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初见   华冠广场的巨型大钟“当当”地敲响了第十一下,沈云落正站在广场中心麦当劳的门口焦急地等待着陆榟枫。   这是圣诞节的前夕,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节日,所有的店铺都装饰得富丽堂皇,所有的商家都施展出浑身解数,打出了各种优惠的幌子,吸引着年轻的男女大掏腰包。于是,无论是出钱的还是赚钱的,脸上都洋溢着满意的笑容,大街上倒也充满了热烈的节日的气氛。   今天的天气不错,淡薄的阳光透过丝丝云彩曼妙地轻洒在大地上。偶尔吹过的一阵微风冰凉的拂过女孩儿粉嫩的面颊,虽不是很泠,却足以让身边的男友找到了搂紧她的借口。   沈云落看着周遭一对对甜腻腻的情侣,不由紧了紧身上单薄的羽绒衣,暗暗骂道:“死人陆榟枫,等了你半个小时了,真想冻死我啊,虽然上回我让你等了四十分钟你很生气,可那天不冷啊,还落英缤纷,景色怡人啊。死人陆榟枫,让我在冷风中等你,是不是男人啊。”   她不时地往手心里呼着热气,却只能获得暂时的温暖。就在她心烦意乱地跺着脚时,没留心脚下有一颗小小的石子,突然便失了重心,身体不受控地向右边歪倒下去。她裂开嘴“呀”地叫着,双手拼命地挥舞着想要保持住平衡。正危急之时,一股力量拽着她的手向左边一带,沈云落借着力道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手提包却顺着手腕滑到了地上。   “吓死我了。”刚刚站定的沈云落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旁边一个冷漠沉稳的声音响起:“我扶了你一把,在你吓死之前,出于礼貌你也该先说声谢谢吧。”   低沉的声音在风中冷冷地经,更平添了一丝寒意。   沈云落闻声抬起头,却只看到了一个高挺的鼻梁,她一愣,只得再将头仰起些。救她一命的年轻男子大概一米八五左右的个头,漆黑浓密的头发衬着白皙的皮肤,线条刚毅的脸上是一双冷峻有神的眼睛,薄薄的唇角上挂着一丝淡淡的讥诮。总的来说,确是帅哥一枚。可这会儿,高颜值却丝毫没打动沈云落的芳心。   “你……哎呀,我的包。”她愣了数秒,旋即想起了掉在地上的手提包,里面的零碎已散落一地。   “我的口红。”沈云落尖叫着蹲下身子:“还好没摔坏,这可是新买的呢。哎呀,镜子裂了。钥匙呢?手机,钱包……”   “你,你脑子没坏掉吧?”对方的态度怎会如此恶劣,被忽略胡救命恩人在一旁无奈地看着沈云落收拾着地上的东西。   沈云落暗地里翻着白眼,一面全神贯注慢条斯理地捡着地上的东西,心里暗道:“就不谢你,不谢你会死啊,看你能怎么样。什么人啊,扶人一把就以为是救人一命啊,恬不知耻,哼。”   得不到回应的帅哥有些不满,他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扶了你一把,你倒是这样的态度?幼儿园老师是这样教你的?”   幼儿园老师?什么意思?当我才三岁?一股怒气从丹田冲到头顶,就在沈云落准备发出狮子吼之时,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叫起来:“云落,你趴在地上干什么呢?”没等沈云落反应,又听他叫:“凌墨,你怎么在这儿?害我到处找你,就差没去报警了。”   沈云落像安了弹簧一下子跳起来:“陆榟枫,你要死啊,让我在这里等了……”她抬眼看一下大钟,续道:“五十分钟,你想冻死我呀?”一肚子的怒气终于找到发泄口了。   “云落,你等一会儿,我先跟凌墨把话说完。”久久才到的陆榟枫根本无暇理会沈云落,转向一旁高傲的帅哥道:“我妈到处找你,怎么不接电话?她真的快要去报警了。”   “让她报去吧,每次都大惊小怪的,我那么大个人还会丢了?手机没电了。”凌墨面无表情地扬一扬手机。   “没电?故意的吧。我知道你不想去相亲。”陆榟枫焦急地嚷着,全然不顾凌墨原本白皙的脸色染上一层红霞。   凌墨挺直了身子,声音中夹杂着不快:“就你什么都知道,你是人精啊。反正不想回家,也不想接什么无谓的电话。”   陆榟枫被他冷漠的态度噎住了。   凌墨的声音再次响起时,语气平稳了许多:“以后我的事你们都别管,我自己有分寸。”他顿一顿:“好了,吃饭去吧,站在这儿怪冷的。”   沈云落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暗暗打量这个叫凌墨的男子。这么帅气的男人还需要相亲?追求他的女孩怕不要太多吧。难不成他是那个……沈云落不自觉地摇头,真替全天下的美女们伤心。还没等她想明白,脑门上被人弹了一指。   “疼。”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就听凌墨冷冷地说:“走吧,不是说冻死了吗?看在你是榟枫的朋友的面子上,我请你吃火锅。忘恩负义的家伙。”   沈云落揉着脑门,恼怒地说:“什么忘恩负义,你说清楚,你不就扶了我一把我没道谢嘛,怎么就忘恩负义了?你是替我两肋插刀了,还是为我报了血海深仇了?你站着,把话说清楚,喂,别走那么快。”两个人一个走一个追,倒是把陆榟枫直接晾在了后面。陆榟枫惊讶地摇头,这俩人怎么跟贴错了门神似的?   陆榟枫追上前去习惯地搂住了沈云落的肩膀,侧头问凌墨:“别尽顾着斗嘴,咱们吃什么去?”凌墨头都没回:“伤心小栈吧。”沈云落刚要拒绝去吃饭,却又被这个名字所吸引,好奇地问:“伤心小栈?什么地方?拍古装戏的客栈?”凌墨不屑地看她一眼:“你是本地人吗?这么出名的饭馆都不知道?”陆榟枫耐心地解释:“伤心小栈是个川菜馆,开了大概也就两年吧,还挺出名的。你不吃川菜,不知道也很自然。”   凌墨不耐烦地催促:“走吧,边走边说。榟枫,你什么时候领了导游证了?再说下去就该把风土人情都介绍一遍了吧。”沈云落甩开陆榟枫的手臂,气冲冲地说:“你干嘛老对人发号施令?我又不认识你。陆榟枫,这个人是谁?我为什么要跟他吃饭?还有,你今天约我有什么事?”   陆榟枫被她的一连串问题攻击得晕头转向来不及反应。却没想到走在前面的凌墨一个转身,迅疾地又在沈云落脑门上弹了一下:“你是问题儿童吗?鸹噪得要命,沈,什么落下来了?”   “沈云落。”“就不告诉你。”陆榟枫和沈云落同时说。   “沈云落?”凌墨皱了皱好看的眉:“奇怪的名字,云都落下来了你还有什么好果子吃?”“你……”沈云落恨恨地咬牙。凌墨看着她,冷峻的眼里闪过一丝好玩儿的神色,轻声地念:“云落,听久了倒有那么点儿意思。”   沈云落一个肘锤击中陆榟枫的小腹:“我跟你有仇啊,干嘛什么都跟外人说?这叫出卖我的隐私,懂不懂?”陆榟枫捂着肚子做出一副痛苦的样子,无辜地说:“他叫凌墨我表哥,我妈是他姑,所以他不是外人。再说你的名字有什么可保密的?这好像也不算隐私吧?”   “你……”沈云落给他气得直跺脚,却无法辩驳。   凌墨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嘴里不耐地叫:“榟枫,到底来不来?”“来了。”陆榟枫又搂住沈云落的肩讨好地说:“走了,走了。带你吃好吃的,包你吃完什么不开心都忘了。” 第一卷 第二章 相邀   伤心小栈是一家木制结构的三层独立小楼,坐落在离华冠广场两条街以外的步行街的西侧。   离午饭的时间还早,饭馆里空无一人。凌墨找了张靠窗的桌子,陆榟枫拉开他对面的椅子招呼沈云落坐下。   凌墨看着陆榟枫忙前忙后的献着殷勤:“女朋友?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我不是他女朋友。”沈云落托了托眼镜。陆榟枫正在往三个茶杯里注入茶水:“我们是中学同学,闺密,我是她的男闺密,又叫蓝颜知己。懂吗?”   “废话。”凌墨冷笑:“别骗自己了,男闺密,电视看多了吧。”   说真的,凌墨并不觉得沈云落有多出色。她个头不太高也……不太矮,浓密的长发打了根粗粗的大辫子垂在脑后,略显土气。一副大大的眼镜将眼睛遮挡住,只看得见黝黑的双瞳在镜片后躲闪着他的目光,鼻梁倒是直而高挺的,嘴唇红而肥润……她怎么那么爱咬嘴唇?凌墨不由微蹙起眉。   沈云落突然发现他带着审视的眼光盯着自己,浑身上下像是爬满了蚂蚁似的发起痒来,不自然地端起茶杯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   听着凌墨的话,陆榟枫只是微笑着不多分辨,顺手把菜单递给沈云落:“你看看吃什么?他请客咱们别客气。”   沈云落看着餐牌:“吃火锅?哎,这个泪珠点点是什么?”服务员在一旁笑着解释:“这指的是火锅辣的程度,我们不分中辣微辣。泪珠点点就是微辣,泪如雨下就是中辣,很辣就是痛哭流涕。”“还挺文艺的,怎么听着倒像是琼瑶笔下的文章。这餐馆你怎么没带我来过?”沈云落侧头埋怨榟枫。陆榟枫无奈地笑:“你又不能吃辣,我怎么会带你来?”   “不能吃辣就点泪珠点点吧,只是微微的有点儿辣意。”服务员建议说。   沈云落面露难色,她的母亲对辣椒过敏,家里便杜绝了一切与辣椒有关的食物。   “真麻烦,就来个鸳鸯锅吧。”凌墨不耐烦地将菜单还给服务员:“其它的菜照旧,份量小点儿就好。”看来凌墨是这里的常客。   菜很快便上齐了,凌墨开始慢吞吞地涮着羊肉,一副准备吃到海枯石烂的样子。沈云落好像也在拖延着时间,陆榟枫倒像是真的饿了,不停地替沈云落涮着肉菜,再不停地将食物塞满自己的嘴。桌上只闻一片吃喝的声音,谁也没再开口说话。沉默中,沈云落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喂?爸?”是沈云落的父亲沈开远。沈云落用手捂着话筒,半扭过头:“我在外面呢……嗯,晚上不回去吃饭了……知道了,今晚花市要送花材过来……我等着……好……知道了爸……拜拜。”挂上电话,她明显地舒了口气。   陆榟枫给她加了一筷子羊肉问:“今天星醉回来?”沈云落将手机收回提包:“嗯,今天中午回来的。”“在家住几天?”“一个星期吧,下周休假结束就回单位了。”“我说你们姐妹俩一定前世有仇,怎么就处得这么艰难呢,连在一个屋檐下住着都不行?”陆榟枫不解地摇头。沈云落清了清嗓子,她不愿意在生人面前提起家事,凌墨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锅里翻滚的羊肉。   “榟枫,下午花市要送花过来,我得回去看着。”沈云落放下筷子。陆榟枫抬腕看表:“噢,现在走吧。我的车送去保养了,今天要挤地铁回去,路上怕得要一个多小时。”沈云落拎起手提包。   “凌墨,我们就先走了啊,谢谢你请客。”陆榟枫笑着说。   凌墨眼睛都不抬,只是轻微地难以察觉地扫了沈云落一眼。陆榟枫突然想起什么,又扭头叮嘱:“对了,你还是赶紧给我妈打电话吧,要不晚上她非吃了我不可。”   “知道了。”凌墨不耐烦地挥手。 第一卷 第三章 结缘(一)   沈家的花店开在繁华的吉安路上,名字叫——“花。”它的左边是一家古旧书店,右边是一家糕点店。花店的二楼原是仓库,后来被沈开远改成了中午午休的卧房,现在则变成了沈云落的香闺。   沈家这对孪生姐妹,从小的脾气性情就大不相同,天生的一对冤家。随着年龄的增长,竟是到了相互憎厌的程度。沈云落常常在想,为什么她们这对姐妹就那么不正常,别人家的姐妹即使不是情深义重,至少也互相关心吧,到了她们这里竟成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了。更奇怪的是母亲花沁茹的偏心,为着小女儿,这大女儿竟成了眼中刺肉中钉一般。   大学毕业后,沈云落在找工作时处处碰壁,一时心中郁闷,顺理成章地接手了父亲的花店,更是顺理成章地搬进花店的二楼,连家也难得回一趟。在那之前,沈星醉已从舞蹈学院毕业,顺利进入省芭蕾舞团,因工作需要便长期住在单位宿舍里,也只有休假的时候才会回家小住几天。近一两年来,除了过年过节,姐俩基本碰不上面,感情自然更为疏远,不过倒是少了许多争执。   地铁站里人群熙来襄往,好不容易等来了一趟车,沈云落却被一位身背着大大的行囊的大妈推搡到了一边,若不是陆榟枫眼明手快地拽住了她的衣角,说不定会被挤到铁轨底下去。   眼看着两趟车过去,惊魂未定的两人愣是没挤上去。两个半小时后,两人终于大汗淋漓的赶回花店,媚儿正独自一人束手无措地站在一堆花材中间发愁,看见他们进门直像见到了救星一般。   “榟枫。”沈云落整理着满地的花束,心里突然想起了凌墨:“今天那人是谁啊?”“我表哥。”陆榟枫将手边的花束按类分拣着,头也不抬地答。   “你表哥?我怎么没见过?”“我小舅舅的儿子,一直在国外念书,五年前回国来帮着大舅舅管理公司,整天打着飞的满世界乱飞,别说你了,我一年都难得见他一面呢,你自然没见过。”“噢,我说呢,怎么你还有我不认识的亲戚。”沈云落若有所思地揪着花枝上的残叶。   陆榟枫戏虐地问:“这话我可听见了。我的亲戚你都认识么?为什么?现在是要查家谱啊?想嫁给我?”   “说什么哪?”沈云落轻笑着踢了他一脚:“占我便宜找死啊。”陆榟枫咧嘴一笑:“怎么了,嫁给我不好?我妈可喜欢你呢。”“好了,别贫嘴。你说的小舅舅就是好多年前开车从悬崖上掉下去那个?”陆榟枫脸色一暗,点了点头:“那年凌墨只有五岁,三年后,小舅母也得了急病去世了。大舅舅终生未婚,就收养了他。凌墨十三还是十四岁时,大舅舅就把他送出国学习去了。”   “说起来,他也挺可怜的哦,那么小就没了爸妈。”“可怜也不可怜,因祸得福吧,大舅舅那么大的家业将来都是他的啰。”陆榟枫的声音不大,却似有一丝不甘的感觉。沈云落注意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啊?没什么,没什么。”他的脸色突然有些不自然。   “云姐,花收拾好了,我下班啰。”顾媚儿在陆榟枫身后露出半个头。沈云落看一眼挂钟:“九点半了?榟枫,你也回去吧,顺便帮我送送媚儿,她家住得远。”“好,我是你们忠实的柴可夫……司机。”“去,我可付不起你的工资,司机。”沈云落白他一眼。   收拾好一地的残花败叶,沈云落慢慢直起发酸的腰,还真累,就干了那么点儿活,腰酸背疼的,难道是老了?她自嘲地笑。   走上二楼卧室,夜晚的冷风从敞开着的窗户扑面而来,路上行人渐少,偶尔驶过的汽车也是飞速闪过便隐进远处黑暗之中。树木悄没声息地站着,昏黄的街灯映出重重树影。夜,是那样寂静,静得令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般震耳,静得那个名叫孤独的幽灵,就隐在她身后某个触手可及的地方,静得如同这世上就只剩她一人了。突然间,她发现自己就这样慢慢地陷落在孤寂中,莫名的恐慌正在将她一点一点地吞噬。   沈云落猛地一压自己的胸口:“你怎么了?沈云落,怎么突然伤感起来。不要去想,不要胡思乱想。”她关上窗户,抓过一旁的手提包,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手机,钱包。咦?这是什么?”灯光下是什么闪花了她的眼睛。原来那竟是一个造型非常别致的天使链坠,用一根短短的铂金手链穿着。沈云落轻轻将它拈起来,小天使胖胖的小手擎着一把小花伞,微仰着头望着伞顶。太精细了,沈云落眯缝起双眼去看,发现花伞是用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彩金金线编织的一朵曼株莎华,根根纤细的花蕊往上卷曲着。手工极其精致优美,显然是名师制作。   “这个是哪儿来的?嗨,你是谁家的?”沈云落顽皮地自语,仿佛那小天使会回答一般。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熟悉的汽车声。她推开窗户:“爸?”楼下一个穿着深色羽绒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一辆蓝色福特车旁抬头张望。看见了女儿,他的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第一卷 第四章 结缘(二)   “爸,这么晚了你跑来干嘛?”沈云落打开门让父亲进来,习惯性地瞄一眼挂钟:22:20分。   “天这么冷路又远,你这会儿过来干嘛?万一着凉了妈又该骂你了。”“骂我什么?我一天没看见女儿了,来看看不行啊?”沈开远一脸慈爱的笑。   “星醉回家了吧?演出还顺利吗?”沈云落在父亲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还好,这次可把她累坏了,跑了大半个中国。你也知道你妹妹,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别人不演出的时候都在休息,只有她,每到一个地方安置好行李她就第一时间练功去了,能不累嘛。不过,这回她可以在家休息半个月,把你妈给高兴坏了。”沈开远喝了热茶,环顾着四周转移了话题:“这天还真冷,这里可没家里暖和啊。”   “爸。”沈云落听着父亲说起妹妹的工作和生活,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们说的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沈开远望向女儿,无奈地摇头:“你在这里一住就是大半年,看样子还打算长住下去是吧?我本就是想来劝劝你,现在看来也没什么用了。”“爸,我在这儿住挺好的,星醉现在在家里住着,让妈妈好好照顾她,我要是也回去了不把妈累坏了?再说,有人看着店你也放心不是吗?”“这个店有什么不放心的?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倒是你在这儿住着让我不放心。”沈开远盯着门外夜深人静的街道。   “离这儿不远就是派出所。前面不到一百米有一家24小时的药店,斜对面是另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附近还彻夜有巡警巡逻。爸,还要我再数下去吗?这些你都知道的。”沈云落用故作恼怒的眼神看着父亲。   沈开远唯有举手投降:“好,爸爸知道说不过你。你不愿回家去住也就算了,可总得回去吃饭啊,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你这阵子连周末都没回去过哦。”   “我……”   沈开远抬起手阻止女儿说话:“我知道你想什么,在家里你们姐妹感情不太好,你妈妈是有些偏心,从小到大她疼星醉比疼你多……”   “爸,我有那么小气吗?”沈云落还是打断了父亲的话:“我知道妈心疼星醉,星醉也是个值得人多疼爱的孩子,我从来也没有因此而埋怨过什么。可是,我想不明白的是,妈妈为什么恨我,她不爱我我不抱怨,可她为什么恨我?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连星醉也……”   沈开远的身躯非常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你这丫头乱说什么?都是一家人,哪有妈妈恨自己孩子的道理。”   “爸。”沈云落迟疑着,她的眼里有蒙蒙的雾气:“你别骗我了,我早就知道这个妈妈并不是我们的亲妈妈。”“你,你瞎说什么呢?”父亲急急地打断她的话,可他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自己,他不敢相信地盯着女儿倔强的脸,女儿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两年前的一天,我在杂物间翻东西时无意间发现了我们的出生证明,上面母亲那栏写的是花沁芳。而我们现在的妈妈却叫花沁茹,当时我以为是医院弄错了,可那上面明明是你的笔迹,也就是说那名字是你亲手写的。后来我去养老院看奶奶,借故问奶奶花沁芳是谁啊?是不是妈妈的姐妹?奶奶的回答支支吾吾的,最后还是被我问出来了。爸,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我们知道?”   沈开远在女儿模糊的泪眼里只好坦白:“你居然都知道了,还隐瞒了我那么久。”“我不过瞒了你两年,你可是骗了我们几十年啊。”沈云落抗议。   “这个秘密,我们原本是打算带进棺材里的,怎么也没想到会被你发现了。”   沈开远为了舒缓情绪又喝了口茶:“花沁芳确实是你们的亲生母亲,沁茹是她妹妹,你们的小姨。沁芳一向身体不好,怀着你们的时候家里又很困难,没什么营养品給她进补,生下你们姐妹后更是气血两亏,身体虚弱得下不了床,所以我就把沁茹从农村老家叫到城里照顾你们和你们的妈妈。可谁也没想到,你们才刚满月,沁芳就得急病去世了,她临终前把你们和沁茹都交给了我,要我答应好好照顾你们。所以,没过两年我就跟沁茹结了婚。”   沈云落瞪着父亲,虽然多少也猜到一些其中的隐情,此时听父亲亲口承认了,云落的心里仍不免泛起阵阵波澜:“妈妈真是我们的小姨?你娶了她为什么瞒着我们……还有,爸爸,你爱她吗?你是为了我们才会娶小姨的?”跟女儿谈论自己的情感之事令沈开远十分不自在,他扭捏地说:“唉,我们那个年代,哪儿那么多情啊爱的,只要互相不讨厌,看着顺眼就行了呗。再说了她毕竟是你们的小姨,又对你们很好。至于感情嘛,慢慢的我们也就培养出感情了嘛,至于为什么瞒着你们,也是考虑到你们年纪小,怕你们不能接受嘛。”   “可是你是爱妈妈的吧?我知道你们是自由恋爱结婚的。”沈云落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沈开远微显皱纹的脸上竟泛起红晕,他岔开话题:“你这孩子,怎么跟老爸谈起爱情的事来,好了,不说这些陈年往事了。云落,这事你知道就好了,不要告诉星醉,就当是咱俩的秘密,好吗?”沈云落不甘地追问:“可是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沈开远迟疑了一会儿,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她明明很爱你妹妹,而且,她为了照顾你们,宁愿不再生孩子。其实,有时候想起这些,我真的是很感激她。”沈开远皱起眉,脸上的皱纹更为明显。   看着父亲紧锁着眉头,云落不禁后悔起来,忙拉着父亲的手劝慰说:“爸,我不该说这些惹您心烦。其实有您疼我也是一样的。再说了,两个孩子你们一人疼一个,也不错,倒也公平合理。”   沈开远伸手一刮女儿的鼻子:“你啊,乖巧懂事,一副乐天的性格,不管遇到什么事永远都是阳光灿烂,就不肯让人操心。”沈云落笑着撒娇:“爸,天晚了,您还是快回去吧?”   沈开远站起身:“答应爸爸,抽时间回家吃饭。”沈云落静默了数秒,终于答:“好,过几天我会回去。”沈开远笑了:“这才是我的乖女儿。早点儿睡吧,别再胡思乱想了。”   沈云落脸上的笑容随着父亲的车一起消失在夜色中,这个看似简单的家庭究竟还隐藏了怎样的秘密,又为什么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要隐瞒,沈云落的心里像是投下了一块石头,波澜一圈一圈地荡漾着。   她缓步上楼,在窗下的书桌前坐下,小天使擎着美丽的曼珠莎华在桌面上泛着微光。   “你是谁家的天使,手工真是异常精致。会是谁设计曼珠莎华的花样呢?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她着了魔似的解下脖子上的铂金项链,将链坠穿进去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第一卷 第五章 结缘(三)   凌墨站在艾陌百货商厦二楼的环形走廊上向四周观望着。他的身边站着的是跟随了他五年的助理Lily——安静。   艾陌百货商厦是瑞龙集团旗下的一家大型连锁商厦,共七层楼,不包括地下两层的大型超市。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圣诞节,商厦布置得温馨美丽,圣诞树上挂满彩灯和各式装饰品。几个孩子正争相爬上牡鹿拉的金色马车,摆出各种姿势,让家长们拿出手机拍照。   “凌总,这几颗圣诞树上面挂的是真正的礼品,不是装饰。今年的圣诞节促销活动就是在节日这三天,凡是购物满三千元的客人,凭小票换取树上的礼品一份。”安静在凌墨身边解说。   “噢?”凌墨看着那些包装得五彩缤纷的小礼盒,很感兴趣地问:“都是些什么东西?”安静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一百元至三千元不等的饰品,就看个人的运气了,自己摸到什么就是什么。”   “嗯,今年这个点子还挺吸引人的,抓住了每个人都有的博彩心态。连我都有些好奇,不知道会摸到什么,营销部的人干得不错。”安静看着他脸上一闪即逝的顽皮的神色,不由淡淡一笑:“要不要去试运气?说不定会摸到个大彩头。”   闻言,凌墨却目光凌厉地扫她一眼:“胡闹,还是小孩子吗?让伯父知道了少不了一顿数落,怎么尽出这样的馊主意?”无故地挨了一顿数落,安静立马收敛了笑容,悄悄后退了一步。   一楼大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凌墨凝神看去,两个年轻人正搬着一个大花篮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花篮很大,目测高度超过了两米,上中下三层的鲜花插得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最顶上还扎着五彩缤纷的气球,两个人抬着明显十分吃力,一旁的行人纷纷给他们让路。   凌墨皱起浓眉,语气严厉地问:“Lily,这是怎么回事?送货的怎么走前门?安保人员去哪儿了?”   安静早吃了一惊。她拿起对讲机,轻声询问起情况来。   这时,花篮后一个熟悉娇小的身影进入凌墨的眼帘。那是一个穿着淡蓝色羽绒服的女孩,脑后一根粗粗的大辫子随着身体的动作而左右不停地摇摆着,她跟在花篮的旁边,随时准备上前搭把手。   “问过了,是七楼儿童城今天开业订的花篮。巧的是今天货运电梯在检修,而且他们的货也送晚了,应该在我们开门前送到,那会儿货梯还能用。”凌墨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转身向电梯走去。   “你们小心一点啊。”沈云落推了推眼镜。今天真是糟透了,先是昨晚花店快关门的时候儿童城才打电话说订错了鲜花尺寸也搞错了,原先做好的花篮一律不合格,只能重做。而花市早上五点钟开门,六点才把新的花材送到花店,沈云落带着顾媚儿和阿亮几个人挥汗如雨的在店里忙了三、四个钟头才将花篮重新做好。紧接着送货的车又在半路上抛了锚,花篮应该是在百货商场开门前就送到的,现在晚了近一小时。倒霉的还在后面,货梯今天居然检修,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啊,难道今天不宜出门?真是没看黄历,诸事不宜。沈云落在心里把漫天神佛都问候了一遍,艾陌百货是这一带最大的百货商城,这可是个得罪不起的大金主。沈云落一面指挥着工人们心里却一直在打鼓。   “对不起,小姐。你这个东西不能走这边。”一个商场的保安人员跑过来阻拦。   “你打算让我走哪边?”沈云落没好气地说:“货我已经送晚了。原本是你们订货的时候自己订错了,闹得我们人仰马翻,重新加班赶工不算,现在货梯还坏了。那你准备让我怎么办?待会儿就开业剪彩了,误了事算谁的?”   “这个我管不着,你送货晚了可不能怪我,十点以前货梯是可以用的,现在货梯在检修,我也没办法。可你这个东西就是不能从大厅过,会影响到我们的客人。”保安人员翻着白眼口气强硬地说。   “你搞清楚,这个不是什么‘东西’,这个是花篮,是你们这里订的,要上七楼。不走这里走哪里?只能走你们的手扶梯啊。”沈云落一肚子的火朝他猛喷过去。   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模样娟秀的女子走了过来:“小李,找几个工人从后面楼梯搬上去,这个花篮太高,我估计手扶梯也上不去。”那个被称为小李的保安人员即刻软了下去,唯唯诺诺地走到一边找人去了。   沈云落看着她:“我外面还有五个花篮呢。”“没关系,我找人帮你搬上去。我姓安,是这里的经理。”“噢,安经理。你们订货的时候把花材和尺寸弄错了,我们是连夜赶工才重新做好的。”沈云落解释说。   “是的,这是我们的工作疏忽,应该是我们道歉。”安静一脸歉意的笑。   保安员带着几个工人走过来:“安助,找了几个工人,现在就搬吗?”安静点头:“外面还有五个,一起搬上七楼,十一点准时剪彩。”   “是,知道了。”小李说着,带着几个工人退了出去。   “我还有事,有问题你就找小李好吗?他是安保班长。”   沈云落感激万分地说:“真是谢谢你了,不然……”她冲着花篮的方向挥挥手:“今天真是糟糕透顶。”安静笑了:“糟糕的背后总隐藏着阳光。这是我奶奶以前常说的,所以,不要老想着不好的事情,笑一笑一切都会顺利的。”沈云落笑着:“我叫沈云落。”“我知道,‘花’的老板嘛,你们花店离我们商场不远。”   顾媚儿在沈云落身后轻声提醒:“云姐,我们上去吧。”沈云落伸出右手:“安助,再次感谢你。”安静与她微微一握,目光闪处却看见凌墨站在暗处默默注视着这边的一切。   布置完花篮,沈云落与顾媚儿钻进一间咖啡厅坐了半晌,媚儿打着哈欠跟沈云落抱怨:“真是累死我了,还没见过哪家大商场会出这么严重的错误呢,害人不浅。云姐,下午能不能早点儿下班啊?”沈云落看着她的两个黑眼圈:“好,你就别回花店了。昨晚忙了大半夜,今天就休息吧。”   “真的?”媚儿两眼放光:“那花店……”“花店不是还有阿亮嘛,他是男人累点儿没事,你的熊猫眼都出来了,不漂亮了。”媚儿赶紧捂住眼睛着急地说:“那,我先走了哦,赶紧回去敷面膜。”“去吧,去吧。”沈云落笑着推她。   待媚儿走远,沈云落才压住太阳穴轻轻揉搓起来。昨晚忙着修整花篮,基本上没有好好的休息过,现在偏头痛又发作了。   一阵冷风袭来,沈云落不由打个激灵,她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色,似乎又要下雨了,她转过身正要往花店的方向走,身边停着的一辆车按响了喇叭。   “你……凌墨?”她弯下身子,不确定地看着车窗里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上车,送你一段。”“不用了,就两条街……”“上车,这里不能停太久。”凌墨的话听起来就没打算跟她商量。沈云落皱了皱眉,怎么惹上他了?难道他今天又来充救命恩人?看来这个黄历真的需要买。   “快啊。”凌墨不耐烦地催促,沈云落看见前方路口处的交警正往这里张望,她微微叹气,拉开车门钻进车里。   “你在这儿干嘛?”沈云落摘下眼镜闭了闭眼,视线有些模糊。   凌墨皱着眉看她:“我路过,你在路边发什么呆?”“偏头痛。”沈云落轻轻敲击着太阳穴。凌墨猛地一打方向盘,掉头往回开去。   “哎,错了,我的花店在那边。”沈云落叫了起来。   “坐好,安全带。”凌墨冷冷地提醒:“这边有药店。”“药店?”“偏头痛吃点儿布洛芬会有所缓解。”他的话听上去很有道理,沈云落只好乖乖闭嘴。   车流的速度异常缓慢,凌墨烦躁地按了按喇叭。车龙却彻底的停顿下来,前方出现了交警的身影。   “又要堵在这里了。”凌墨在心里暗骂,转过脸却看见沈云落歪着头微闭着双眸,不知什么时候竟靠着窗睡着了。微风从未关紧的窗缝里拂过,她长长的睫毛便似受惊的蝴蝶轻颤着双翅般抖动着。   凌墨看着她由于一夜未睡而略显憔悴的脸,心里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怜爱,这感觉既新鲜又奇怪,这是一种从未出现过的微妙的情感。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莫名的魔力,总牵引着他的目光。   又一阵冷风从窗外挤进来,沈云落在梦中微微颤抖了一下。凌墨关上车窗,轻轻将座椅放平,再取过大衣替她盖上。   拥堵的车流开始缓缓移动,凌墨将车开到药店门口的路边停下,手机在衣袋里震动起来。   “喂?凌总,你在哪里?”隔着话筒,都能感觉到安静的焦虑。儿童城的剪彩仪式一结束,转眼就不见了凌墨,着实让人不放心。   “我在外面,怎么了?”凌墨隔着车窗看着睡梦中的沈云落。   “噢。”安静的声音明显舒了口气:“待会儿的例会,您别忘了。”还真是忘了,凌墨愣了半秒。   “我有事,赶不回去了,今天的例会让张副总主持吧,有什么特别的事你记录下来,等我回去再跟我汇报。”   安静愣怔地听着听筒里传出“滴滴”地盲音。   “有事?”她拿出记事本来回翻着,今天没有需要外出的事项啊?公司每周的例会虽然只是走个形式,一般不会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但凌墨从不会不参加,除非他不在本地。今天是有什么特殊情况……? 第一卷 第六章 奇怪的邂逅   凌墨拿着刚买的药匆匆走回车子。沈云落还没醒来,大概是睡得不舒服,她掀掉了大衣,向左边侧卧着。   凌墨摇摇头:“这样可怕的睡姿,也不怕感冒?”   他拾起落在一边的大衣,伏身间不经意地看到她的脖领处有什么东西闪亮了一下。他停下手里的动作,黑色的高领毛衣的映衬下,一个小小的天使链坠顽皮地跳跃着。   凌墨呆住了,这链坠……曼珠莎华……怎么会在她身上?凌墨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左腕。这是凌墨母亲的遗物,他从小就带在身边,直到两天前突然不见了,凌墨翻遍了所有能翻的可能会掉落的地方都没有找到,现在怎么会挂在她的脖子上?难道有两个一模一样的链坠?他请不自禁伸出手去……   “你在干嘛?”沈云落突然醒了过来,还未睁眼就感受到有温热的鼻息直扑自己的面颊,眼神聚焦处便发现凌墨的脸离自己的脖子只有五厘米的距离,不由叫了起来。   凌墨给她吓了一跳,她惊慌的眼神赧红的面颊让他觉得既好玩儿又可爱。不知为什么,她的神态让他忍不住就想耍耍赖。   他的手撑在她躺着的车座上,直视着她闪躲的双眸似笑非笑地说:“怎么?你以为我想干什么?我先声明,我不是吸血鬼。”   “你……”沈云落从未跟男子这样近地对视过,何况还是一个比较陌生而帅气的男人。她的心胡乱地飞快地跳动着,心底腾起的热气已熏得后脖领都烧了起来。   凌墨看见她轻俏如鸟羽般的睫毛颤动着,鼻翼由于惊慌而快速翕动,白若编贝的皓齿下意识地轻咬着薄唇。那一瞬间,仿佛被什么奇怪的感情驱动着牵引着,他不自觉地伏下头在她长而微翘的睫毛上轻轻一啄。沈云落触电般往后猛缩,双手用力抵住他的胸口,颤声说:“走开,再不走开,我要……”   “要怎样?”凌墨离开些许距离:“要打我?别说我没提醒你,我是柔道黑带九段,在日本认认真真考回来的。所以你千万不要也别试图想要跟我动手,因为我怕会伤着你。”凌墨的唇角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端坐在驾驶座上。   沈云落半睁着眼,双手捧着犹自发烫的脸颊小声嘀咕:“分明是你在欺负人,还恶人先告状。”   她暗暗用手在车座下胡乱摸索,想拉直倾斜的椅背,可是,按钮在哪里……就在她心里郁闷又不好意思问的时候,座椅靠背却自己缓缓抬了起来。沈云落讶异地扭头看凌墨,后者一脸淡定地望着前方。   “坐好,这款车的座椅具有记忆功能,你刚上车时坐着的位置距离它会记得。”凌墨从口袋里取出药瓶递给她:“这个,吃一粒。”   沈云落接过药瓶:“布洛芬?”她记起自己在家时,只要一头疼父亲就会给她吃这个药。   “你怎么知道这个可以缓解偏头痛?”沈云落小睡了一会儿感觉好了很多。   “我妈妈以前也有偏头痛的毛病。”“噢。”沈云落偷偷地看他的俊颜,他外表一副冷冰冰不好相处的样子,实在想不到心思却这么细腻。   “看够了吗?”凌墨目不斜视地突然问。   沈云落惊得手一抖,矿泉水瓶子险些砸在脚上:“什……什么?我哪有看你。”她慌张地掩饰,一面习惯性地伸手去推眼镜,鼻梁上却摸了个空。   凌墨不知从哪里擎出一副眼镜:“刚才你睡着了,我给你取下来了。”“刚才……”沈云落突然咽住了后面的话轻咬着下唇,脸上又如烟熏般娇红了一片,倒是像极了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   她那种软惜娇羞的模样,几乎触及到凌墨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让他险些再次失控。凌墨自小在国外长大,以他的阅历他的身世,什么样的美人他没见,更别说各式各样自动送上门的女子。可从来不曾有谁像沈云落这样让他把持不住。这会儿她没戴眼镜,凌墨便细细打量起她样貌来。只见她细长的黛眉下,一双剪水秋瞳如月牙儿一般顾畔生情。   “近视?”凌墨把手肘架在方向盘上,手掌托着腮直勾勾地盯着她。“我散光。”眼镜再一次架在鼻子上,再一次藏起漂亮的双眸。   “现在可以送我回花店吗?凌先生?谢谢你了。”沈云落拽了拽身上的羽绒服,故作镇定地说。   “安全带。”“啊?”沈云落一时没明白凌墨的意思。凌墨已向她倾过身子。   “啊,安全带。我知道了,我自己来就好。”沈云落迅速地返身拉过安全带系好。她微笑着冲他说:“好了,系好了。可以开车了。”凌墨的眼神深深地触进她的心底,她的心再一次莫名地狂跳起来。   很快,车子停在花店门口。凌墨看着高挂的店名:“‘花’?挺特别的。”“是,我爸爸说这个名字省事,而且顾名思义,客人一听就知道是卖什么的。”   凌墨不由笑起来:“你爸爸一定是个有趣的长辈,改天引荐我见见。”他的笑容恍若耀眼的阳光吹散漫天的雾霾,吹皱了一池的春水,他高挺的鼻梁上隐约有两道细纹,显出一丝孩子气。   “我下车了。”沈云落在心里懊恼地骂自己:今天究竟怎么了?竟然频频在这个人面前失态。她推开车门,像是要从危险身边逃开一般迅速地跳下了车,还未来得及道谢,凌墨却已将车子汇入了车流中。   沈云落推了推眼镜,寻思着今天这件怪事,莫名其妙遇见凌墨,他又莫名其妙要送自己回来,还体贴入微地去给自己买药,之后的言行更是莫名其妙。   沈云落轻轻拍拍自己的额头,自语说:“跟他不是很熟啊,他今天见鬼了?还是,今天是他的日行一善的日子?”   “云落,站在门口发什么呆?不冷吗?”“爸?”沈云落回头看见父亲满面笑容地站在花店大门里招呼她。   “爸,什么时候来的?”沈云落捧着父亲递过来的热茶,整个人卷在沙发里狎意得像只小猫。   “早来了,知道你们今天要送花篮,原是想来帮忙的,没想到晚了一步,我到的时候你们已经出门了。”   “今天可差点出了大事儿。”沈云落放下杯子开始抱怨:“先是花错了,尺寸错了,然后送花篮去的路上车又坏了,再接着商场的货梯今天正好维修。爸,我看要买本黄历好好查查,今天肯定是不宜出门,也不宜接单。”沈开远把茶几上的玫瑰递给女儿,示意她插到瓶里:“小小年纪学什么看黄历?我看你最后不是完满解决了?”“嗯,幸亏遇上那个安经理,她人真好,二话不说就给我解决了问题,还一个劲儿跟我道歉,我都不好意思了。”“那依着黄历这就该是你的贵人了。好,明天备份厚礼去拜拜她。”“哎呀爸,你又笑话我。”沈云落嘟起嘴跟父亲撒娇。沈开远宠溺地笑着,看着女儿把花一枝枝地插进花瓶。   “陪爸爸去吃午饭吧。”“嗯?”沈云落一愣:“妈和星醉呢?”“她们俩今天说要去逛街买东西,我就过来找你陪我呀。”“噢。”沈云落停下手里的动作:“她们一起去逛啊……”   “云落。”看着女儿怅然若失的样子,沈开远很心疼。他拍了拍沈云落的手臂,轻声地说:“云落,你也知道星醉平时很忙,难得有时间在家,所以你妈妈才希望能多陪陪她。”“嗯,我知道。”沈云落勉强一笑:“我们去吃饭。”她站起来把插好的花瓶摆在显眼的位置,扬声叫:“阿亮,我去吃午饭,要给你带外卖吗?”叫阿亮的大男孩从柜台后冒出头:“不了,云姐。你跟老板去吃吧。今天我有爱心便当。”沈云落会心一笑:“噢,你女朋友今早做好吃的了?”“不是,她在餐厅做的,一会儿拿给我。”阿亮的女朋友在附近的一家酒楼当收银员,时不时会在酒楼的厨房里做些特餐给阿亮送过来。   沈云落挽着父亲的胳膊走出花店。突然一阵寒风打在人的脸上,刺骨的疼。沈云落不由将脸凑到父亲的手臂上。沈开远则干脆用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肩。   “爸,你能不能一辈子都这样搂着我?”沈云落呢喃地说。“傻丫头,爸爸怎么能搂你一辈子?将来你男朋友不跟我生气啊?我可不做吃醋岳父。”“爸。你又瞎说。”沈云落不依了。   “好,爸爸又乱说话。”沈开远“呵呵”地笑:“你也不小了,自己该紧着的事自己知道,我可不催你。”“知道了,我有分寸。”沈云落赶紧结束了这个话题,不知为什么脑子里却浮现出一个坏坏的笑脸。 第一卷 第七章 老友重逢   凌墨将手里签好的文件递给安静,桌上的手机强烈地震动起来。凌墨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号码一怔:“江梵?”他多年未见的大学同学。   “喂,江梵?”凌墨迟疑的叫。   “嗨,老同学。”话筒里传出那遥远而熟悉的爽朗笑声:“没想到是我吧,今晚出来见个面?请你吃饭。”一抹微笑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凌墨的脸上:“时间,地点?”“七点,红磨坊。”   凌墨握着手机,眼前闪过江梵那张总是嬉笑着的不正经的脸。他们是大学同学,同届却不同专业,凌墨学的是工商管理,江梵学的是法律。因为两人都酷爱打网球,又同是游泳队的干将,因此两人的私交甚好。毕业后凌墨回国接管伯父的生意,而江梵却放弃了好几所知名的律师事务所向他伸出的橄榄枝,说是要趁年轻出去看看天下。怀揣着满胸的理想热情,背着大大的背囊,也不顾家人强烈的反对,就这样一走多年,了无音讯。   凌墨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是在两年前,一个全家去尼泊尔旅游的同学说好像在尼泊尔见过他。当时见到的江梵一脸络腮胡,身上邋里邋遢穿着当地人的衣服,跟一群和尚混在一起,那个同学也看得不是十分真切,只觉得身影很像是江梵,也没敢上前见面。打那以后,江梵就彻底消失了,再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连他的父母家人都认为他已经死在了宇宙中的某个不知名的星球上。可现在,他突然像个外星人似地重返地球,的确让人匪夷所思。不过这的确是江梵的作风,他一向是这样我行我素,不受任何人或事的影响。想当年,他明明是进的商学院,且又学业优秀,谁能想到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又申请转去了法学院,这个怪人。   凌墨笑着摇头,看看手表已经是17:50分了,他收拾起桌上的文件,一抬头却看见安静站在办公室门口。   “Lily?有事吗?站在门口做什么?”安静像个被人窥破秘密的孩子,脸上莫名地一红,有些无措地说:“没……没事。我就是想提醒您,明天中午您的伯父约了您吃饭。”凌墨不在意地答应着:“知道了。”   他从桌上拿起汽车钥匙:“我有事要先走,你把明天下午开会要用的资料整理出来就可以下班了。”“好。”安静怅然若失地看着他就那样越过自己,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   “在你眼里真的看不到我吗?难道我真的就只是你的助理那么简单?在我们相识的漫长的岁月里,什么时候你才会意识到我是个女人,而不是你身边一个单纯的助理普通的同事?”   红磨坊坐落在热闹的酒吧街上,是一家集吃喝玩乐于一体的娱乐城。当凌墨开着他那辆保时捷Panamera进场时,停车场内几乎没有空车位了。   娱乐城内部装饰完全仿照美国经典歌舞片《红磨坊》的场景布置,绚丽的舞台,低迷的灯光。音响里播放的也是电影中的歌曲《Nature.Boy》。   凌墨站在门口观望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正对着舞台中央坐着的江梵,他正冲凌墨兴奋地挥手。   凌墨看着多年未见的老同学问:“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一点儿没变啊?”江梵故意皱起眉:“没变?难道你不觉得我变得成熟了?更具美感了?更帅了?”凌墨无奈地苦笑:“要说变,就是吹牛的本事更大了,脸皮更厚了。”“切,我看你也没变。说半天话也没见你给个笑脸。”   凌墨环顾四周,仿佛穿越到了几百年的法国。“你不是刚回来吗?怎么知道这么个好地方?”“你是从来不爱泡夜店,所以孤陋寡闻。这家红磨坊挺出名的,老板是正宗的红粉。”“红粉?”“就是红磨坊的粉丝,简称红粉……哎,你到底是不是地球人啊?”凌墨挤出一个难得的笑容:“我不是本地人。”   江梵给他倒了一杯红酒,打趣说:“哟,居然会开玩笑,有进步了。我还真怕你当CEO当傻了呢。”   凌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跟家里也不联系,隐形了?”“你不知道,不是我不想联系,是真联系不上。我最后这两年去了非洲,而且是深入腹地,别说电话了,那地方连电都没有呢。”“非洲?”凌墨一怔。   “嘘,以后再说,康康舞开始了。”江梵指着舞台。   只见12名身着滚有繁复花边的衣裙,戴着奢华夺目的饰品和羽毛的美丽女郎出现在舞台中央。激情的舞蹈,高难度的动作令台下的观众沸腾起来。他们热情地欢呼着,如痴如醉。   凌墨身处声浪最大的中心,蹙着眉不解地望着身边随音乐不停摇摆旁若无人的观众。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喧闹的环境,也不喜欢这种被俗称为“大腿舞”的法国舞蹈,女孩子在舞台上边跳边掀起花边繁复的裙角露出大腿,总让他想起“荒淫”这个词。   看着老友一副沉醉的样子,凌墨也不好意思提出离开。他食不知味地品尝着桌上的食物,眼睛无意识地扫视着舞台。突然,他的手一滞,叉子碰到碟边发出清脆的响声。   江梵诧异地扭头:“怎么了?别告诉我你没看过康康舞。一个高抬腿的动作就把你吓呆了?”   凌墨皱着眉:“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吵闹。”“你就是老顽固。在英国上大学那会儿你就一副正人君子英国绅士的样儿。现在毕业了,你也老了,看美女追辣妹不是应该的吗?你别告诉我你有目标了啊,又或者……你还真是柳下惠?”凌墨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双眼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中央的某个女孩。江梵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一笑:“还真有目标了。哎,看上哪个了?这儿老板我熟,待会儿让他引荐引荐。”“别瞎闹,我是看那个舞蹈员挺面熟,像是在哪儿见过。”说着话,舞蹈已经结束了。12个姑娘行过礼一一退场。   凌墨收回了目光,问:“你那么多年没回来,会跟这儿的老板熟?在哪儿认识的?火星?”“别开玩笑。这个老板是正宗的红粉。我们在法国认识的。当时我在巴黎一家餐厅洗盘子,他是那儿的二厨。五年了,他当年的心愿就是回国来开一家红磨坊,我的心愿就是周游世界。没想到,他的心愿真的实现了,而我……”江梵突然低下头叹了口气。   “怎么了?这么多年还没玩儿够?没玩够别回来啊。”凌墨冷冷地说。“我爸……三个月前去世了。”“什么?”凌墨以为自己听岔了。江梵抬起头,眼里居然隐隐有泪光:“我太不孝了,一心只想着自己,总以为时间有的是,无论我在外面怎么疯,怎么流浪,总有一个地方有人牵挂着我等着我,无论我什么时候回到家,都能看见那两张熟悉的脸,都能听到那让人不耐烦的唠叨。却原来并不是那样的,人的生命自有定数,不是你想怎样挥霍就可以怎样挥霍的,原来时间是真的不等人的。我现在终于明白什么是子欲养而亲不在了,可是这个代价似乎太大了。”   江梵用纸巾印了印自己的双眼。凌墨将手攀在他肩上:“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世事无常啊。”江梵长叹一声:“我爸的身体一向很好,他刚过六十岁的生日,谁能想到………所以我回来了,为了我妈,我也不再离开了,哦对了。”江梵从包里掏出名片夹:“给,我的名片。‘德诚’律师事务所以大力弘扬法律道德,诚心维护公平为己任,做业内最具责任感的律师机构。有任何关于法律法规的疑问,欢迎来电来函甚至上门咨询,我们一定会……”“打住。”凌墨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的吹嘘:“煽情了半天怎么突然变成卖广告的了?刚才还是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画风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嗳,怎么是卖广告?我现在正儿八经是律师了,已经上了三天班了。怎么,不相信?”江梵瞪起眼睛。凌墨倒吃了一惊:“你,真的?”“为了我妈,当然是真的。”   “你这个没脚的鸟儿也会落地啊?”   江梵摇头苦笑:“我现在真后悔没早点儿落地,如果我能早点儿回来,说不定我爸……”看着好友长吁短叹,凌墨只有轻拍他的肩头宽慰道:“行了,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你现在就好好孝顺你妈,比什么都强了。再说,你还有妈妈可以孝顺……”凌墨一顿,拿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江梵替他倒上红酒:“算了,不提这些伤心事,咱们两个大老爷们在这儿伤春悲秋的让人看了笑话。今晚咱们只谈风月如何?我看你刚才猛盯着个姑娘,怎么,真动心了?”“瞎说什么?那个女孩真的有点儿……”凌墨一回身便看见了沈云落,可是……这是沈云落吗?他拿不准。这个女孩就是刚跳完康康舞的舞蹈员中的一个。此时,她就坐在离凌墨他们不远的酒吧台边喝着酒。   只见她的头发高高盘在脑后,脸上浓妆艳抹。一双眼睛被浓黑的眼线勾勒得迷离性感,红色低胸小礼服裙上两条细细的肩带若隐若现,令她的锁骨显得更加妩媚性感。   “你认识她?”江梵突然问。   “嗯,拿不准。”凌墨迟疑地说。   “什么意思?”“她……跟白天不太一样。”“那有什么,你不知道大多数女人都是白天一个样晚上另一个样吗?”“她不会。”凌墨肯定地说,他的眼前闪过沈云落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纯真聪慧静若止水的双眸。   “你既然不确定,那就去试探一下嘛,看她认不认识你?”“试探?”“你不敢啊?”江梵捉黠地说。凌墨则完全不上他的当,他叉起一块牛排,好整以暇地说:“你要是想去试探,我不会拦着。”“切,我去就我去。你等着。”江梵拿起手边的红酒杯,做了个“看我的”的眼色。 第一卷 第七章 (下)   吧台里的酒保阿深擦着手里的玻璃杯轻声说:“那个客人过来了。”“哪个?”长得酷似沈云落的女孩翘起二郎腿。   “就是刚才猛盯着你看的那桌客人中的一个,来了。”阿深冲江梵略一点头招呼道:“喝什么?”“不用。”江梵扬起手中的酒杯:“我是想请这位小姐喝一杯。”女孩微侧着头,一抹妩媚的笑容瞬间晕上眉梢:“请我?好像我不认识你啊。”   “一回生二回熟嘛。我很欣赏小姐的舞姿,所以这样冒昧地过来打搅。另外,我跟你们老板是很熟的朋友,他可以保证我决不是坏人。”“哦?那好啊,不过你可不能只请我一个喝酒,我还有几个同伴呢。”“行啊,还有几位?我都请了。”江梵仿佛已经迷醉在她的笑容中不能自拔。   凌墨这会儿可以肯定眼前的女孩绝对不会是沈云落,因为这种笑容绝不会属于沈云落。他走过去拽起江梵,抱歉地说:“我朋友喝多了,打搅了。”   女孩一愣,抬眼看着他:“不打搅。你朋友挺慷慨的,他刚答应请我们舞蹈团的姐妹们喝酒。”江梵叫起来:“什么?舞蹈团全体?我可没答应啊。”   “嗳,怎么这样小气。你自己刚答应的噢。”另一个漂亮的女孩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我可亲耳听见你答应了Phoenix。不要小气嘛,我们也就二十来个人,都在后面化妆间卸妆呢。看你虽然不是什么小鲜肉,可也是个高富帅嘛,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江梵被女孩这一番豪不做作的炮轰轰得无话可说,脸“腾”地红了。被称为“Phoenix”的女孩却只是笑眯眯地瞧着他。凌墨知道江梵上当了,这倒也算是对他随便搭讪美女的惩罚吧。   江梵哭丧着脸向着凌墨伸出两根手指。凌墨笑着摇头:“你不是认识老板吗?让他给你打个折。”“老板不在。”阿深探过头插嘴:“今天下午去珠海了,说是什么亲戚结婚请他喝喜酒去了。”凌墨幸灾乐祸地耸肩。   “你准备请我们喝什么呢?还是随便我们点?”Phoenix在一边追问。江梵暗暗打自己的耳光,没事儿说什么大话。这里是高消费场所,一杯白开水就要五、六十块,光请喝水这二十几个人就上千块了,更别说喝酒。江梵这些年一直在外漂泊,也一向是随赚随花,手里并没有多少闲钱,这时真是骑虎难下了。   看着老同学急得抓耳挠腮,凌墨微微摇头,招呼阿深说:“告诉舞蹈团的人,今晚的吃喝一律算我的。”江梵一惊:“凌墨,这怎么……”凌墨拍拍他的肩:“客气什么?再说了,这事也因我而起。”说着,把眼睛不自觉地瞟向Phoenix。她也正好瞧过来,她的眼神中带有一种职业演员特有的媚态,那是经过长期的训练才会有的眼神,那双眼睛绝不属于沈云落。   “你……贵姓?”虽然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但凌墨心中却有一点点莫名的期待,至于期待什么,他也不甚了了。   Phoenix心中冷笑:“原来那么副好皮囊下也是个登徒浪子。”   “我姓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凌墨一愣,突然感到自己非常无趣。   “啊,是啊,的确与我无关,得罪了。”他取出五百元钱和名片一起递给阿深:“明天把账单送到这里,会有人把剩下的钱结给你。”他拖起江梵,目不斜视地从几个女孩身边走过。   身穿蓝色裙装的女孩搂住Phoenix的肩,望着凌墨离去的背影花痴地说:“哎,那是哪儿来的高富帅?你认识?”Phoenix摇头,眼神飘忽地说:“他……有点儿奇怪的感觉。”“嗯?什么意思?”“说不上。他好像认识我,又有些犹豫。阿深,那两个人什么来头?”阿深手里调着酒嘴上说:“请你喝酒的那个真是老板的朋友。另一个不认识。”“老板的朋友?做什么的?”蓝裙女孩感兴趣地问。   “好像是个律师。刚从非洲回来。哎,Soucy对人家感兴趣?”“切,我是看那个出钱的挺阔绰的,顺便打听打听。倒是你。”她在Phoenix的耳边轻声笑:“你是十月的芥菜¬——起了心吧。”“我起心?我只是好奇,想知道他是谁。”“也是哦,居然对我们眼高于顶的天鹅公主不屑一顾,好大的胆子。对了,那名片呢?看看是谁?”   阿深拿出凌墨给的名片惊呼道:“嗬,这来头可大了,瑞龙集团的CEO啊,大老板。没想到Phoenix今天不过是来客串一下,居然有这样的艳遇啊。”   Phoenix轻轻呡了一口酒。过了片刻,一丝轻笑挂在她的嘴角:“你看看,等不了多久我就让他成为我的裙下之臣。” 第一卷 第八章 缘牵   凌墨站在穿衣镜前整理袖口,手习惯性地按了按左腕,隔着薄薄的衣袖,那里什么也没有。他略微一怔,突然想起一直挂在腕子上的母亲留下的天使链坠在某一天失落了。那么,沈云落身上的那个是从何而来的?他记得当初母亲告诉过他,那个天使链坠是父亲亲自设计定制的,因为那是母亲最喜欢的曼珠沙华,这世上决不会再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链坠。凌墨陷入沉思,没留意陆榟枫已在他身后站了好半天。   “嗨,小偷进门了。”   身后的叫声令凌墨大吃一惊:“什么时候来的?”“好一会儿了,你去哪儿神游了?”陆榟枫大咧咧地坐到沙发上。   “有事?”凌墨在他对面坐下。   “没事不能来?”凌墨冷冷地瞪着他。   “我是来报信的。”面对他的冷淡陆榟枫只好投降。   “什么意思?”“我妈昨晚跟我大舅舅你伯父通了好长时间电话,估计你要倒霉。”陆榟枫故作神秘地说。   凌墨的父母在他年幼的时候意外离世了。他的伯父——也就是他父亲的亲哥哥——凌傲北领养了他。凌傲北一生未娶妻生子,视侄儿如亲子一般,自幼悉心培养,早早的就让他继承了自己的家业。凌墨也不负伯父的重托,从小品学兼优,少年老成。自英国伯明翰大学毕业回来后心无旁骛地打理公司的一切事务。短短的几年内,瑞龙集团公司在他的领导下业务蒸蒸日上,不仅将公司上了市,还在天津、成都、重庆等市开了多家分公司子公司,公司的业务除了原有的电子科技,更是涵盖了地产,媒体,影视,服装,建筑等等,一时凌墨的名字响彻商界。   凌傲北对侄儿信任有加,悠哉游哉地当起了太上皇,挂名的董事长,什么事都不再过问,常年四处旅游。前段时间刚到普吉岛度假,这阵子大概又去新疆吃葡萄了。   “姑姑跟伯父有什么可谈的?”凌墨疑惑地思忖。   “这还想不到?”陆榟枫微叹口气:“都说表哥你比我聪明,我看也不过如此嘛。”凌墨看着他一脸的坏笑,突然恍然大悟:“姑姑又想……”“对了,他们昨晚在电话里嘀咕,我妈说什么你年纪也不小了,就因为老惦记着公司的事,所以才耽误了终身大事。我妈好像还拼命埋怨大舅舅,说他让你年纪轻轻就掌管那么大的集团企业,现在就知道忙事业,跟个拼命三郎似的,如果真误了婚姻大事看他以后怎么有脸去见凌家的列祖列宗。还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等等等等。”   凌墨愁眉苦脸地听他说完,愣了半晌才说:“姑姑永远都是急人所不急,她怎么不催你啊。”“我?幸亏我有个好大哥,我妈已经当了两次奶奶,我们陆家也后继有人了。所以,我,不,急。”陆榟枫嬉皮笑脸地说。   凌墨站了起来,烦躁地说:“伯父不是这么古板的人,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不会理会姑姑的。”“哎,你错了。我听说你舅舅已经被你姑姑说动了,过两天就回来。到时候你就腹背受敌了,哈哈,今天我是特意来提醒你小心的。上回你放了我妈鸽子,没去见她给你安排的那个女孩,把她气得什么似的,让你打电话跟她解释解释你又不干,这回你自求多福吧。”   凌墨隐约有不详的预感。从小到大,伯父对他宠爱有加。十二岁以后,伯父更是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由他自己做决定,即使最终事情做得并不完美,甚至是错误的,伯父都不改初衷,他是希望让凌墨尽快长大早一点可以成为独挡一面的男子汉。这种教养方式养成了凌墨独立自主做事果决的性子。可一旦有什么事是伯父希望他去做的,即使十万分的不愿意,凌墨也断不会拒绝伯父的要求。可现在面临的这件事,着实令凌墨陷入两难的境地。   看着凌墨眉头紧锁,抿着薄唇不发一言的样子,陆榟枫知道他开始犯难,可这种事却也不是旁人可以帮上忙的,只好站起身,告辞道:“那,该说的我都说了,具体怎么办,你自己拿主意了。我走了啊,上班该迟到了。”凌墨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陆榟枫又说:“后天是周末,又正好是圣诞节,我们几个朋友准备去西崖山玩两天,把你们家那别墅的钥匙给我,我们想住那儿。行吗?表哥?”“哦。问蓉姐拿钥匙,你知道我不管这些事。”蓉姐是凌家的管家,除了公司的事务外,家里大到一栋楼小到一根针都在她的管辖范围之内。   “我走了。”陆榟枫从茶几的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向门口走去。   “哎,你说去哪里玩儿?”凌墨突然叫住他。   “西崖山。”“跟谁去?”“几个朋友,你不认识。”   凌墨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口:“沈云落去吗?”陆榟枫一怔:“去。你还记得她?”   “嗯。”凌墨略停一停,说:“前几天她给我们的百货商厦送花篮,见了一面。”“他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个园艺师,退休前盘下家花店,云落是耳濡目染吧,从小就喜欢侍弄花草,所以大学毕业后就替父亲掌管了花店。哎,要不你也跟我们一块儿去吧,别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我看你现在都不像我表哥倒像我大爷了。”凌墨听着他话风一转突然牵扯到自己身上,不由一愣,随即抓起一个苹果丢过去:“我像你爷爷,快叫爷爷啊,爷爷再送你一个苹果。”“嗳,不能这么占人便宜啊。”陆榟枫一把接住苹果笑起来。   “快走吧,上班迟到了。就知道跟我贫嘴。”“那你去不去啊?西崖山?”凌墨转头看着镜子:“没兴趣。你去跟蓉姐拿钥匙吧,告诉她你们多少人住几天,她会安排人给你们准备好食物的。”“谢了。”陆榟枫咬一口苹果顽皮地眨眨眼:“有个有钱的哥哥就是好啊。走了,走了。”   凌墨的眼前突然闪过一个梳着大辫子的身影。他猛一摇头:“真是莫名其妙。” 第一卷 第九章 晚餐   沈云落拎着个大大的果篮站在父母前的楼下。这一片是老城区,周遭一栋栋都是二三十年前的老楼房。沈云落抬头看着自己曾经的家,那个从小跑到大的楼梯……她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再一次看看手中的果篮,有父亲喜欢的苹果有母亲爱吃的水蜜桃,中间还放了一支红酒,也是母亲喜欢喝的赤霞珠。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沈云落自语着。   “干嘛在这儿站着?”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来。沈云落浑身一颤。她扭过身:“星醉?你……”“上去吧,站这儿不冷吗?”沈星醉跺了跺穿着高跟长筒靴的脚,不待沈云落答话率先走进楼道。   沈开远打开门,意外地看到两个女儿同时出现在门口,不由喜出望外。一面接过大女儿手中的果篮,一面扭头冲厨房招呼:“沁茹,女儿们回来了。”花沁茹在厨房里应:“噢,星醉回来了?”“妈,我回来了。”沈星醉悦耳的声音立马回应道。   沈开远赶紧冲大女儿挤挤眼。沈云落扬声说:“妈,我也回来了。”厨房里静默了半晌才传出花沁茹明显地不太热情的声音:“云落也回来了?今天可真难得啊。”   沈云落尴尬地推了推眼镜,望着父亲不知该如何回应。沈星醉把挎包扔进沙发走进了厨房,不一会就听厨房里传出母女俩叽叽呱呱地说笑声。沈开远放下手里的果篮,对着沈云落招手:“走,她们做饭,咱们到阳台去看花。”   父亲的阳台上花木品种甚多。现在虽是冬季,但南方的冬天毕竟不似北地冰天雪地,所以虽只有各色菊花怒放着,但整个阳台仍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沈云落看着父亲侍弄着花草,便百无聊赖地拿起喷壶浇起花来。   “云落,这两天花店不忙吧?”沈开远低着头问。“嗯。前两天倒是给几个商场送过圣诞花篮,今天没什么大的订单,就是些零售。”“好,不忙就好。你也知道家里不指着花店的收入开饭,挣的钱够你开支就行。这店原本就是爸爸的一个消遣。”“爸,我知道你不等着钱用,可是有钱赚总不能不赚啊,再说了,这店里的水电煤气费都是你在交呢。”   “我听说上次你为了那个商厦儿童城开业的花篮几乎一夜没睡是吧?”“又是媚儿打的小报告吧。”沈云落不满地嘀咕。   “媚儿也是关心你啊。你那个头疼的毛病,一旦休息不好就容易犯,自己的身体自己要注意。”沈开远用宠爱的语气责备女儿。沈云落放下喷壶没有做声,隔了一会儿才说:“爸,明天我不回来吃饭了。”   “为什么?”沈开远抬起头:“这不是你家啊?我不是你爸?哪有未出嫁的闺女老不回家的道理?别人知道了会说你不孝顺的。”“可是爸……”   “爸,吃饭了。”屋里传出沈星醉的叫声打断了云落的话。沈开远冲屋里驽弩嘴。   桌上四菜一汤腾腾地冒着热气。沈开远拿出沈云落带来的红酒,高兴地对妻子说:“喏,云落买了你爱喝的赤霞珠,拿酒杯来,咱们喝一杯?”沈云落站起来:“我去拿杯子。”   “不用了。”花沁茹淡淡地说:“前两天刚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我血压血糖都偏高,不让喝酒,以后肉也要少吃才行。”“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你去医院做检查?”沈开远疑惑地问。   “你天天不是下棋就是遛鸟,再不然就是去花店陪你的宝贝女儿,我做什么事你几何关心过?”花沁茹斜了丈夫一眼。   沈开远讪讪地笑:“云落,你妈吃你的醋了,以后你要常回来吃饭,多陪陪你妈,也多陪陪我,省得你妈又说我偏心。”沈云落勉强地挤出笑容:“是,爸爸,我会常回来的。妈,吃饭吧。”花沁茹瞧了瞧她,语气和缓地说:“云落,多吃点儿,我看你又瘦了。那个花店不开也罢了,你说你二十好几的大姑娘,也没个正经工作,整天守着个小店。你看星醉,芭蕾舞团的台柱子,国家二级演员。说出去多有面子。你……”母亲絮絮叨叨的话声里,沈云落的脸整个埋进了碗里。   沈开远忍不住插话:“沁茹,看你说的什么?”   “我又没说错。”花沁茹立马把矛头指向丈夫:“就你要留着那个花店,你女儿才不去找正经工作做的。上个月隔壁王姐想给云落做媒,小伙子不到三十岁,政府公务员,有车有房,父母都是退休干部。多好的条件,可人家一听云落没工作,只是个小商贩,连面都不要见,你说这是不是你害了女儿?”沈开远放下筷子:“那照你这么说那些做小买卖的生意人都不要嫁女儿了?开个小店有什么不好?又不偷不抢的,我没觉得什么不好啊。”   沈星醉不耐烦了:“妈,爸。你们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这年头谁要相亲,说不定姐姐在外头早有主了,要你们替她瞎操心。”沈云落手里的筷子“啪”一声掉到了地上:“我……我没有……”“姐,害什么臊?你没有什么?陆榟枫呢?我看他追你倒是追得很紧哦。”沈星醉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云落绯红的脸。她这一说,沈开远马上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云落。一时间,三个人六只眼齐刷刷地盯在她的脸上。沈云落只觉得像是被人放进了滚烫的烤炉,前胸后背都熊熊燃烧起来。   她放下碗筷,嗫喻着不知该怎样解释。包里的手机传出小苹果那欢快的旋律。   “我接电话。”她暗自舒了口气。   陆榟枫?她瞪着手机屏幕,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怎么不接电话?”沈开远奇怪地问。“啊,接。”沈云落站起来走到阳台上。   “喂?”她压低了声音。陆榟枫明显地怔了数秒,不自觉地也轻声问:“喂?云落?”“是我,你干嘛?”“我?”话筒那边微一迟疑:“我想告诉你我订好了西崖山的住宿,后天我们可以就出发,通知你那几个小朋友。”“哦,好啊,就这样?”“嗯,我还想告诉你件事,我觉得咱俩像在搞地下活动。”陆榟枫继续压抑着嗓门调侃。沈云落不由“扑哧”一声笑起来:“你就没个正经时候。待会儿到店里来,再商量一下去西崖山的行程。”   沈云落收起手机刚坐回到餐桌边,沈开远便迫不及待地问:“谁?陆榟枫?”“啊?”沈云落推推眼镜:“不是。媚儿打过来说晚上有事,要早点下班。我这就回花店了。”“饭还没吃完呢。”沈开远急道。沈云落已穿上外套:“我吃饱了。爸妈,我走了,你们慢慢吃啊。”她不待父亲拒绝,忙忙地走出家门,怎么感觉屋外的空气是如此自由。   “她在说谎。”随着大门的一声轻响,沈星醉突然说。   “什么?”花沁茹一愣。沈星醉得意洋洋地看着父母亲:“每次她心慌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推眼镜,刚才她又推眼镜了,所以,她在说谎。打电话的一定是陆榟枫。”沈星醉像个胜利者似的微微一笑,站起身拿着那瓶赤霞珠进了厨房。沈开远疑惑地皱起双眉。   他依稀记得这个陆榟枫是云落的初中同学,后来两人又考进了同一所高中,好像读大学也是在同一座城市。沈开远曾在高中毕业典礼上见过陆榟枫一面,倒是个帅气斯文的孩子,高高的个子,总带着腼腆的笑容。   “这个陆榟枫家里是做什么的?”沈开远忍不住问。沈星醉擎着两杯红酒走出来白了父亲一眼:“我怎么知道?你可别问我,他们俩是初中同学,我在艺术学院上的学,跟他又不熟。陆榟枫的家事我哪儿知道。”花沁茹用宠溺的语气责备着女儿:“星醉,怎么这样跟爸爸说话。爸爸也是关心你姐姐才问的。你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嘛。”说完,她冲着丈夫就是一阵炮轰:“我早说过你该多关心云落的事。你也知道她一向跟我不亲近,也不爱跟我说心事,不像星醉啥都跟我商量。跟你说多少回了你还嫌我唠叨,我可提醒你,女儿大了该问的就得问,该管的就得管。别等着将来真出了事,你后悔都来不及。”“不会,云落做事是有分寸的。再说,你不也说她到了该交朋友的年纪了嘛。”花沁茹冷笑一声:“没错,就怕她年轻,不知道交的都是些个什么朋友,现在的孩子都年轻气盛,又不在家里住,这万一……我可不好说了。我就是担心咱们百年之后都不好交代啊。”“妈,交代什么?”沈星醉听母亲话里有话,忍不住奇怪地问。   “没什么,吃饭。你多吃点儿,怎么总是吃那么少?”花沁茹岔开话题。“妈,我不能再吃了,你别害我。吃多了明天编导又该叫我节食了,最近在排新舞呢……”   沈开远对妻子的话表面上不以为然,心里却隐隐地替大女儿担起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