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前言 蒲留仙夜访一笑 最近俄迷上了网络小说,没黑没夜的看,直看得天昏地暗,宇宙大变。 但眼皮子不听话,不知不觉粘在了地起。俄趴在电脑桌上睡着了。 俄睡得正香,忽觉有人推,睁眼一看,甚是惊奇——这不是蒲留仙嘛! 俄立马站起,送茶递烟。 留仙依然是老样子,就连那着装也不曾更换。 “你忒不与时俱进了嘛,还穿这身布袍子,还留那根猪尾巴。”待坐定后,俄打趣道。因为留仙近两年经常来,俄说话也比较随意。 “哈哈哈,这是国粹,怎么说来着,叫做什么非物质文化遗产。”他呷了口茶,说:“不错,是西湖龙井。” “你老走了几百年了,留下一部聊斋,当时你穷得连裤衩子都没得穿。现在好了,活人印死人的书,赚老鼻子钱了。” “哈哈哈,你咋老是揭古人的疤。俺那是裸睡嘛。” “禀承你的优良传统,现在裸文化盛行,大有裸裸每个细胞的趋势。” “小妹,那是分解啊。” “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俄现在才琢磨清了这个理:不分解咋解放?不解放咋自由?不自由咋万岁?不万岁咋出名?不出名咋升天?……” “升什么天?天堂尽是寂寞。这不俺今天来找你聊天,不就为了排遣排遣寂寞?” “排遣寂寞应该去找林妹妹啊,或者凤姐也行,再不行去找芙蓉姐姐。” “老弟啊,林妹妹俺是经常见,凤姐听说出国了,芙蓉正在减肥。凤姐太远,来去的机票报不了。芙蓉不便打扰,不然反弹了。” “你看你,还这么怜香惜玉。那为何不去找姜子牙钓鱼?” “嘿,再别提这茬了。俗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老姜人家早就不垂钓了,他在北京开了鱼庄,生意火爆得很。” “说的也是,现在谁还跑到渭河上去垂钓?俄们这里有个垂钓公园,一年四季连个鬼毛都不见,不要说人了。” 俄和留仙一时陷入了沉默。 为了打破沉默,俄便没话找话,毕竟他来一趟也不容易。听他说光办请假手续得一个多月。“听说,你的老乡获诺奖了。你有什么看法。” “哦,这个俺刚听茅盾说了。好事啊!” “不过,网上有人骂他咧。”俄把话题挑到了另一端。 “这个正常。当年俺和雪芹整小说的时候,还不是骂声一大片?文无定法,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刚才老茅还和俺说起这个事来着呢,你就拿小莫来说,如果第八届茅奖不给他,中国文坛可把人给丢大了。说到此事,老茅还后怕呢。真是万幸万幸,不然茅奖的牌子就要被瑞典那几个老头子给砸了。一个《蛙》保住了牌子,看来,有时鱼虫鸟兽比人灵性。” “俄觉得,只是觉得,啊。有些人,当然是作家朋友们,这个奖应该由他来拿,老莫一拿,他心里就不舒服了。俄写了一首小诗。自然,是在你老兄跟前献丑了。” “不然,俺刚说了,文无定法。天地生万物,只要发音,就有他的道理。” “那好,那好。要不给你念念?” “好。” “《蛙声》//是生命的表白,/还是季节的杂音?/荷塘月色,/惊了农民的梦。//高梁不是酒,/但可酿酒。/美女的性感,/长在男人的眼中。” “前几句没啥意思,后两句有那么一点点意思。总之,现代诗,俺总觉得是寡妇装处女,别别扭扭。” “俄也偶尔写点‘古诗’,但经常遭到格律派的批评。所以最近也不写了。” “俺看你还是别整了,还是在小说上发展吧。 “这不,俄正在演义你的聊斋嘛。” “哦,俺昨天登陆看了一下。觉得——只是觉得,你可别介意——你的演义只是小斧子小锤子,没有什么新意,也不大气。俺觉得,你应该把俺的那一套丢开,好好地演义一下当下的百姓生活。俺那时人还是人,鬼还是鬼,两界并不开通。现如今不同了,不要说两界,三界都通了。你想想,这里面有多少故事啊!” “你老说得极是,但,俄学浅才疏,弄不成啊。” “你不敢去弄,怎么能弄成?你这人啊,不是俺说你,色大胆小。” “说的是,说的是。俄就是放不开手脚。” “慢慢来,这个需要悟性。” “那你平时看什么?” “看无字之书。” “哦,天书啊。” 俄们又陷入了沉默。 “你和老曹、老纪最近联系吗?”俄问了一个很无聊的问题。 “偶尔吧。昨天俺给老曹发了个短信,问四大家族的后人现在过得怎么样。你猜他是怎么回的?” “不知道。” “他说,什么四大家族,他们都移居到澳大利亚去了。看到短信后,俺很是伤心。” “这个也符合辩证法,当年他们从南面迁到北面来,这回又南归了,不过幅度是大了点。” 老蒲打了个哈欠,说:“时间不早了,俺也该回去了。” 俄忙起身相送。出了柴门,俄说:“谢谢你来寒舍聊天,你回去后,麻烦给老曹捎个话,说,上次他让俄调查的事情,俄给他调查清楚了,就是他过去的红楼现在一律改成青楼了。另外,他现在是那边的文化部长,看能不能给上峰说一下,把天地网打开,到时俄们也方便QQ,也用不着你这样不远光年地来回跑了。” 老蒲一抱拳,说:“这个事正在协调,估计马上就要开通。到那时,俺可以通过天地网这个通道来看老弟了,那是一秒的事。” 俄说:“到时别忘了给凤姐发伊妹儿。” 不料老蒲生气了,他抬起腿,一脚把俄的柴门给踹飞了。俄惊叫一声,一跃而起。定神一想,哦,原来是一场梦啊! 作品资料 娇娜的一封来信 一笑先生: 今发“伊妹儿”,打扰了。只是因为留仙的缘故,给你讲讲我后来的故事。 昨天我和雪笠一起去拜访留仙,他正在和雪芹商讨编篡《中国千年小说大系》的事。因为此事关乎中国文学的国际影响力,我们不便打扰,所以只是和留仙打了个招呼,闲聊了几句,就匆匆告辞了。 听留仙说,你正在演义他的聊斋,好像是已经写了我的故事。我回到桃花岛上,急忙打开天地网--说到天地网,我们得感激雪芹,这是他极力促成和主抓的一项天地大工程。现在他主抓的小说大系工程,将来肯定会再次惠及我们中华民族的--果然有娇娜这一篇。其实,当时留仙在做这篇时,我就很不满意。因为当第一眼看到雪笠时,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他。他是那么的儒雅、清秀,这是我日思夜想的真命天子啊!当时我给他治完病回来后,就托我表哥皇甫去牵线,他却说他已经把松娘介绍给雪笠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时他还没介绍松娘呢,他只是嫌我年龄小,可能跟雪笠不太合适。这个理由实在浑蛋,我已修炼了千年,年龄还小吗?从雪笠的眼神里,我也看出了他是十分有意于我。怪就怪这个死皇甫,他竟把我给骗了,害得我好苦啊!后来的事你也就知道了,我就不再罗索了。 说说近几十年的事吧。后来我们搬到桃花岛上来住。桃花岛主黄老怪很欢迎我们,给我们修建了一个院落。现在我们在桃花岛上办了一所孔子学校,由雪笠担任校长。我们的学校虽然规模不大,但条件非常好,学生全部免费食宿,定期组织学生到世界各地的孔子学校去参观见学,一切费用全部由学校担负。当年孔夫子杏坛讲学,还要收学生的瘦干肉,结果落下了骂名。所以雪笠说,一定要吸取老祖宗的教训,在教育上千万不能说谈“钱”。 说到儒学,自然要提到南先生。不幸得很,上个月去世了。说去世,只是对你们来说的,其实是他来我们学校了。现在他担任我们孔子学校的教导主任。南先生精通儒释道,做学问不拘一格,敢于怀疑和创新。雪笠非常赞赏南先生的研究方法:不把学问搞成宗教,要让学术融入百姓。南先生的朋友遍及天下,上有高官显贵,下有黎民百姓,僧道丐商无所不交,天地魔仙促膝长谈。圣哉至矣!自南先生来后,我们的学术研究之风日盛。我想,儒学将来肯定会大兴于天下的。 好了,因为马上要召开“孔子和南子”的学术研讨会,我就不跟你多谈了。有空再给你“伊妹儿”吧。 千年狐妹娇娜谨启 壬辰年庚戌月丁卯日 作品资料 鬼狐外传的缘起 我们都是在爷爷奶奶怀中听着各种故事长大的,这些故事千奇百怪,扑朔迷离,大多与鬼狐有关。记得在仲夏夜的槐树下,我们围着爷爷,让他说鬼的故事,月光从树隙中投下,给这些故事罩上一层更加清凉的色彩,就连那盛暑也被驱赶了去。记得在寒冬的热坑头,我们缠着奶奶讲狐的故事,暖烘烘的热气从屁股下窜上来,连那故事也被温暖了…… 长大后,待我认得了字,便开始看各种小人书,读各种故事书。再后来,开始学习文言文。后来的后来,便去读全本的聊斋,然而读得不是全懂。这不懂的原因是聊斋是文言小说。由于语言的障碍,仿佛砌起了一堵大墙,让我不能全窥聊斋里的更多神奇。后来我主攻汉语言,终于搬倒了这堵大墙。 为了不像我那时一样的朋友,由于语言大墙的阻碍而远离聊斋,我便萌生了演义聊斋的想法。不知我的这种做法是否合乎各位看官的口味,但我毅然这样做了。是否成败由各位神人定吧。 《鬼狐外传》初步计划写五部。 第一部,狐妹好温柔。主题为:偶遇人间真情,常借狐妹说事。 第二部,鬼魅喜人过。主题为:文章纵横千古,魑魅嚣张一时。 第三部,妖风兴怪浪。主题为:来自心魔之境,兴于青萍之末。 第四部,神仙自逍遥。主题为:放下唯我独尊,进入自由境界。 第五部,人面映桃花。主题为:红尘迷失因果,冰心不在玉壶。 另外,由蒲松龄而想到了另外一位伟大的作家曹雪芹。曹公是没落的贵族,蒲公是受挫的硬汉,他俩同为中国文学建造了两座高山。蒲公聪慧过人,早年间力志于功名,可恨官场暗如漆、人情薄如纸,屡试屡败,终至于皓首苍颜,功名于他无缘。蒲公之才可与曹公并肩,一为山村智者,一为京城慧者;一为名落孙山者,一为家道败落者,虽遭遇不同,但心境相似。俗语说得好:不幸是最好的学校。曹蒲二公是这所学校的高才生。他们从自己的不幸中看到了人间的不幸,于是寄情小说而抨击封建,掘其腐朽之根,惊醒世人之心,可谓壮哉! 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曹蒲在无数打击之下,或许无意于功名,但功名却在百年之后拔地而起,紧跟而来。《聊斋志异》、《红楼梦》并峙为中国小说的两大高峰。 闲言少叙,还是让我们一起到聊斋,看这些鬼狐故事吧。 作品资料 给青凤的一封信 青凤女士: 本来要叫你凤姐的,但一想到网络红人“凤姐”,害怕引起网名的误解,所以还是叫你女士的好。一则女士是官面上的话,二则女士是中性词,不易发生歧义。 你昨天给发的“伊妹儿”已收阅,知你和去病过得很幸福,甚是高兴。你对目前的现状是了解的,能够冲过这么多的阻挠,能够跨越这么大的界限,两个人走在一起,是多么的不容易啊。听你说,你们已有了可爱的小宝宝,这是爱的结晶,更是你们爱的见证。不过在当下,这样的见证只是一时的。但我相信,你们的见证是永远的。 你谈到,最近你和无病为耿叔的事很是烦恼。你说有开发商要开发耿家大院,出资一个亿收购耿家大院,耿叔听说后,要索回耿家大院。你说当初耿叔用五百两银子将耿家大院卖给了你们,现在又来索要,没有道理。 这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当时耿院闹鬼,确实没人敢要,你们买了下来,按理说是帮了耿叔一个忙。但时过境迁,风水轮流转,你看,713国道开通后,耿家大院一夜之间火了。现在耿叔看到后,自然是要后悔的。按法律来讲,他提出索要一事是不成立的。但他现在穷困缭倒,年纪又大了,生活很是穷困。从人道主义的立场出发,我建议,只是个人的建议,要么你们把耿叔从乡下接回来养老送终,要么将卖院所得的一半分给耿叔。毕竟他是无病的亲叔叔,毕竟他是这耿家大院的原主人。 我的建议可能不合逻辑,但你在来信中反复强调要我给你们想办法,只好提出这么个馊主意,你们可以考虑,也可以不考虑,或直接找律师去办理。 因为牵扯到一个亿,不能废话,更不能乱讲,就这样吧。祝你们永远幸福。 一笑 公元2012年11月5日 作品资料 感谢七章的帮助 天下何处无芳草。这是一句古话了,大概是失恋者的自慰吧。 天下是到处有芳草,但不一定适合你,或你不一定适合它。 因为喜欢文学的缘故,所以自己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写起了网文。起先是写QQ日志,后来是写博客,然而自己是草根,虽然自娱自乐,但仍旧感到寂寞。迅哥儿说,寂寞是一条大毒蛇。我深感之。 后来听朋友说写网络小说别有一番风味,你可以感受到群体的力量。 真的是这样吗? 于是我决定一试。然而我遭受到了打击(打击比点击要多),因为写作的路子不对,所以又接连失败了。 在无意之中看到了“陌上香坊”,抱着再次失败的心理就又硬着头皮上了。这次却意外碰到了七章,他是香坊的责编。他对我的小说进行了全面分析,帮我进行了全面策划,并进行了耐心指导。我似乎是找到了网文的一些感觉,后面的写作就比较顺了。 网络虚拟人不虚。感谢七章,感谢香坊,我会一如继往地坚持下去,把爱好进行到底! 作品资料 给力是我的动力 今天接到责编七章的通知,说我的《鬼狐外传》要上架了。这是值得高兴和庆贺的事。 这里,首先对七章的帮助和指导表示最最衷心的感谢。是他一路鼓励着我写下去的,如果没有他的加油鼓劲,也许我早就放弃了这部小说的写作。看来责编是渡船人,这话不假。 其次,要感谢广大读者朋友们。是你们的关心和厚爱,是你们的点评和指导,才推动着我一天接一天,一章接一章地写下去。虽然,有时晚上一两点才睡下,有时凌晨五六点就起床,但看到你们的点击数,我心中就有了数──你们的给力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最后,要感谢家人。家人的理解和支持,给了我更多的写作时间,确保了作品能每日更新,这也是我的《鬼狐外传》能在“玄想言情”中持续领先的关键。 此时用“感谢”一词已不能完全表达我内心的感激之情,只有用更加勤奋的劳动来报答所有的人了。 希望你们能一如继往的支持我,给力,给力,再给力! 第一部 狐妹好温柔 第001章 狐妹小姨子娇娜 孔雪笠是孔子的第五十代玄孙。 当初,孔雪笠还是一介书生,为人宽厚,很有涵养,善于作诗。 有一天孔雪笠收到一封信,是很要好的朋友陆占斌写来的,信上邀请他到浙江天台县来玩。陆占斌时任天台县县令。 接到信后,孔雪笠倍感荣幸。你想一想,有县令邀请,能不高兴吗?他当天打点行装,奔赴天台。 可事情就是这么不遂人愿,孔雪笠到天台后,陆县令在前两天得暴病去世了。这下可把孔雪笠给整惨了,他本来没带多少盘缠,没几天钱就花完了。 孔雪笠飘泊无依,穷困潦倒,回不了家,只好寄居在菩陀寺,被寺僧雇佣,抄录经文。 菩陀寺西面百米开外,有一座单先生家的宅院。单先生是世家子弟,因为打了一场大官司,结果官司没打赢,家境也就败落,人口渐渐少了。为了减少开支,单先生一家人便迁移到乡下居住,这座宅子就空闲起来了。 有一天,下大雪,纷纷扬扬,道路寂静,无人行走。 孔雪笠在寺院呆着实在太慌,便独自一人,迎着大雪,出来散步。 不知不觉孔雪笠来到了单家宅院。在门口经过时,侧目一视,看见一个少年从里面出走了出来。那少年生得仪态风雅,容貌极这俊美。 那少年甚是机灵,看到孔笠,走过来行礼,说:“大雪天的,先生,你这是到哪里去?” 孔雪笠说:“没事,只是出来逛逛。”少年笑着说:“难道先生是学方子猷访戴安道吗?” 孔雪笠一笑,说:“哪里哪里,我怎有古人的雅兴?” 少年说:“既然先生到了寒门,何不进去一坐?” 孔雪笠见少年如此热情,便跟他进了门。 单家房屋虽然不甚宽敞,但处处悬着锦缎帏幔,墙壁上挂着许多古人的字画,文化氛围很浓,这个让孔雪笠感到很舒心。 孔雪笠随少年来到正屋,在八仙桌前坐下。少年去沏茶,孔雪笠低头一看,在桌上放有一册书,封面题名《瑯嬛琐记》。他翻阅了一下,内容稀奇古怪,都是过去从未曾见过的。 孔雪笠见少年住在这座宅院,以为他是单家的主人,也就不再问他的姓氏家族了。 少年将茶放在孔雪笠跟前,在对面坐下,问道:“不知先生从何而来,到何处去?” 孔雪笠长叹一声,讲述了他的所经所历。 少年听后,很是同情,说:“以先生的才学,为何不设馆教书?” 孔雪笠叹息道:“我这流落在外的人,谁能推荐我呢?” 少年说:“如果不嫌弃我拙劣,我愿意拜您为师。” 孔雪笠大喜,说:“不敢,不敢。我怎能做你的老师,咱们还是以朋友相待吧。” 少年说:“既然这样,我以后就叫你孔兄了。” 孔雪笠说:“极好。哦,对了,我问你一事。我以前经常散步经过你家,怎么总看到你家的大门老是关着?” 少年回答道:“这是单家的宅子,以前因为单公子回乡居住,所以空闲了很久。我姓皇甫,祖先住在陕西。因为家宅被野火烧了,暂且借居安顿在这里。” 孔雪笠这才知道少年不是单家的主人。当天晚上,两人谈笑风生,非常高兴,少年就留下孔雪笠生和他同床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个小书僮进屋来生着了炭火。少年先起床进了内宅,孔雪笠还围着被子在床上坐着。 书僮进来说:“太公来了。” 孔雪笠大惊,急忙起床。 不一会儿,一位白发老人走了进来,说道:“谢谢先生啊。” 孔雪笠吃了一惊,道:“何谢之有?” 老人说:“先生不嫌弃我那愚顽小子,愿意教他念书,所以才谢。他才开始读书习字,请不要因为朋友的关系,而按同辈看待他。”说完,送上一套锦缎衣服,一顶貂皮帽子,一双鞋和袜子。 等孔雪笠梳洗完毕,老人吩咐上酒上菜。孔雪笠来到隔壁餐厅,只见厅内摆设的桌椅和人们穿着的衣裙光彩耀眼,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酒过数巡,老人起身告辞,提上拐杖走了。 吃完饭,皇甫公子送上所学的功课,都是些古文诗词,并无当时的八股文。 孔雪笠说:“要求功名,必须学做八股啊。” 公子笑着回答说:“我读书不是为了求取功名。” 到了傍晚,公子又摆上酒菜说道:“今夜尽情欢饮,明天便不允许这样了。”又喊书僮说:“看看太公睡了没有?如果睡了,可悄悄把香奴叫来。” 书僮去不久,先用绣囊把琵琶带了回来。过了片刻,一个侍女进来,身穿红装,艳丽无比。公子让她弹奏《湘妃》曲,香奴用象牙拨子勾动琴弦,旋律激扬哀烈。孔雪笠听得如痴如醉。公子又让香奴用大杯斟酒,二人一直喝到三更天方才罢歇。 第二天,两人早起一同读书。公子非常聪慧,过目成诵。两三个月后,下笔成文,令人惊叹叫绝。 他们约好每五天饮酒一次,每次饮酒必定叫香奴来陪。一天晚上,喝到半醉的时候,孔雪笠的两只眼睛紧紧地盯住了香奴。公子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说:“这个侍女是老父亲抚养的。您离家既远又无妻室,我替您日夜筹划已经很久了,想为您找一位美貌的妻子。” 孔雪笠说:“假若真要帮我的忙,必须找一个像香奴这样的。” 公子笑着说:“您真正成了‘少见而多怪’的人了,要是认为香奴漂亮的话,那您的心愿也太容易满足了。” 过了半年多,孔雪笠想到郊野去游玩。到了大门口,见两扇门板外边上着锁,便问公子是什么原因。公子说:“家父恐怕结交一些朋友扰乱心绪,打扰我的学习,所以闭门谢客。”孔雪笠听说后也就安下心来。 当时正值盛夏湿热季节,他们便把书房移到园亭中。孔雪笠的胸膛上突然肿起一个像桃样的疮疖,过了一夜竟然长得像碗一样大了,他疼痛难忍,呻吟不止。公子朝夕探望,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又过了几天,孔雪笠痛得更加厉害,渐渐连饭都吃不下去,水也喝不也去了。 公子的父亲听说后,也专程赶来探望。看到孔雪笠痛苦难当的样子,父子相对叹息。公子说:“我前天夜里考虑,先生的病情,只有娇娜妹妹能冶疗。已派人到外祖母家去叫她了,怎么这么久还没到来?” 话刚说完,书僮进来说道:“娜姑到了,姨婆和松姑也一同来了。”父子俩急忙进了内宅。 一霎时,公子领着妹妹娇娜来看孔雪笠。娇娜看上去大概有十三四岁,美艳聪慧,窈窕多姿。孔雪笠一见到她的美貌,顿时忘记了呻吟,精神也为之一爽。 公子对妹妹说:“这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不亚于同胞兄弟,妹妹要好好为他医治。” 娇娜于是收起自己的羞容,垂着长袖,靠在床上为孔雪笠诊断病情。手把手之间,孔雪笠闻到娇娜身上散发一股浓郁的芳香,那香气比兰花还要好闻。 娇娜笑着说:“应该得这种病,心脉都动了。病情虽然危急,但是还可医治;只是皮肤疮块已经凝结,非割皮削肉不可。”说完就脱下手臂上的金镯安放到孔雪笠的患处,慢慢压了下去。 疮疖突起一寸多,高出金镯以外,而疮根的红肿部位,都被收在镯内,不像以前如碗那样大了。 娇娜又用另一只手掀起衣襟,解下佩刀。看那刀的刀刃,比纸还要薄。她一手按镯一手握刀,轻轻沿着疮根割去。紫血顺着刀流出来,沾染了床席。 孔雪笠贪恋娇娜的美姿,不仅不觉得疼痛,反而还怕早早割完,没法再和她多偎傍一会儿。 不多时,把疮上的烂肉都割了下来,圆团团的就像树上削下来的瘤子。娇娜又叫拿水来,把割开的伤口洗净。然后从嘴里吐出一粒红丸,像弹丸一样大小,放到割去了疮疖的肉上,用手按着它旋转。才转了一圈,孔雪笠就觉得热火蒸腾;再一圈,便觉得习习发痒;转完三圈,已是浑身清凉,透入骨髓。 娇娜收起红丸放回嘴里,说:“治好了!”说完便快步走了。孔雪笠一跃起身追出门外感谢,觉得长时间的病痛像是一下子全没了。而心里却挂念苦想着娇娜的美貌,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从此孔雪笠闭卷呆坐,百无聊赖。公子已经看出他的心事,说:“我为您物色了很久,终于选得一位好姑娘。” 孔雪笠问:“是谁呀?” 公子回答说:“也是我的亲戚。”孔雪笠苦想了好长时间,只是说:“不必要了。”然后面对墙壁吟诵元稹的诗句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公子领会了他的意思。说:“家父仰慕您的大才,常想联为婚姻。只是我仅有一个小妹娇娜,年龄又太小。我还有个姨表姐阿松,今年十八岁了,长相不俗。如果不信的话,松表姐天天都来游园亭,您等候在前厢房,可以偷偷地看她。” 孔雪笠便按公子说的到了那里,果然见娇娜和一个美人一起来了。这女子画眉弯如蚕蛾的触须,纤瘦的小脚穿着凤头绣鞋,与娇娜难分上下。 孔雪笠大喜,便求公子作媒。 第二天公子从内宅出来,向孔雪笠祝贺说:“事情办好了。”孔雪笠听后,高兴得跟啥一样。 紧接着,公子为孔雪笠筹办婚礼。他把另一个院子清扫出来,准备为孔雪笠和阿松举行婚礼。这天夜里,鼓乐齐鸣,热闹异常。孔雪笠觉得好似月亮中的仙女忽然来和他同衾而卧,竟然怀疑广寒宫殿即在眼前。结婚之后,孔雪笠心里非常满足。¬ 一天夜里,公子对孔雪笠说:“您对我的指点教导我永远不会忘记。只是最近单公子解除官司回来,索要宅子很急。我家想要离开此地西去。看样子已很难再相聚,因而离情别绪搅得心里非常难受。” 孔雪笠说:“这个无妨,我可以和你们一块儿去啊。” 公子说:“你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家中伯父伯母肯定很挂念你,你还是带着阿松一起回山东老家吧。” 孔雪笠感到很为难。 公子说:“不用忧虑,我可立即送您走。” 不多时,太公领着松娘来到,拿出一百两黄金赠送给孔雪笠。 公子伸出两手紧握着孔雪笠夫妇的手,叮嘱二人闭上眼睛不要看。他们飘然腾空,只觉得耳边的风声呼呼地响。过了很久,公子说:“到了。” 孔雪笠睁开眼,见果然回到了家乡。这才知道公子并非人类。 他高兴地叫开家门。母亲出乎意料,他日思夜想的儿子终于回来了,并且还带了这么漂亮的儿媳。全家都非常高兴。等到回头一看,公子早已无影无踪了。 回到老家后,松娘侍奉婆母很孝顺,她的美貌和贤惠的名声,传诵远近。 后来孔雪笠考中了进士,被授予延安府司理官职。他接到圣命后,携带着家眷上任了。他的母亲因为路远没一同去。松娘生了个男孩,取名叫小宦。后来孔雪笠因冒犯了御史行台而被罢官,受阻回不了家乡。 有一次孔雪笠偶然到郊外打猎,碰见了一位美貌少年,骑着匹黑马驹,频频回头看他,孔雪笠仔细看了看,原来是皇甫公子。急忙收缰勒马,两人相认,悲喜交加。 公子邀请孔雪笠跟他一起回家去。他们走到一村,只见那村子树木茂密,浓荫蔽日。进了公子家,见门上饰有金色的泡钉,仿佛世族大家。 孔雪笠问娇娜妹子的近况,知道她已经出嫁了;又知岳母也已去世,非常感慨伤心。他住了一宿回去,又和妻子一同返回来。这时,正好娇娜也来了,她抱过孔雪笠的儿子上下抛逗着玩,说:“姐姐乱了我家的种。” 孔雪笠拜谢她先前的恩德,娇娜笑道:“姐夫显贵了,疮口已经好了,没忘记疼吧?” 娇娜的丈夫吴郎,也来拜见,在这里住了两夜才离去。 一天,皇甫公子忽带忧愁的神色,对孔雪笠说:“天降灾祸,您能救我们吗?” 孔雪笠虽然不知将要发生什么事,但却立即表示自己甘愿担当。公子急忙出去,招呼全家人来到,排列在堂上向孔雪笠礼拜。 孔雪笠大为惊异,急问缘故。公子说:“我们不是人类,是狐狸。今有雷霆劫难,您愿意以身抵挡,我们就都能生存;不然的话,请您抱着孩子走吧,免得让您受牵累。” 孔雪笠发誓与公子全家共存亡。于是公子让孔雪笠手执利剑站立在门口,叮嘱他说:“霹雳轰击,也不要动!” 孔雪笠按公子说的去办。果然见阴云密布,白昼如夜,昏天黑地。回头一看住过的地方,宽大的房舍没有了,只有一座高大的坟冢,有个深不见底的大洞穴。正在惊异不定的时候,霹雳一声巨响,震撼山岳;狂风暴雨骤起,把老树连根都拔起了。 孔雪笠虽然感到耳聋眼花,却依然屹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在浓烟黑雾之中,忽见有个鬼样的怪物,尖嘴长爪,从深洞中抓出一个人来,随着烟雾上升。孔雪笠瞥了一眼那人的衣裳鞋子,觉得很像娇娜。急忙一跃而起,用利剑向怪物剌去,随手堕落一物。突然又一个炸雷爆裂,孔雪笠被震倒在地,竟然昏死过去。 过了一会儿,天晴云散,娇娜自己慢慢苏醒过来。当她看到孔雪笠死在身旁,便大哭着说道:“孔郎为我而死,我为什么还活着!” 松娘也从洞内出来,一起把孔雪笠抬了回去。娇娜让松娘捧着孔雪笠的头,让公子用金簪拨开孔雪笠的牙齿;她自己两手撮着孔雪笠的腮,用舌头把口里的红丸送到他的嘴里,又口对口地往里吹气。红丸随着气进入孔雪笠的喉咙,发出格格的响声。不一会儿,孔雪笠竟苏醒过来。见亲属们都在面前,仿佛如梦中醒来。 一家团圆,不再惊慌,万分喜悦。 孔雪笠认为墓穴不可久住,提议让大家和他一同回自己的家乡。 满屋的人都交口称赞,只有娇娜不高兴。孔雪笠请她与吴郎一起去,娇娜又怕公婆不肯离开幼子,一整天也没商量出结果。 忽然见吴家的一个小仆人,汗流满面气喘吁吁地跑来。 大家惊慌地再三追问,才知道吴郎家也在同一天遭难,全家都死了。 娇娜听说,顿足悲伤,啼哭不止。大家一起慰劝她。直到这时,大家一同随孔雪笠回归故乡的计划才算定下来。 孔雪笠进城料理了几天,回来就连夜催促整理行装。 孔雪笠回到家乡后,把自己的一处闲弃的园子给皇甫公子一家住,平常反锁着园门;只有孔雪笠和松娘来到,才开门。孔雪笠与公子、娇娜兄妹在一起,下棋、饮酒、谈天、聚会,亲密得就像一家人。 第一部 狐妹好温柔 第002章 耿去病巧遇青凤 山西太原的耿家,原来是官宦世家,曾经显赫一时。 耿家在太原西城建了一所宅院,那宅院甚是宽阔,大院套小院,连绵三四里,气势弘大,让人不敢近视。 古语云,富不过三代。后来耿家衰落,渐渐败了下去。人一天比一天少,接连成片的楼房瓦舍,大多空废了。 我们经常讲人气,人气就是活力、活气。房中没了人,便失去了活气。活气衰退,阴气便要上升。这连片废弃的房屋便接二连三地发生怪事:屋门总是自开自关,家人常常半夜里惊醒呼喊…… 耿家当家人耿彪很是担忧,这样下去,不别吓死,也得叫鬼抓了去。他和夫人黄氏商量了一下,就搬到乡下去住了。 毕竟是这么大的家业,完全丢弃,一则于心不忍,二则别人也会说闲话。耿彪就让老管理家马五留下来看门。 人去楼空心渐荒,更有寒月来入窗。昔日显赫的耿宅更加荒凉败落了。 老管家马五今年六十多了,眼昏耳朵,现在变成了看门老头,心境更加凄凉。偌大的耿宅已然是一个空壳,马五白天喝酒,晚上睡觉,很少到宅院各屋中去转了。因此,耿宅更加诡异起来,一到深更半夜,狼哭鬼叫之声,唱歌奏乐之音,此起彼伏,甚是恐怖。 耿彪有个侄子叫耿去病,性格狂放不羁,好涉奇猎艳。他对看门的马老头说:“你不要成天喝酒买醉,把耳朵支长点,把眼睛擦亮点,但凡听见或看到了什么,就跑来告我一声。” 这天夜里,马五看见楼上灯光闪烁,就跑去告诉了耿去病。 耿去病一听,马上来了精神,要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马五劝道:“少东家,千万别去!如果遇到鬼怪,有个闪失,我没法给你叔父交待啊。” 耿去病说:“这个你不管,我叔父那里我自有交待。”说完,便直奔耿宅。 耿去病自小是在耿宅长大的,对院内的房屋门户很熟悉,你就是蒙上他的眼睛,他都能找到任何地方。他手拔蓬蒿,顺着曲折的路径进了院子。登上楼房,没看见有什么奇怪的情景。穿过这座楼再往后走,听见有轻微的说话声。偷偷看去,只见两只巨大的蜡烛燃烧着,照得四周通明如同白昼。再细看,只见一位头戴儒冠的老头朝南坐着,一位老妇人坐在他的对面,二人看上去都有四十来岁。朝东坐着一位年轻人,约有二十多岁;右边坐着一位女子,十五六岁的样子。屋的正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上面摆了满满一桌酒菜。四个人正围坐桌子,有吃有喝,有说有笑。 耿去病好生奇怪,这院宅已荒弃多年,怎么有人在此畅饮?莫非是狐怪不成?想到这里,他猛然推开门,走进房内。 屋里面的人喝得正欢,见有不速之客闯了进来,大为惊慌,四散奔逃。只有那老头不慌不忙,站起来喝叱道:“是谁闯进人家的内室来了?” 耿去病说:“这是我家的内室,却被你占了。美酒自己饮,也不邀请主人,有点太吝啬了吧?” 老头仔细看了看耿去病,说:“你不是这里的主人。” 耿去病说:“我是狂生耿去病,主人的侄子。” 老头一抱拳,说:“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既然来了,就请坐下喝几杯。” 耿去病入坐后,老头喊家人撤换酒肴。耿去病不让换,老头就为耿去病斟上酒。 耿去病说:“咱们是老世交了,刚才酒席上的人没必要回避,还请他们来一起喝酒吧。” 老头喊道:“孝儿!还不进来见客人?”不一会儿,年轻人从外面进来了。 老头对耿去病说:“这是我的儿子。” 孝儿行了个拱手礼坐下。 耿去病大致问了一下他们的家族姓氏,老头说道:“我叫义君,姓胡。” 耿去病一向豪爽,谈笑风生。孝儿也很超脱,不同凡俗。两人倾怀畅谈,意气相投,非常喜悦。耿去病二十一岁,比孝儿大两岁,就称他为弟。 胡叟说道:“听说你的祖父曾经编纂过一部《涂山外传》,你知道吗?” 耿去病回答说:“知道。” 胡叟说:“我是涂山氏的后裔。自唐朝以后的家谱世系我仍然记得,五代以上的就失传了。希望公子能够指教。” 耿去病听后,连喝三杯,然后讲述了涂山女嫁给大禹,以及帮助大禹治水的故事,言谈中丽词迭出,犹如泉涌。 胡叟听后大喜,对孝儿说道:“今天有幸听到了以前从未听到过的事情。公子也不是外人,可请你母亲和青凤一起来听听,也好让她们知道我们祖宗的功德。” 孝儿走进帐幔,一会儿,老妇人带着女子出来了。 耿去病仔细举止观看,见那女子柔弱的身姿现出万般娇态,美丽的眼睛流露出聪慧的神色,比那林黛玉还要娇艳出许多。 胡叟指着妇人说:“这是我的老妻,”又指着女郎说:“这是青凤,是我的侄女,很聪明,所见所闻总是牢记不忘,因此叫来让她听听这些事。” 耿去病叙述完了,又接着喝酒。因为被青凤的姿色所迷,两眼紧紧盯着青凤,连眼珠子都不转了。青凤察觉了,就低下了头。耿去病暗中去踩青凤的脚,青凤急忙把脚往后缩,脸上也没有怒色。耿去病神摇意动,控制不住自已,拍案大声说道:“若得到像青凤这样的妻子,南面为王都不换!” 妇人见耿去病渐醉越狂,便急忙和青凤一同起身,撩开帏幔走了。 耿去病见青凤离去,很是失望,就告辞胡叟出来了。回到家中,耿去病心里老挂念着青凤,时刻都忘不了。到了夜里,耿去病又登上楼去,里面兰麝芳香犹存。凝神等待了一整夜,始终寂静无声。他很失望地回到了家。 第二天,耿去病和妻子商议,想把家搬到耿宅楼上去住,。妻子不同意,耿去病于是自己前去,住在楼下读书,盼望能再遇见青凤。 夜里,耿去病刚刚靠在桌前的椅子上,只见一个鬼披头散发地进了门,脸黑如漆,瞪着两眼看着耿去病。耿去病笑了笑,用手指蘸着墨汁涂黑自己的脸,目光灼灼地和鬼对视,那鬼很羞惭地走了。 第二天晚上,夜已经很深了,耿去病吹灭了蜡烛正想睡觉,忽然听见楼后面的门插销发出呯的一声响。耿去病急忙起来过去探看,原来门扇半开了。不一会儿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有人拿着点燃的蜡烛从房子里出来。一看,竟是青凤。青凤猛然看见耿去病,吓得往后便退,急忙回去把两扇门关上。 耿去病直挺挺地跪下,对门内的青凤说:“小生冒着险恶而来,确实是为了你的缘故。幸好这里没有别人,你能让我握一下你的手,我即便死了,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青凤远远地隔着门说:“你对我情深意挚,我岂能不知道!只是叔父管束得很严,我不敢答应你的要求。” 耿去病苦苦哀求说:“我现在也不敢再有和你握手的奢望了,只想见你一面就满足了。” 等了许久,青凤好似同意了,开门出来,抓着耿去病的胳膊拉他起来。¬耿去病喜出望外,两个携手到了楼下。耿去病把青凤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上。 青凤说道:“幸好有缘分,过了今夜,就是相思也没有用了。” 耿去病问:“为什么?” 青凤说:“阿叔畏惧你太狂,所以变成厉鬼来吓唬你,你却纹丝不动。现在他已另找好了别的住处,全家人都搬东西到新居去了。我留下看守,明天就要走了。”说完就想离去,说:“恐怕叔叔回来。” 耿去病硬不让她走,想和她亲热。正在相持不下的时候,胡叟不声不响地进来了。青凤又羞又怕,无地自容,低着头倚在床上,手拈衣带不说话。 胡叟愤怒地说:“贱丫头辱没了我的门户,再不快走,就用鞭子抽你!” 青凤低着头急忙走了,胡叟也跟了出去。耿去病尾随在后面,听见胡叟不住地怒骂,又听见青凤嘤嘤的小声抽泣。耿去病心如刀割,大声说:“罪在小生身上,于青凤有什么关系?倘若饶了青凤,任你刀砍斧剁,小生甘愿自身承受!”过了很长时间,一点动静也没有了,耿去病这才回去睡觉。 从此以后,宅院里再也没出现过怪异的声息。耿去病的叔叔听说后,认为耿去病非同寻常,愿意把房子卖给他住,也不计较价钱多少。耿去病很乐意,便把家口搬了过来。住了一年多,耿去病觉得非常舒适,但一刻也没忘记青凤。 这天正巧清明节上坟回来,耿去病见到两只小狐狸被大狗追。一只钻进荒草丛中逃窜了;另一只惊慌失措,沿路奔跑,看见耿去病,便依依不舍地哀啼着,很温顺地伏首垂耳,好似求他援救。 耿去病很可怜它,便解开衣襟,把它提起来抱回了家。关上门,把它放在床上,一看竟是青凤。耿去病大喜,赶忙问她这是从何而来? 青凤说:“刚才和丫鬟在外面游玩,遭此大难。如果不是郎君相救,我必定葬身狗腹无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不是人类而厌恶我。” 耿去病说:“我天天都在思念你,真是魂牵梦绕。现在见到你,如获至宝,怎会厌恶呢!” 青凤说:“这也是天数,不是因为遭此大难,怎么能够跟随你呢?而且这真是太幸运了!丫鬟一定以为我已经死了,这样正好可以和你一辈子在一起了。” 耿去病很高兴,便整理好另一间屋子,让青凤住下来。 转眼,过了两年多。一天夜里,耿去病正在读书,孝儿忽然进来了。耿去病放下书卷,惊讶地问他来干什么。 孝儿跪在地上,很是悲伤地说:“家父将遭横难,非你不能拯救。他本想亲自来求你,又恐怕你不愿见他,所以只好让我来了。” 耿去病问:“什么事?” 孝儿说:“你认识莫三郎吗?” 耿去病说:“他是我同窗学友的儿子。” 孝儿说:“明日他将经过你的门前。倘若他携带着猎来的狐狸,希望你能把它要过来留下。” 耿去病说:“那一年楼下的羞辱,我至今耿耿于怀,他的事我不想过问。若非要我效微劳的话,非让青凤来求不可!” 孝儿听此,便流着泪说:“凤妹在三年前已经死在荒野了!” 耿去病气愤地用袖子一拂衣服,说:“既然如此,那怨恨就更深了!”说完拿起书卷高声朗读起来,再也不去理他。孝儿从地上爬起来,失声痛哭,用衣袖遮掩着脸走了。 耿去病到了青凤那里,把事情告诉了她。青凤大惊失色说:“你究竟救不救他?” 耿去病说道:“救是肯定救他;刚才之所以没答应,是想报复一下他以前的蛮横罢了。” 青凤这才高兴地说:“我小时候就失去了父母,是叔叔一手把我养大的。过去虽然受到他的责罚,按照家规也是应该那样的。” 耿去病说:“的确是这样,只是使人不能不耿耿于怀罢了。假若你那次真死了,我决不会救他。” 青凤笑着说:“你的心可真狠啊!” 第二天,莫三郎果然来到,他骑着饰金骏马,佩带猛虎弓套,侍从众多,声势显赫,不同凡响。 耿去病出门迎接他,见他猎获的禽兽非常多。其中有一只黑狐狸,伤口流出的血把皮毛都染红了;用手摸了摸它,身上还温和。耿去病便假说自己的皮衣破了,请求要这只狐狸的皮来补缀。莫三郎很慷慨地解下它,把它送给了耿去病。 耿去病把狐狸交给了青凤,这才去与客人欢饮。客人走了以后,青凤把狐狸抱在怀里,过了三天它才苏醒,一转身又变成了胡叟。胡叟一抬眼看见了青凤,怀疑这不是在人间。青凤便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讲给了胡叟。胡叟一听,羞惭难当,跪在耿去病面前,对以前的过失表示歉意。耿去病一把扶起胡叟,说:“都是一家人了,何必如此。” 胡叟站起来,脸露喜色地对青凤说:“我本来就说你不曾死,今天果真证实了。” 青凤对耿去病说:“你若爱怜我的话,还求你把楼房借给我家住,好让我能够对老人尽点孝心。” 耿去病答应了她的要求。胡叟面带愧色,道谢告别而去。 到了夜里,胡叟全家果然搬来了。从此两家亲如家人父子,不再互相猜忌。 第一部 狐妹好温柔 第003章 狐老太资助王成 王成,原是山东平原县一个旧官僚家的子弟。他生性懒惰,好吃懒做,生活日见没落。 因为生活所迫,王成东拆西补,七当八典,最后只剩下几间破茅屋,家徒四壁日子好不寒碜。 因为穷困潦倒,夫妻经常互相怨骂,日子过得没一点温暖气。 有一天,王成突然领来了一个老太婆,他家的境况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话说当时正是炎热的夏季,村子东头原来有个周家的花园,周家早已败落,花园渐渐废弃。 因为年久失修,墙倒屋塌,只剩下了一个亭子。亭子周围有几棵大槐树,每到夏天,这里便成了人们住宿乘凉的好地方,王成也是常客。 有一天天亮后,睡在这里的人都走了。等太阳升起老高,王成才揉着眼从凉亭的坐椅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想要回家去。刚走下凉亭,一转眼猛然看见草丛中有一股金钗,拾起来一看,上面刻着“仪宾府造”一行小字。 王成的祖父王柬之原是衡恭王府的仪宾,家里的旧物,很多都是这种款式。王成拿着金钗踌躇了半天,心想是谁把金钗落在了这里。 正在这时,有个老婆婆来寻金钗,王成虽然很穷,但秉性耿直,急忙拿出来交给了她。 老婆婆很高兴,极力称赞王成的品德,说:“金钗不值几个钱,可这是已故丈夫的遗物。” 王成问:“您夫君是谁呀?” 老婆婆回答说:“是已故仪宾王柬之。” 王成听后大吃一惊,说:“那是我祖父啊!你们怎么认识的?” 老婆婆也惊讶地说:“你就是王柬之的孙子吗?我是狐仙。一百年前,我同你祖父相好。你祖父死后,我就隐居起来了。今天经过这里时遗失了金钗,恰好被你拾到,这不是上天的安排吗!” 王成也曾听说过祖父有个狐妻,便相信了老婆婆的话,邀请她到家中坐。老婆婆跟他去了。 王成叫妻子出来相见。王成的妻子王氏,面黄肌瘦,穿着破烂衣服,邋遢至极。 老婆婆叹息说:“咳!王柬之的孙子,竟然穷到这种地步!”走进房内,只见破锅旧灶,没有一丝烟火。老婆婆叹息一声说:“家境如此,你们靠什么生活呢?” 王氏就把贫苦的状况细细地讲述给老婆婆听,忍不住呜呜咽咽哭泣起来。 老婆婆把金钗交给王氏,让她到市上当了钱买些米来暂且度日。最后老婆婆说,三天以后再来看他们两口子。 王成尽力挽留老婆婆。 老婆婆说:“你连你妻子都养活不了,我在这里,你只能仰望屋顶,无可奈何了。”说完就独自离去了。 王成给妻子讲了老婆婆的来历,妻子很是害怕。王成称颂她的仁义,让妻子像待婆母那样侍奉她,妻子答应了。 三天后,老婆婆果然来了。她拿出一些银子,让王成买了一石米和一石面。夜里她就同王成的妻子一块睡在短床上。妻子开始很害怕,但后来看到她心意诚恳,就不再疑心了。 第二天,老婆婆对王成说:“孙子不要再懒惰了,应该做点小买卖。坐吃山空怎么能长久呢?” 王成说:“奶奶,我早就想做生意,但一直没有本钱啊。” 老婆婆说:“你祖父在时,金银绸缎任凭我取。我因自己是世外之人,不需要这些东西,所以没有多拿过。只积攒下买花粉的四十两银子,至今还存着。长久放在我那儿也没用处,你可以拿去全买成葛布,赶到京城去卖掉,可赚点利钱。” 王成听从了她的话,买了五十多匹葛布回来。 老婆婆让他马上收拾行装,估计六七天就可以到京城。并嘱咐王成,“要勤不要懒;要快不能慢。如果晚到一天,后悔就来不及了。” 王成恭敬地答应了,带着货物上了路。 可事情不巧得很,王成中途遇雨,衣服鞋子全湿透了。他平生从未经历过风霜之苦,疲倦不堪,就决定暂时在旅店歇息,等雨停了再走。不想大雨下了一整夜,房檐雨流如绳。 过了一夜,道路更加泥泞难走。王成见来往的行人,积水没过脚脖,心中怕苦。等到中午,雨才不下了。但一会儿,阴云密布,又下起大雨,王成只好又住了一宿才走。 快到京城时,听说葛布价格飞涨,王成心中暗暗高兴。进京后,来到客店解下行装,店主非常惋惜,说他来晚了一步。原来,南方的道路刚开通,葛布运至京城的极少;贝勒府又急着购买,价格顿时上涨,比平时贵三倍,前一天才刚购满数额。店主人把缘故告诉王成,王成闷闷不乐。 过了一天,葛布运到京城的越来越多,价格更下跌了。王成因为没有利润不肯出售,迟延了十余天,算计食宿花费很多,更加烦闷忧愁。 店主人劝王成把葛布贱卖掉,改作别的买卖。王成只好听从了,亏了十几两银子,把葛布全部脱了手。 早晨起来,王成准备回去,打开行囊一看,银子全没了。王成惊慌地告诉店主人,主人也没有办法。有人让王成报告官府,要店主偿还。王成叹息说:“这是我命该如此,和店主有什么关系?” 店主听说后很受感动,就给王成送了五两银子,劝慰他,让他赶紧回家去。 王成自己考虑着没脸回去见祖母,里里外外地犹豫徘徊,进退两难。 一天,王成在街上闲逛,恰好看见有斗鹌鹑的,一赌就是几千文钱。每买一只鹌鹑,常常花费不止一百文。他忽然心中一动,算了算行囊中的钱,仅够贩卖鹌鹑的,就回去同店主人商议。 店主人极力怂恿他,并且约好让他借住店中,管饭吃,不收他钱。 王成很高兴,就上路了。他买了满满一担鹌鹑,又回到京城。 店主人很高兴,祝他早点卖光。到了夜里,大雨一直下到天明。天亮后,街上水流如河,雨还是没停。王成只好住在店里等待晴天。可是雨一连下了好几天不停。看看笼中,鹌鹑慢慢死了一些。王成既害怕又后悔,不知怎么办才好。又过了一天,死的更多,仅剩下了几只,合并到一个笼子内养着。过了一夜又去看,只有一只还活着,其余全死了。 王成告诉了店主人,忍不住泪流满面。店主人也为他叹息。王成觉得银两亏尽,有家难回,只想寻死。店主人劝慰他,同他一块去看那只活下来的鹌鹑。店主人仔细审视一番后说:“这只鹌鹑好像不同寻常。那些死了的鹌鹑,未必不是被它斗杀的。你现在也闲着没事,就训练训练它,如果是个良种,用它来dubo也可以谋生。” 王成遵照店主人的意思去做了。驯好以后,店主人让他拿着到街头,赌些酒饭吃。这只鹌鹑十分健壮,几次都赢了。店主人很欢喜,交给王成些银子,让他去与富家子弟赌,又是屡赌屡胜。 过了半年多,王成积攒了二十两银子,心里渐感宽慰,把这只鹌鹑看作性命一般。 起先,有个大亲王好斗鹌鹑。每逢元宵节,就放民间养鹌鹑的进王府与他的鹌鹑角斗。 店主人告诉王成说:“现在发财可以说很容易,所不知道的就是你的运气如何了。”于是就把大亲王府斗鹌鹑的事告诉他,带他一起前去,嘱咐说:“如果败了,就自认丧气出来;倘若万一斗胜了,大亲王肯定要买下来,你不要答应。如果他强买,你看我的脸色行事,等我点头后再答应他。” 王成说:“行。” 来到王府,来斗鹌鹑的人已经拥挤在殿阶下。 不一会儿,亲王走出御殿,左右随从宣告说:“有愿斗的上来。” 立即有一个人手把鹌鹑,快步上去。 亲王命令放出王府的鹌鹑,客人也放出自己的,两只鹌鹑刚一搏斗,客方已经败了,亲王大笑。 不一会儿,登台败下来的已有好几个人。 店主人说:“可以上了。”便和王成登上台。 亲王端详了一下王成的鹌鹑,说:“眼睛里有怒脉,这是只凶猛善斗的鸟,不可轻敌!”命取一只叫铁嘴的鹌鹑来对阵。 经过一番跃腾搏斗,王府的鹌鹑败下阵来。又选出更好的,但换一只败一只。 亲王急忙命取来宫中的玉鹑。片刻功夫,有人把着这只鹌鹑出来。只见它全身雪白,像鹭鸟一样,神骏不凡。 王成胆怯了,跪下请求罢战,说:“大王的鹌鹑是神物;我怕伤了我的鸟,砸了我的饭碗。” 亲王笑着说:“放出来吧!如果你的斗死了,我会重重地赔偿你的。” 王成这才放出鹌鹑。王成的鹌鹑一出来,亲王的玉鹑就扑了上来。再看王成的那只,正像怒鸡一样伏在那里严阵以待。玉鹑猛地一啄,王成的鹌鹑突然飞起,像仙鹤似地攻击它。两只鹌鹑上下飞腾,相持了很久,玉鹑渐渐不支了。而王成的却更加气盛勇猛,越斗越急,不一会儿玉鹑雪白的羽毛纷纷被啄落,垂翅而逃。周围观看的人无不赞叹羡慕王成的鹌鹑。 亲王于是把这鹌鹑要过来放在手上亲自把着它,从嘴到爪,审视一遍,问王成:“你的鹌鹑卖吗?” 王成回答说:“小人没什么产业,与它相依为命,不愿卖它。” 亲王说:“赐你好价钱,中等人家的财产马上可以到手,你愿意吗?” 王成低头思索了许久说:“本来不愿意卖,大王既然这么喜欢它,如大王真能让我得到一份衣食不愁的产业,我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亲王问如何卖,王成回答说一千两银子。 亲王笑着说:“痴男子!这是什么珍宝,能值一千两银子?” 王成说:“大王不认为它是宝,小民我却认为价值连城的宝玉也没它值钱。” 亲王说:“为什么?” 王成说:“小人拿着它到市上去赌斗,每次能得几两银子,换成米,一家十几口人指望它吃饭,没有挨饿受冻之忧,什么宝物能比得上它?” 亲王说:“我不亏待你,给你二百两银子”。 王成摇头。亲王又加百两。 王成看了店主人一眼,见店主人没动声色,便说:“承蒙大王愿买,我愿减一百两,九百两银子卖了。” 亲王说:“算了吧,谁肯用九百两银子换一只鹌鹑!” 王成装起鹌鹑就要走,亲王忙喊:“养鹌鹑的人回来!养鹌鹑的人回来!我实实在在给你六百两银子,肯就卖,否则就算了!” 王成又看店主人,店主人仍没什么表情。王成心中已非常满足,惟恐失掉这次机会,说:“以这个数卖给你,心中实在不情愿。但讨还了半天价买卖若不成,得罪了王爷我担当不起。没别的办法,只好按王爷的意思办!” 王爷很高兴,立刻秤出银子交给他。王成装好银子,拜谢赏赐出来。 店主人埋怨说:“当初我怎么给你说的?你这样急着自己作主卖了。再还一下价,八百两银子就到手了。” 王成回去后,把银子扔在桌上,请店主人自己拿,店主人不要。王成再三相让,店主人才把他的饭钱算清收下。 王成整治好行装回到民家,详细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拿出银子让大家共享快乐。 老婆婆让他买了三百亩良田,盖房子置家具,居然又恢复了祖上的世家景象。老婆婆每天很早就起床,让王成督促佣工耕种;王成的妻子督促家人纺织。稍有懒惰,老婆婆就斥责他俩。夫妇两人安守本分,不敢有怨言。 过了三年,家里更富了,老婆婆辞别要走。夫妻二人极力挽留,直到难过地流下了泪,老婆婆才留了下来。可第二天早晨,夫妻二人去问安时,老婆婆已经杳无踪影了。 第一部 狐妹好温柔 第004章 狐妹上了董生床 一个冬天的傍晚,董生铺好被褥,点上炉火,刚要掌灯时,有朋友来请他喝酒,董生就关好门去了。 到了朋友家里,在座的有个医生,人称王神医,擅长以诊脉来辨人贵贱吉凶。他给大家挨个儿诊评了一遍,最后对董生和一个名叫王九思的书生说:“我诊看的人不计其数,但脉象的奇特没人和你俩相同:要说富贵脉吧,又伴有低贱的征兆;要说长寿脉吧,又杂有短命的征状,这都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但董君的这种脉象确实很明显。” 众人听罢很吃惊,一齐问为什么。 王神医生说:“我诊评到这程度也没有办法了,别的不敢随便下结论。愿二位各自慎重行事。” 起初,两人听后很害怕,继而一想,又觉得医生的话模棱含糊,也就没放在心上。大家继续喝酒猜令,玩得不亦乐乎。 酒喝到半夜才散。董生回到家,看见房门虚掩着,大为疑惑。醉意朦胧中想了想,哦,可能是走时慌忙竟忘了上锁。 进屋后,董生感觉房子不是很暖和,没顾上点灯,便先伸手摸被窝暖和不。不料,一下摸到一个赤身的人躺在里面,董生大吃一惊。抽回手来急忙点灯一看,竟然是位红颜少女,那少女异常娇美,如同天仙。 董生欣喜如狂,乘着酒劲,上前戏摸她的玉体。董生的手很快滑到了少女的下身,却一下摸到了一条毛茸茸的长尾巴。 董生害怕起来,惊叫一声,转身想跑。 女子被董生惊醒,从被子里赤身裸地窜出来,一把抓住了董生的胳膊,问:“你往哪里跑?” 董生吓得两腿发软,战战兢兢地哀求:“仙女,恕我冒犯,我酒后乱性,饶了我吧。” 那女子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着说:“你见到什么把我当仙人?” 董生说:“我不畏首而畏尾!” 女子又笑着说:“你搞错了,哪里有尾?”说完就拉过董生的手,硬要他再摸。 董生用颤抖的双手又把少女摸了一遍,只觉她大腿滑嫩、尾部光秃,和其他女人没什么不同。 女子仍然笑着说:“怎么样?你醉意朦胧,不知看见了什么,这样胡说八道地诬赖人!” 董生本来就喜欢女子的美貌,这时越发被她迷住了,反自责刚才不该错怪她。但转念又一想,不对啊,这女子三更半夜一个人跑到我的床上来,太离奇了吧?他便问:“你从何而来?” 女子说:“难道你忘了邻居家的黄毛丫头了吗?” 董生一拍脑门,说:“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不就是周家的小阿锁吗?” 女子说:“是啊。算来我家已搬走十年了。那时我还未成人,你也是个小屁孩。” 董生说:“经你提醒,我这才想起来了。十年不见,你竟出落得这样苗条漂亮。可是你为什么突然来这里呢?” 女子说:“我出嫁才四五年,公婆就相继去世,又不幸成了寡妇,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想起小时认识的人中只有你了,因此才来投奔你。进门时天已经黑了,碰巧有人来请你去喝酒,我就躲在一边等你回来,时间一长,冷得我浑身发抖,就钻到你的被窝里取暖。你可不要见怪哟。” 董生听到后,很是高兴,不再怀疑。他解衣shang床,一把阿锁揽在怀里,一夜巫山云雨,好不快活。¬ ¬时间飞逝,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人们发现董生越来越瘦了,形容枯槁,已没了人样。家里人觉得很奇怪,就问他是不是病了,他总推说没事没事。时间长了,他面目瘦得吓人,才感到害怕,忙又去找原来那位王神医。 王神医给董生把完脉,说:“这是妖脉,上次你脉象上的死兆现在已经出现。这病不能治了。” 董生听罢大哭,恳求王神医救命。王神医没办法,只好给他针手灸脐,并送他一包药,嘱咐说:“若再碰到女人,必须坚决拒绝她。” 董生也知道自己命垂一线,不敢再胡来了。回到家里,女子嬉笑着又来勾引他。董生满脸不高兴地说:“不要再来纠缠我,我快要死了!”说完拂袖而去。女子恼羞成怒,生气地说:“你还想活?等着吧!” 晚上,董生服药后独自躺在床上,刚要合眼,就梦见与女子交欢,醒后就遗精了。董生越发惊慌害怕,便搬到内室去睡,让妻子亮着灯守着他,但是仍旧梦遗。再看那女子,已不知去向了。过了几天,董生就吐了一大盆血,死了。 再说另一个书生王九思,一天正在书房里读书,忽然看见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王九思也是一个好色之徒,看到美女,哪里忍得住?于是便和那女子勾搭成奸,频频私通。 一日,王九思问那女子:“美女,你我已上了好几次床了,我还不知道你家是哪儿的。” 女子说:“我是董生的邻居,过去他与我很要好,不料被狐精迷住丧了命。这些狐类的妖气很可怕,读书人应该小心提防。” 王九思听后越发钦佩她,于是两相欢好。日子不长,王九思便觉得精神恍惚,如染重病。 王九思躺在床上感觉浑身无力,迷迷惑惑之中看到董生来到床前,对他说:“和你相好的那个女子是个狐精,她害死了我,又要来害你!我已向阴曹地府告了她,以报仇雪恨。七天之内,你必须每天晚上点好香插在室外,千万不要忘了!” 王九思醒后觉得这事很奇怪,便对女子说:“我病得很重,恐怕要弃尸于山沟荒涧。有人劝我不要再行fang事了。” 女子说:“命里注定你长寿,行fang事也活着;没有寿限,就是不行fang事也得死。”说着便勾引tiao逗。王九思心旌摇动,不能克制,又与她苟合。事后又很悔恨,但总不能摆脱她。 到了晚上,王九思把香插在门上,女子来到后就把香拔下扔了。 夜间,王九思又梦见董生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是不是想找死,我的话你怎么不听?”王九思愧疚羞恨,第二天晚上,暗中嘱咐家人,等他睡后,偷着将香点着插在门上。 女子在床上和王九思战得正欢,忽然吃惊地说:“又插上香了!” 王九思托辞说:“不知道。” 女子急忙起身,找到香把它掐灭了,回来说:“谁教你这么干的?” 王九思说:“可能是内人担心我的病,听信巫婆的话,给我祛病消灾吧。” 女子彷徨不定,闷闷不乐。家人在暗处见香熄灭,又点上插好。那女子叹了口气说:“你福大命好。我不该误害了董生又再来害你,的确是我的错。我将和他到阴曹地府对质。你若不忘咱俩过去的感情,就别弄坏我的皮毛。”说完,挣扎下床,扑倒地上死了。 王九思赶快起床,点灯一看,原来是只狐狸!王九思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招呼家人,剥下它的皮悬挂起来。 王九思病势越来越重,一天晚上,梦中看见有只狐狸爬上了床,对他说:“我已向地府提出申诉,地府判决董生见色动心,罪当该死;但又追究我不该诱惑人,没收了我的金丹,命我还生。我的皮毛在哪里?” 王九思说:“家人不知有用,已把它剥下扔了。”狐狸神色凄惨地说:“我害死的人太多了,现在死已经很晚了。然而你也太狠心了!”说完,怀恨而去。 王九思这场病几乎要了他的命,后经王神医调治,半年后才慢慢康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