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引子(1)   1950年7月的一天,下午时分,台湾保密局救国军第三总队的营区。   第三总队的军营门口戒备森严。   第三总队营地的训练场上,精悍的国民党王牌部队的士兵们在军官的喝令声中,督导下,严格异常,一丝不苟地做着各个实战动作,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打了胜仗后,放松懈怠的迹象。   他们的认真劲头,表现出了他们的确是一支训练有素,军纪极严,战斗力超群的王者之师。   外面,不远处台北市的街道上人流如鲫。街市上,商贩们的叫卖声,路人购买物品时,与商贩们交涉,讨价还价声,路上的人们说笑谈聊的声音不绝于耳。台北市民们的脸上洋溢出了过去难以见到的轻松畅快。   战争的氛围已大致过去了。共军在台湾登陆的可能性此时已基本宣告终结。和平与康宁的生活正朝台湾人民靠拢,降临到他们身上。   几辆车子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喧闹的街市,往位于台北市边缘,第三总队的营门口驰来。   这队车子里有两辆崭新的,装饰得别具一格,有防弹设备的轿车,特别引人注目。   车队在营门口停住了。   军营门口执勤的哨兵照例对前来的人和车辆进行了盘问检查。执勤的军官知悉来者的身份后大吃一惊,连忙立正敬礼,放车队进入。   不多时,第三总队的所有没有紧要事情的军官全汇聚到停车场附近,准备迎接重要人物的莅临。   一个侍从官从轿车的前座上跳下车,拉开了车后座的门。   车子里走出的竟是中华民国总统蒋介石和他的夫人宋美龄。   另一辆轿车中,下来的是国民党保密局局长的毛人凤,以及另外几位军政要员。   一个身材魁梧,肩佩上校军衔的年轻军官跑到蒋介石面前,行了个礼。   “国民革命军救国军第三总队总队长卢永嘉,前来迎接总统和夫人!”   卢永嘉身材高大,一双朗目,炯炯有神,虎虎生威。但他脸上仍显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伤悲。   蒋介石打量着卢永嘉,问:“你就是最近突袭大陆取得了大捷,创下了难以让人相信的佳绩的第三总队总总队长卢永嘉吗?”   卢永嘉:“报告总统,是我!”   蒋介石发现卢永嘉和他的部下军官们大多军服上有污垢,脸上仍留有汗渍。   蒋介石:“卢总队长,你刚刚率部袭扰大陆,创下了奇迹,满载而归,为什么刚一回来,休息都没休息片刻,马上又让你的才打了胜仗的部下们投入训练?这恐怕有些难为他们了吧?”   卢永嘉:“不,我救国军总队是全美械化的国军精锐,在近来与共军数次较量中屡出风头,逢战皆捷,靠的就是平日里刻苦训练练就的基本功。练为战,平时不努力,战时要送命。要想战胜敌人,唯有使自己变得比敌人强大。而要想让自己变强,只能靠在平日加大军事训练的力度。眼下,时局虽暂时稳定了,党国已暂无大的危机,我们也在大陆打了极漂亮的胜仗,但我仍不敢掉以轻心,必须每时每刻,注意部队的训练,进一步提升士兵们的战技。第三总队就是从不间断的,反复的刻苦训练与战斗中找到感觉,成为货真价实的国军的头号王牌,共军的克星的。”   蒋介石:“卢总队长大胜之余,仍不忘扎实练兵,谦虚谨慎,真让人敬佩,实乃我国军军人的楷模。”   卢永嘉伴着蒋介石夫妇和众官员往营区的大楼内走去。   迎客厅内,蒋介石夫妇坐在主位上,毛人凤和卢永嘉等人分坐两旁。   好几碟水果点心摆到了他们面前。   卢永嘉:“总统,夫人,我已吩咐厨师火速置办薄宴。饭菜马上就好。”   蒋介石:“不,不必了,不必为我置备酒席了。我来这儿不是为了吃饭的。我不饿。我坐坐就走。今天的晚饭,我就不在你这里吃了。”   蒋介石剥开一条香蕉,边吃边说。   卢永嘉愣怔了:“这……”   蒋介石:“卢总队长,毛先生挺赏识你的。他多次在我面前夸奖过你。”   卢永嘉:“谢总统,谢毛局长抬爱。”   蒋介石:“卢总队长,别的话,暂不多说。我的时间有限。咱们今天还是择些紧要的话题谈一谈吧。卢总队长,你先向我汇报一下,这次在大陆的作战,你部所取得的战果吧。”   卢永嘉:“这个,我已经跟毛局长如实地说过了。毛局长他应该向您报告了吧?”   蒋介石:“他是和我说了,但现在,我想听听你卢总队长的汇报。”   卢永嘉:“是,我第三总队此次前往大陆执行任务。我们在优秀特工的指引下,成功地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我们重创了共军攻台部队指挥系统的中枢,几乎完全地歼灭了共军的近两个完整的主力精锐团,将陆续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共军部队打得七零八落,战意逸散。共军被我们杀伤甚重,俘获极多。”   蒋介石:“真是洪大的战果,雄伟的胜利。我国民革命军自从与共军交手以来,已经有好久没取得过如此激动人心的捷报了。卢总队长,你功不可没。”   卢永嘉却低下了头,眼中含泪。   卢永嘉:“总统,其实我这次没能很好地完成任务……”   蒋介石:“这是什么话?那两个共军的主力团,可是共军中响当当的头号精锐。共军的历次大规模战役,它们常常是首当其冲,率先向我国军发起攻击的。你居然能在几小时内把它们吃掉了,这恐怕是国民革命军的历史上罕有的奇迹。卢总队长,你就别谦虚了。”   卢永嘉:“总统,那是个偶然的机遇。我们赢得异常侥幸,甚至可以说得不偿失。”   蒋介石:“卢总队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战争嘛,打起仗来,哪可能没有侥幸的成分在里头呢?命运之神以往都是总爱偏向共军的嘛。”   卢永嘉:“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卢永嘉心里悲伤涌起,讲不下去了。   蒋介石没觉察到卢永嘉的神色。   蒋介石:“哦,对了,卢总队长,你这支部队老早是干什么的?保密局操控的精锐的交通警察部队里,我没发现以前有你们的建制跟番号。你们是从别的国军部队中改编而来的吧?”   卢永嘉:“总统,是这样的。我们过去是支杂牌军。”   蒋介石:“哦,杂牌军?”   卢永嘉:“总统,我原来是杂牌军部队的军官。我承认,我还差一点叛党投敌,进入共党的阵营。”   蒋介石:“卢总队长,你说的可是真的?”   卢永嘉:“这事,我有必要编派吗?编这种事出来跟总统说,对我有啥好处?但是,这是实情,我无法隐瞒,也不敢欺瞒总统和夫人。总统,永嘉实言相告,过去,我的部队是支战力逊色,官兵武器装备低劣,对您满腹牢骚的杂牌军。我们曾经做过许多违忤您的事,私下里说了很多怨谤您的话。我希望您能原谅我们。”   蒋介石:“你今天已取得了如此浩大的战果,保密局的特工,也为党国立下了赫赫功勋,除掉了共方深谙两栖登陆战,专门派到福建准备指挥攻打澎台战役的朱慧杰。这两件事加起来,等于彻底斩断了敌人伸向台湾,国民政府最后阵地的魔爪。单凭这些,无论你过去干过什么,都不该被任何人计较。但是,卢总队长,我很想弄明白,是什么,使你和你的部下脱胎换骨,洗心革面,从一支二三流的,险些投共的杂牌军,发展到现在,成为战力强盛,对中华民国忠心耿耿,英勇善战,令共军胆寒的王者雄师的?”   卢永嘉:“总统,是一个特工,一个女特工,保密局的尚云蔚长官培训出的最优秀的精英。是她改变了我和我的部下们人生与事业的途程……”   卢永嘉实在说不下去了。他的泪水快要奔涌出来了。   蒋介石:“卢总队长,这个特工是谁?她现在哪儿?”   卢永嘉:“总统,可惜,您再也见不到她了。她已经在这次前往大陆的任务中不幸罹难,以身殉国了。”   卢永嘉忍不住了。他不好意思当着蒋介石等人的面掉泪。他强忍住泪走向房屋的里间。   毛人凤:“卢总队长,回来!”   卢永嘉没理他,径自走了进去。   “这人,也太无礼了吧?当着蒋公的面竟敢如此!”   一个蒋介石的侍从官骂道。   毛人凤:“总裁,他是个粗人,以前没受过多少正规教育,层次不高,您别和他计较,千万别计较。总裁,夫人,你们若不高兴,我陪你们去别的地方吧。”   蒋介石:“不。人凤,告诉我,他以前曾是杂牌军,还想投共,这事是不是真的?”   毛人凤:“是,总裁。他过去是个野小子,无法无天。他那时干过的很多事情难以提上嘴边。总统,那些事您就不用知道了,都是陈年旧事,有辱尊耳。”   蒋介石:“不,我一定要知道。这让我觉得疑惑,心生诧异。一个特工,还是女特工,居然能把一名手握实权,暴戾难驯,连我也难以完全控驭的杂牌军军官变成这般样子,使一支武器装备低劣,军饷微薄,人心不向国民政府看齐的杂牌部队变为了国军的头号王牌,叫共军闻之惊怖的精悍铁军。太神奇,太不可思议了。你告诉我这名特工的详情吧。”   毛人凤:“总统,那个我们的特工,她叫杨凝雪,是保密局情报处副处长,兼特种技术研究组的高级研究员尚云蔚小姐的直属部下。有关她的更详尽的情状,尚小姐比我更清楚。”   毛人凤说完了这话,转过脸掏出手帕,擦去眼中渗出的泪滴。   蒋介石:“哦,尚副处长?她现在人在何处?你怎么不让她与你一同随我出来?”   毛人凤:“总裁,我本来是叫她一起来的。可尚小姐她称感觉不舒服,没跟我们一块儿来。总裁,要不要我再派人去请她?”   蒋介石未及置言,坐在一旁的宋美龄开口说话了。   宋美龄:“达令,此事一言半语也难以说得清楚。我看,不如交给我来办理吧。我了解查问清楚了,再向你呈报。”   蒋介石:“那好,就有劳夫人了。”   尚云蔚的办公室,身穿齐整的女式军服,俏美白净,神情凄楚的尚云蔚端坐在办工桌前。她那双艳美的,蓄着泪的秀目盯视着摆放在桌面上的,一个穿着国民党女式军服,英姿飒爽的女军官的相片。她的眼角还残留着未及擦干的泪渍。   “凝雪,我最好,最优秀的学生……”   尚云蔚眼中又有泪珠滚出。   “报告!”门外传来了一个坚毅的声音。   “进来。”   秦小梅,一位年轻漂亮的国民党女军人,身着笔挺的女式军服,头戴船形帽,径步走到尚云蔚的桌旁。   “你的资料,都按要求填写好了吗?”尚云蔚轻问道。   “尚长官,所有资料,小梅已全部填好。小梅愿接受最严酷的训练,走姐姐走过的路。”   秦小梅眼含热泪,望着桌面上凝雪的遗照,坚定地说。   尚云蔚竭力调整了一下因悲伤过度,接近失控的心绪,思量了好一会儿。   “你应该再仔细考虑一下自己的选择。”   “尚长官,小梅已经过了再三的思虑。我决心已定!”   “小梅!”尚云蔚走上前,轻抚着秦小梅清秀的脸庞。   “我真不忍让你步凝雪的后尘。我,我已经毁掉了凝雪妹妹。你,我看你还是不必进到正规的特工队伍里来吧。特工的路是艰险无比的。一个特工,须得时常在阴阳的交界处徘徊,每时每刻,死亡都可能临近他。”   秦小梅坚执地摇了摇头。   “尚长官,我已经把今生交给了党国。为了捍卫中华民国的疆域,正义之声的最后净土,让我受再大的苦累和险厄,我也心甘情愿。我发誓要像姐姐那般精贞报国,即便死了也无悔怨!”   尚云蔚:“小梅,你完全不必冒这个险。你可以继续以保密局的编外人员,党国正式军人的身份留在我身边工作。我和王春兰她们都会如凝雪生前那样把你当做亲妹妹看待,关心呵护的。”   秦小梅:“尚长官,小梅不愿再当编外人员了。我希望成为正规的特工。唯有成了保密局的正式成员,我才能更好地发挥出党国军人应有的光和热,竭诚尽智地为中华民国进献上我的全部。”   尚云蔚正待多说些什么,一名蒋介石的侍从官走了进来。   “尚副处长,夫人想请您过去叙谈。”侍从官彬彬有礼地说。   蒋介石的侍从官用专门的防弹轿车搭载着尚云蔚开车出发了。   轿车在蒋介石住的官邸门口停了下来。 正文 引子(2)   尚云蔚下了车,在侍从官的引领下,进了警卫森严的蒋介石住宅的大门,往内厅行去。   尚云蔚神色抑郁,目无表情地跟侍从官朝里走。   宋美龄身穿光艳的旗袍,微笑着从厅中的沙发上站了起来和尚云蔚握手。   宋美龄:“尚小姐,坐,请坐。”   尚云蔚向宋美龄行了一个军姿,在宋美龄指给她的沙发上慢慢地坐下了。   宋美龄:“尚小姐果然是巾帼英豪,才貌非凡,言行举止,都渗透着党国军人独到的气质。难怪戴雨农、郑介民,和现在的毛人凤局长都赏识重用你,把你视为心腹。我的美国好友玛丽,你留美期间教过你的女教官,她也十分赞赏你,多次和我在闲谈和通电中提起过你。我早想一睹尚小姐的芳容了。只可惜,以前国事军务繁忙,时局险恶,我全力以赴地协同达令奔忙于各项事务,无暇顾及其它。今天,我终于得以抽空见着尚小姐了。以往,我只是听说尚小姐你是何等的优秀,出尖拔萃。我对此还心存疑窦。今日一见,尚小姐,你果然品貌非凡,才学气质,谈词吐语,超绝卓异。你比我想象的更为优异。尚小姐,你的确是党国的精英。党国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   尚云蔚:“谢夫人夸奖。夫人您过奖我了。”   宋美龄语气一转,问:“尚小姐,今天你怎么没跟毛局长他们,和我与达令一道到救国军总队的营地检视大胜而归的将士们呢?他们的这次突击大陆的行动,你可是实际上的最高指挥官。缺了你,气氛真是黯淡了不少。”   尚云蔚:“夫人,我本来是应该去的,只是,我今天忽然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没有去成。这,我已和局座说了。”   宋美龄:“你真的感到身体不舒服吗?”   尚云蔚:“是的,夫人。”   宋美龄:“尚小姐,我看你情绪很低落,两眼有些红肿。你不会是有什么难以解开的心事吧?”   尚云蔚:“夫人,我,我没什么想不开的郁结。”   宋美龄:“真的吗?”   宋美龄命尚云蔚抬起头来,直对着她。   宋美龄用慈爱和蔼的目光,仔细端量了好一阵子尚云蔚绝美的含带哀伤的容颜。   宋美龄:“不对,你和卢总队长一定有事瞒着我和达令。好吧,我不再跟你绕弯子了,直切主题吧。尚小姐,我问你一个问题,那个叫杨凝雪的女特工是你的直属部下吗?”   尚云蔚:“夫人,您和总裁竟也关心起凝雪的事来了?”   宋美龄:“是呀。听说她很优秀。尚小姐,请不要兜圈子了,直接回答我的提问。”   尚云蔚:“是,夫人。凝雪她是我一手培养,带出来的尖子,我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党国最杰出的英才,保密局最优秀的骨干。她也是我的妹妹。夫人,我已经和她结成姐妹了。今天的我,全然是为了完成凝雪嘱托我的遗愿继续活下来的。夫人,这就是我对凝雪妹妹的述评。”   宋美龄:“这回,毛局长奉命派你到大陆执行的极度危险的任务,杨凝雪是跟你一起去的吗?”   尚云蔚:“是,我和她是一同出发,一道踏上大陆的。我们与卢总队长的第三总队官兵同心协力,共同完成了任务。”   宋美龄:“你们的任务完成得可真漂亮。”   尚云蔚:“是,我们的任务完成得是很好,可凝雪却在执行此项任务中中弹罹难,永远地离开我们了。”   宋美龄:“卢总队长也对杨凝雪的离去深感悲伤。第三总队的将士们也因杨凝雪的殉国面含悲戚。看来,你那个杨凝雪的确非常优秀杰出啊。”   尚云蔚:“她当然十分杰出优秀,才逸群芳,对党国忠贞无二。不然,以前,我哪有可能冒这么大的险,托人转请夫人帮了她一把?”   宋美龄听了这话,感到有些诧然。   宋美龄:“尚小姐,你这话没说错吧?我什么时候,如何帮过她了?你又拜托谁来跟我提过此事?”   尚云蔚低下头,脸带悲戚地说:“夫人,您难道忘了,上回我的玛丽教官,您的美国朋友,和您通电时提起的关于让凝雪来台湾的那件事吗?   宋美龄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说:“哦,我想起来了。对,玛丽她是曾经在发给我的电文中说了杨凝雪的一些事。她还提议让杨凝雪前来台湾,称留杨凝雪在大陆潜伏太可惜了。她劝我帮上这个忙。那还是我和达令在成都沦陷前夕,准备搭飞机来台北前发生的事情了。我当时就觉得这事有些怪异。玛丽,美国中情局的高级要员,怎么会对杨凝雪,一个普通的保密局特工产生浓厚的兴趣,这般关心她,还托我帮忙保她来台北?我是看在玛丽是我的至交的份上才答应帮这个忙的。那件事办完了以后,我的其它事情太过繁杂了。很快,我就将此事淡忘过去了。没想到,这,当时竟是你尚小姐在幕后捣的鬼。尚小姐,你的胆子也真是大了点。”   尚云蔚站了起来,说:“夫人,凝雪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与她胜过亲生姐妹。为了她,我宁甘抛舍一切。现在,倘使我交付出性命,能让她活转过来,我会毫不迟疑地走向另一个世界。然而,这,这已经不可能了……”   尚云蔚忍不住了,当着宋美龄的面流下了伤楚的眼泪。   “尚小姐,别这样。坐,快坐下。”   宋美龄起身,亲手搀扶尚云蔚坐回到沙发上。她取出一块面巾交到尚云蔚手里。   “尚小姐,你这个杨凝雪究竟优秀到了何等的地步?值得你不惜代价地去呵护。她逝去后,竟有那么多人为她哀悼,牵怀挂念。她到底做下过怎样的,惊天动地的,令人折服的勋业?”   尚云蔚擦去泪水,说:“夫人,我敢这么说,是她,我的凝雪,曾用她稚嫩的肩膀挑起了中华民国行将坍塌的大厦。是她,为保密局,为党国竭诚尽智,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难度高得难以想象,看似永远也无法解开、突破的死结与关卡。是她,在最危急的时刻用生命掩护了我,夺走了那原本铁定属于我的,死亡。”   这时,侍从官走到宋美龄跟前报告:   “夫人,卢总队长来了。”   卢永嘉走入客厅,向宋美龄敬了一个军礼。   宋美龄看着卢永嘉,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卢永嘉:“不知夫人请我来,有何要事相商?哦,尚副处长也在这里。”   宋美龄:“卢总队长,坐,快请坐。今晚,你和尚小姐都是我请来的客人。你们都休要太过拘礼。来,随便谈谈。”   卢永嘉:“不知夫人想问我些什么。”   宋美龄:“卢总队长,你刚才在蒋总统跟前的失礼举止,虽然达令不会跟你计较,但你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哗然。”   卢永嘉:“对不起,夫人,提到那件事情,让我太悲伤,太难受了。我刚才实在受不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失礼之处,还请包涵。”   宋美龄:“卢总队长,你所指的那事是杨凝雪的事吗?”   卢永嘉:“是的,夫人。”   宋美龄:“尚副处长也说她很优秀。你们的说法一致。看来这杨凝雪的确极为杰出。”   卢永嘉:“何止杰出。她是我们第三总队真正的创始人,我们全军灵魂和核心的所在。不是她,我们永远是一支受中央军白眼的杂牌军。没有她,我身上恐怕早已穿上共军的军服,去共占区过生不如死,备受煎熬的日子了。夫人,第三总队和杨特派员息息相关,血肉连属。”   宋美龄诧然了:“真到了这么神妙的地步了吗?”   卢永嘉:“夫人,说实话,我刚才跟蒋公讲的道理,大都是她教给我们的。我们在她精勇的影响与鼓舞下由弱变强,越战越猛,连创捷音。”   宋美龄:“卢总队长,你的部队真的都是杨凝雪一个人带出来的?”   卢永嘉:“这倒不完全是。我们实际上是尚副处长拉带出来的。”   宋美龄:“此话怎讲?”   卢永嘉:“尚副处长塑造了杨特派员,杨特派员又打造出了我们我们第三总队。我们不是尚副处长创造出的产物吗?”   尚云蔚忙截住卢永嘉的话头:“夫人,卢总队长言过其实了。此事,全是凝雪出的力。我不如凝雪。若换做我,让我去干这事,我恐怕欠缺这方面的本事了。”   宋美龄:“尚小姐,这么说来,你的杨凝雪真是太神奇了。”   尚云蔚:“夫人,我说过,这仅是凝雪一生中做下的丰功伟绩里的一部分。”   宋美龄:“尚小姐,你可以跟我详细讲讲杨凝雪的生平事迹吗?我很有兴趣了解一下杨凝雪,这位优秀杰出的党国女特工奇丽的一生。”   尚云蔚:“是,夫人。”   尚云蔚没有任何理由推拒宋美龄提出的这个貌似请求的命令。她强忍着随时可能再次夺眶而出的珠泪,开始跟宋美龄讲叙起凝雪的事迹来。 正文 哀伤的别情(1)   1947年初的一天,河北的某个城市,一家姓杨的开的杂货店里。   少女年华的杨凝雪,俏丽清秀,天真浪漫,一脸稚气。   凝雪身穿女式学生装,拎着书包,小跑着往店里走来。   杨吉兆,这杂货店的主人,凝雪的父亲,正与凝雪的母亲周氏一起指挥吩咐几个伙计在店里搬动东西。   店门口,不时有想买东西的过路人在柜台前停下脚步,询问伙计店中各样物品的价格和货样。   杨吉兆和周氏,一会儿到柜台处殷勤地接客,回答顾客们提出的各样的问题,收钱记账,一会儿进入店中张罗布置,忙得不亦乐乎。   凝雪挎着书包走进店来。   凝雪:“爸、妈,我回来了。”   杨吉兆:“凝雪,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放学了?”   凝雪:“爸,今天呀,我们的向励老师课讲得很快。她把正课上完后让我们提前放学回家了。”   周氏:“乖女儿,早回来好啊。”   凝雪:“爸、妈,今儿,店里的生意真好。”   杨吉兆:“是啊,今天我们受了财神爷的眷顾,生意兴隆呀。”   凝雪:“您们怪忙的,我来帮一把吧。”   周氏:“不用。听着,凝雪,我们再忙也用不着你帮同。你马上回家去复习好功课。读好书是你最紧要的事。店里的活计有我和你父亲撑着,你就不用瞎乱操心了。”   凝雪:“妈,您和爸都忙乎成这样了,就让我帮您们出把力吧。”   周氏:“不用。凝雪,马上回家去学好你的功课。店里的事情你是管不上的,将来也用不着你管。读好书,将来做个知书达理的贤惠女子,才有望嫁个好人家,保你日后一生的福泽。”   凝雪:“妈,我今后嫁人的事,您和爸就不用为我多操心了。我自己已经选好心仪的对象了。”   杨吉兆:“又是那个穷小子陈伟平吗?”   凝雪:“爸,我不早跟您说过了吗?伟平哥他人穷志远,靠半工半读,边打工赚钱,边读书求学。他在他们的学校成绩名列前茅。我觉得我与他很配,谈得来,情投意合,真的。”   杨吉兆:“不行,凝雪。我决不允许你再和那小子来往。”   凝雪:“为什么?爸,您平日里都对我挺好,什么事都尽量迁就我。可我一提到伟平哥,您便朝我凶巴巴的,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这到底是为什么?”   周氏:“女儿,你想过没有,你这么年轻俊美,多少当官的,有钱的人们的少爷看中了你,争着要你?你舍了黄金和王子不要,偏偏选择了一个穷苦的乡下人。你难道愿意跟着他跑到农村去耕一辈子的地?”   凝雪:“妈,您怎么能用他现在的境况去衡量他的未来呢?伟平哥,他聪明睿智,头脑精明,人心眼又好。他日后,我看定有出头的一日。”   周氏:“如果他以后没有出人头地,由野鸭子变成凤凰,你又该怎么办?”   凝雪:“那,我就跟他回到他的乡村好了。陪他种一辈子的地我也甘心。”   杨吉兆:“我决不允许我的女儿和一个农民厮守一辈子,到农村受穷!”   凝雪:“爸,您这话不对。向励老师早教过我们,人有职分的不同,但绝没有身份地位上,高低贵贱之别。每个行当都是高贵的,神圣的,是我们的社会不可缺少的。爸,向励老师讲过,农民是很高尚的一群人。没了他们给我们种出的粮食,咱们吃什么?我们店铺售卖的食用品又从何而来?爸,您对伟平哥的看法是向励老师早说过了的,封建没落阶层的余毒,要不得的。”   杨吉兆:“凝雪,你们的向励老师还向你们宣讲了些什么?”   凝雪:“她好像还想私下里向我讲很多别的东西,比方阶级斗争论啦,马列主义啦,左派学说之类的。可我对她讲的那些毫无兴趣。爸,我只爱我的伟平哥,别的,我什么也不想管。只要您让我跟伟平哥在一起,我什么其它的事情都听您的。”   杨吉兆:“不行,你给我马上尽快断绝跟那个陈伟平的一切来往,从今往后不许你再与他有一丝半点的接触。如果我再看见你和他在一块儿,我不把你怎样,我打断那小子的腿!”   凝雪:“爸!”   杨吉兆:“凝雪,我还要告诉你,从明天开始,你别再去女校上学了,在家好好呆着吧。”   凝雪:“爸,您不是一直鼓励我读好书的吗?女儿也从没有给您们丢脸,次次考试我都名列全班,甚至全校第一。爸,我快要毕业了,您刚才还劝我好好读书的,怎么现在又令我别读了呢?爸,我不过爱着伟平哥,这没有错吧?现在都到啥年代了?恋爱自由嘛。您为何懂这么大的肝火,还要剥夺我求学读书的权利?”   凝雪委屈地流下了泪。   周氏:“老头子,你怎么了?突然大发脾气,还要不许女儿上学读书了。凝雪在学校成绩可是绝对名列榜首,女校中的佼佼者呀。”   杨吉兆不出声了,坐下叹了口气。   周氏示意凝雪先回家去,她和凝雪的父亲继续商议,寻机说动杨吉兆。   凝雪不想增添母亲的烦郁,她含着泪走出了店门,往家走去。   凝雪离去后,周氏嗔怪地问杨吉兆:   “老头子,你不同意凝雪和陈伟平在一块儿也就算了。我们和凝雪多说几次,我想凝雪会接受的。你为何发起了无名火,还要叫凝雪今后不再上学念书了呢?”   杨吉兆:“不是我有意刁难她,我也知道凝雪的成绩是长期拔尖的。可是,她刚才说的,她的那个向励老师跟她讲的那些话我感到不大稳当,有危险的诱因。我怕这些她知道多了,容易接触上红色主义的东西,危及她自身。这年头,正值政府宣称的戡乱年代,到处都在查禁与共党和马列主义相关的思想学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呀。”   周氏:“可这,也不能不让女儿读书吧?她读得这么好,一下子叫她荒废了学业,岂不太可惜了?”   杨吉兆:“荒废就荒废了吧。女孩子嘛,学会持家教子,做个贤妻良母,像你这样的主妇就足够了。知识学多了对凝雪的将来未必有好处。看,她刚才竟用她在学校学到的知识理论与我们辩驳,执意要和陈伟平那穷光蛋小子混,还讲得头头是道。再让她这么折腾下去,我不叫她气死才怪。”   凝雪跑到一片路人很少的树林里,一个人伏在一根粗实的树干上失声痛哭。   “凝雪。”   凝雪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凝雪止住哭声,掉转头,惊喜之色浮上了脸庞。   “伟平哥!”   凝雪扑入陈伟平的怀中,两个人紧拥在一起。   凝雪:“伟平哥,我……”   陈伟平:“凝雪,什么也不要说了,我都知道了。你爹不久前已派你们店里的伙计把话传给我了。   凝雪深情地凝望着陈伟平的脸,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的眼中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   凝雪:“伟平哥,我爱你,我喜欢你。”   陈伟平:“凝雪,我也爱你。可是……”   凝雪:“伟平,不要说下去了。你放心,我会去劝说我父母,让他们接受你成为我家庭里的一员的。我爸妈最疼我了,他们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要是实在不行,不要管他们,我们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大不了,我和你一同跑往别处,远走高飞。”   陈伟平:“谢谢你,凝雪,得到了你这句话,我死也无憾恨了。”   凝雪:“不,你千万不要提到‘死’这个字。听着,你要活下去,活得越来越好。我只属于你。”   陈伟平:“凝雪,无论何时何地,我的心都仅归属于你一个。你是我人生中唯一爱慕的女友。”   凝雪:“伟平哥,你也是我的至爱。”   陈伟平紧抱住凝雪,说:“凝雪,现在我将你搂入怀中了,我真是好幸福呀!我满足了。”   凝雪:“我也感到无比温馨。你的怀抱是我最柔美的家园。你是我永远的保护神。伟平,你能长久地和我在一起吗?我们彼此相爱,永不分开。”   陈伟平:“我现在,感到有点儿害怕。”   凝雪:“你怕,怕什么?”   陈伟平:“我怕我会失去你。我怕你有一天会从我身边离去。要知道,没了你我会寝食难安的。”   凝雪:“放心吧,伟平,我绝不会离开你。我发誓,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个!”   陈伟平:“倘若有一天,我们真的分别了,你会怎么做?”   凝雪:“伟平,我们不说这个了,好吗?”   陈伟平:“不,告诉我,如果有这么一天,我们不得不相隔天涯,彼此断了音信,你会怎么办?你还会像现在这么爱我吗?”   凝雪眼中,溢出了泪水:“倘若这一天真的来临了,我绝不会离弃你。我会在寂寞中默默地等待你,绝不投身任何其他男人的怀抱。我要长久地等你,哪怕等上一生一世,等到海枯石烂……”   凝雪伏在陈伟平的肩头哭泣了起来。陈伟平紧抱住她。   凝雪收起眼泪,问陈伟平:“伟平哥,如果这一天真的降临了,你该怎么做呢?你也会等我吗?”   陈伟平:“凝雪,你放心,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等待你的重新出现,至死不渝。我发誓。”   凝雪:“好,就那么定了。不过我希望你说的那天永不要出现。我们要永久地在一起!”   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呵,你们两位,恋爱谈得挺热闹的嘛!”   背后传来了一个浪荡的声音。   陈伟平和凝雪猛地抬头,见到身后有几个剃着小平头的男子朝他们走来。   陈伟平将凝雪推到身后:“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为首的男子说:“不干什么。这是爷们的地头。你们在此交欢,得留下点小费。”   陈伟平:“你放肆,这块地方又不是你的家,你又没花钱买下这地段。你凭什么占据此处,勒索我们的钱财?”   领头的恶霸上前就给了陈伟平一拳:“你小子还嘴硬!告诉你,这一带都归老子管,老子想要哪片地方,哪片地方就得归我。你算得了老几?”   陈伟平吐掉嘴角的鲜血,挺直身子就想跟几个歹人搏斗,凝雪拦住了他。   凝雪打开钱包,把自己身上带的所有现款都拿了出来塞入头目手中。   凝雪:“怎样,这钱该够了吧?”   头目的眼睛没有移到钞票上,一直死盯着凝雪的脸蛋。   头目子:“小姑娘,你好美呀。”   凝雪见他来意不善,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凝雪:“我们已付了费,你还想怎么样?”   头目淫笑着:“小姑娘,俗话说秀色是可餐的。本大爷今天也不要你们缴纳什么场子费了。你陪我玩一会儿。如果逗得本大爷高兴,我把你娶回家中,日后吃香喝辣,逍遥自在。不错吧?小美人,跟我走吧。”   陈伟平挣扎着跳了起来:“你这无耻的为非作歹的家伙,光天化日之下勒索钱财,还敢强抢民女。我跟你拼了!”   陈伟平说完,他拿起一块石头向头目子砸去。   那头目脑袋一偏,陈伟平的石头砸了个空。他气恼地指着陈伟平,大声招呼手下:   “弟兄们,给我打,打死这男的,带这女的回家!”   众歹人一哄而上,把陈伟平打到在地,围着他拳打脚踢。凝雪惊呼着拼力上前想救助陈伟平,被两个歹人死死拖着,动弹不得。   陈伟平在众歹人的踢打下,在地上不住地翻滚,头上、脸上、身上,都流出血来。凝雪见状急得要命,想扑上去施救,无奈她被两个歹人控制了双臂,无法靠前,只好拼命地哭喊,竭力呼救。   远处,走过几个穿黑色服装的警察,被凝雪的呼救声引了过来。   歹人们见警察走近,一溜烟地全跑了。   凝雪扶起遍体鳞伤的陈伟平:“伟平哥,你没事吧?”   陈伟平被凝雪扶着爬了起来,用那被打肿了的眼睛看了看凝雪,笑笑对她说:“我没事,你放心。”   凝雪回身,向警察恭敬地致谢:“几位大哥,谢谢你们了。”   “先生小姐,请你们随我们一道回局里去。我们还要对此事进一步查证,力争早日抓捕到罪犯。我们要彻查这个团伙,还得请你们配合。”   为首的警察说。   凝雪和陈伟平互看了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   警察局里,一名警官询问着事件发生的经过,另一名警员做着笔录。   凝雪和陈伟平据实作答。   警察局长杜显龙坐在问询室中央的椅子上,不住地吸烟喝茶,眼睛色迷迷地盯着凝雪。   警官做完笔录,对凝雪和陈伟平说:“可以了,谢谢你们的配合。我们一定尽快缉捕凶手,替你们主持公道。”   凝雪和陈伟平道了谢,刚要起身离去,警察局长上前制止了他们。   警察局长对陈伟平说:“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情,是关于案情方面的,要单独问问这位小姐。”   “这……”陈伟平有些惶惑了。   凝雪:“伟平,你先回去吧。既然局长先生有事要问我,想必是十分紧要,对破案有帮助,挺重要的事。你别挂心我了,先回去。请你顺便跟我父母说一声,告诉他们今天这件事情。要不,他们等我不到会替我挂心的。”   陈伟平想想也是。有什么理由怀疑警察局长,他们的救命恩人呢?   陈伟平:“那,凝雪,我先走了。你好好保重。等会儿快些回家。”   凝雪:“一定。伟平哥,别忘了替我转告我父母一声。我回去后也跟他们讲讲我们的事。这可能是我们的一次机会。”   陈伟平会意地点了一下头,依依不舍地跨出了警察局的大门,离开了。   警察局长让左右的随从全出去,一脸淫笑地盯着凝雪,眼透奸邪的光芒…… 正文 哀伤的别情(2)   凝雪的家中,陈伟平将白天里遇险的事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凝雪的父母。   杨吉兆长叹了一声:“伟平呀,有劳你了。”   周氏帮陈伟平查看了一下伤情:“哎呀,伤得真不轻。”   陈伟平:“杨先生,周女士,凝雪是我的至爱,只要她不受委屈,能快乐自在,我即使死了也无任何遗憾。”   杨吉兆:“陈伟平,我告诉你,你如果真想让我女儿幸福,就请离开她!”   陈伟平:“杨先生,你已经不止一次地试图把我和凝雪拆开了。这是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令你这般憎厌我?杨先生,如若您觉得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人格的缺陷,尽管说出来,只要是我能改正的,我一定纠正!”   杨吉兆:“就凭你,也想娶我的女儿?你看看你自己的这副嘴脸。你家里有钱吗?你父亲是干什么的?打夯的工人对吧?你上学读书的学费,也得靠自己课余时间打工挣赚吧?你,一个和叫花子差不太远的东西,不拉泡尿照照自己,居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娶我高贵的漂亮女儿!我的女儿,岂能让你这个肮脏的东西糟蹋了!”   陈伟平跪倒在地上:“杨先生,我承认我家里是穷,我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但出生在穷人家不是我自己能够选择的。贫穷与富贵本来就是个未知数。今天的穷人通过努力,明天可能会变为富人。今天的富人如若好吃懒做,明天也许会一贫如洗。您不能以我目前的状况断定我的将来。我学有所成之后会拼力劳动,尽快使自己早点儿富起来,让凝雪吃饱穿暖。何况,我和凝雪彼此真心相爱。我们的心现已胶合在一起,永不会分离了。谁也没有能力将我们拆开!”   “你……”   杨吉兆火了,刚要说什么,只听门外一声响动,家门被拉开了。   凝雪披头散发,哭泣着跑了进来。   周氏见女儿凄楚哀伤的样子,觉得势头不对,忙扶住凝雪,吃惊关切地问:“孩子,出什么事了?”   凝雪一头扎入母亲的怀抱,失声痛哭。   陈伟平走近凝雪:“凝雪,出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了?”   凝雪抽泣着回答:“他,他想污辱我!”   杨吉兆惊问:“他是谁呀?”   凝雪:“警察……警察局长!”   陈伟平愤然地吼道:“那个畜生,真没想到,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居然还干得出这般脏污下贱之事。亏他还是个警察局长!”   凝雪趴在母亲的肩头,不休止地哭泣。   周氏:“孩子,别哭了,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快告诉我,他奸污了你了?”   凝雪扬起头,用满是泪痕的鹅蛋脸朝向母亲,点了一下头。   周氏:“好孩子,别再哭了,坐下歇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我们听听。”   凝雪坐下,接过母亲递来的一碗水,慢慢地喝了。她喝完水,开始讲叙其事件的始末。   陈伟平离开后,警察局长命他的随从全部离开询问室。   凝雪以为警察局长要单独向她探问一些情况,没有在意。没想到警察局长忽然满脸谄笑地逼向她,将她强按在沙发上。   凝雪又气又恼,急问警察局长:   “局长先生,您这是为何?”   警察局长:“我喜欢你,你长得太俊美了,比我那个丑婆娘好上一百倍。姑娘,和我共度良宵吧。我把你娶回去做我的姨太,保你下半生活得有滋有味,每日穿金戴银。”   凝雪惊呆了,想不到外表正直高雅,威风八面,刚才还信誓旦旦要替她主持公道的警察局长,居然是这么个衣冠楚楚的野兽。她万般无奈之下,不得已忍住火气哀求警察局长:   “局长先生,您是政府官员,警察局的局长,而我,只是个普通的女校学生。我已有了心上人了。您放过我吧,我求您了。”   “哈哈哈!放过你?只要是我杜某人看上的女人,她便休想让我撒手。你应该知道我在这一带的权力。市长大人是我的哥们。杨小姐,你父亲是个生意人吧?你若随了我,乖乖地听话,把我伺候好了,我不但给你幸福,而且还会施些雨露给你的父母,让他们的生意更加兴隆,买卖越做越旺。要是你不听话,哼哼,知道有什么后果吗?你们全家将会片产无存。你在街头喝西北风时,会后悔的。怎么样,杨小姐,我的话,你听清楚了没有?”   凝雪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警察局长以为凝雪被自己的话恐吓住了,放心大胆地走到凝雪近旁,伸手想摸凝雪的前胸。   “放荡无耻的畜生!”   凝雪气愤之极,扬手打了警察局长一记耳光。   警察局长被打懵了,呆愣愣地在原地立了好久。   凝雪趁机夺门而去,奔出了警察局。   杨吉兆听了女儿的叙述,倒抽了一口凉气,惊得跌坐在椅子上。   杨吉兆:“凝雪,我的丫头啊,这回你闯了大祸了。”   陈伟平:“杨先生,凝雪做得没错。你怎么说她闯了大祸了?”   杨吉兆:“你有所不知,这警察局长杜显龙,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权势人物,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他娶了十几房姨太。被娶的女人家里从不敢说个‘不’字。本城的名流和显要见了他尚且谦让几分。我们家的凝雪不但回绝了他,还打了他一个耳光,让他在部下跟前丢了面子。他能放过我们吗?”   凝雪吃惊了,瞪大俊秀的双眼望着父亲,手足无措。   周氏:“老头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杨吉兆正待说些什么,屋外传来了敲门声。一位在他店中干活的伙计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   伙计:“老爷,不好了,警察局的人出动了,到我们的店里来了。他们说我们店里售卖非法物品,已将我们的店给封了。”   杨吉兆惊恐地哭叫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这事?咱做小本生意的良民,哪来的违禁品?”   凝雪哭泣着跪在父母面前:“爸、妈,女儿不孝。女儿连累您们了!”   周氏和陈伟平上前扶起了凝雪。   周氏:“孩子,快起来,这事不怪你。”   杨吉兆:“完了完了,我几十年的心血啊,怎么一下子全完了呢?苍天无眼啊!”   杨吉兆说完,捶胸嚎哭起来。   “爸爸……”凝雪也哭了。   陈伟平咬牙切齿,忿恨地一拳砸在墙上   凝雪家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警察局长满脸是笑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警察,捧着礼品盒。   陈伟平怒视着警察局长,样子像马上就要扑过去跟他拼命。凝雪的父母头也不敢抬,一声不发。   凝雪最先打破了沉默。她跨步上前,用身体护住众人。   凝雪:“姓杜的,要抓,抓我一个好了。我跟你走,任杀任剐。请不要牵累我的父母,不要拖累伟平哥。打你的人是我,让你在面子上过不去的也是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请别累及旁人!” 正文 哀伤的别情(3)   “哈哈哈!”警察局长大笑起来。   “杨小姐你误会我的来意了。只要杨小姐答应我一个不过分的要求,我不但不计那一巴掌的仇,还保证杨小姐后半世永享荣华。杨小姐,我对你够客气了吧?否则,就凭你刚才打我的那记耳光,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抓起来投送入监狱。”   凝雪:“姓杜的,我实话告诉你,你要我死,让我做阶下囚都可以。但是,你若想叫我跟了你这个无赖,披着人皮的畜生,你休想!我宁愿以死明志,也决不跟从你这个败类!”   “凝雪。”杨吉兆呵斥了女儿一声。   杨吉兆上前,笑着对警察局长说:“局长大人,您多多包涵。我女儿她年轻任性,自小被我宠坏了,得罪了您老之处,请原谅,请原谅。改日我一定带她到您那里登门谢罪。”   警察局长:“杨先生,谢罪什么的我看就不必了。这件事,我也有不是之处嘛。”   杨吉兆:“谢局长大人,谢谢局长大人海涵。”   警察局长脸一沉:“只是,杨先生您这偌大的产业,恐怕花费了您不少心血吧?这是您老千辛万苦,历经艰辛,一手打建起来的。这么多物业在一朝一夕间尽数化为乌有。你们全家要一同走上街头要饭,或返回乡下,在田间过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我深感痛心呀。”   陈伟平:“你不要假装慈悲。这一切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警察局长:“不错,这是我一手造成的。因为在这里我有这个权力!不过嘛,嘿嘿,老实告诉你们吧,我杜某一手遮天,既可以使杨老先生您在瞬间破产,血本无归,也可以于片晌之后让杨老先生重又显达,家财万贯。”   众人望着警察局长,默不作声。   警察局长:“杨老先生,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是明智的选择。只要你在明天中午以前把你的女儿送到我家中做我的姨太,我不但解封你的店铺,归还被查抄的东西,而且还在市长大人面前极力保举你,在股票市场上尽可能地让你享受最大的份额。怎么样,这个条件不错吧?我的请求算不上苛刻吧?我想杨老先生应该会做出明智的选择的。”   警察局长见还是无人搭理他,便示意身后的随从把礼品盒放置在桌上。   警察局长:“岳父泰山大人,这是小婿的一点儿见面礼。小婿献丑了。我给岳父大人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如果杨老先生你不识抬举,休怪小婿我翻脸不认人!走!”   警察局长带着他的随从甩步跨出门去。   “天哪,这到底是作了什么孽呀?”凝雪的母亲待警察局长走远了,大哭悲号。   陈伟平:“野兽,人面兽心的畜生!”   “妈、爸,都是女儿的不对,都怪女儿太任性,太偏激了。让我去死吧。只有我死了,才能保住这个家,保住父母双亲的产业,保住伟平哥!”   凝雪说完,拿起一把锋利的剪刀,就要割自己手腕上的动脉。   周氏拼死扯住凝雪执握剪刀的手:“我的宝贝,你可别这么傻。我们两老临近四十岁才生得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是死了,叫我和你爸怎么活呀?”   陈伟平:“凝雪,我发过誓,终生都爱你。你千万不要干傻事。你倘若一定要死的话,我和你一块儿死。黄泉路上,我俩不离不弃!”   凝雪:“伟平哥,不,不要,我不要你死。我求你答应我,不管我逢上什么样的不幸际遇,你都要勇敢地活下去。我爱你!”   陈伟平:“凝雪,你是我的唯一。你这个要求,恕我办不到!你若有不幸,我必随你而亡!”   杨吉兆眼含泪水地问陈伟平:“你真的很爱我的女儿吗?”   陈伟平:“我早说过了,我和凝雪彼此真心相爱,长天阔地,永不变心!”   杨吉兆:“你能保证一生一世都对她好吗?”   陈伟平:“我保证,我发誓,我将永生地待她好!”   杨吉兆:“好,陈伟平,有了你的这句承诺,我就放心了。”   杨吉兆:“陈伟平,快领着我的女儿走吧,离开这里,到外地避避风头。”   陈伟平:“杨老先生,我们走了,你们两老怎么办?”   杨吉兆:“放心,我们不会有事。我们今晚就回乡下去。我在乡下还留有几亩薄田,还够我们养老送终。”   凝雪:“爸、妈,女儿要和您们一同回乡下去,女儿要伴在您们身边!”   周氏:“乖女儿,别说傻话了。唉,我可怜的女儿,你命苦啊。”   母女俩哭着抱在一起。   杨吉兆:“别哭了,还拖延什么?快走吧。陈伟平,你个穷小子,今天我总算见识到你了。对不起,我从前看低你了,请原谅。你快带我女儿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陈伟平还要再说些什么,杨吉兆挥手制止了他。   凝雪拉着陈伟平,双双跪倒在里。   陈伟平:“二老在上,请受我们一拜。”   凝雪:“爸、妈,女儿会时刻想着您们的。等风头过了,女儿一定回到您们身边继续孝顺您们。”   杨吉兆:“别多说了,时间不多了,快些上路吧,再晚只怕来不及了。伟平呀,你小子福气不浅。凝雪,我就交给你了。你若以后待她有半点差错,我打折你的腿!” 正文 特工之路(1)   夜幕下的旷野中,有两个身影在移动。   凝雪:“伟平哥,我们去哪里?”   陈伟平:“凝雪,我已经想好了。我打算去山区一带,共产党游击队经常活动的区域。”   凝雪:“你信仰红色主义?你要带我去投奔共产党?”   陈伟平:“我听说共产党人统治的区域男女平等,婚姻完全是自由的。男的女的,想娶谁嫁谁,只要两人情相默契,双方的父母家人,一切长辈领导,都不能干涉。”   凝雪:“真的?谁告诉你的?”   陈伟平:“我们学校有一个同学是学会的领导者,常对我们秘密地进行共产主义宣传。他不时地给我们讲这些。”   凝雪:“你相信他了?”   陈伟平:“嗯。我总觉得他讲得有些道理。   凝雪:“你行,生活那么困苦,靠打零工来维持生活,缴纳学费,还那么关注政论。我可没你那么多闲心。我呀,一心只读圣贤书,双耳不闻窗外事。什么党派呀,政局呀,战争呀,我从不过问,也不想参和到里面去。   陈伟平:“你这个政治盲,亏你还是女校的校花,成绩拔尖的优等生。”   凝雪嬉笑着,轻打了他一下:“你坏,叫你胡说,走嘛!”   陈伟平:“你答应和我一起去游击区了?”   凝雪:“伟平哥,现在,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想法我全部无条件地支持。”   陈伟平:“凝雪,你真是最能善解我的人。”   黑暗中,两人继续悄声地前行。   一道国民党部队的封锁线横桓在旷野与山峦之间。封锁线的外围拉着一道道密实的铁丝网。被铁丝网连接着的各个警戒哨楼上,强力的灯泡放出的光芒把防区周围一大片区域照得一片通亮。   哨楼上的卫兵不住地来回巡逻走动,站岗放哨。   凝雪和陈伟平来到了离铁丝网不远的地方,蹲下。   凝雪:“伟平哥,我们已抵达了最后的关卡了。”   陈伟平:“是的,凝雪。过了这一关,我们便可以去到游击区了。那是共产党人活动频仍的地带。到了那里,即便有十个警察局长,再多的地痞歹人,也奈何我们不得了。”   凝雪眼中,闪出幸福的光泽:“伟平哥,到了那儿,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陈伟平:“对,过了这一关,我们就能够永远地相守在一起了。”   两人只顾着说话,冷不防,一条警戒区的硕大的军犬,突然向他们这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吠叫。警觉的哨兵立即晃动探照灯,朝他们藏匿的地方照来。   “趴下!”凝雪拉着陈伟平,迅速趴伏隐蔽。   他们的动作虽然比较快,但哨兵的探照灯移动的速度更快。一道强光笼罩住了他们。他们的轮廓被看得一清二楚。   “什么人?来这儿干什么?口令!”哨楼上的哨兵大声呼喝。   “快跑!”陈伟平拉起凝雪,疯狂地跑了起来。   站住,不站住开枪了!”   “砰”,枪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大批国民党士兵从防区中冲出,追击可疑目标。几条军犬也被牵了出来。   陈伟平:“凝雪,怎么办?我们完了。无论如何,我们是跑不过这些家伙们和恶狗的。”   凝雪往四周张望,她发现不远处有一条小溪。   凝雪:“伟平哥,我们藏到小溪里去。我上课时听女校的老师说过,溪水能冲走我们的气味。这样,狼狗的鼻子嗅不着我们。”   两人奔入了小溪,半蹲在齐腰深的溪水中,用小溪近旁植物的叶子掩盖住上身。   几条狼狗来到小溪边,用鼻子拼命地嗅。一群士兵跟着狼狗,不住地用手电筒闪照。   凝雪和陈伟平互搂着蹲在水中,大气都不敢出,盼望着士兵和狼狗早点离去。   一只硕大的蚂蝗钻入了陈伟平的大腿肉中。   “啊!”陈伟平感到大腿一阵酸疼,失声大叫了起来。   几束手电筒的光芒立即晃了过来。   “跑!”陈伟平大喊。   两人冲上岸,不要命地狂奔。   “你们站住!”后面的厉喝声传来,接着枪声响起。   凝雪和陈伟平一同飞跑着。忽然,凝雪脚下一软,身体打了个趔趄。   陈伟平伸手去搀凝雪:“凝雪,你怎么了?快呀,跟上我。”   凝雪:“我崴了脚,跑不动了。伟平哥,你快跑啊!”   陈伟平:“不,要死,我们一起死。我不能丢下你!”   凝雪:“你走,别管我!你放心,即使我们失散了,我的心也永远属于你。我若没死,一定会想办法找你,一生一世地等你!”   陈伟平不理睬凝雪的恳求。他执拗地牵掣住凝雪,想疲竭地拉上凝雪一起走。   “叭”,一颗子弹射入了陈伟平的肩头。他身子一歪倒下了,顿时失掉了知觉。   不远处的山中鸣起了枪响。共军游击队过来了。   共方游击队的人数远超过追击的国民党兵。国民党兵不敢恋战,架押起扭伤了脚的凝雪,丢弃了昏迷过去,不省人事的陈伟平,疾疾撤走了。   凝雪被国民党兵带入了一间审讯室。两个身穿军装,头戴大檐帽的国民党军官坐在审问的位置上。   士兵除掉了凝雪的手铐,把她粗暴地推到两个军官跟前,逼她坐在正对着审讯官的木椅上。   凝雪望着两个审问她的军官,毫无畏惧。   “说,你偷越警戒线,目的是干什么?”   一个军官问。   凝雪害怕说出了陈伟平的名字会给陈伟平带去麻烦。因此,她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供出陈伟平来。   凝雪:“没啥,那是我们的私事,你们管不着。”   军官:“那个与你一起试图偷越军事禁区的人,是什么人?”   凝雪:“他是我的男友。”   军官:“我问你,他是什么身份的?”   凝雪:“对不起,这个,我不想告诉你。”   两个军官,商议了一阵子。级别高些的军官开口问话了。   “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凝雪。”   军官招呼了士兵一声。一个士兵上前把从凝雪身上搜到的,凝雪的学生证交给军官看。   军官看完,冷冷地问:“还是女校的学生。你是共产党吗?”   “你这话是啥意思?我不懂。”   凝雪是真的不懂。她平日里从不关心政治,对政治方面的事毫无闻知。什么是共产党,什么是国民党,她都没完全了解。国共两党争斗的情状,她更如一头雾水。   军官:“杨凝雪,你偷越警戒线,就是有图谋不轨,通共的嫌疑。你不知道往这防区外再出几步,便是治安极不稳定的区域,共军游击队活动频繁的所在吗?你试图偷跑过去,是想找共产党吧?” 正文 特工之路(2)   凝雪:“不,我没有,真的没有。我不关心政治。”   军官:“我看,你至少一定与赤党有什么关系。你是和共党有关联的人,这点,已确认无疑。眼下,人赃俱在,你还想抵赖吗?说,把你的组织情况,你认识的你的共党同行们的名字全交代出来。你说了,我们可以立刻放了你。”   凝雪:“我不理解你讲的话。我一点儿也不懂。”   军官:“不说是吗?给她上刑!”   审讯室里,响起了皮鞭的抽打声,凝雪的惨叫声。   审讯室后边,距凝雪受刑讯的位置仅隔一堵薄墙的另一间房间内,有两个身穿女式军服的国民党女军官。   二十八岁的尚云蔚正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上,一边吸着烟,一边静听拷问的进展状况,神情冷定。她的嘴角不时泛起淡漠的,不易察觉出的情思变化。   林冷月,尚云蔚的机务助手,另一位国民党女军官,腰挎手枪,威严地肃立在尚云蔚坐的沙发旁,目不转睛地盯向隔着一层墙壁的审讯室。   凝雪的惨叫声仍不绝于耳。   尚云蔚示意了一下冷月。冷月急忙步出房间,向卫兵吩咐了几句。   卫兵走入审讯室,朝审凝雪的军官传达了尚云蔚的命令,停止用刑,把凝雪暂时拘押起来。   “尚副处长,您不是叫我们严加提审的吗?您不是怀疑她是共产党的通讯员吗?您不是断定,从她身上定能打开突破口,发现大的隐秘的吗?怎么,我们拷问得快出结果之时,您却叫我们停手了?”   审问凝雪的军官来到尚云蔚跟前不解地探问。   尚云蔚脸色冷峻地回答:“李副官,现在,我已经不这么认为了。通过我刚才听她受审时所说的话,对她的暗中观察,我改变了先前的看法。她可能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她或许果真是个不喜欢研究政治的女学生。若的确如此,她对我,对党国,也许有极大的用处。你们可别伤着她了。”   李副官等人出去后,冷月悄悄地问尚云蔚:“尚长官,如果这个杨凝雪真的没有跟共党有联络,您准备怎样处置她?”   尚云蔚:“我看她刚才偷越警戒线时手法还挺高明。她竟能在被追得急促时想到跑入水里躲避狼狗嗅觉的主意,由此可以推断,她的智商颇为高迈,反应也很矫健。这次,如果不是和她在一起的那个人发出了惊叫,暴露了他们两个人的踪迹,他们估计是有可能脱逃成功的。”   冷月:“长官的意思,莫非是想将她插入您即将去操持的女子特训班?”   尚云蔚:“我的确有此想法。这次,我奉局座之命,选拔出一批适合于干特工行当的青年女生到特训班去训练培植她们,为保密局加添一批合格的女特工。我看这杨凝雪,她身上有干特工的潜质。如果她被查实未曾与赤党有联系,身后没有赤色背景,我便把她列入我挑选的学员的名单中。”   冷月:“长官英明。这个杨凝雪本来就聪明超凡,有如一块未被雕琢的美玉。若能让长官亲手训教,不用多久,保密局中恐怕又能多出一位能干的同行了。”   尚云蔚:“冷月,你说得很对。我跟你说,到了特训班以后,又多挑了一副担子,我更忙了。你是我的助手。我希望你在训练女学员方面多帮帮我。你经验老道丰富,干特工的时间久,你跟了我就有好几个年头了。”   冷月:“是,我一定尽力。可是,尚长官,我们如何才能准确地断定出这杨凝雪真的与共产党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呢?”   尚云蔚冷色地笑笑,说:“我带来的那批美国货,你忘了它们的功效了吗?”   冷月:“是,明白了。我这就去叫军医,给她注射。”   尚云蔚:“且慢。告诉军医,用药时,剂量别加得太大。这新玩意一旦药力过猛,受刑讯的人可能会致残,甚至致死。一个残废了的,死了的杨凝雪,对党国来说一点儿用处也没有。明白了吗?”   冷月:“是,我一定嘱告军医。”   尚云蔚:“好,你去吧。”   凝雪忽然被人抬到一张铺着白布的床上,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挽起她的袖子,在她的胳膊上注射了一针。   凝雪很快迷蒙了过去,进入了昏沉的,半清醒半睡眠的状态。   凝雪在模糊的意识里面,感觉到有个不熟悉的,飘忽着的身影朝她走近。   “杨凝雪同志。”   那人影说话了。   凝雪诧异万分。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喊她“同志”。   “你是谁?”凝雪问道。   “你不认识我了吗?也难怪。组织上,纪律是很严格的。联络人是经常更换的。这也是革命工作,严酷的地下斗争的需要。小杨呀,组织让你保管的情报,你都收在哪了?”   “什么组织,什么情报?我参加过啥组织了?你说的情报,指的是啥呀?我一点儿也不清楚。”   凝雪在迷糊中回答道。   那声音继续纠缠着凝雪,陆续向她提了好多问题,把凝雪问得如坠五里雾中,茫然不知所措。   “杨凝雪,你既然不是共产党员,和赤党也没任何关系,那你为什么要偷越国民政府的军事警戒区?你知道警戒区外头是共党游击队活动频繁的境域,治安失控的场所吗?你想逃到那地方,目的是为了什么?这点,你可以解释清楚吗?”   “我想和我的伟平哥逃出这地方,逃出杜显龙那个野兽的魔爪,追求爱情自由的天地。我们,彼此是相爱的。”   凝雪在神志不清之际,稀里糊涂地说出了陈伟平来。   那声音接续着质问凝雪,陈伟平是谁,杜显龙又是什么人。杜显龙到底干下了啥,将凝雪和陈伟平逼得走上了这条逃亡之路。   凝雪在迷糊的状态下逐一照实回答了。   “杨凝雪,进入水里躲开军犬嗅觉的做法,是你想到的吗?”   那声音最后提问道。   “是,是我想出来的。是我,带伟平哥这么做的。”   “是吗?那,你当时是怎样联想到这方面去的?这些知识,你是从哪儿知晓的?”   “我在女校上常识课时,我们的老师略略地提及了几句。我,我在被追得紧急时,偶然忆想到了这个……”   尚云蔚亲自询问完毕,带着满意的笑容与冷月走出了医务室。   休息室里,冷月小心地询问尚云蔚:   “尚长官,这杨凝雪,是不是真的可以排除赤党的嫌疑?”   尚云蔚:“现在,我完全可以断定,杨凝雪她与共产党毫无瓜葛。冷月,待会儿她醒了,你去替她安排一下,好好待她。”   冷月:“是,尚长官。不过……”   尚云蔚:“你还觉得她有可疑之处吗?”   冷月:“没有。我现在担忧,万一,她不愿加入特训班,不想当特工怎么办呢?这事,我们也无法太过强逼她。”   尚云蔚自信满腔地一笑:“她没有选择,不想加也得加。我选准了,要做的事,想达到的为之奋斗的目标,自打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以来,从没有做不成,达不到过。杨凝雪这个小丫头,我控驭不了她?你照我的话去办就行了。”   冷月:“是!”   尚云蔚:“李副官!”   李副官应声跑了进来。   尚云蔚:“去,着手安排一下,把警察局长杜显龙的档案和资料,他上任以来,干过的各样事项尽快调查清楚。一旦发现他的罪名属实,便立马将他停职拘禁。快去!”   李副官稍有迟疑,愣了片刻,从命地应答道:“是!” 正文 特工之路(3)   凝雪终于醒了。   冷月一脸真挚的笑容来到她跟前。   凝雪看着一身国民党军服的冷月,心里很害怕。   凝雪:“长官,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与共产党毫无钩联。我只是个女校的普通学生。放我一马吧。”   冷月:“恭喜你,凝雪妹子。我们已经查清楚了,你跟赤党的确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是无故清白的。”   凝雪:“你,你称我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们真相信我了?”   冷月:“我喊你凝雪妹子。是的。我们相信你了。”   凝雪:“谢谢你,那,我可以走了吗?”   冷月:“那不行。”   凝雪:“为什么?为啥你们确定了我和共产党没有关联,仍不让我走?难道,你们还猜疑我?”   冷月:“不,现在,我们不再对你心存半点疑忌了。你的确是个好姑娘。尚长官已决定吸收你进入保密局,把你列为她的特训班学员。”   凝雪一听,顿时呆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特训班,保密局?这,这些是什么玩意?我不知道,从没听说过。”   凝雪吃惊非小,魂都好似快飞出了体外,瞪大美丽的眼睛,不可思议地问。   “对,尚副处长她看中了你,有意把你纳入她行将亲手组建成的特工学校女子训练班学员的名单。凝雪,能让尚长官看中的人屈指可数。你很幸运。我先向你贺喜了。我们快成为同事了。”   冷月面带微笑,说。   “特训班,那是培训特务和间谍的学校吗?”   凝雪讶然地问。   “你别这么说。那儿是党国特工的成长之地,培育训练保密局骨干的地方。杨凝雪,你马上就要成为保密局里的一员了。”   “保密局?”   凝雪更惊诧了。   “对,保密局。这地方,这军事禁区的警卫部队也由保密局管束。他们事实上属于一支保密局的特工武装。告诉你吧,保密局是党国军统局的后身,由军统局直接变更了名字过来的。唯有最优秀的尖子才有可能被保密局吸纳。凝雪妹子,你有幸呀。你日后前程无量了。”   冷月衷心地恭维道。   “不,我求你。我从来没想过进入什么保密局,当什么特工。我求求你们放我出去吧。我想离开这儿。”   冷月:“尚长官的决定就是命令,你不从也得从。如今,你既然已尽到了这里,想走也走不出了。听天由命吧,你。”   凝雪:“不,我坚决不当特工!”   冷月:“杨凝雪,我告诉你,你本来就是罪犯。今天不是尚长官来这儿经办要务,恰好碰见你了,你现在早因有通共嫌疑被关入监狱了。尚长官还了你清白,赏识你,看重你,想重用培养你,你竟如此强硬,这般不识抬举。你这么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凝雪:“不,我不去,我死也不去。”   冷月:“你……”   尚云蔚从病房门外走了进来。   冷月朝尚云蔚挺胸直背,双脚一碰。   冷月:“尚长官,她不想加入保密局,她……”   尚云蔚:“别说了,我全听见了。我的时间有限,要做的事情很多。我没工夫跟这个丫头干耗了。杨凝雪,你不想去特训班,不愿做特工,我也勉强不了你。不过,你不去特工学校,我就叫人将你重新锁押,关进监狱,过几天再把你押往重庆,关入集中营。”   凝雪:“不,不要,我不能被关到集中营里去。我会死在那儿的。我家中还有年迈的父母,他们不能没有我呀。长官,我求您了。”   尚云蔚:“那你就是同意,听我的话了?”   凝雪:“长官,我对当特工没有任何兴趣。我不是从事特工工作的料。长官,您饶了我,高抬一次贵手吧。”   尚云蔚:“我这么做已经是对你格外开恩了。你还奢望什么?快点说出你的决定吧。我已没有闲心跟你耗神了。何去何从,你自己看着办吧。”   凝雪跪倒在尚云蔚面前。   “尚长官,您不是已经确认我和共产党没有牵涉吗?您怎么仍要把我往集中营,关政治重犯的地方送呀?”   尚云蔚:“你和那个人是不是想偷越警戒线,跑到共产党游击队活动猖獗的区域去?”   凝雪:“尚长官,我没有去投奔共产党的想法。”   尚云蔚:“我只问关于你是否试图逃奔到敌方武装人员控扼的地境的问题。你给我立即回答,是,还是不是?”   凝雪:“是,是的。我是想和那个人跑到山区去的。”   尚云蔚:“就凭这一点,我便可以下命令枪毙你。你还心存侥幸?再说,你到了今日这般地步,不进保密局,不当特工,也没什么别的去处了。你的家已经基本上散了。你一出去,很快便会被你的仇家找到并抓回去的。杨凝雪,我从你偷越警戒线时超乎寻常的机智,判定你是有干特工职业的天赋的。”   凝雪的身体打颤,眼神恐慌,陷入了进退不得的境地。   尚云蔚:“冷月,我们先出去,让她考虑五分钟。过五分钟,我们再进来。她到时候若再不依从,我便叫人重新给她上铐。”   尚云蔚带着冷月走出了医务室的门。   “我该怎么办?我应该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做出何种选择?”   凝雪的脑子里激烈地思想斗争着。   不当特工,就意味着重新被戴上手铐关入监狱,给送进令外人一听就毛骨悚然的集中营。凝雪听她的向励老师和周围的一些人讲过,国民党的集中营是个暗无天日,鬼都不肯呆的地方。被关进去的人很少能活着从里面出来。那儿犯人们的生活环境,居住的条件恶劣到了极致。她思忖着,自己若给关了进去,很难有生还的希望。   可不去集中营,不当囚犯,就必须答应尚云蔚的条件进保密局,从此走上一条特务的路了。这对从不关心政治,对政局和军事毫无兴致,一心只追求自己的爱情和美好生活的凝雪更是难以接受,如隔千万层雾障的事情。   凝雪的眼前,如放电影般地出现了一连串的面孔。   凝雪看到了她的父母、可怖憎恶的为非作歹的家伙们,那个人面兽心,欲霸占她,把她弄得家散的警察局长杜显龙……最后,陈伟平的模样浮现在她的眼界里。   “伟平哥……”   陈伟平的身影在凝雪的眼前闪了片刻,消逝了。   “不,我不能进集中营,我不能死。我若死在被层层高墙和铁丝网环围着的牢狱里,谁会知晓我?我将永远也见不到我最爱的伟平哥了。为了伟平,为了争取机会等待与他重逢,我要活下去,隐忍一切苦辛,尽力从事我不愿意干的事情,想办法活下去。”   凝雪思量到这里,终于定下了心来。   五分钟以后,医务室的门被重新打开。尚云蔚带着冷月和几个士兵走了进来。   尚云蔚:“杨凝雪,你考虑好了吗?”   凝雪地头思索了片刻,咬着牙,痛苦地点了点头。   凝雪:“好,我答应您。”   尚云蔚微微一笑。   尚云蔚:“很好。冷月,给她填写她的身份和履历的表格。她填好后,你带她到指定的地点去,待到我们的人将她填写的资料验证无误后,我再领着她办齐余下的手续。”   尚云蔚转身走了出去。   冷月拿来一张表格轻轻地放到凝雪面前,用温婉的语气叫凝雪把表格填好。   冷月要求凝雪把她的出生年月,家庭概况,亲人朋友的动向,各方面的社会关系等全填写上去。   凝雪:“长官,让我填这个干什么?”   冷月:“你当然不会知道。这是每个从事特工行当的人必须履行的第一道步骤。你快填吧,填得仔细、认真些。你的相关情况可要认真如实地填写呀。你写完后我们的人还要去复核的。一旦发现你填报的信息与事实不符,我可帮不了你。” 正文 特工之路(4)   凝雪一听这话紧张了起来,浑身打了个哆嗦。   冷月倒了一杯水,取出一碟点心,放到凝雪跟前。   冷月:“你饿了吧?来,先吃点东西。这表格,别着急,慢慢填。填好后交给我就行了。”   凝雪确实感到有些饿了,渴了。她感激地望了眼冷月。   凝雪:“长官,谢谢您。”   冷月:“停,别叫我长官。你以后只管喊我冷月好了。我比你年长些,你也可以称我冷月姐姐。今后,你成了保密局的特工,我们就是同行了。行了,别说那么多了,快吃吧。吃完了好好想想该怎么把这份履历表填好。”   凝雪:“是,谢谢你,冷月姐姐。”   凝雪把表格尽量真实地用心填好,交给了冷月。   凝雪随即被带上了一辆军用卡车。卡车将她拉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一处小型的国民党军营地中。   凝雪被单独安排进一个舒适的房间内。在她填写的资料被查证以前,她将住在这里。   凝雪在陈设精致的斗室中,坐在床上,依墙而靠。她闭合着双眼,准备听凭命运给她的安排。   每次开饭的时间,冷月都亲自过来将好菜好饭端给凝雪。   凝雪向冷月道谢,冷月拒绝了,叫她无须如此。   “要谢,你就谢谢尚长官吧,是她叫我这么做的。”   冷月总这么回答凝雪。   凝雪不由地,对那位尚长官,心生出几分好感来。   “冷月姐姐,这尚长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呀?她怎么拥有那么大的权力?这里,又是啥地方?”   一次,凝雪忍不住了,问起冷月来。   冷月的脸攸地板了起来。   “杨凝雪,保密局是极讲纪律的。不该你知道的,你别问。问多了对你没好处。”   第二天,尚云蔚的办公室内,电话铃响了。   李副官过去接电话。   “喂?哦,是你呀,姚小姐。等等,等等,尚长官在这儿。行,我马上让你和她通话。”   李副官忙不迭地把话筒交给了尚云蔚。   尚云蔚接过了话筒。   “喂,什么事,秀兰?什么,你又要我出去陪你喝酒?”   “是呀,表姐,今晚,咱们再去喝一通。另外,我还想请你帮我个忙。”   电话的那头,传来了姚秀兰,尚云蔚的表妹浪荡的声音。   尚云蔚:“表妹,你怎么知道我抵达这儿了?你是如何那么快地找到我这个办事点的电话号码的?   姚秀兰:“表姐你神通广大,你到了这儿,我这个靠托你的福,在国军里混到了一分闲职,捞了个秘书的差使当当的表妹,能不知道,不感到高兴吗?今晚,咱表姐妹就碰个头,喝上一气,叙叙往事。怎么样,表姐?”   尚云蔚:“表妹,我怕我今晚没工夫。你表姐最近奉了局座的命令,正在筹划办理着好几件重要事情。”   姚秀兰:“再要紧的事,也比不上亲人重聚,把盏言欢,意义重大吧?”   尚云蔚:“不,我看今晚我是抽不出时间了。具体原因,你也知道规矩,我不方便告诉你。这样吧,等我忙完了这一阵子,再去陪你行吗?反正,这一年半载的我是不会离开这座城市了。”   姚秀兰:“那好吧,我的表姐是个大忙人。不过表姐,我今天真是碰上了一个十分棘手的难题,想请你晚上出来帮我一下。这花消不了你多少时间。表姐,可以吗?”   尚云蔚:“表妹,你碰上什么疑难麻烦事了?说给表姐听听。”   姚秀兰:“表姐,我刚刚去化妆品店转了一圈,想买一瓶进口的高档美国香水。可我这个人见识浅,土里土气的,辨不出那儿售卖的美国香水是否货真价实。表姐,我想请你到时候出来帮帮我,陪我来趟化妆品店,帮同我验看辨析一下。表姐,你是留过美的人,这事解决起来真是易如反掌。”   尚云蔚倒抽了一口凉气:“表妹,你竟为了这么点小事约我出来帮忙呀?”   姚秀兰:“表姐,不管怎样,帮帮我这个忙吧。我上次已经买过赝品了。这回,我不想再让假货讹诈了我的钱钞。表姐,我手头的钱不多了。”   尚云蔚:“啊,你没钱了?怎么会呢?我前几个月才给你寄了好几千美元,还有大洋。你没收到吗?”   姚秀兰:“我收到了,但这钱,被我喝酒、跳舞,搞交际,弄得差不多了。表姐,如果我再买了假的进口香水,我就彻底倒霉运了。表姐,行行好,今晚出来一下,帮我一臂之力吧。我不想在军官们面前太出洋相。他们会笑话我,耍弄我的。”   尚云蔚:“秀兰,你也太不给表姐争气了。你出的洋相难道还不够吗?好,算我服你了。今晚,我出来和你逛逛就是了。今晚七点,我开车到你住的地方接你,陪你去买东西,顺便给你带来足够你花的现款。”   姚秀兰:“谢谢表姐了。”   尚云蔚:“表妹,我可要劝你一句,以后,别再那么野,这般放任自己了。稍微检点些,行吗?你好歹也算个党国的军人。这般败坏自己的形象,不但使你自己遭人白眼,让国民革命军的名誉受损,而且还叫我,你的这个关心疼爱你,处处护着你的表姐深感丢脸。眼下,戡乱之战已进入了紧要的关头。国军上下必须团结一心,众志成城地投入清肃顽匪的战斗中去。大家都很忙,你就少添些乱了……好,就这样吧,我们晚上七点钟见。”   尚云蔚苦笑着放下了话筒。   李副官:“尚副处长,你今晚真的要陪你那个表妹到处乱逛呀?”   尚云蔚:“有什么办法。谁叫她是我故去的妈妈心头的尖儿呢?说句实在的,她也怪可怜的,自幼无父无母,寄养在我家里。我事业有成后,如愿了她的希图,帮她进入了上层社会,党国的军界。她也许一时没适应过来,忘掉了检点,落下了这身放荡的毛病。唉……”   冷月走近办公室,向尚云蔚敬了个礼。   “尚长官,杨凝雪写的资料,我们的人已经查证过了,基本上属实。”   尚云蔚:“很好。可以跟杨凝雪办理其它的手续了。李副官!”   李副官:“在!”   尚云蔚:“我上次让你去查的关于杜显龙警察局长的事,你办好了没有?”   李副官:“报告长官,我已经查好了。杜显龙那家伙这些年来做下的劣迹我全叫人查清楚了,并列下了清单,请长官过目。”   李副官把一叠纸张交给尚云蔚。   尚云蔚展卷细读。她的脸气得有些涨红了。   尚云蔚:“不像话,太不像话了。这个杜显龙罪行罄竹难书呀。横行街市,鱼肉百姓,贩卖毒品,倒售枪支,什么卑劣的勾当他都干过。这种人,还在警察局长,政府高官的位置上呆了这么久,真是中华民国的悲哀。”   李副官:“尚副处长,您够忙了,就别再给自己增加要做的事情了。”   尚云蔚:“不,这事,关系党国的前程和名誉,我必须亲自插手。你马上传我的命令,把杜显龙当即停职,拘系起来。我立即给南京那边发电报,汇报这件事。”   李副官:“是!”   冷月:“尚长官,杨凝雪的父母,现在居住的乡下的地方,我也派人找到了。”   尚云蔚:“好,立即派人把杨凝雪的父母接到安全的地带,严密保护起来,尽快备好飞机护送他们到南京去。”   冷月:“是。尚长官,我可不可以把您为杨凝雪做的这些事告诉她,让她听了以后,对您心存感激?”   尚云蔚:“不,暂时不要告诉杨凝雪。我不想被人认为我有意在收买她的心。我这么做是我应对中华民国尽的本分。” 正文 特工之路(5)   尚云蔚把各样事项都处理完毕后,天已经黑透了。   尚云蔚这时早把和她表妹约好了的那件无关紧要的事忘了。她和冷月正在凝雪暂时居住的房舍里,跟凝雪在一起。   尚云蔚亲自担任凝雪加入保密局的担保人和见证人。   凝雪从冷月那里领到了军服。她胆怯地穿上这套她几天前想都没想到会穿在她身上的国民党女式军服。   凝雪试了试这套军装,挺合体。她取过嵌着青天白日徽记的船形军帽,哆嗦着戴到头上。   冷月:“凝雪,你的领带还没有系到位。我来帮你结扎领带吧。”   冷月帮凝雪系好了胸前的黑色领带,并教会了凝雪怎样打领结。   凝雪穿戴完毕,走到镜子前照了一下,她惊呆了。   镜子里穿着军装的她,比以前丝毫未减色泽,而且还加添了几分英武之气,显得较以往穿任何其它衣服的她更俊美了几分。   凝雪想不到穿着军装的自己竟会这样漂亮。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个镜子里的身穿军服,羞涩中略带几分英气的国民党女军人会是她本人。   “凝雪,宣誓吧。这是每个人踏入特工门槛时必须立下的誓言。我当你入盟的见证人。你跟着我念誓词。我说一句,你跟一句。”   尚云蔚把凝雪领入一间悬挂着孙中山的巨幅照片的房间,庄肃地对她说道。   凝雪:“好的,长官。”   尚云蔚:“凝雪,你现在已是党国的军人了,在长官面前要说‘是’。   凝雪迟疑了片刻,遵从地回答:“是,长官。”   尚云蔚:“跟我念诵誓词的时候,你要用心去诵念,把誓词里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全都牢记在心头。这誓词,今后便是每个加入保密局的人一生行动做事的座右铭和准则,须得终生遵循。”   凝雪:“是,长官。我一定用心去念诵,去牢记。”   尚云蔚:“好,开始吧。”   凝雪按尚云蔚的要求,把手按在一本《三民主义》的小册子上,面对着孙中山的巨幅照片,跟着尚云蔚念了起来。   “我誓死以至诚加入团体,生进死出,效忠党国,服从领袖,遵守团体纪律,听从命令,严守团体秘密。如违誓言,愿受最严厉的处分。”   凝雪跟尚云蔚一字一句地朗诵完毕,按尚云蔚的吩咐,在宣誓书的右下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尚云蔚作为见证人,也在凝雪签好的名字下方签署了她的姓名。   尚云蔚:“很好。杨凝雪,从现在这一刻起,你便正式成为保密局的特工了。特工,是与死亡紧密相连的职业。我希望你从即日起,尽力职守,精勤训练,奋勇战斗,视死如归。不要枉费了我对你殷挚的期望。”   凝雪:“是。”   尚云蔚取过一把美式勃朗宁手枪,庄重地交到凝雪手中。   尚云蔚:“凝雪,这支枪我交给你。以后,你便佩戴着它从事训练与战斗。你要小心保管,像珍爱自己一般爱惜它。记住,手枪与电台是特工生命的全部。”   凝雪:“是,长官,我记住了。”   尚云蔚望着英姿初显的凝雪,宽慰地笑笑。   一间简陋的竹棚中,躺卧着昏睡的陈伟平。   “爹,他醒了!”   一个清纯的少女的声音响起。   腰挎匣子枪,四方脸,面无任何表情的一位中年男子走向陈伟平的床榻。   陈伟平想坐起来,但肩部剧烈的弹伤疼痛迫使他不得不重又躺了下去。   “你的伤还很重,躺着别动。”少女在床边说。   陈伟平看了看那长相俊美,杏眼灵动,梳着两条长辫子的少女,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这位陌生的中年男人。他再望望门外,见到门口火苗的光芒里,有两个身着补丁衣服,肩着枪的人在放哨。   陈伟平语含惊怖警惕地问:“先生,小姐,你们,你们是……”   中年男子:“你呀,差点儿命丧那群国民党反动派的毒手。那子弹若偏右一点点,或我们没在听到枪声后及时赶过来,你现在恐怕已不在人间了。”   陈伟平:“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我怎么以前从未见过你们?我与你们素昧平生,你们为何要救我呢?我现在来到啥地方了?”   少女:“这位大哥,你就别想东想西了。告诉你吧,这儿呀,是我党游击队的指挥部。这位呢,他是我爹,游击队的队长,响当当的,名震敌胆的神枪手,优秀的共产党员……”   中年男子打断了少女的言说:“得了,得了,小梅,你别夸我了。我哪里有你说的那么神。”   陈伟平:“谢谢你们救了我。请问恩人,你们叫什么名字?”   中年男子一本正经地说:“我叫秦四方,是这山区里游击队的队长。这是我的女儿,叫秦小梅。以后,你伤好之前,就在这儿安心住着吧。别客气,不必太过拘束,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好了。什么事尽管开口。我已安排了小梅和相关人手尽力照应你的生活起居。”   陈伟平忽然想起了凝雪,他猛地翻身坐起。   陈伟平:“请问,凝雪在哪里?她到哪儿去了?”   秦小梅:“凝雪?谁是凝雪?她是什么人?”   陈伟平:“她是对我最纯情的,我挚爱的女友,我未正式与之成婚的妻子。我们相约一同逃出国统区,追求幸福与温馨。秦先生,请告诉我,你们救我的时候见到她了吗?”   秦四方紧皱眉头,秦小梅则显得一脸失望。   秦四方:“对不起,很遗憾,我们的行动慢了一步。你的凝雪,她被国民党特务架走了。”   陈伟平:“什么?”   陈伟平情急地起身,就要下床。   秦四方按住他:“别心急,不要乱动,你的伤势还很重。”   陈伟平:“我要去救她。”   秦四方:“军统特务的集中营防卫极其森严,密如蛛丝,你如何进得去?就算闯进去了,又岂能把她救出来?”   陈伟平:“秦先生,你说,凝雪她真的已被关入国民党的集中营了?那么快?她没惹反动派呀。”   秦四方:“据我对反动派的了解,你们既然偷偷地穿越他们的警戒线,想跑到解放区去,他们便会认定你们有嫌疑。按敌人的逻辑,他们的监狱和集中营的大门是对所有被他们认作有进步倾向的人开启的。你的凝雪,既然是在逃向游击区时被捕,不进集中营还能去哪里呢?”   “这…………”陈伟平默然了。   秦四方:“陈伟平同志,请你不要激动。你能把你的经历,以及和那个杨凝雪之间发生的事情仔细地给我讲讲吗?”   陈伟平将他的际遇,以及他与凝雪的种种往事,一并儿告诉了秦四方和秦小梅。   秦四方听完陈伟平的讲述,长叹了一声,说:   “杨凝雪是个好姑娘,真可惜她了。她太可怜了。唉,你们的故事实在是挺感人的。”   “不但感人至深,而且还很悲哀凄凉,简直像一版当代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孔雀东南飞。”   秦小梅在旁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