸汽袅袅,恍若仙境,轻薄的纱绸帷幕层层而缀,似掩似明。适度的水温使他不免放松下来,浸了水的长发垂进了池里,跟雾霭似的氤氲在水面上   戴意舒微皱着眉,他正回忆着这几天徐子阳的反常之举   也确实不正常。他到如今都搞不清,为何那日徐子阳平白起了这么大的火气,忽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若不是自己和房珂凝全力拦着,他是铁定要杀了陆明的   可就算如此,徐子阳还是在临走之前拿了主角的一滴心头血   心头血对于一个修士有多重要众所周知,普通人若是失去分毫,定会元气大伤。虽说会再恢复回来,可主角只是一个凡人,经历漫长不说,近期定是不能做多劳累的活了   眼见这就到了九华宗显世大会了,怕是过不了内门的筛选了   戴意舒只是叹气,一幅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这两日旁的杂乱事务太多,已然是负责的超出了他的预料,饶是身为作者的他自个,也只能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思了   这头他还胡思乱想着,忽察得识一颤,知道有人进了禁制的范围,莫颉自然不敢冒进,便立在竹林边缘拜道:“弟子莫颉,拜见师尊”   戴意舒刚想询问他来作甚,方如醍醐灌顶,挫败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才想起按照宗门的法规嫡传弟子是要在盛会时侍奉左右的   于是他意念一动,令十方小世界为莫颉让出一条道来,竹林一时倾倒一侧,层密至极的墨绿枝叶重重缀下,沉在薄雾云云中   莫颉知了这是得了主人的许可,着眼过去云刚归岫,月影沉沉,他不由的放轻了步履。月色云衫与雾气融做一气,随着他一同深入了竹林之内   愈往深地,温泉产生的温腾热气愈是浓郁,凭着修为,孱孱水流之声对于莫颉可谓清晰入耳   在蒸汽袅绕间,他隐约闻到水色里有了极为清雅的莲花香气,沁人心脾,可思及深处,想来师尊是不会用劳什子熏香的,也真是奇哉怪哉了   他又走了几步,便见得一人背对着莫颉浸泡温泉之内,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见得那人倚靠在汉白玉的池壁上,藏在雾气里,也没太多的动作,却自有一番风雅。莫颉身为执法长老,生性谨慎规矩,他低眼一作揖倒地:“师尊”   戴意舒道:“先过来罢,且替我更了衣再说”   莫颉得了命,抬袖便用灵力拢了石垣上内府刚送过来的青袍衣裳,恭顺的低着头候在原处。戴意舒从水中起了身上了平地,只堪堪顺手披了件里衣,晶莹的水珠沿着他莹玉似的脖颈滚落入衣领中   此处本就是戴意舒的十方领域,自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只一挥手,身后头就凭空幻化出一处厚厚软榻来。他半阖着眼的斜倚靠了上去,觉得头发过于黏湿不适,又懒得自己用灵力烘干,就示意莫颉与他来自己拭发   莫颉刚入门时曾按照宗规作为嫡传弟子侍奉过戴意舒几年,虽做了多年的执法长老再不曾做这些粗鄙活计,可做这些事还算从善如流   他虚空一捞,从随身携带的芥子袋中取了一方素净的绸子出来,走上前替戴意舒拭发   他在戴意舒旁近处屈膝半跪下,神情认真的用修长的手指挑起一缕湿发,戴意舒本就养尊处优惯了,就连这漆发都触手温润柔滑,在水色的湿润下微闪光泽。莫颉如此反复几次后,察得戴意舒呼吸平稳下来,似是入了小憩   莫颉心中宁静,此时胆子也大了几分,他犹豫片刻才抬了眼去看那戴意舒   今时已入深秋之际,夜色微凉,偶有清风送往向竹林,而衬着黛色穹色上的一轮明月浩朗,显得月亮倒像是摇摇欲坠的悬挂在竹梢上   他望着戴意舒那张清癯的面颊,忽的就想起自己方入九华宗的时候,凡人肉胎资质一般,却生生凭着一腔执拗通过了内门试炼。本想着拜入某位长老门下便是得了福分,可世事无常,在去内门府拜领弟子令符时却恰逢了戴意舒   莫颉到现在都记着那时的戴意舒,衣摆携雾,自是一番流水似的霭动,那云烟却是连寒风都吹不散的。他穿了一身束领银袍,裹着狐裘,面容好若刻做寒霜,欣长而不瘦弱。他踏着风雪而至,却终融于寒气之内,就好像是那酷寒中的一部分,甚至连目光都不曾予自己半厘   那时莫颉便难以遏止的生了念头,像疯长的野草似的虬枝盘绕——若是不能拜入这人座下,这九华宗门,不入也罢!   他从旁人口中得了这位人物的名号,方知这就是世人盛传的通天大能莲华道祖,一咬牙搁在刍重峰前跪了二十来天没挪过身子,靠着一瓶灵丹和坚毅的意志愣是等到了许子阳亲自出面解决,这才进了戴意舒座下成了唯一的嫡传弟子   就算是几年后莲华道祖就闭了关,从此更是长久不得相见,可莫颉还是从未后悔过,只是拼了命的修炼,生怕自己坏了道祖的名声,后来当了执法长老,为人处事愈是不近情来,生硬冷酷的紧   除了刚入门在戴意舒左右侍奉的那几年,他们师徒如此亲近是再没有了的   这头莫颉正出神,戴意舒就忽睁了眼,他的目光猛地直对上莫颉的。事发突然,令莫颉先是一晃神,随即他一个激灵,慌手忙脚的就赶紧跪下请罪,颤着声音道:“弟子逾越,请师尊惩戒!”   身为执法长老,莫颉自是知道自己方才僭越了,自己小心谨慎了这么些年,却不想,竟在如今的关键时刻出了差错。旁的甚么惩罚他倒是不惧,可若是因此莲华道祖把他逐出了座下,对他而言,却是比死还可怕的事   思及于此,他伏地的双臂难以自持的微微颤抖起来。莫颉心里头明白,戴意舒对他并无多少师徒情谊,他这般清心寡意的人物,当初收了他做嫡传弟子也是看了掌门徐子阳的份,可自己又如何会介意这些?   能入莲华道祖座下就已是他最大的福分了,岂会奢望其他   他惶惶的等了片刻,却始终不见莲华道祖出声,心间更是一时燥乱   不过莫颉可真是想多了,戴意舒是对他半分恼意都不曾产生,况且凭着这幅壳子的修为,假寐中的他又如何察觉不了莫颉的失态?   只是作为一个红旗下长大的人,他对这儿人动不动就跪的模样甚是反感,不知该说着什么罢了   那头戴意舒还思忖着措辞,这头的莫颉已是心焦如焚,他一狠心,便屈指猛地向着自己的双眼袭去,誓由自挖双目的架势。忙的戴意舒一道灵力打了过去,堪堪把莫颉的手打偏过去,震的他手臂发麻   戴意舒皱眉:“你这是作甚?”   只见得莫颉一叩头下去,朗声道:“弟子自知僭越,冒犯了师尊,只好自废双眼,以示惩戒”   戴意舒这次确实被骇住了,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弟子行事狠辣,性子倔犟至极,可也没想到莫颉对自己也这么不懈怠   只是多看一眼自己,被发现了居然就要自残双目,毫不拖泥带水,由此可见刚烈一斑   他不禁有些感到后悔,当初自己就不应该设定成出这般人物出来,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说不定哪天自己一个没注意,莫颉就自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真是矫情至极   戴意舒不好失了风度,只道:“你且起来听话。莫颉,你乃九华宗执法长老,旁人见了你动不动就跪又成何体统?”   他说的不满,但声音落在莫颉耳里却是一幅轻轻凉凉的,跟终年不消融高山之巅的冰雪似的。莫颉心中尚且不安,可尊师之命又不得不听,他只好从地上站了起来,恭顺的垂手立在一旁,不敢抬头   戴意舒:“你抬起头来”   莫颉犹豫一刻,终究是抬起头了,他这一抬头,视野里却又是直直闯进戴意舒的影来。只见戴意舒正侧卧榻上,面如玉雕,清癯削瘦,和那日初见时并无不同,仍是那幅深不可测的傲世之态   他暗自瞧着戴意舒,戴意舒也正打量着他。说实在的,自己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弟子却也生了一幅好皮囊,换去那身过于死沉的玄衣着了一件月白衣裳,却也是个清逸俊秀的好儿郎,   这般看着他垂眸而立,又有谁能想得到这般形容风雅的人,竟是宗内人人惧怕的执法长老呢   按照自己的设定,莫颉唯一的柔情都给了那周梦雪。可心头上的白月光却嫁给了自己的师伯,饶是个正常人都无法忍,更别提性子本就烈的莫颉了   戴意舒不禁生了遗憾,按说这莫颉一幅好皮囊,就算在美人多如狗的修真界也属风姿卓越之辈   可惜年纪轻轻就做了执法长老,虽说挂着自己嫡传弟子的名头,但资历终是不够,难免众人不服,自然得有些狠毒手腕震慑内外二门,久而久之便养成一幅肃杀苛刻的性子来   那周梦雪也是因此看不上他这幅阴沉的模样,更喜欢为人温和侠义的徐子阳一些   戴意舒张了眼去看自个儿这个弟子,终年映不出人影的眼珠里头此时是清清楚楚的多了一个莫颉的人形出来,他兀得问道:“你且告诉我,你拜入我座下多长时日了?”   莫颉不明他是何意,只好老实回道:“回禀师尊,约莫过万年了”   戴意舒又道:“你初入内府山门时年岁几何?”   莫颉道:“回禀师尊,十七不足”   戴意舒闻言则是一顿,原本寻思着能不能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出莫颉那时的影像来,可几个思忖下来却不得而终,想必莲华道祖对这个便宜弟子是从没上过心的,这点倒是和主角同病相怜了   莫颉见得戴意舒似是沉思片刻,便色愈恭,一时只得听闻夜风簌簌,见得月色淼淼如沉寒水   他静心凝神的等了几刻,戴意舒才道:“你倒是成长了许多,曾还属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如今却也显得老成了”   莫颉耐下心中的欢喜,只恭敬道:“莫颉谢过师尊。弟子这些年来丝毫不敢懈怠了,唯恐辱没了师门的名声”   戴意舒从软榻上坐将起来,单单就这个动作,他虽本无刻意之情倒也显得举止姿态风雅至极,说不出的赏心悦目。他见天色已有乍明之意,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用灵力一瞬烘去发上剩余的湿气,示意莫颉替他更衣   倒也不是他戴意舒是个连穿衣都需要人伺候的纨绔之人,只不过宗门法规有言,在济世盛会期间,主持盛会的人物凡事皆需首席弟子全权操劳   原本他做了这个设定只不过是为了日后成了九华宗掌门的主角收他的女弟子后宫着想,毕竟平日里沐浴餐食里难免有所肢体接触,一来二去擦枪走火,颠鸾倒凤也就顺其自然了   如今换了他被伺候,多少也是有点不自在的。好在莫颉也同为男子,倒也无妨   莫颉走过来,从旁的软榻上拿了青衫衣裳,先伸手去替戴意舒一一系好里衣,他动作极利落,却像是做过许多次的模样   内后府听得这次是莲华道祖亲自现身,自然在衣饰诸如方面愈发谨慎,原本的规制为青绸木兰松鹤散月袍,配琅玉腰环,此次却是专为了戴意舒加了规格,在原先的基础上又用黑金银绣在袍摆上做了暗纹,用品质极佳的阶玉代替了琅玉   虽看似只是多了点装饰,实则在宗法森严的九华宗之内已算是罕有的高规制了   戴意舒起身,任凭莫颉替他穿戴好衣饰腰环。莫颉离他极近,只嗅得那股子清雅的莲花香气是愈发明显了,他这才了然方才那香气的由来,也只当是戴意舒道行高深,灵力充沛所致   最后,莫颉替他束发,待一切事毕后,他又规规矩矩的立在了一旁,低眉顺眼的一幅恭敬的模样。戴意舒抖了抖袍摆,撤去了软榻,运起灵力,敛了一室的薄雾云霭,随着他的衣摆稍稍淌着,刚出的足金色光芒洒了他一身,连同那云烟也一同浸成丽色了   他道:“走吧” 卷一 浮生梦一场 捌      辰时已至,天刚破晓   此时,临海主城处已是比肩接踵,辟洲各城邦门派弟子已是齐聚,他们其中大多数更是昨夜在这彻夜守候。是辰时刚到,众人便是遥遥听得恢宏嘹亮的钟声,闭气凝神细数,整整三遍之数,众人皆是心神一震,精神抖擞起来   在他们面前,是一方光洁平滑的青石界面,在剔透明澈的黎明晨光下显得金灿灿的。虽说那青石貌似只有数尺见方,可众人都知上那头早就布了法阵,铺展开来怕是说几里之方也不足为过   人群一时似是热水沸腾,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生怕是错过了九华宗现世之时的盛况,巴不得自己能多长几个眼睛   只见得钟声方落了颤巍巍的余音,眼前头平方一片的青石上就仿佛平静的湖面掉进了石子,先由羸弱的透明涟漪变得一层层壮大起来。随即平地里忽的起了铮琴一个清脆的音,袅袅地,甚至不成曲调,却使躁动的人群蓦然沉静下来,一片针落可闻的寂静   似是与此同时,众人只觉得周遭灵力气场一变,浓稠的云雾便贴着众人的脚脖子兀得从四遭拢了过来,悄无声息的愈发厚稠起来,放眼看去云雾翻滚,竟像是立足于那仙云上。正当人人正惊奇于此等奇观之时,又闻得一亮如洪钟的苍劲声音犹如惊天惊雷般在他们头顶炸开,只震得人两耳嗡嗡,头晕目眩   只听那声音道:“万物无生,众眇之门也”   短短九字之言,众人已是觉得气血翻涌,喉生腥甜,更有甚者已是一口黑血喷了出来,站立不稳了。这倒也怪不得他们,想当初盘鸿仙祖将百济门给了九华宗后,抽出一缕灵识留在了百济门的封世大阵里,便是这九字箴言,以点化有灵性之人   所以痛苦难耐是一说,有利于道行亦是另一码事。现在再往这场上打量去,已有资质卓越的弟子从中得以参悟几分,惊喜的发觉修为欲有提升之意   经由这么一遭,众人便是更明了多少有好处可得,在一阵骚动后,对九华宗待会的阵势愈是期待起来   忽的,骚乱的人群间有人惊叫起来:“快看!”虽声音不算响亮,可在场的诸位都是耳清目明的得道之人,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都齐齐的向着那人举起手所指的方向望去   不看便罢,这一看,个个都瞠目结舌起来   在他们面前,那平整的一隅青石上已是淌满了浓稠的云雾,细细看去,状似多不可数的松鹤伴风起舞,随阳而鸣。逐渐得,云雾间缓起了数座阵势恢弘的高台楼阁,多是五脊六兽的样式,漆碧瓦,镶美玉,有直指青天雄伟之势,在朝阳下恍若阆峰仙苑,灼灼生辉   众人尚还如痴如醉于眼前的景色,便又惊见于有云雾凝神为数只鹤身,从雾气间展翅而冲天,口中高亢啼鸣,体态轻盈优美,在半空中已然起舞,似是在迎接何人一般   只见得自那遥遥之的云雾间飘来一小木舟,行程极稳,真像是漂在那河面之上。舟上隐约可见两人身影,一人负手立于舟首,前头立了一小袅袅熏香金壶,另一人手持竹竿撑船,动作潇洒从容,透着闲适的隐士姿态   众人俱是嗅到了那股子清爽的莲花芬芳,一时神思皆清,觉得神清气爽起来   那小舟看似行进缓慢,实则只待几个呼吸后就已到了众人的眼前头,撑船的男子收了竹竿,停了船,和众人相距不远。舟首那男子着了一身青衫衣裳,仙姿秀逸,一幅光风霁月之态,且形容昳丽,清癯的面容隐蕴了悲悯苍天的气魄,而后的那青年得了一袭月牙色云衫,虽气度不及前者,但仍眉眼入画,确是个清逸俊秀之辈   人群中有惯年参加的修士一眼便看出,这年轻男子绝非任一长老,可又一深思,九华宗内能得主持现世盛会的,除却诸位长老,也就只有那几位通天道行的镇宗道祖了   他们再往后头那青年身上一搭眼,仔细辨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那束手侍奉在旁弟子模样的莫不就是九华宗的执法长老虚清真人?   要说这莫颉,自当了长老一位后也曾主持过一两次现世大会,自然人群中有人认得。可现如今他这幅清逸的模样,又有几人能信这人便是那向来狠戾无情的执法长老   如此一思忖,已有聪明人猜出舟首那男子的身份来。按着九华宗法规,无论是哪位大能,嫡传弟子是定要侍奉左右的,这虚清真人在万年前却是入了那莲华道祖座下,做了唯一的弟子   莫……莫非,这人便是名震辟洲九陆的莲华道祖本身?   要提起这九华宗的莲华道祖,在这辟洲九陆可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除却一干天赋禀异的传闻,他相貌几何也总为世人所津津乐道,要知道,这位大能向来深居简出,旁的人想见上一面都是难上加难,就更甭提有幸得以见得真容了   所以,在场的诸位心里再如何有了猜想,再如何起了惊涛骇浪,都没个人敢去多嘴说上一说,个个都明智的噤了声,闭口不言   戴意舒负手立于舟首,对众人怀了如何心思自是不知,他铺了灵识往黑压压的人群中探查,几番搜寻后也未能见主角的身影。再往深里探去,寻遁着他前几日留在陆明体内的神识一路找去,最后在一客栈里找到了主角   他不免有些惋惜,想必徐子阳抽了那孩子一滴心头血,如今主角怕是连床都下不了了,就更别提来参加弟子大选了   罢了,不来也罢。戴意舒早就思忖至此,心中已有了一番计量,况且那陆明得了世界气运,天道自然不会绝了他的机遇,吉人自有天福   戴意舒一挥袖,凝了灵力注进那云雾所化的松鹤身躯里,得了灵智的松鹤俱是发出一声极为清亮的啼叫声来,轻扇羽翅卷起一方轻薄云雾来。它们纷纷变做轻舟一艘,舟身轻盈好若孤叶,朝着众人就摇晃着拢了过去   他只道一句:“请。”   这便是九华宗弟子大选的第二机缘,云雾灵海。以山雾云烟做轻舟,意志为竿,一舟可载一人,宗内弟子均不问出身来历,不问年龄修为,在这三个月内,众人皆可上这云雾灵海一试。修道之人最重一颗赤子心,唯有意志坚定一心向道之辈才能撑着这叶轻舟渡得对岸去   见轻舟已成,早就有人跃跃欲试起来,一时人群中嚷嚷闹闹起来,好不热闹,诸位各显神通,几个箭步后跳上小舟,拾起竹竿卯足了劲去撑船,还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祭出灵剑,想要御剑直达九华宗的仙境里头去,可刚上了剑,就都惨叫一声跌了下来,连着从家里头带来的上品灵剑也一并折了去   要是有人从临海上头向下张望,便能见得地下黑压压的一片,小如蝼蚁,似是无休无止的上了不断化形的轻舟,往云雾的那头涌去   才半柱香不到,就有陆陆续续的弟子累的双臂酸软,行如蜗爬了。不过,浩浩荡荡的渡湖人群中倒不乏一些心智俱佳之辈,撑舟轻松至极,把众人遥遥的甩在了后头   在众修士间,有那么三个人极为惹眼,一女两男,皆是风姿卓越之辈   且先说那名女子,仙姿玉色,着一身芙蓉色金罗蹙鸾华服,更衬得她面若桃花。虽这女子生的一幅娇弱的模样,可看动作可无半分姑娘的娇羞,她素手只用力一撑,那轻舟便飞快的前行起来,好一派英姿飒爽的姿态   戴意舒凭着印象,认出了这名女子。此人叫秦衣,自小生在山野里野蛮惯了,后来成了那李秋霞的弟子,也成了主角庞大后宫中的一员   而另一男子,看起来约莫双十年华,生得面相白净文质彬彬的,长了一张狐狸似的脸,总是笑盈盈的样子,怪讨喜的。他也撑舟轻松顺手极了,只消时不时的轻点一下竹竿,那舟就箭似的飞快窜了出去,遥遥领先众人数百米   这男子长了一幅乖巧书生像,可不代表他是个省事的主儿,戴意心里头明白的跟明镜似的。这人名谓封九逍,明案上是一小门小户的公子,可暗地里却是如今人人可诛的魔头,万蛊盟的头号人物,这般人物,自然日后也成了主角的小弟   这前两位戴意舒都认得,可后面这个,他却是拼了命的去想也得不出个所以然了   要说这人,比起前面两位也不算多惹眼,但他的模样太奇异了,戴意舒想不注意到他都不行。只见得那男子正屈腿斜倚侧卧在轻舟上,也不撑舟,手里还摆弄着一个拴着红缨的酒葫芦,一幅闲云野鹤的姿态   戴意舒又散了些灵识过去,那男子似是有所察觉,醉眼朦胧的举起酒葫芦远远朝他一举,豪迈大笑几声,又一仰脖灌下一大口酒,露出凌乱发丝底下一张清俊的脸来。说来也是奇了,他不曾撑竿催舟前行,可这轻舟还是慢悠悠的自个儿向前走   看他这架势,倒不像是来参加大选的,却像是游山玩水来了   戴意舒死活想不起来自己笔下何时有了如此不容小觑的一个人物,只好作罢。他招了莫颉撑舟续燃了香炉,乘舟向着宗内去了   与此同时,主角那边也陡然生了异变   陆明正一轱辘从客栈的床榻之上坐了起来,警惕的看着眼前头凭空出现的几个大汉。他面色苍白,虚软无力,手心里冒出了汗,陆明心里头也明白,自己对上这几个人是断然没有胜算的,他强撑着谨慎的看着这几个人,道:“诸位这是?”   一个大汉站了出来,像是他们中领头的。只见他冲着陆明一拱手,道:“奉我家小姐的命,我等是来帮助小公子您的” 卷一 浮生梦一场 玖      陆明打没了娘那天起,就知道这世上再无第二个可依赖的人了   他有时也恨,恨他那把自己当作一条狗养的爹,恨日日为虎作伥的大哥,甚至也恨自己那早早过世的娘。在陆明的印象里头,他的娘亲是个极温婉美丽的女子,无论日子再如何苦,也总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裳笑盈盈的待人处事,是那个破落小院里不可多得的一道亮色   陆明曾听府中的老仆人提起过,他娘原本是一大户人家的独女,后因家道中落才败走河城,又因生的温婉貌美,被这河城一霸陆三省看上了。一番花言巧语,痛失了父亲的她误以为这便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从此悔恨一生   他那可怜的娘死的时候曾气若游丝的叮嘱过他,人心难测,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能信的,若是有人无缘无故的对你好,定然是有他自己的目的   所以当这群来路不明的大汉道是奉命前来护住自己的,陆明的心底却腾的升了警惕。他暗地里攥紧了拳,口里脸上却是客客气气道:“不敢当,只是不知您口中的小姐是哪位?”   那大汉自然看出了他的警惕,倒也不恼,道:“我家小姐吩咐过了,等您通过了九华宗的弟子大选,进了内门,就自然知晓了”   陆明道:“那你家小姐又为何帮我?”   那汉子又道:“我家小姐欠您一个人情,自然要还的”   这又教他百思不得其解起来,自己初来乍到,又如何能让别人欠自己一个人情呢   可要细细说起,倒是自己欠了别人人情,想那日在长街上仙姿清逸的男子不光救了自己的性命,还替自己寻了间客栈好生安顿后才和他那位师兄一同离开   思及此,他陡然生了悲哀,怕自己此生都是再不得见那人了。不过也是,自己这种人,却还痴心妄想不切实际,也着实可笑   为首的汉子见他双目无神,呆坐再床上,便知应是想起了什么,不好出声打扰。他朝着后头的人挥了挥手,从其中一人手里接过一瓶泽润丹来放在床头上,玉瓶顺着床铺塌陷的地方咕噜噜滚去,最后挨着陆明的半个身子停了下来   陆明把这物什用手一摸,且问道:“这是什么?”   那汉子道:“我家小姐早就知道小公子您伤了元气,命我从本家带了一瓶泽润丹,也好助您一臂之力,尽早恢复了精神体魄”   这泽润丹确是好东西,滋补元气,温养体质,尤其在促生精血方面有奇效,实属不可多得的上品丹药。由此可见,这汉子口中的本家定是非富即贵,再如何也能算作排得上名号的氏族   陆明心下惊异,虽说他从未见过泽润丹的模样,可名字和疗效还是听说过的,他顾不得旁想,取了玉瓶上的塞子往鼻下一递,只嗅得药香扑鼻,清香怡人,因丧失了一滴心头血而虚损的面颊颜色也好看了几分   这不光是他自个儿闻到了,房内的几人也是嗅得了那香甜的丹药气息,可人人面色不改,倒像是司空见惯了般   要知道,这每一颗丹药放在外头都是价值连城,这年头杀人越货的勾当太司通见惯了   玉瓶里装了约莫五颗泽润丹,表面呈碧绿色,每粒都是圆滚滚的一小颗,怪招人喜爱的   除了货真价实的丹药,就连这用来携带的玉瓶也做得精致,摸上去清清凉凉,在阳光底下散发着莹莹的光泽,约莫是伶玉一类的材质   陆明也不和这汉子客套,往掌心里倒了一粒,用两指捻起放进了嘴里。碧绿的丹药刚入口就化作了一股热流,直往他干涸的丹府里涌去,浓郁的药香在口腔里弥漫开来,陆明的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恢复的红润,焕发出光彩来   泽润丹果然名不虚传!   他小心的把玉瓶放进自己的贴身衣兜里,郑重的站起身来朝着汉子拜了一个大礼,道:“请千万替我谢过你家小姐,此番大恩大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明虽只有十来岁的年纪,可自幼丧母,又多受兄弟欺侮,心智自然比同龄的孩子成熟上许多   他这话说的倒是有十足的技巧,一来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不至于惹个忘恩负义的名头,二来也是向那汉子暗示,若是有什么目的就此提出来便是,不必再遮遮掩掩   为首的大汉也是个聪明人,听出了话里玄机,道:“小公子客气了,我等此番来确是只为替小姐还了人情,别无他意”   陆明心中愈是纳闷,又听这大汉道:“时候也不早了,想必九华宗已经现世了,待我等送小公子您去往云雾灵海,也就得回去复命了”   闻言,他耐下心里的惊异,朝着那汉子一拱手:“那有劳诸位了”   那大汉上前一步,口里念了句“冒犯了”,然后把强壮的双臂一伸,就把陆明像是拎小鸡似的捞了起来,在原地掐了一个诀,带着他双双化作清风从窗户口里窜了出去,朝着临海城中央就去了   陆明被他夹在腋下,难免觉着颠簸的头晕目眩,胃里翻腾不止,半柱香未完,等他刚缓过劲来勉强睁开眼时,两人已然是到了地方。大汉把他放下来,脚踏在地面上的感觉让陆明一时直觉得恍惚至极,耳边又听得那人正聒噪几句值当注意的事   他定了定神,嘴里答应了句,心里也不忘细细记着。那汉子见他态度诚恳,又是个不曾修炼的孩子,便好心的多替他解释了几个问题,这才告辞离去   陆明送罢那人告辞,立在原处,这才得空好好看这罕见的光景——见得眼前头铺开了无边无际的云雾来,鹤唳高亢,连带着的翻腾不止的云雾氤氲,映衬着遥遥的仙苑妙处更像是那九天之上神仙居住的地界   叶叶轻舟停靠在近岸,孤零零的,络绎不绝的修士弟子上了舟,用竹竿撑起孤舟前行,小舟在云雾间轻摇轻晃,若离所散的缭绕在身旁,别有一番野趣   这临海城得了九华宗现世的诸多好处,这街道两旁俨然是摆满了各家摊位,叫卖声不绝于耳,来往衣饰各异的修士弟子接踵比肩,拥挤的紧   好一番热闹的景!   陆明心里头想着那汉子交代的,自己是要和前人一样撑舟才能渡到对岸去的,原本正寻摸着物色一轻舟,耳里却听得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不由得抬头遁声看去   只看的一群满脸谄媚的仆从远远的簇拥了一穿的珠光宝气的少年朝着这边走来,横冲直撞的招惹了不少怨气,可若定睛细看,便能认出其中的跋扈少年可不就是陆天齐的宝贝儿子,陆三省么   他心中难忍怒气,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陆三省看   实际上,陆三省这两天也不好过,这话要说起,还得从那天陆明被莫颉接走来提。陆天齐点头哈腰的送走了这两尊大佛,腰杆子还没挺直,就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皱着眉头问旁边的仆人:“今天大公子是不是又去找那个小……十公子了?   仆人不明所以然,只好如实回答:“是,据说还调教了一番   陆天齐那天是头一遭对他的宝贝儿子发这么大的火,都快把他屁股揍开花了,要不是大房撺掇了二房三房四房,连哭带闹的,陆三省才逃过一劫,没被他老爹给打死了,到现在他屁股还肿着呢   所以,当陆家大公子打人群中一眼瞧见陆明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挽袖子撸胳膊的,一把拨开了前头的人,气势汹汹的就朝着他去了,口里还嚷嚷道:“妈的,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这个小畜生!   陆明恨是一方面,可也终究是明事理,懂形势的,看陆三省这个架势便知道大事不好,转身就跳上了就近了一轻舟,抄起竹竿就往对岸划去   眼见着陆明又要窜没影了,陆三省也顾不得再呈一时口舌之快了,他脚下生风,凌空一跃,也一并跳上一叶轻舟。他随手抄起竹竿在手里头掂量了掂量,往下一杵,就催船前行,直直向着前面正用力撑船陆明追去   这云雾灵海也真是不负虚名,茫茫一不知边际不说,陆明撑杆的双臂是愈发酸软无力,身子上好若压了座千钧的山,越往前处走,就越觉得呼吸困难,浑身冒汗   要说这陆三省虽是个纨绔子弟,但在修行上还是有几分心性的,又多少有些道行傍身,自然轻松许多。只见得他不说是舟行千里,倒也比陆明快上一些,眼见着就要追上来了,陆三省也得意起来   他双手握着那竹竿,高声辱骂道:“你以为到了这儿就能成凤凰啦?真他娘的是痴人说梦,呸,贱种就是贱种,还能换个瓤?”   陆三省话说的实属尖酸刻薄了些,旁的已有同撑舟的修士看不过眼去了,道:“哎,你这人年纪不大,却是怎地说话?”   他倒也不惧,斜睨那人一眼,口里更是激道:“你又算哪个娘胎里出来的贵种,敢来管大爷我的闲事?”   那修士一时气郁,刚想出手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可又一思忖,这还在人家九华宗的地界上不便动手,于是长篙一撑,眼不见心不烦,先行到前头去了   如此一来反而助长了陆三省的嚣张气焰,他倒是真觉着各人都是怕了他,愈发跋扈起来。他口里恶狠狠的念了句:“妈的,这下看谁还能帮你!”陆三省甩了甩酸痛的双臂,又是一阵撑船催舟前行,眼见着就距陆明不到一竿之遥了   陆三省使足了劲,扬手就用手里的竿往他舟上抽,轻舟本就小小一块无处可躲,这几下都生生抽到了陆明的身上,刻骨铭心的痛   陆明咬牙硬挨了几下,后背火辣辣的疼,周围那些修士的窃窃私语像是自己往他耳朵眼里钻似的   他兀得就像是重回了他娘刚死的时候,旁的下人也不少对他拳打脚踢。那时他便暗自发誓,日后定要加倍奉还,绝不会忘记今日之耻,陆明本以为到了这临海城,便能抛弃过去,重新开始,可是天道却又让他遇见了陆三省,又将他的希望击的粉碎   他如何能不恨,如何能不怨?   陆明撑船的手无可抑止的颤抖起来,几近抓不住竹竿。他已然听不清陆三省有说了什么,浓烈的恨意使他无心顾及其他。是了,谁也不会帮他,谁也不会救他   忽的,他的意识里似是平地里起了霹雳,轰隆隆作响,守得云开见月明似得,陆明的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子豪气来——   天地不仁,那我就成这天地!万物皆为刍狗,那我就杀尽这天下人!   他头脑乃是前所未有的清明,那陆三省再来用竹竿打他时,他伸手猛地一抓,不知道痛似的,正好给他抓了个正着。陆三省一惊,怒斥道:“小畜生,你还不快松开你爷爷的竹竿?当心我把你从这儿扫罗下去”   陆明哈哈一笑,眼里头恨意十足,手里再一个用力就硬生生从陆三省手里夺了过来,远远的扔开,落入那云雾里头再见不到影了   他也不去理会气的直跳脚,不停骂骂咧咧的陆三省,拾起自己的竹竿,往下一点,轻舟就非也似的冲了出去,瞬息之间已是百米之遥了 卷一 浮生梦一场 拾      待陆明渡了云雾灵海,到了九华宗的地界上时已然是浑身汗津津的   他脚下虚浮,本来就失了滴心头血,虽有泽润丹滋补,但毕竟是元气大伤过一回。陆明把竹竿往旁的一扔,胡乱往衣衫上擦了擦掌心的汗,不管不顾的就地盘腿坐了下来,停整休息片刻   这九华宗宝地确是一处神仙样的去处,放眼望去多是五脊六兽,遥遥的还有些攒尖顶或盔顶的样式,阆苑琼楼,碧瓦朱甍的,都一并在云雾中隐绰浮伏。除此之外,七座指天巨峰环绕宗门拔地而起,烟岚云岫,险峻异常   由的是百年一次的盛会,宗内许多弟子也行走在已上岸的修士间,为人指引道路,讲解要领,引得众人羡慕的频频瞩目   在诸峰间,就属的莲华道祖的坐峰刍重峰来的醒目。山脚连着半山腰都蕴在一层氤氲的云雾间,看不清真容且高耸入云,仿佛要直直窜上那青天之上   陆明正瞅着那山峰发呆,旁地里就斜出一道醉醺醺的声来,道:“小弟弟,你看甚么呢?”   他转头遁声看去,只见一青年男子也与他一并席地坐着,手里提溜一酒葫芦,醉眼朦胧,倒像是醉的开始胡言乱语了。那男子的坐姿十分随意,大大咧咧的,不像是哪里来的世家公子,却和那寄情山水之间的闲人无二   陆明看了他一会,回过头去仍望向那刍重峰,道:“那座山而已”   那男子晃了晃手里的葫芦,醉醺醺的也把目光落了上去:“刍重峰啊……那可真是一座好山吶,比我见过的所有山都来的秀丽险峻”   陆明只觉得这人奇怪,不像是来参加弟子大选的,道:“你为何而来?”   那男子豪爽一笑:“为山水美景而来,为好酒知己而来”   陆明闻言一顿,这才转头正眼瞧着他。这男子似醉非醉,形容并不算多出众,顶多是个清秀之辈,可他的气质就好似这山水河川,容纳百川,光风霁月。只要给他一壶好酒,一匹烈马,他就能策马驰骋山野,倦枕青山而眠   如此气华风度,叫人生不出敌意来   他只道:“我叫陆明。”   那男子则是哈哈一笑:“在下顾朝丘,一山野长衫落拓客”   顾朝丘踉跄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步伐不稳,一幅醉酒后虚浮的模样,用拿着酒壶的手向着刍重峰的方向一指,醉眼朦胧的对陆明道:“小弟弟,我小的时候听奶奶讲过,在那九华宗的刍重峰上居住着仙人,他的性子比那山巅上的冰雪都冷,都高傲。我那时候就在想,当仙人风光是风光,可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多可怜啊”   他眉间醉意未消,一幅惺忪之态。顾朝丘颇惋惜的盯着手里头的酒葫芦,道:“只可惜啊,我这壶带给他的好酒却都被我自己喝光啦……”   顾朝丘仰脖灌下一大口晶莹的酒液,陆明只瞧见他眉宇间隐约氤氲着甚么。他还未来得及看清,就又听得顾朝丘醉醺醺道:“这人啊,总得失去点什么才能明了这修道的真理。小弟弟,这九华宗渡人便是从这云雾灵海开始的,你又把什么留在那片云雾里啦?”   渡人……渡己么……   陆明心下怔然,他的脑海里忽的就浮现出她娘温婉的身影,她站在那破落一禹的偏院里,鹅黄色的衣裳衬托的她笑靥明媚   然后,陆明看见她单薄的身子迅速褪去了,就像一缕烟气似的消散了,他恐惧的想要叫喊,可陆天齐那张肥腻的大脸又在他眼前头出现了,陆三省就站在他旁边,还是那幅嚣张跋扈的高傲模样   周遭所有恶毒的话都一股脑儿的涌进了他的耳朵里,挥之不去的始终包裹着陆明。他面无表情,可双目赤红,袖下的手掌死死地握紧成拳,直掐出了血印   滔天的怒火让他头疼欲裂起来,陆明想要怒骂,想要哭泣,可他什么都做不了,活脱脱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样   就在陆明心头的怒火即将失去控制时,仿佛一滴水终于落进了平静的湖面,世界突然寂静下来,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什么都没有了,他有些惊异的看着陆天齐和陆三省两张丑陋的脸像是风化的沙子似的消散了   他仿佛身处一片白茫茫地界里,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静的好若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出奇的,陆明心中强烈的恨意也似已沉寒潭,此时他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宁静,这种清明的感觉比方才在云雾灵海上的还要更明显   陆明不知道的是,一缕近乎微不可见的云雾正从他身上抽离出来,扭动着身躯义无反顾的投入了那茫茫的云雾灵海里头   正可谓这世上人人都知这云雾灵海是入九华宗的必经之途,可又有几人知晓,人人终归都会在这儿失去些什么,又得到些什么。这茫茫云雾,实则是亿万年间世间多少修士弟子共同的执念所化   怕是连陆明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刚遇见的陆三省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只是一道虚影罢了   执念已去,陆明只觉浑身轻快,疲惫消散的一干二净。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用眼往周围一瞧,却发现顾朝丘早就不知去向了,唯有那醇厚的酒香味缭绕周遭久久不散   这人……到底是如何身份?   纵然他心底疑窦丛生,可顾朝丘终归算是个不相干的主,此时却还是正事要紧。陆明从地上站了起来,拍去衣裤上的灰土,心里头暗自回忆起那大汉教导给自己的事宜   只要沿着眼前这条石铺的道路一直往前头走,便能见一亭台楼阁样式的红瓦建筑,挂一金烙小匾,上书篆“缙云府门”的字样。   那便是九华宗领山牌的地方,这山牌则是分五阶颜色,黑绿蓝紫白,分别对应着宗内的挂名,记名,外门,中门,内门五重弟子身份   凡是过了云雾灵海的修士,想要拜入九华宗做弟子的皆能来这儿挑上一块山牌,再拿着山牌去各处的接引人那接受测试。愈是靠近内门,试炼便愈发严苛   人人只得拿一块山牌,故而机会也只有一次   陆明循着路而去,而那汉子担心他不识门道也着实多余了,这满眼浩荡的人群也正朝着那缙云府门涌去,教人一眼便能看出道路来   他走的有些急,而人又来的拥挤,陆明只能侧着身子从人缝里钻了过去。他汗津津的弯腰低头在人山人海里艰难前行,一时只顾得避人,没来得及看一看这前头,没想到一个疏忽就闯了祸事   原来,他一时不察,竟然一头不管不顾的栽进了旁人的怀里。陆明只觉得这人胸前触感极好,柔软异常,又闻到一股子香料气味,他头脑还钝着,就听见一道惊慌失措的尖叫从头顶传了过来   他被激醒,赶忙从那人怀里退了出来,这抬头正瞧见一张娇媚的女子容貌,顿时是羞红了面皮   而那头秦衣更是恼羞交加,她美目冒火,伸出一根葱白似的手指头指着陆明半天说不出话来,看起来像是恨不得戳进他的眼睛里   自己在这儿走的好端端的,这个冒冒失失的小子到底是从哪跑出来的?!竟然还如此不长眼的撞进了她的胸口上   话说回来,要是一俊美些的少年郎唐突了佳人也倒罢了,可这小鬼看起来饥一顿饱一顿的,那双眼睛也死气沉沉的透不出半点光来,怎么看怎么让人喜爱不起来   秦衣心里恼怒,她又自小野蛮霸道惯了,如何能认得了这口气,抬手就想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巴掌,却不了被陆明一个偏头给躲了过去,一时惹的她怒火更甚   “你还敢给姑奶奶躲??”秦衣又怒又惊,气火攻心,素手只一翻就扯化出一根火红色的细长鞭子来,显然是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   那鞭子和它的主人一样阳火极重,再用灵力一激,鞭身沿着鞭柄掼下亮紫色的火焰来,搁太阳底下一照,透出透明的颜色来。可别小看秦衣这根鞭子,在《且看且成神》这本书的前期也算是排的上名号的利器了   这根鞭子名曰蚩尤鞭,用三大圣火之一的紫雷幽火凝聚而成,本源水生火,乃上古兵器榜上也排在百位左右。但秦衣手中的蚩尤鞭只是一部分,故而威力一般,到了后期主角要大杀四方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他的手里——   秦衣甘愿送出本命法器给陆明炼化合一,铸成了真正的蚩尤鞭,可她自己却因失了本命法器而元气大伤,从此消失在主角的茫茫后宫中   此鞭一出,周遭的空气便热腾腾起来,紫雷幽火本就排在亿年不熄的七星不灭焰前头,故而威力更是十足。旁的不愿惹事端的修士早就远远的闪开,免得平白遭受了误伤之苦   这时,人群里头有人认出了陆明,且小声嘀咕道:“那孩子不就是前些日子险些被赤焰烈火兽踩踏死的那个么,怎地如今又是他遭了迫害?”   那修士旁边也有好事的主,好凑个热闹事,自然也认了出来:“且就是他!啧啧啧,这小鬼也是命运多舛的紧,却是个驳杂五灵根的废物……”   他俩压着嗓子说话,可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起来,众人一片哗然,就连原本还在气头上的秦衣也有些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陆明眼底是彻底没了光亮。要说驳杂五灵根是个怎地概念,这放在凡世里就相当个四肢不全之辈,基本和修道无缘了,修炼讲究的是容纳天地灵气,融心境合一,灵根好坏如何则关系到日后修为的高低   以变异灵根为极品,单系为中,驳杂五灵根为最次   与亿年难见一变异灵根的天才类似,这驳杂五灵根也是罕有一个。可怜陆明一心向道,却摊上了一个废材无二的天赋   一时人人议论,秦衣也对这少年生了同情心,能过云雾灵海都是心智俱佳之辈,日后都是前途无量之人,只可惜怕是他也只能走到此个地步了。可秦衣又抹不下脸来放过陆明,这人冲撞了她,若是不教训一通,也不是她的风格   于是她佯装盛怒,却力道轻轻地甩了一鞭子过去,看似簌簌带风,实则落在人身上也顶多是个皮外伤   秦衣只想着给这小子一个小教训即可,可论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来势汹汹的鞭子即将抽到那场中央的瘦弱孩子身躯上时,却像是打在一层无形的屏障上,竟然被弹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