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阳候府篇 第1章   ===楔子===
  
  小花此时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疼了。
  
  也许刚开始还能感觉到痛入骨髓的疼,还想咒骂,还想挣扎,但是她此时已经没有这个力气了。
  
  痛感逐渐麻痹了起来,似乎疼痛离她很远很远。眼睛已经充血,眼前是一片血色的红,再也看不清周围那一张张丑恶的嘴脸……
  
  丑恶?
  
  呵呵~~其实她也曾是那丑恶嘴脸的一员呀。只是成王败寇,只是她输了,所以此时她被按在地上当众杖毙,而她们站在一旁娇笑的看着她……
  
  耳朵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听不见她们的嗤笑,听不见她们的落井下石,听不见她们道貌岸然的谴责与唾骂……
  
  呵呵——谁也别笑谁。
  
  在这后院里,谁比谁干净?!
  
  所谓的干净,不过是没有被人撕露出来罢了。
  
  嘴里被塞着一团烂布,从喉管喷涌而出的血液因为嘴巴被堵住,只能顺着嘴角缓缓向外溢出……
  
  小花大睁着双眼,脸贴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她突然觉得好冷好冷,就像很多年前的那天一样,明明不是很冷,却让她冷到了骨子里……
  
  她的眼前缓缓闪过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幕,这一幕她平时并不愿意回忆,甚至渐渐刻意的模糊了自己的记忆?
  
  她是锦阳侯府四少爷的最得宠姨娘,怎么能够再提起自己那不堪的身世呢?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即将死去的这一刻,她却想起了那很久很久以前——
  
  “……小花,你不要怪爹!”
  
  身形佝偻的庄户汉子用他那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幼小的她的脑袋,便踉踉跄跄的转身离去。
  
  外面下着细细密密的雨,天很冷,却冷不过小花的心。
  
  才5岁的她就那样的看着那个背影渐渐远离,没有哭也没有追上去。
  
  那时候她已经懂了,她被爹爹卖了。
  
  旁边的管家大叔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叹了一口气,牵着她走进身后的大门。
  
  怪?
  
  怎么能够怪呢?
  家乡发大水冲走了家里的一切,哀鸿遍野,爹和娘带着她和两个弟弟逃荒出来。一路上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没有人收留。
  
  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可以喘息片刻,弟弟又生了病。
  
  无路可走,只能卖孩子了。
  
  也,只能卖她……
  其实在很久的以前,她是怨过家里的。就在她被一次次转卖当中,就在她成日挨饿还要挨打的时候……
  
  怨家里为什么要卖掉她,就因为她是个女儿吗?难道女儿就这么不值钱!?
  
  可是后来她又不怨了,她只怨命!
  
  怨老天为什么没有给她一个好出身,为什么自己没有托生一个富贵人家……
  
  富贵人家的小姐多幸福啊,吃喝不愁,穿金戴银,仆从环绕,每天根本不用忧愁活儿没干好吃不上饭要挨打。
  
  可是她没有托生一个好人家!
  
  那么,就只能自己去挣了……
  
  挣的结局下场,就是她此时这样。
  
  好后悔……真的好后悔……其实小花早就后悔了,可是她已经踏出了那一步,就根本没有给自己留过可以后悔的余地。她不去争,就只能被人生吞活剥吞咽下肚。所以她只能去争,硬着头皮去争,争来争去才发现有些东西根本不是你想争就可以争到的……
  
  如果、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就好了……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一定洗心革面老实做人……远离、远离……这肮脏的、迷了她眼迷了她心的一切……
  
  可惜,可惜人生不能重来……
  
  眼前的红色越来越暗了,渐渐的变成黑色……
  
  “四少夫人,人断气了……”
  
  打板子的壮实婆子把手伸到地上那人淌血的鼻尖试了试后,对站在台阶上的一位衣着甚至华丽的夫人说道。
  
  四少夫人先是对旁边一众娇俏似花的女子环视一番,示威的扯了扯嘴角,然后轻描淡写的挥挥手。
  
  “用席子卷了扔出去吧。”
  
  ===第1章===
  
  小花从梦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又做噩梦了,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摸摸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四周。
  
  此时天已经麻麻亮了,依稀可以看到四周情形。
  不大的屋里挨着墙边放了两张架子床,两张床之间是一张条几,条几上放了一个妆奁盒子。屋子的正中放着一个八仙桌,靠着墙角的位子还有个脸盆架子。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但在锦阳侯府里也只有主子身边的大丫鬟可以住上这种两人一间的屋子了,其他的丫鬟都是8人一间的大通铺。
  
  另一张床上微微凸起,从小花这里依稀可以看到露在被子外面的头发。
  
  那是碧鸢。
  
  小花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躺回床上。
  
  她两眼无神的看着此时还有些昏暗的上空,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听到门外有人走动的声音,她才缓缓回过神掐了自己一把。
  
  好痛!
  
  原来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自己十四岁那年。
  
  因为今天是小花升为大丫鬟的第一天当差,她没有再敢耽误,借着外面的光悉悉索索的把衣裳穿好,下了床。
  
  碧鸢那床仍然没有动静,她也没有叫她,而是小心翼翼拿着脸盆,出去洗漱。
  
  下人住的这个小偏院里,住的都是在锦绣院当差的丫鬟婆子们,小偏院有个小厨房,里面有专门的守灶婆子负责锦绣院里的热水,所以丫鬟们都是不缺热水洗漱的。
  
  小花一路端着脸盆去了小厨房,小偏院里人来来往往。做下人的是没有主子们那么好命的,所以在大部分主子还没起床时,下人们已经开始起早忙碌了。
  
  到了小厨房,那守灶的老婆子果然已经烧好热水,见小花来了,笑眯眯的给她打水。
  
  “小花丫头,这么早就起来啦。哦,也是,据说你今天第一天当值,可不能晚了。”
  
  这个守灶的老婆子姓王,人人都叫她王婆子,年纪老迈,本应出府颐养天年。锦阳候夫人体恤她多年为侯府尽心尽力,又无儿子养老送终,便留她在府中给了她一个闲差做着。
  
  王婆子身着了一身青灰色的袄裙,花白的头发挽个独髻带着包头,她已经很老了,脸上的褶子很多,干瘪的脸颊上似乎有一道疤,门牙也缺了两颗。不过身体很好,眼睛和耳朵都还灵便。
  
  “是的,王婆婆,我今日第一天当差。”
  
  王婆子的笑容是没有含任何杂质的,不存在巴结与讨好,也没有因为她的上位不正,瞧不起她,所以小花还是愿意和她说会儿话的。
  
  她重回过来的时间很不凑巧,刚好是这辈子的她不甘当个粗使丫头使了手段让少爷把她提到身边侍候,这锦绣院里人人都说她使了手段上位不正,平时与她说话不是话里带刺就是别有目的。
  
  幸好小花也不是上辈子此时那个心里藏不住的,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平时寡言少语,也就遇见王婆子这个真心实意不笑话她的,才能说两句。
  
  “那还不赶紧去洗漱,收拾的漂漂亮亮去当差,你这丫头长这么水灵,以后前程绝对不差。”
  
  小花笑了笑,没有说话,端着水盆出去洗漱。
  
  在这些下人眼里,所谓的前程不差,就是给主子们当个通房丫头,亦或是生个一儿半女,得主子垂青升个姨娘做做。她上辈子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
  
  小花洗漱完,把水倒了,又转回小厨房打了一盆水。
  
  王婆子一边给她打水一边说道:“小花你这丫头果然细心,这水是给碧鸢打的吧,亏你这几日天天给她打水洗漱。也是,碧鸢那丫头在锦绣院里得脸,又是管事大丫鬟,是得巴结巴结。”
  
  王婆子这话说得有些直白,换个气性儿不好的小丫头就要和她急眼。可是小花知道她说的是大实话,她初来乍到,在府里根基全无,又分到碧鸢一个屋,可不是得好好巴结巴结?
  
  只可惜上辈子她不懂这个道理,初来乍到总是被碧鸢甩脸子训斥,心里也想着巴结下她,每日清晨给她打水洗漱。有一日王婆子也是说的这话,她当时就跟她急眼了,觉得这老虔婆戳破了她的小心思,下了她的脸,还和王婆子吵了一架。
  
  自那以后再也不给碧鸢打水,甚至每每看到碧鸢就有不忿之色。新仇旧恨一齐上心头,觉得自己并不比她差,同样是大丫鬟,凭什么要巴结她。
  
  此时听到这句让她恍惚不已的话,小花只是羞涩的敛下眼睑。
  
  “是啊,我年纪小,又刚升了大丫鬟,还指着碧鸢姐姐能带带我,好好跟她学学,打个洗脸水又不算什么,只当我孝敬姐姐的。”
  
  王婆子满是皱纹的脸,笑得像朵菊花,“可不是这个理,你年纪比她们都小,是得好好学学。”她们说的是另外三个大丫鬟。
  
  “王婆婆你忙,我先走了。”
   锦阳候府篇 第2章   
  小花端着水盆出了小厨房,迎面正碰上站在门口的碧鸢。
  
  碧鸢今年十七,生得瓜子脸杏眼樱唇,皮肤白皙,身段玲珑有致。此时站在那里脸色有些讳莫如深,估计是听到刚才那段对话了。
  
  她斜睨了小花一眼,也没说其他,“我起来见你不在,就出来准备洗漱。”
  
  小花没露出其他神色,也没有提房里只有一个脸盆她拿了碧鸢怎么出来洗漱,只是小声说道,“我刚洗好,准备给姐姐打水回去呢。”
  
  话毕,便跟着碧鸢一起回屋了。
  
  小花今年才十四,细胳膊细腿的。别的姑娘们长到十四都发育的很好了,唯独她也不怎么见发育。除了那张脸精致秀美与个头不像孩童以外,身板还和孩童一无二致,纤细干瘦得厉害,胸前只有那么一点点凸起,不认真看根本不显。
  
  此时端着个脸盆,里面装着水,总让人感觉怕水撒出来,或是担心那细瘦的胳膊要断了。
  
  碧鸢也是见这一幕,想到这小丫头刚才说的那话,心中有些不忍,接过小花手里的盆子。
  
  “我去洗漱,你先回屋把自己好好收拾收拾。”
  
  “是。”
  
  小花回到屋,重新给自己梳了个双丫髻,把衣袖裙角捋平整,也没带什么珠花头饰,便坐在床边等碧鸢回来。
  
  碧鸢回来后,坐在妆奁盒子前,细细的给自己涂了一层面脂,描了下眉,又在唇上摸了点口脂,才扭过头来看一直垂头坐着的小花。
  
  “站起来我看看。”
  
  小花半垂着眼睑,站起来让碧鸢端详。
  
  一袭湖绿色的丫鬟统一服饰,这是锦阳候府大丫鬟才能穿的衣裳。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一双大而明亮却又带着一丝妩媚的眼睛,身板纤细瘦弱,神情却是恭敬中夹杂着胆怯。
  
  刨除那双漂亮的眼睛,还只是个孩子。
  
  碧鸢心里叹了一口气,慢慢放下心来。
  
  少爷突然把这本是院子里洒扫丫头的小花提出来填了大丫鬟的空缺,下面有流言说这小花是专门在少爷回来的道上卖弄风姿才得了少爷的眼。又见少爷把人安排在她屋里让她带,碧鸢当时着实憋了一口气,心想到时候一定要狠狠治治这个不安分的丫头。
  
  谁知道见着人,才发现只是一个才十四还没怎么发育的孩子。平日里对她也是恭恭敬敬的,打扮也不出挑惹眼,正是爱美的年岁,头上连朵花都不带,更不用说擦脂抹粉。又通过这几日暗中观察,碧鸢才发现这丫头确实是个不挑事的,也是个安分的,才提出带她去上值。
  
  估计当初之所以会被少爷提起来,也是因为颜色鲜嫩眼睛美丽罢了。
  
  打小侍候少爷,碧鸢还是知道少爷不是个什么好色之辈的。只是生性、爱美,贪看美好的的事物,身边近身侍候的丫鬟一应全是颜色好的,包括院子里的洒扫丫头都要长得不错的。
  
  一个孩子,即使再精致漂亮,又能怎样?更何况也只是那张脸还算不错,她现在应该注意的应该是柳枝、翠兰那些年岁大些的丫鬟才是。
  
  碧鸢看看外面的天色,站了起身,“走吧。”
  
  小花也没出声,跟在碧鸢后面就出去了。
  
  锦阳候府占地颇大,前院不提,光是后院大大小小的院落就有许多。除过侯爷和夫人住的正院,老夫人住的敬慈院,世子的鸿皓院,四少爷阮思义的锦绣院算是整个侯府最为华丽的院落了。
  
  锦绣院是一座两进两出的大院子,正院两进屋子,第一进正房是四少夫人乔氏住,四少爷则是住在第二进的书房里。两进屋子后面带着一个小花园,小花园的边角里有给丫鬟婆子们住的偏院还有东西跨院。东西跨院此时是空着的,留待以后给四少爷的侍妾还有姨娘们住。
  
  四少爷今年十七,新婚不久,娶正妻乔氏。乔氏长得不好,不得四少爷喜欢,两人新婚那天就闹了矛盾分房住,这是整个锦绣院上下都知道的事。
  
  到了正院第二进的书房,碧鸢和小花轻手轻脚的推门走进去,
  
  书房是一明两暗三间屋子,东间是睡房,西间是四少爷的书房,中间的堂屋里摆着一张八仙桌和几张椅子,正中的墙壁挂了一幅四少爷的墨宝高山流水图并两副字,看起来淡泊宁远。
  
  头天夜里上夜的翠兰见碧鸢来了,并没有交值就走,而是转身又进了睡房,估计是去叫少爷起身了。
  
  少爷虽然已经成婚,但还未领到差事,平日里还是像以往那样每日去前院书房和先生学习,十几年如一日,所以是没有什么懒觉可以睡的。
  
  碧鸢暗暗的瞪了翠兰背影一眼,也跟了进去。
  小花无视她俩的机锋,见无人理会她,便转身交代门外的二等丫鬟夏桐把少爷洗漱要用的物什端进来。这些事她上辈子也不是没做过,此时也不用人教。
  
  夏桐眼神闪烁了瞄了小花一眼,便去准备了。
  
  此时大丫鬟柳叶走了进来。
  
  柳叶今年十七,生的高挑丰满,杏眼高鼻梁,身段凸凹有致很是撩人。进来瞅了小花一眼,也没说其他,就匆匆进了里间。
  
  小花和夏桐两人把洗漱要用的物件儿端进里间,夏桐把水盆放在案几上,就低着头出去了。
  
  二等丫鬟没经过召唤是不能随意进屋里的,平时就在门外侍候,就算进来也是干些杂活不能长时间呆在里面,更何况旁边还有三个大丫鬟虎视眈眈的盯着。小花属于一等丫鬟,倒不在此类,不过此时她也和夏桐一起退了出去。
  
  也就男人天生愚钝,没有看出三个女人之间的刀光剑影。
  
  小花光低着头就能感觉到其间的官司,还不如退到外间,老老实实离远些。
  
  外间几个二等丫鬟正在圆桌上摆早膳,见小花退了出来,都是撇嘴笑满脸讥讽,小花仿若没看见找个角落站着装木讷。
  
  片刻后,四少爷在三个大丫鬟的簇拥下走到桌前坐下。几个二等丫鬟磨磨蹭蹭,直到柳叶忍不住咳了一声,几人才垂头出去。
  
  第一天当差小花就有些受不了这种气氛了,真不知道她上辈子怎么能够忍受还和那些女人明争暗斗了那么多年。
  
  可惜现在她只能忍着,谁让她回来的时间非常不凑巧。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刚好在四少爷发话提拔她的时候,她能叫着说不要当大丫鬟吗?一个不入等的洒扫丫头费尽心思一步登天,扭头又说不要了,别人还不把她当妖怪看。
  
  小花现在只想不惹人注意,所以只能夹起尾巴老实做人。
  
  小花已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可是明显屋里多了一个人,四少爷阮思义就想起他刚提起来的那个脸蛋精致有一双很漂亮眼睛的小丫头了。
  
  “这是那个小丫头?”四少爷问的对象是碧鸢。
  
  因为当初他觉得人看起来不错,就把人交给碧鸢带着了。
  
  碧鸢笑着道:“是的少爷,我带了小花这丫头几日,觉得她不毛手毛脚的了,才带她来当值。”
  
  “哦。”四少爷没在说其他,继续用膳。
  
  上辈子的剧情是小花急于表现插了碧鸢的话,引来少爷的注意,又因善于讨巧卖乖第一天当值就入了四少爷的眼,更是喜欢让她在身边服侍。小花的目的是达到了,三个大丫鬟却从此视她为眼中钉,觉得这丫头年纪小小就不是个简单的,又思及她的上位不正,三个人联手开始排挤她。
  
  这辈子因为小花一直垂头肃立,也不冒头表现,四少爷转眼便把这个当时让他惊艳不已的小丫头扔脑袋后面去了。
  
  一直垂眸肃立的小花这才松了口气,徘徊在她头顶上的三道宛如钢刀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移开。
  
  这三个大丫鬟斗得越来越厉害了,不但内斗,还一起防范任何人入四少爷的眼。她上辈子怎么就那么蠢呢,看不清形势一头撞了进来,还觉得自己得了少爷的眼不懂得收敛锋芒得意洋洋心中暗喜,殊不知那点遮掩根本瞒不住人,早就碍了人眼。
  
  那时候自己在想什么?
  
  哦,对了,她在想自己苦了那么多年,被转卖了那么多次,好不容易来到锦阳侯府这个富贵窝儿,一定一定不要再离开了。为了不再挨饿挨打不再过以前那种苦日子,她摸清楚大概情况,就急不可耐的想当人上人。
  
  殊不知锦绣院表面平静,鲜花似锦下是烈火烹油。
  
  先有新进门四少夫人不得宠,后有府中流言说夫人要给四少爷房里添人。锦阳候府规矩严格,府中少爷没成婚之前不允许有通房丫头,一旦逮着哪个丫头勾搭了府中年幼的少爷,轻则逐出府,重则当场杖毙。四少爷成婚之后,院子里众丫鬟就开始蠢蠢欲动,此流言一出众丫鬟个个翘首以待,四少爷贴身服侍的三个大丫鬟也开始明争暗斗起来。
  
  一个毫无根基外卖进府的丫头,就这样没头没脑的撞进来,也合该被人当靶子打。
  
  那时候的她还不懂为啥一下子所有人都针对她,只觉得别人是羡慕妒忌自己得了少爷的眼,甚至委屈之后,更加得意招摇洋洋自得不知收敛。
  
  等所有明里暗里的手段冲她而来,她吃了几次亏,才知道害怕。可是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只能抱紧少爷的大腿,爬了他床讨了他欢喜,夹缝中求生存。
  
  小花一直都知道自己长的不错的,尤其来到锦阳侯府生活好了,更是大变样。一起初少爷就喜欢她,她更会投其所好,等渐渐长开了,少爷更是宠爱她非常。她上辈子很是风光了一些时日,少爷也确实事事向着她。
  
  先是通房,后来她一子半女没生,还被开了脸晋了姨娘。
  
  于是她更加得意了,明里暗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等到上辈子死的那一刻她都还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还是重生回来,细细思索才懂——
  
  真是应了那句话,人不把自己作死一次,永远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蠢! 锦阳候府篇 第3章   
  四少爷用完早膳,被三个大丫鬟送出了门。
  
  几个二等丫鬟进来迅速把桌子收拾干净,就退下了。
  
  碧鸢脸色难看,率先把苗头指向翠兰,“翠兰,你可真是殷勤至极,守了一夜还要留着侍候少爷!”
  
  翠兰斜了碧鸢一眼,撇撇嘴,“那我回屋休息了。”反正她的目的已达到,少爷此时不在,她晕了头才会留在这里和碧鸢斗嘴。
  
  翠兰扭着腰走出去,留下碧鸢气歪了脸。柳叶一向话少,今天她当值,碧鸢也没借口说她,柳叶似乎不想和碧鸢同处一室,甩着帕子也出去了。
  
  一向沉稳的碧鸢,再也忍受不了的撕扯着自己的手帕,小花站在一旁缩缩脖子也不敢说话。
  
  碧鸢气了一通,眼神才扫到一直沉默的小花。
  
  “你去把少爷的床铺收拾一下。”
  
  小花如蒙大赦福福身,去了里间。
  
  磨磨蹭蹭把床铺收拾好,小花又主动去拿了水盆抹布给屋里抹尘。碧鸢坐了一会,就去院子里了,逮了几个在一起说小话或者干活不仔细的小丫头说了几句,心中的气才消下去了些。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正午。
  
  柳叶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过了一会儿翠兰来到书房。翠兰虽是刚起床,但看的出来是精心打扮过的,眉也描了,还抹了唇脂。一张樱桃小口娇艳欲滴,恨不得让人亲上一口。
  
  碧鸢见到这一幕,牙齿都快咬弯了。两个贱蹄子,少爷不在就消失,一见少爷快前院回来了,立马都冒了出来。
  
  可是她也没有由头说两人,翠兰是‘勤劳贴心’连值都不下觉也不睡,柳叶则是手里事都干完了让她没处挑。
  
  她能指着别人鼻子骂狐、媚子在少爷面前献殷勤吗?她只是个管事大丫鬟,管别人干活,还能管这?!
  
  翠兰和柳叶两人来后,也没说话,只是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碧鸢站在一旁气得脸发黑。
  
  被殃及鱼池的小花,只能缩着脖子站在那里装不在。
  
  眼前这一幕熟悉又陌生,只是上辈子针对的对象是她,这辈子现在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却显得有几分可笑。
  
  屋里静的吓人,翠兰突然开口说道:“你就是是小花?”
  
  翠兰今年也十七,生得容貌娇美身材玲珑娇小,白皙的脸色有两个梨涡,一说一脸笑。其实认真说来,四少爷身边的这三个大丫鬟都是各有特色,碧鸢端庄大方,翠兰娇美秀丽,柳叶艳丽撩人,在下人奴婢中算是挺拔尖的。
  
  小花看了她一眼,恭恭敬敬的开口:“是的,翠兰姐姐。”
  
  翠兰斜了碧鸢一眼,笑着开口:“嗯,好好干好好学,有啥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小花脸色干干的,“是的,翠兰姐姐。”
  
  碧鸢口气很不好的开口,“小花你去看看少爷的午膳大厨房准备好了没有,带两个丫头过去,好了就直接提回来。”
  
  小花说了声是,就出门叫了两个专管传膳的二等丫鬟夏芝夏兰。
  
  夏芝夏兰正在和几个丫头说话,见小花叫她们去大厨房,就脆声哎了一声走到她身后。其他几个丫鬟嘴里噤声,但望小花的眼神同情又有些幸灾乐祸。
  
  可不幸灾乐祸吗?升了一等大丫鬟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人指使着干小丫头们做的事。
  
  小花明白她们是这么想的,但却没有想针锋相对的心。她上辈子倒是不饶人,可惜后来却得了所有人的嫉恨,处境艰难。
  
  其实换念一想,别人这种情绪很正常,一等大丫鬟本来就是要从二等丫鬟里提拔,谁知道半路杀出她这个拦路虎,将人截胡了,可不是招人恨吗。
  
  一路出了锦绣院,几人往大厨房的方向走去。
  
  见旁边没人,夏芝凑了过来,“小花姐姐,看样子碧鸢姐姐没把你当大丫鬟看啊。”
  
  夏芝满脸同情,眼含深意。‘小花姐姐’这个四个字,让她说的意味十足。
  
  在府中,不分年级,只分等级高低。夏芝虽然比小花大上两岁,但因小花是一等大丫鬟,她是二等丫鬟,所以必须要喊小花为姐姐。只是听她这口气,明显就是心不甘情不愿。
  
  “就是,明显就是把你当小丫鬟使,这点小事也让你亲自来做。”夏兰口气似乎很是为小花愤愤不平。
  
  这两人的意思,小花明白,不外乎嫉恨她截了她们的胡,想撺掇她和碧鸢斗起来。到时候不管是谁赢谁输,反正她们是可以坐山观虎斗,当然她输了更好,得罪了碧鸢,碧鸢借机把她换下来,旁边的人就可以渔翁得利了。
  
  手段太粗糙,让人一眼即望穿其本意,是看她年纪小吗?
  
  年纪也确实小,人也不是太聪明,要不然上辈子她也不会被这些二等丫鬟撺掇,又因碧鸢历来看她不顺眼,给她穿小鞋,与碧鸢针锋相对起来。
  
  可惜,她重活一世,上辈子经历的事又何止这些小伎俩,怎么会如了她们的愿。
  
  小花掩下眼中的光芒,轻声轻气说道:“碧鸢姐姐也是为了我好,我年纪小,以前也没有在主子身边侍候过,多学学也是应该的。”
  
  夏芝和夏兰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再说话。
  
  领了午膳回来,四少爷也从前院回来了。
  
  期间还怜惜的问翠兰怎么没下值去休息一下,翠兰瞟了碧鸢一眼,娇声道:“少爷待奴婢好,奴婢自是要尽心服侍。”
  
  说的四少爷心中怜惜之意大增,碧鸢则是用眼神使劲戳她。
  
  把午膳摆好,小花就借着手里的食盒退到门外,留下三个大丫鬟边刀光剑影服侍少爷用膳,边你拿眼睛戳我我拿眼神戳你。
  
  小花有时候在想,这四少爷该有多迟钝才会看不出来,亦或是看出来了,只是懒得理会?毕竟男人的思想和女人完全不在一个回路,而四少爷此时应该心里惦记的是自己的差事吧,少年心性想得到好差事大展宏图,只可惜很可能要让他失望了。
  
  这事也是后来小花成了四少爷的通房后,一次无意中得知,她这才明白一向温文儒雅的四少爷为什么会后来变化如此大。
  
  四少爷阮思义其实算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少年才俊。
  
  学富五车、风流蕴藉、清俊文雅,出生又高贵。在府中是侯爷夫人最宠爱的嫡次子,在外也是美名在外的少年才子。
  
  只可惜——
  
  身为锦阳候府的嫡次子,哪怕你有经世之才也不能下场考功名走科举一途,又因头上有个同母世子哥哥,不能遮其光芒,引起家中人心不稳。
  
  说白了,也就是阮思义可以吃喝玩乐可以风流成性,但是不适合有出息。最好是安安分分领了家中谋的闲差,老实度日,锦阳候府不会缺你吃喝用度权势威名,但也仅此而已。
  
  对于其他没有胸怀大志的人,这样的日子其实挺不错,只可惜四少爷不是这样的人。他也许没有什么雄伟大志,但也忍受不了混吃等死的日子。
  
  尤其此时四少爷还年少,一贯意气风发,先是娶妻受挫,再是前程受挫,也难怪他上辈子会走了极端,变成吃喝玩乐风流成性的公子哥了。
  
  当然,现在这一切,他还不知道,事情也还没发生。
  
  小花心里唏嘘着,耳边响起二等丫鬟夏桐的声音。
  
  “小花姐姐,你干嘛不进去,陪我们站门外喝什么风啊。”
  
  旁边几个二等丫鬟眼神也是如此说着,隐隐还带着嘲弄。
  
  小花习惯性的微垂着头,说道:“我毛手毛脚的,里面有三个姐姐忙着服侍就够了。”
  
  一旁几个丫鬟没在说话,但是心里却是咆哮,我们不能进去是有碍身份不够,你倒是够了却白白被人压在头上浪费机会。
  
  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反正小花是打定主意了。这一辈子再也不要搀和这混乱的一切,谨记夹起尾巴老实做人,等到了年纪放出去。
  
  富贵,人上人,她是不想了,也没那个命想。
  
  屋里怎样的机锋都与小花没什么关系,里面用完膳,柳叶就叫了人进去收拾,见小花站在门外,她眼光闪了闪,但什么也没说。
  
  等三个大丫鬟服侍少爷去午睡,门外的几个二等丫鬟就只留了两个当班各自去用午饭了。小花也去用了午饭,回来见也没人理会她,便去了茶水小间里坐着。
  
  这一坐就坐到了傍晚下值,期间少爷午睡起来去了前院,小花也没进去搀和着服侍。
  
  碧鸢估计被翠兰柳叶两人气得够呛,也没问小花下午怎么没见人影,挥挥手就让她下值了。
  
  至于三个勤奋的大丫鬟下不下值,反正也和小花没甚关系。她们巴不得多在少爷面前杵一会儿,防着别人在少爷面前讨巧卖乖,又怎么可能给对手留下机会。
  
  像小花这么识趣的大丫鬟,是所有人都乐于见到的,刚好小花也算是求仁得仁。
  
   锦阳候府篇 第4章   
  小花下值回到小偏院,下人们的晚饭已经被专门的人抬了过来。她自己打了一份用过,便准备打些热水洗了睡下。
  
  去了小厨房,正在烧火的王婆子一见她就笑眯了眼,“小花丫头,下值啦?”
  
  “是呀,王婆婆。”
  
  王婆子拿了一个小杌子给她,“来,坐在这里陪老婆子说说话。”
  
  小花放下手里的盆子,在王婆子身边坐下。
  
  王婆子捣了捣灶膛里的火苗,“今日上值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习惯?”
  
  小花其实挺喜欢这个笑呵呵的老婆子的,回来这些日子也没什么人和她说话,下面小丫头不是满脸嫉妒就是暗中唾弃她上位不正,以往在一起不错的‘好姐妹’也疏远了,她也懒得和她们说什么。此时坐在温暖的厨房里,旁边坐了一个慈祥的老婆婆,她就不由自主话多了起来。
  
  “没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就是跟着几个姐姐学学怎么侍候少爷,其实也挺清闲的,下午在茶水间坐着,一个不觉就到点下值了。”
  
  王婆子笑了笑也没说其他,而是慢悠悠的和小花聊起府里一些主子的秉性和忌讳,又提着说她以前有几个老姐妹,聪明本分,当差得力,后来得了主子的正眼配给了管事。再后来生了娃,又回来当差,现在都是些管事婆子了。
  
  小花默默的听着,没有说话,眼光却是闪了闪。
  
  王婆子说了一通话,这才想起小花是来打水的。
  
  “你看我这老婆子,老了记性也不好,你是来打水的,我拉着你唠叨了半天。”
  
  “没事,王婆婆,我下了值也没啥事做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是安慰我这老婆子的,赶紧去洗了歇下,明天还要起早当差呢。”
  
  小花打了水,简单了洗了下,就躺下了,碧鸢还没见回来。不过碧鸢向来回来的很晚,小花也见怪不怪了。
  
  其实王婆子说的她都懂,不外乎想给她指一条另外的路。
  
  是呀,怎么都比和人争的强,她上辈子也是痴了傻了才会想不开走那条路。
  
  闭上眼睛,心里安稳下来。她现在什么也不求,只求到了年纪可以放出去。
  
  至于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
  
  小花就这样开始了一等大丫鬟的生活,说是大丫鬟其实很多时候干的都是小丫鬟的活儿。
  
  只是她不推不拒,老实沉稳,手脚勤快,也不生口舌,最重要的就是从来不往少爷身边靠。
  
  渐渐的,另外三个大丫鬟也都对她放了心,对她偶尔的躲懒打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下面的一些小丫鬟慢慢也看清了小花的行为处事,表面上也没人再讥讽她,只当她是个榆木脑袋不懂得上进。不过也没在她面前挑事,就当她是个挂了大丫鬟的名实质上是个透明人儿。
  
  小花巴不得如此,日日到点上值,到点下值。三五不时躲躲懒,日子倒也过得清闲。
  
  这天下了值,小花又跑到小厨房找王婆子说话。
  
  一个人老没人搭理,一个不想生事懒得和人搅合,刚好凑到一起,倒也相处和乐。
  
  小花坐在自己的老位置,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
  
  “王婆婆,我今日去大厨房,这是厨房婆子给我的,我专门带了些给你尝尝。”
  
  大丫鬟有大丫鬟的好处,光凭她这身大丫鬟衣裳,又是四少爷身边的人,就足以大厨房那些婆子争相巴结了。小花也不是迂腐之人,别人塞给她甜嘴,她就接着,然后拿回来自己吃,或者和王婆子一起分享。
  
  “你这丫头,吃个糕点,还记得带给我老婆子,知道我老婆子牙口不好,喜欢这些软和的。”王婆子老脸笑成了菊花,心里清楚小花的性子,倒也没推却。
  
  小花打开帕子,一老一小两人吃起糕点。
  
  “小花,这两日怎么样?老婆子这两日可是听到不少小丫头们叨叨说碧鸢和翠兰大吵了一架,两人几乎撕破了脸皮,没牵连到你吧。”
  
  小花摇摇头,笑得狡黠。
  
  “她们吵起来之前,我看着不对就跑了,等她们吵完,我才回去。”
  
  王婆子放下心来,笑道:“你这丫头真是鬼精鬼精的,这样做对,她们三个是家生子,你是既然没有那个心,就没必要进去搀和,躲远点就好。”
  
  和小花熟悉了以后,王婆子也是知道她没有那个心想上进的,只是树欲止而风不停,这丫头又是处于那样敏感的位置。
  
  王婆子人老没个后代,平日里也只有小花这丫头和她谈的来,便拿小花当孙女看,难免会心里记挂。以往总是不看不听不管事,现在心里有了担忧,她也会竖起老耳朵探听一二。
  
  这小偏院里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多,难免会说露嘴,众人又知道王婆子就是个孤寡老太婆,平时里也不与人交往,倒也没防着她,着实让她听到了不少小道消息。
  
  王婆子又和小花说笑了几句,才压低嗓子凑在她耳边道:“正房那边四少夫人摔了几次碗,估计沉不住气了。”
  
  小花听到悄悄的捏一下王婆子的手,意思她知道了。
  
  上辈子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乔氏就坐不住了,就是不知道上辈子的旧事这辈子会不会重演。不过小花想,她一直保持低调,也不得罪谁,应该牵扯不到自己身上。
  
  又聊了几句,一老一小开始乐滋滋的开始吃着糕点,经过小厨房的丫鬟婆子无不对这两人鄙夷不已。
  
  其实鄙夷最多的还是小花,现在整个锦绣院谁不知道她是个没出息的,霸着大丫鬟的位置却从来不干‘正事’。
  
  最奇怪的就是,有不少小丫头构陷于她找另外三个大丫鬟告小花黑状,那几个平时得理不饶人喜欢冲人耍大丫鬟威风的,这时居然坐视不管不言不语,你再不死心去说,人就把你喝斥一顿。
  
  后来大家才大悟,现在三个大丫鬟争得厉害,有个啥事不沾又不碍事的大丫鬟杵着占位子,可不是如了她们的意。听你们挑唆换个上来,不是又给自己增加一个对手?别人只有脑袋被门挤了才会这么干!
  
  渐渐的也没人再敢来招惹小花,知道她被另三个大丫鬟护着,小花的日子更是过得如鱼得水,比前些天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
  
  四月的天,已经是有些暖和了。
  
  大家脱了小袄换上夹衣,锦绣院里百花盛开,花团锦簇。四少爷爱花,所以锦绣院里种了很多花草,每日都有花匠过来打理。
  
  这日,小花领着几个二等丫头摆膳,正摆着有小丫头来通报四少夫人身边的丫鬟春桃来了。
  
  四少爷刚换了衣裳从里屋出来,他心里反感乔氏,但是这些日子乔氏一直安分,便不想当着下人下她的脸,让人传了春桃进来。
  
  春桃手里端着个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了一只白瓷小盅。
  
  “少爷,少夫人说您读书累了,特地亲手熬了一碗补汤差奴婢给您送来。”
  
  春桃是乔氏的陪嫁丫鬟,身材矮小浑圆,小鼻子小眼睛的。乔氏自己长得不好,身边的丫头也都是那种其貌不扬的。
  
  小花是知道春桃的,上辈子乔氏身边的一大助力,长得其貌不扬,可是手腕和心机不差,到了年纪也没嫁,而是一门心思的在乔氏身边侍候。到小花死的那个时候,春桃已经是锦绣院的管事妈妈了。
  
  乔氏这是在冲他示好?
  
  旋即想到乔氏那副蠢笨如猪的样子,四少爷立马倒了胃口。
  
  不过人既然进来了,肯定不能做的太难看。
  
  四少爷示意丫鬟把汤接了,便让春桃下去了。刚好小花离春桃最近,便把小盅接了过来。
  
  正准备搁置桌上的时候,四少爷突然开口说话:“这汤就赏给你了。”
  
  此时屋里丫鬟有好几个,四少爷这个‘你’也不知道说的是谁。不过肯定不可能是给二等丫鬟的,那就只剩下四个大丫鬟。
  
  小花也是大丫鬟之一。
  
  小花身子一颤,手比脑子快,把小盅放在桌边就退开了身。
  
  刚好碧鸢在她身边,顺手就把手搁在了上头。
  
  “谢谢少爷的赏赐。”声音端的是婉转,声音甜得有些发腻。
  
  翠兰和柳叶因为距离隔的远,只能望洋兴叹,眼睛却仿佛带了毒勾子似的挖了碧鸢几眼。
  
  其实这碗汤四少爷本是见小花端来,顺口就说赏给她的,可是见小花放下碧鸢误会,他倒也没解释什么。
  
  此世毕竟和上世不同,因为上辈子小花这个时候从来不懂得收敛自己,借着可以贴身服侍四少爷,经常在四少爷面前讨巧。
  
  四少爷着实喜欢这个嘴甜讨巧又长相精致的小丫头,当初乔氏也是送了补汤过来,不过他见小花身板瘦弱便直接赏给了她,不像这辈子说的这么模拟两可。
   锦阳候府篇 第5章   
  最终补汤归了碧鸢,小花则是站在角落里脸色变幻莫测。
  
  见到春桃进来送补汤,她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少爷那句‘赏给你’,她才记起一件在她记忆里已经很遥远的事情。
  
  上辈子也是这个时候乔氏给少爷送了一碗亲手熬的补汤,少爷嫌弃乔氏长相不好连着她送来的东西也很是厌恶,便随手赏了她。
  
  她那时才当上一等大丫鬟不久,对于少爷的赏赐肯定是很乐意的就接下了,期间还冲老是排挤她的三个大丫鬟示了一下威。
  
  最后,补汤进了她的肚子里。也因为这碗补汤不单让她招了其他三个大丫鬟的恨,更是狠狠地扎了乔氏的心。
  
  乔氏知道后把她叫去问话,找了个理由让春桃掌了她的嘴。
  
  那时的她刚得了四少爷的宠信,被无缘无故打了耳光自是不甘,便在四少爷面前哭诉自己的委屈。
  
  四少爷怜香惜玉跑去和乔氏大吵了一架,夫妻两人的关系更是势同水火。
  
  也因为自己夫君对一个小丫鬟的态度都比对她重视,乔氏觉得自己非常委屈,再也坐不住了,连颜面都不顾跑去找婆婆锦阳侯夫人做主。
  
  夫人不好插手小两口的房中事,又有些头疼自己这个小儿子的态度。只能命身边的管事妈妈来锦绣院对‘罪魁祸首’小惩大诫,打了她5板子以禁效尤。反正只是个丫头,用丫头来消主子的气用谁来看都是理所应当。
  
  主子是消气了,被打了板子的她,心里却又是愤恨又是恐惧。
  
  那是她上辈子第一次被打板子,往年虽然服侍了几户人家,但都是那种小门小户的,哪里惩治下人能动上板子。尤其打板子的时候还是当着整个院子里人打的,被很多人讥讽嘲笑,同时大丫鬟的另外三人更是明里暗里磋磨她。
  
  后来她爆发了,索性也不吊着四少爷的胃口了,直接爬了他的床。
  
  那时候她想的很简单,总想着成了少爷房里的人总不至于还被人打了吧,而且少爷以后会对她更好。她们不是喜爱讥讽她,她直接成了少爷的房中人,看你们还有胆讥酸。
  
  想法是好的,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她这一个举动不光让乔氏更是恨她入骨,更是在貌似平静的油锅里泼了一碗水,一下子院子里就炸起锅了。
  
  不光三个大丫鬟坐不住了,连院子里一些小丫鬟也开始蠢蠢欲动。碧鸢跑去找自己老子娘想办法,想借着夫人的手把自己安排进四少爷的房里,翠兰柳叶一边对她妒恨不已,一边纷纷效仿开始爬床……
  
  锦绣院里彻底乱了。
  
  那时候乔氏刚进门没多久,又不得少爷待见,压制不住下面的人,她也没脸再去找婆婆做第二次主。更何况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不睡身边丫头的?当正室的也只能看着,私底下暗暗管束教训。
  可是就算管束也得夫君给自己撑腰,乔氏自进门以来,四少爷就不去她房中歇息,整个锦阳候府谁人不笑,锦绣院上下的丫鬟婆子们也都没把她放进眼里。
  
  乔氏渐渐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笼络不了男人,婆婆也嫌她窝囊,她便想方设法巴上了老夫人。在老夫人面前讨巧卖乖,老夫人见她着实可怜,才替了她做了几回主,压服了不少院子里的丫头。
  
  但是此时已经晚了,不但小花借着初始的混乱站稳了脚跟,成了四少爷房里得宠的通房,四少爷屋里的通房丫头也多了好几个。
  
  乔氏无法,只能暗暗咬牙忍了下来。私底下的动作却更多了,可是动作再多,也顶不过四少爷后来的风流成性,甚至还带了几个青楼的粉头回来,那时候锦绣院里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百花齐放纷争四起。
  
  想着后面她和乔氏碧鸢各种手段对付后面进门的女人然后再彼此互掐,小花不由的恍惚了……
  
  四少爷用完膳去午休,碧鸢才当着翠兰和柳叶,得意的喝下那碗早已凉了的补汤。其间翠兰和柳叶的表现自是不用说。
  
  小花看着碧鸢的眼神很是同情,也不知道这次乔氏会不会放过她。
  
  不过想到碧鸢的背景,小花觉得乔氏应该不会那么蠢。
  
  毕竟碧鸢不是那时的她,本身就是家生子,娘是夫人身边得脸的管事妈妈,爹是前院侯爷身边的管事,又是从小侍候少爷的,在府中很是有些体面。乔氏杀鸡儆猴如果拿碧鸢来开刀,那才叫乐子大了。
  
  ****
  
  这一日,四少爷去前院,兴致冲冲的走,半下午的时候回来了,脸色却是有些难看,仿佛跟谁吵了一架似的。
  
  屋里的几个大丫鬟也不敢吭气,轻手轻脚的侍候着。
  
  四少爷回来后就去书房了,期间交代谁也不许进去打扰。
  
  几个争锋相对的大丫鬟们也不用眼神戳彼此了,对视的眼睛中充满了担忧,小花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里,仿若未睹。
  
  一下午屋里的气氛都很低沉,平日里惯于偷跑躲懒的小丫头们也老老实实在自己岗位上当差。
  
  四少爷阮思义坐着书房里,清雅俊秀的脸一片扭曲,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想着下午爹说的那些话,他就有种意欲毁灭一切的冲动。
  
  真是可笑啊,想他阮思义,一路顺风顺水长到这么大,直到此时才明白自己的定位在哪里。如果真的照爹说的那样,那他以往勤奋好学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让他领个闲差混吃等死?
  可是他却不得不接受这一切,因为他是锦阳候府的儿子!
  
  大熙朝有规定,有爵位人家的子弟是不能走科举一道的,只能指着家里势力不差在圣上那里挂了号,才可以领到个好差事。一般有爵位的人家,都是先紧着世子领好差事,一是为了以后爵位传承不至于没落,另外也是为了压制府里其他的儿子,免得盖过世子,造成家中人心不稳。
  
  想他阮思义自喻聪明过人,却从来没有看透这些,直至今日父亲告诉给他领的差事,他失望之下心里不甘追问不休,惹得父亲大怒失言,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
  
  阮思义想着京中其他有爵位人家的情况,久久,才捂住自己的痛苦的脸。
  
  同胞的亲大哥是世子,自来对他爱护有加,他怎能与他相争?
  
  想到他和父亲吵完仿若孩童似的找娘倾诉,娘说的话——
  
  “思义,娘对你和你大哥的心是一样的,毕竟你们是我十月怀胎。可是你应该知道这偌大的锦阳候府不光只你们兄弟二人,还有那些庶出的……”
  
  他怎么会不懂呢?只要懂得其中干系有爵位的家中无不是如此,怕的就是人心不稳祸起萧墙。当然也有那糊涂人的家中,最后的结局就是人人争着爵位,家中内斗不止慢慢走向没落。
  
  道理他都懂,只是一时终究难以接受。
  
  想着父母自小对他的宠爱,他们其实一直想把他养成逍遥无忧不求上进的性子吧,只可惜他懂的太晚,还傻乎乎的十几年如一日的好学上进。那时候,父母其实挺为难的吧,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直到天擦黑的时候,四少爷才从书房里出来,面色也恢复了如常。
  
  碧鸢问了句是否摆膳,四少爷像往常那样笑着点头。
  
  一瞬间,大家心都落了下来。
  
  小花出门传膳的时候,偷瞄了下四少爷的脸,总觉得下面隐藏着不平静。可是那到底是什么呢,一时她也没想透。
  
  见晚膳进了书房,小花就借着空离开了。
  
  反正她下值的时间已经到了,另外三个巴不得她不去打搅,从来对她准点下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不用对她恨铁不成钢了。
  
  感觉到背后几个二等丫头‘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小花笑得恶劣,估计当大丫鬟的像她这么‘遵守规矩’准点下值的还是头一个。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她一不想像别人那么上进,二也不想争宠。如果换个女主子服侍,她还想着尽忠职守些,指望以后能配个好人家。
  
  现在吧,还是算了。香饽饽让给其他人,她这样就挺好。
  
  ……
  
  似乎除了小花没人发现四少爷有些变了,小花根据前辈子加这辈子得出的结论是,难不成四少爷知道那些了。
  
  没有人回答她,她也不可能去问,她只用看着就好,不搀和进去。
  
  中午用完午膳,四少爷也没去午睡,罕见的拉着三个大丫鬟丫鬟去了书房给她们画小像。
  
  小花去用了午饭回来,就站在门口当雕像。
  
  此时正值正午,外面阳光明媚,和风煦煦。听着书房里面传来的莺声燕语,小花却是被太阳照的有些昏昏欲睡了。
  
  几个二等丫鬟站在花坛旁边小声说着什么,小花听到却是仿若没听见。
  
  她不用听就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不外乎碧鸢三人狐媚,把少爷勾得转了性,说些拈酸吃醋的话罢了。只要不扯上她就好,其他的她也无视。
  
  那日碧鸢吃了补汤,少夫人乔氏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小花就猜事情跟上辈子完全不一样了,也可能是因为这辈子没有她急着跳出来的缘故。对于这院子里以后的发展,她现在也是没谱的很,但是看如今这局面迟早要乱起来。
  
  可她一个做丫鬟的能做什么,除了看着不搅合进去,别无其他法子。
   锦阳候府篇 第6章   
  正房东间里。
  
  四少夫人乔氏听了小丫头的禀报,气得直揪手帕。
  
  站在一旁的陈妈妈塞了小丫头一块碎银子,便把她打发走了。
  
  “陈妈妈,你看我竟然嫁了这么样一个人,不但把我熬得补汤给下人吃,大白日里就跟丫鬟们在屋里头厮混。”乔氏尖叫道,手一扬就把手边的茶碗挥到地上。
  
  陈妈妈让春桃过去把门关住,才扭过身来安抚乔氏。
  
  “我的好夫人,你可千万小声点。这里不同我们家,可千万别让人听了去,惹得少爷厌烦。”
  
  乔氏气红了脸,忍不住流起泪来。
  
  “我怎么就这么命苦,颜色不好也不是我的错。嫌我颜色不好,当初干嘛去我家提亲。进门以后,新婚之夜就跟我闹,闹的满府皆知,把我的脸面硬是扔在地上踩了又踩……”
  
  没人愿意自己夫君嫌弃自己长得不好,乔氏也一样。可是长相本来就是天生的,哪里是能人为控制。乔氏除了气气自己气气四少爷,也没有其他办法。
  
  乔氏是吏部尚书家的嫡女,从小父母宠爱,家里的下人也是捧着过的。长这么大唯一受挫的就是这门亲事,嫁过来丈夫不待见,下人更是瞧不起她。
  
  一想到成亲以来过的日子,乔氏就是满腹的心酸,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陈妈妈走过去,一边给乔氏擦着眼泪,一边安慰她。
  
  “我的好小姐,千万别哭,一哭眼睛又该肿了……”
  
  陈妈妈是乔氏的奶妈,又是陪嫁嬷嬷,两人的情分自是不同寻常。陈妈妈几乎把乔氏当成自己的女儿来心疼,见自家小姐伤心成这样,心里也是非常难受。别说乔氏没法了,连她也没法,总不能压着少爷来小姐房里不让他亲近身边的丫鬟们吧,更何况这事也有她们自己的不对。
  
  提起这就说远了。
  
  乔氏新婚即被夫君嫌弃,四少爷连房都没洞,直接搬去了书房。乔氏忍着气,回门那天回家诉苦,家里人这才把其中缘由告诉她。
  
  原来为了成这门亲事,乔氏的父母在女儿画像做了伪,其中还找了人说项,锦阳候夫人一时不查没有提出相看,又因乔氏父母甚少带她出门,所以外面根本没有关于乔氏样貌体态的流言传出也无从考究。
  
  其实认真来说,乔氏长得不丑,小圆脸单凤眼,就是身材圆润了些,然后生了个短粗脖子,显得整个人壮实。只因阮思义自小喜爱美好事物,身边的丫鬟个个都貌美如花,又怎堪忍受自己娶了个蠢笨如猪的正妻回来。
  
  掀了盖头,阮思义就大失所望厌恶非常要转身离开,乔氏大惊失色去拽他,两人才闹了起来,结果闹了个满府皆知。
  
  女儿不受女婿待见,乔氏父母也很恼火,可是毕竟自家有错在先,便劝着乔氏回去好好把女婿哄好。
  
  男人嘛,时间长了就好了。把男人哄好,到时候怀胎生个儿子,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男人喜欢美色,就给他纳两个颜色好的妾,反正也越不过正妻去。这京中大户人家,哪家正妻不是如此,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日子还不是得过。
  
  乔氏知道爹娘说的对,也是为她好。她心里也清楚既然成了亲,就算被夫君厌恶她也只能认命,其间的伤心难过自是不提。
  
  回来后,她也想小意奉承下夫君,只是碍于脸面,一直泼不下来面子。直到听到外面有风声说婆婆要给夫君房中添人,她才奶娘的再三劝慰下,才想着去向夫君小意示好。
  
  示好的就是那碗补汤,谁知道她的一片痴心却被人赏给下三滥的丫鬟。本来就觉得恼怒伤心,这又来了一出‘少爷与丫鬟在书房里头厮混’。
  
  乔氏坐在那里哭得伤心欲绝,陈妈妈怎么劝都安抚不下来,口不择言只得骂那几个丫鬟给小姐出气。
  
  “那些个不要脸的贱蹄子,这么快就坐不住了,就这么缺男人?”
  
  听到陈妈妈咒骂的话,乔氏哭得更加伤心了。
  
  可不是吗?
  
  锦绣院里就夫君这么一个男人,夫君又不愿意亲近她,可不是丫鬟们都前扑后涌的扑上去了吗?
  
  陈妈妈眼见自己说错了话,又是打脸又是安抚的,好半天才把乔氏安抚的不再流泪。
  
  乔氏坐在那里沉思好半响,才愤恨的开口:“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了!他不待见我,现在这院子里更是没一个人把我放在眼里。”
  
  陈妈妈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小姐刚嫁过来在府里没有根基,四少爷也不愿歇在正房这里。这院子里的哪个丫鬟婆子不笑呀,小姐是不常出门不知道,陈妈妈却是心里清楚的,却又不敢当小姐面提。
  
  “那些个小贱蹄子,居然敢大白日里和相公他在书房里厮混,典型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我不治治她们,她们就不知道上面还有我这个少夫人。”
  
  陈妈妈眼见乔氏铁了心要杀鸡儆猴,倒也没阻止。
  
  能杀一儆百也好,让那些丫头片子们都收收自己那不安分的心,也让她们正视正视,这锦绣院可不是没有女主人。
  
  “少夫人,总不能把那三个一锅端了吧,这样会不会闹太大了?”
  
  少夫人准备收拾那些骚浪蹄子,这些日子一直在外面受丫鬟婆子的气的春桃自是乐于见到,只是她想的要比少夫人多那么一点。
  
  “一下收拾三个太明显了,要不要先拿个杀鸡儆猴?”
  
  小花很幸运的被人遗漏,也多亏她一直低调没惹人眼。
  
  乔氏想了想,“你等下去把那个碧鸢传过来,就说我要问她话,她不是那天喝了我的那碗补汤吗,刚好借着由头。”
  
  春桃领命出了门,准备瞅着少爷前脚出去,她后面就把碧鸢叫过来。
  
  ……
  
  四少爷前脚出了书房,后脚春桃就把碧鸢传走了,小花心中顿感不妙。
  
  不一会儿,碧鸢就回来了。脸上红肿一片,即使她用帕子捂着也能看的出端倪。
  
  一迈进屋,她就冲到桌边爬着哭了起来。
  
  这动静甚大,很多丫头们都看见了,有些脸面的丫鬟都围了过来安慰。
  
  翠兰和柳叶两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也围了过去,满脸焦急的问这是怎么了。至于这焦急是真焦急还是假的,小花就不知道了。
  
  见大家都在安慰碧鸢,她也不好继续装木头。也上前装模做样的安慰了碧鸢两句,并殷勤的又是拿水盆又是拿帕子要给碧鸢敷脸。
  
  碧鸢坐着那里,心里即难受又愤恨。虽然她只是一个奴婢,但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这么打过,走出去谁不给她几分脸面。那四少夫人乔氏把她叫过去,不由分说就往她头上按了一个欺上瞒下的罪名,让身边丫鬟掌她的嘴。
  
  这哪里是掌她的嘴啊,明明就是拿她杀鸡儆猴打她的脸!
  
  碧鸢一向顺风顺水体面惯了,哪里能接受这个,也难怪一向要脸又端架子的她会哭得如此凄惨了。
  
  书房这边的动静,引来一群院子里粗使小丫头围观。借着得脸的丫鬟都在安慰碧鸢没空管她们,都围在门口看。
  
  也不能怪她们如此喜欢凑热闹。四少爷不待见四少夫人大家都知道,四少夫人压抑了这么久第一次这么大动干戈,她们肯定要来关注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顺便斟酌一下看日后风向往哪吹。
  
  兔死狐悲,连锦绣院里最体面的管事大丫鬟碧鸢都被少夫人打了,她们肯定会联想到自己,毕竟有那点小心思的可不光碧鸢一个人。
  
  碧鸢被大家安慰了会儿,才止住哭声,让小花替她敷脸,心里很是气愤的把被打的原因说了出来。
  
  小花听完缘由,心里一惊,其他丫鬟们听了更是觉得惊讶不已。
  
  四少夫人因为一碗补汤,还是四少爷亲手赏给碧鸢的,就把碧鸢给打了。
  
  她到底是傻啊,还是蠢啊,这不是明晃晃打四少爷的脸吗。
  
  当然有些小丫头心里清楚不是这么回事,中午那会儿书房里的那情形,可不是一个人看到了,这院子里个个眼睛都精。私底下还传了传,甚至还有几个小丫头在一起暗骂了几句碧鸢她们不要脸。
  
  可是这情形她们肯定是不会当人面说的,她们只管知道四少夫人就是因为一碗四少爷赏给碧鸢的补汤就把碧鸢打了就好。
  
  不一会儿整个锦绣院里的人都知道四少夫人杀鸡儆猴把碧鸢给打了,原因是因为四少爷把四少夫人亲手熬得补汤赏给了碧鸢。
  
  甚至还有一个小丫头插嘴说那碗补汤不是四少夫人亲手熬的,她只是在旁边看了看之类的巴拉巴拉。周围的人赶忙把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小丫头捂住了嘴,主子们亲手熬汤不都是这样只做做样子的嘛,要你个丫头片子在旁边多嘴还较起真来。
  
  总而言之,流言在整个锦绣院里扩散开来,甚至还有好事的丫头传到院子外面去。
  
  不一会儿整个锦阳候府里的下人都知道这件事了,当然也就传到了碧鸢的娘曲妈妈的耳朵里。 锦阳候府篇 第7章   曲妈妈是锦阳候夫人田氏嫁过来时的陪嫁丫鬟之一。
  
  本身出生锦阳候夫人娘家的家生子,为人又没有其他丫鬟那么多的心眼天天琢磨怎么爬主子床,所以田氏对她很是看重。年纪差不多到的时候,就把她指给了前院里的一个管事。
  
  当曲妈妈嫁给了那个管事当上管事家里的时候,田氏身边有几个陪嫁丫头都爬了侯爷的床,成了通房丫头。
  
  那时候还有人笑话曲妈妈,你颜色这么好,近水楼台为什么不为自己打算呢。
  
  当时曲妈妈只是笑笑没说话,嫁给管事以后,曲妈妈的差事就卸下了,回家相夫生子,三年添了两个娃儿,一个是碧鸢哥哥,一个就是碧鸢。
  
  出了月子被田氏叫了回来,让她当了还在襁褓的四少爷的奶娘。
  
  当时有很多丫鬟婆子羡慕她,说她福气好。而那些当初笑她不爬床的人也不笑了,因为直到现在她们才知道,在娘家一向温厚宽和的小姐,对付起自己夫君的通房手段可是不少。以前不收拾你那是因为你安分,现在你都爬我男人床了那还不是往死里整治。
  
  曲妈妈给四少爷当了五年的奶娘,尽心尽力事必亲恭,连田氏这个当娘的都挑不出一句毛病来。等四少爷五岁的时候,侯爷说男丁不适合让奶娘拘着免得以后养得妇人气,田氏就把她调回来到自己身边当管事妈妈。
  
  当曲妈妈成了管事妈妈的时候,那些当初爬床的陪嫁丫头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很多人都认为曲妈妈是一个很有远见的人,曲妈妈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从小在小姐身边侍候,再不懂其中的道理她直接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只要小姐能稳坐这个锦阳候夫人的位置,她只要忠心耿耿以后的富贵就不会跑,当主子那就不想了,当个府里的管事妈妈有夫有子有女夫君还不敢纳妾,也不见得比谁就活得差。
  
  曲妈妈听完小丫头跟她汇报碧鸢被打的事后,眉毛连动都没动一下。
  
  她把自己手里的事情处理完,才施施然来到夫人住的正院。
  
  门口打帘子的小丫头一见是曲妈妈来了,连通报都没有通报一声就让她进去了。
  
  曲妈妈进去的时候,田氏正闭目靠在芙蓉榻上让小丫头给她锤腿。
  
  田氏现年已年过四十,但是看起来却像二十多岁的样子。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除了给她增添一些成熟雍容的气韵来,似乎格外的厚待她。
  
  也的确是,命运似乎格外厚待田氏。自己出生高贵,嫁的夫家也不差,一嫁过来就是当家掌管中馈的正房夫人。婆婆为人宽厚对她管家也不指手画脚,夫妻关系和睦,子女双全。
  
  唯一不美的就是男人总免不了要纳几个小回来,然后就是生出来的那些后遗物。
  
  不过她手腕好,上孝敬婆婆,下对夫君恭顺,在人前和蔼,人后恩威并施。那几个姨娘庶子啥的,也被她压得早在府里成了小透明。现在连孙子都有了,唯一能够让她操心的事儿,除了夫君在朝里的事,就是她的幼子阮思义。
  
  曲妈妈进去之后也没说话,而是‘扑通’一声就跪在锦阳候夫人脚边。
  
  捶腿的小丫头被吓了一跳,田氏这才睁开眼睛,望向跪在地上的曲妈妈。
  
  一看曲妈妈跪在那里趴伏着,眉头就皱了起来,挥手让边上的小丫头去扶她起来。
  
  曲妈妈也不起来,就是趴伏在地上,一口一个老奴给小姐丢人了。
  
  一听到小姐这词,侯夫人本来皱着的眉头立马松开了。
  
  是呀,小姐,她很多年前的确是曲妈妈的小姐……那是曲妈妈还不是曲妈妈,叫蝶儿……转眼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好了,说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田氏也不是傻子,见曲妈妈闹出这一出,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纰漏来求她原谅的。可是不管怎么样,曲妈妈跟她了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就凭刚才她那句小姐,她也打算饶她一回。
  
  锦阳候夫人田氏的情绪变化都在曲妈妈的意料之中。
  
  早就说了,能在这偌大的锦阳候府里完完整整呆这么多年,又有谁比谁傻呢。
  
  田氏够了解曲妈妈,曲妈妈何尝不是也够了解她家小姐呢?
  
  曲妈妈跪着就把事情缘由说了一遍,也不添油加醋,就说她女儿碧鸢因为得了少爷赏的一碗补汤就被四少夫人命人掌嘴了。
  
  曲妈妈口气中完全没有埋怨,只是叙述事实,然后还谴责碧鸢眼皮子浅,少爷赏的她就欢天喜地的接了,因此得罪了四少夫人,挨打倒是小,就怕以后惹了四少夫人嫌弃。并求田氏把碧鸢从四少爷身边撤走,免得伤了四少爷和四少夫人的和气。还检讨自己教女无望,给夫人丢了人。
  
  碧鸢当初可是田氏放到四少爷阮思义身边的,这次出了岔子挨了打,也的确算是给夫人丢人了。
  
  曲妈妈这番话说得很是到位,也不提诉苦也不提别的,把一个替主子分忧并不惜委屈自己女儿的下人演绎的很好。
  
  可是田氏就不禁想了,这多大点事,至于乔氏如此大张旗鼓还把碧鸢打了?主子上面赏下来的,下面的奴婢还能不接不成?乔氏这是在抱怨义儿冷落了她,还是在打他脸?或者是连她的脸一起打了?毕竟碧鸢可是田氏放过去的人。
  
  心中顿时就对乔氏不满了起来。
  
  对于乔氏这个儿媳妇,田氏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当初给阮思义求娶乔氏也就是看中了她的家世。吏部尚书的嫡出千金,除了长得不好一点以外,论起家世来说足够配的上她的义儿了。
  
  毕竟她的义儿是幼子,以后也不能承爵,就算在怎么在家里受宠,也避免不了身份差上一筹,以后也只能领个闲差度日,所以从身份上来说,田氏还是挺满意乔氏这个儿媳妇的。
  
  可是一想到四少爷对乔氏的不待见,田氏就不免有些头疼了。
  
  义儿这孩子什么都好,读书也好,要不是朝廷有规定有爵位家里的子弟不允许走科考一途,他的义儿拿个前三甲也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爱美色,倒不是说阮思义性好欲色,田氏自己的儿子自己门里清,义儿那孩子只是喜欢美好的事物,所以乔氏的其貌不扬就极其碍他的眼。
  
  可是人已经娶进来了,就不得不认命。
  
  每每听见儿子在自己耳朵底下抱怨给他娶了个无盐女回来,锦阳候夫人也是有些后悔的,只怪自己当初没有亲自上门相看。但是谁能想到画像也是能够作伪的呢?
  
  田氏不知道的是乔氏父母为了让女儿能够嫁进侯府可是费了不少心思,画像动手脚了不说,其实也不算是动手脚,只是画得抽象了一些,这时候的画像本就画得抽象,还托了不少人说项。田氏听了人说项,又看了画像,就定下了乔氏。谁知道娶进门以后,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人。
  
  当初看了画像的田氏心里还觉得这姑娘长得还行呢。
  
  可是即使知道别人在画像上动了手脚也没办法,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你能因为别人家姑娘长得不美就把人退回去?这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田氏只能安抚自己的儿子,并承诺以后你纳好看的妾室母亲再也不拘着你。
  
  这才有外面流传夫人要往少爷房里放人的消息传出,其实是传岔了,田氏是有这个打算,只是一时还没拿定注意要不要插手儿子的房中事。
  
  话转回正题,田氏听到乔氏闹了这么一出,更加有些不待见乔氏,心里觉得这个乔氏真是小家子气不堪大用。
  
  “好了好了,赶紧起来,多大个事儿。”田氏挥示意身边的丫鬟去把曲妈妈扶起来,嘴上也不好说自己儿媳妇的不是,只能对曲妈妈安抚道:“碧鸢就呆在思义院子里,乔氏她要有意见,让她来跟我说。”
  
  田氏也准备借着这件事儿敲打一下乔氏,让她知道你打了我的脸不要紧但是你不能打你夫君的脸。夫妻本为一体,打了你夫君的脸,你个当人正妻的能好?
  
  所以她想了想又开口道:“明天我让秀娥去给碧鸢那丫头送点伤药过去,这次就算她受委屈了。”
  
  “谢谢夫人的垂怜!”
  
  曲妈妈又爬回地上,感激涕零的谢恩。
  
  这才是她这次最主要目的啊!
  
  曲妈妈谢完恩就告退了,出了正院的门,她才恨恨的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呸,别看你是个四少夫人!没有男人在身后撑腰的夫人,也没见比个下人强到哪儿去。这次我就让你长点记性,以后记住脚跟没站稳前别随便动人!
  
  所以说,这大宅门里哪有一个是善茬,连曲妈妈给主子穿起小鞋来也是不着痕迹的。
   锦阳候府篇 第8章   四少爷傍晚回来就听说碧鸢被打的事了,起因居然是因为他赏给碧鸢的一碗汤。
  
  乔氏肯定不可能对碧鸢说,是因为你们跟我男人大白日里在屋里头厮混,我才拿你杀鸡儆猴的,只能找由头说碧鸢欺下瞒上偷喝了四少夫人‘亲手’炖给四少爷补身子的汤。
  
  当然这个借口也就只能蒙蒙不知情的人,那碗补汤可都是前几日的事了,锦绣院上上下下谁不知道碧鸢被打的原因。
  
  碧鸢眼睛哭得通红,见四少爷回来了更是哭得凄惨委屈,仿佛死了娘似的。
  
  旁边几个丫头七嘴八舌把起因过程结果对四少爷说了一通,仿佛自己就是事情的主角。期间还添油加醋的些,把乔氏形容的很恶形恶状。
  
  也不怪她们如此殷勤,兔死狐悲,如果四少爷放任四少夫人如此猖狂,以后她们在这院子里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碧鸢低着头抹眼泪,心里很是满意。有人帮她说了,也不用她在四少爷耳边添油加醋的告状。
  
  小花远远的站在一旁,看着被一群丫头围住的四少爷脸上青红交加。
  
  事情发展方向跟她上辈子差不多,只是主角不是她,换成了碧鸢。
  
  “少爷,你可要给碧鸢姐姐做主呀,就算是少夫人,也不能这样平白无故作践人。”翠兰在旁边娇声说道。
  
  “就是就是少爷,少夫人也不能因为一碗补汤,就不明不白的把人给打了呀。更何况——”柳叶顿了顿,才支支吾吾把后面话说出来,“更何况这汤还是少爷您赏给碧鸢姐姐的,这打了碧鸢姐姐,不就是在打少爷您的脸嘛……”
  
  柳叶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是引得人无限遐想。这柳叶也不是个善茬,挑拨起来也没见比谁差。
  
  而乔氏这招杀鸡儆猴确实是昏招,并且选错了对象,如果选个小丫鬟或者没有什么背景的,大家见势心中虽然忌惮但也不会反应太大。错就错在她太心急,拿碧鸢作筏子,碧鸢可是锦绣院的管事大丫鬟,下人中最顶头的都被打了,其他人肯定兔死狐悲同仇敌忾,更何况碧鸢还是四少爷身边的人。
  
  俗话说,打了狗来了主人,就是如此咯。
  
  果然,四少爷听到这话后,脸色立马就黑了。
  
  二话没说,抬脚就去了正房。似乎一扯到乔氏,四少爷的君子风度就全部抛之脑后,足以见得他心中有多么不待见这个正妻。
  
  四少爷进正房的时候,乔氏正在用晚膳。
  
  四少爷向来俊逸温和的脸罕见的满是怒意,进来二话没说就把乔氏面前的晚膳掀在了地上,还顺便踹了旁边正准备给她行福礼的春桃一个窝心脚。
  
  屋里噼里啪啦响成一片,乔氏也被掀下来的膳食弄污了衣裳。
  
  见四少爷如此大怒,她还有点莫名其妙,但是转眼想到他居然这么对她,立马就红了眼。
  
  春桃被踹倒在地上爬不起来,陈妈妈此时也没功夫去管春桃了,赶紧把乔氏拉到一旁给她擦身上的污渍。其实陈妈妈是看四少爷如此大动干戈,怕他对乔氏动起手,才借着给乔氏擦衣服的空档把她拉远些。
  
  四少爷踹了丫鬟掀了桌,此时也没有刚才那么恼怒了,沉着脸站在那里看陈妈妈忙里忙外的给乔氏擦衣服。
  
  乔氏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立马尖叫起来。
  
  “你什么意思你?平时不到我这里来,一来就是又打丫头又掀桌的!”
  
  如果乔氏了解四少爷的话,此时她不应该冲他尖叫质问,而是应该上去服软先认个错。等把四少爷安抚下来,他就会意识到自己暴怒了,会自我检讨不当行为。就算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至少会对乔氏心生一点愧疚。乔氏再诉些委屈,说不定夫妻两人的关系就会缓和些。
  
  总体来说,四少爷还算是个不错的人,他从来不会打骂女人,因为这种行为让他认为不是大男子所为。而他之所以会如此暴怒,一来是因为心里最近一直不妥帖,二来也是觉得乔氏没给他脸,当然也有些怜香惜玉在里面,毕竟碧鸢从小侍候他,感情自是不一般。
  
  可惜乔氏并不了解四少爷,甚至还冲他尖叫质问。
  
  四少爷心中怒火本就还没有消下来,乔氏这一歇斯底里,不但让他觉得耳朵被刺得生疼,还看到乔氏那不雅狼狈的样子——
  
  圆盆上的脸上是一双小眼睛,此时那眼睛瞪得老大似乎要掉出来似的,脖子一鼓一鼓的,让他想起了蟾蜍。
  
  四少爷立马厌恶的把脸偏了开去。
  
  心里又开始埋怨家里为什么要给他娶这样一个妻室进门,蠢肥如猪不说,还尖酸刻薄。
  
  其实人家乔氏哪有四少爷想的那么不堪,乔氏只是身材有些圆,绝对达不到如猪的地步,然后就是脖子短粗显得有些壮实。只是四少爷从小喜欢美好事物,院子里的丫鬟们个个都是好颜色,看习惯了漂亮的,猛一下看乔氏才会觉得特别不堪入目。
  
  乔氏见四少爷不光不理会她,还一幅厌恶的样子,更加让她觉得脑袋里的那根弦彻底崩断了。
  
  “阮思义,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成日里嫌弃我不远亲近我也就算了,今天一来就是掀桌子打丫鬟的……”乔氏边哭着边尖叫道,抓过陈妈妈手里的帕子就往四少爷身上扔。
  
  她一见到他眼中的厌恶,就想起新婚之夜那天晚上,掀了盖头,她心中期待含羞带怯,却迎上的是他错愕却又难掩厌恶的眼神。
  
  四少爷见乔氏这泼妇行为,顿时火就上来,也不管和妇人争吵有失颜面什么的,张口就指责道:“你送我的补汤,我嫌油腻不想喝就转手赏了碧鸢,就为了一碗汤,你找人赏碧鸢耳光,你觉得你这种泼妇的行为还有没有一点当少夫人的体面?”
  
  “体面?”乔氏嗤笑一下,愤恨的抹了两把眼泪,“你什么时候给我留过体面?新婚之夜你就跟我闹,闹得满府皆知。你嫌我颜色不好,当初干啥娶我过门。现在更是为了一个小丫头就跑来打我的脸。一个丫头而已,别说我只赏了她耳光,我让人把她拖出去打死都没人敢说一声。”
  
  四少爷站在那里,清俊的脸气得通红。
  
  乔氏的话并没有说错,能进锦阳候府里当差的下人,都是签了死契的。主子把不听话的下人拖出去打死的比比皆是,也没见有官府的人过来过问一下。
  
  人命不值钱,尤其是卖身的奴婢们。
  
  四少爷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一向怜香惜玉,从来不会打骂身边的丫鬟。对于那种动不动就打丫鬟板子的更是深恶痛觉,常常会说这是辣手摧花之举。可是他又不能说乔氏此举做得不对,毕竟他一向都是非常讲道理的人,也不会黑的非要说成白。
  
  他此时也意识到自己不雅的行为,他怎么会蠢得来和一个长相丑陋的妇人争吵。
  
  “我不管你身边的丫鬟你是怎么对待,但是我身边的丫鬟你不准动。”四少爷说着,还不屑的看了乔氏一眼,“真是泼妇!”
  
  说完,他就甩袖走出大门。
  
  乔氏安静了好半响,才凄然的大笑出声。
  
  陈妈妈见她状态不对,上前安抚她。乔氏挣开了陈妈妈的手,捞起屋里的摆设就往地上砸。
  
  噼里啪啦一片响声,就如同她破碎的心。
  
  哪个少女不爱美少年,乔氏也一样。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惨的事,莫过于你爱慕着他,他却嫌恶你丑!
  
  ……
  
  正房那边闹得太厉害,连书房这边都听得见动静。
  
  过了一会儿,只见四少爷黑着脸走进来。
  
  回来后,话也不说,就坐着那里不动。跟着正房那边传来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四少爷的脸更黑了。
  
  晚膳已经传上来,几个丫鬟动作轻巧的摆在桌上,碧鸢更是也顾不得伤心了,赶忙站起来要服侍四少爷用膳。
  
  四少爷让她下去休息,碧鸢不干,说再怎么天大的事都没有服侍少爷重要。
  
  四少爷顿时感动非常,看碧鸢的眼神柔得仿佛可以滴水,气也不生了,在几个丫鬟的服侍下开始开始用膳。
  
  能在主子身边当大丫鬟的都有一手,至少小花看到在碧鸢、翠兰柳叶三个人的插话逗乐中,四少爷的脸色渐渐好了起来。
  
  用完膳后,四少爷去习字看书,几个大丫鬟又围了上去,又是磨墨又是在旁边擎灯的。
  
  小花轻吐了一口气,慢慢退了出去。
  
  门外是夜凉如水月色迷离,身后是灯火辉煌莺声燕语。小花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正房,那里一片漆黑。
  
  即使上辈子她是被乔氏一手促成杖毙的,甚至她有些怀疑上辈子对她下绝孕药的也是乔氏。但是对于乔氏这个人,小花却是恨不起来的。
  
  乔氏也是个非常可怜的女人,自身长得不好不是她的错,她错就错在为什么要嫁给爱美色并且风流成性的四少爷。
  
  上一辈子,乔氏哪怕是身为正室夫人,也从来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总是有人在她头上跳,先是碧鸢再是她,后面还有很多很多四少爷其他别的女人……而身为正室的她背后没人撑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夫君和身边莺莺燕燕秀恩爱,而自己独守空房几年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生不了孩子,连公婆都不待见她了。最后她不得不从一个娇娇女慢慢变得心机深沉,逐渐狠辣起来。
  
  可是上辈子到了最后,小花临死之前,她也没见到乔氏生出一个孩子……
   锦阳候府篇 第9章   
  很多时候小花都不愿意想起自己上辈子的死亡,因为那是一个让人觉得很好笑又很恐惧回忆。
  她的死是自己作出来的。
  
  知道自己被人下了绝孕药,她一瞬间就疯了。什么也不问什么也查,直接歇斯底里动手给四少爷后院所有女人都下了绝孕药,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完了,一个以色侍人的姨娘,不能生孩子,就没了将来……
  
  小花很多次分析自己当时的那种心态,她觉得自己也不光是因为知道自己完了,才做出那样疯狂的举动。也是因为她厌了,厌倦了那种睁开眼就与人斗的生活。
  
  药还没下出去,就被乔氏抓了个正着,人证物证皆有,等待她的就是死亡。四少爷也曾拦过,可惜乔氏把事捅到了老夫人那里。老夫人直接下令,将她人前杖毙。
  
  她到现在都忘不了当初被杖毙时的感觉,那种痛入骨髓的疼,那种被一寸寸打烂,那种内脏全部被打成肉糜的感觉……
  
  直到死的那一刻她才真真正正明白,原来自己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跳梁小丑,别人不是不收拾你,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机会一到手,别人想打死你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儿,甚至不用偿命。
  
  怎么能够忘了呢?当了姨娘成了人上人那也还是奴婢呀,签了死契的下人,主人家说拖出打死也就打死了。
  
  小花紧紧衣裳,慢慢朝小偏院走,路过小厨房的时候,王婆子在里面唤她。
  
  王婆子从角落里端出一碗饭来,塞给她,“还没吃饭吧,我见你一直没下值,又听她们说前面闹得厉害,就给你留了。”
  
  小花顿时觉得自己身上那股浸入骨子里的寒意没了,笑了笑,“谢谢王婆婆。”
  
  王婆子嗔怪道:“谢啥谢,赶紧吃吧,我一直给你热着呢。”
  
  小花坐在小凳子上,一边吃饭一边就把事情给说了,包括事情的起因和结果。
  
  王婆子叹了口气,“想博富贵,那也得有那个命,一个当人奴婢的,主子说打就打了,打死你也不能反抗。幸好你这丫头心里清,不去沾惹那些。”
  
  王婆子继续缓缓说道:“我在这府里当了几十年的差,那些个通房姨娘们不知道消失了多少个,这个手腕倒是好吧——”她用手指头指指上空,“还是禁不住,能留到如今的,都是老实的,那些个不老实的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小花当然明白王婆子说的是谁,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上辈子她从来没有去关注过府里的事,光是锦绣院里就够她忙活的了,没想到哪哪儿都是那么肮脏。
  
  王婆子见她害怕,安抚道:“你没搀和进去是对的,这种大宅门阴私事多的去了,只要好好当差,到时候放出去就好了。只可惜啊,这么漂亮水灵的丫头真是可惜了喽……”
  
  王婆子借着灯光,打量着眼前这个小丫头。
  
  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精致,皮肤白皙,最亮眼的就是那双眼睛了,睫毛浓密,眼长而眼角上勾,笑与不笑都带丝勾人的媚意。她老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精致的小人,现在是还没长开,以后长开绝对是个一顶一的漂亮人。
  
  小花噗地一笑,“王婆婆,你可惜啥?”
  
  王婆子摸摸她的脸,“小丫头,以后少笑些,招祸。”
  
  小花一愣,摸摸自己的眼角,默然的点点头。
  
  她知道自己有双漂亮的眼睛,毕竟上辈子四少爷不止一次摸着她的脸说她有一双能把他魂勾走的眼睛,只要被她的眼睛那么楚楚可怜一望,他就愿意什么都答应她。
  
  她上辈子之所以会经久不衰一直受宠,靠的也就是这副皮囊,和这双眼睛了。
  
  这辈子回来,她一直谨记着这点,外人眼前总是微垂着头,掩着自己的眼睛,也很少会笑的真心实意,即使笑也总是绷着眼角,也就只有在王婆婆面前她才能真正的笑一下了。
  
  王婆子见她吃完饭,赶她回去休息,“快去歇着吧,这些日子不会安身的,你可得绷紧神经了。”
  
  “知道了,谢谢婆婆,你也早点歇着。”
  
  小花回了屋,连灯都没点,便脱了外衣躺下了。
  
  今天发生的事儿太多,让她心里乱糟糟的,总让她有种与上辈子重合的诡异感觉,可是又混乱异常。
  
  自从回来后,她总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感觉眼前的一切像是一个梦。
  
  毕竟她是怎么回来的,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自己被杖毙没了意识,再次醒来刚好是她被提上来安排到碧鸢房里的第一天晚上。那天晚上碧鸢值夜,房里没人,她把自己胳膊都掐青了,也不敢相信自己死而复生还回到从前。直到第二日早上碧鸢下值回来,见她两眼通红神情恍惚,讥讽她眼皮子浅,这还没当差呢,就激动成这样。
  
  她看到活生生的碧鸢,才真正相信自己是回来了。
  
  因为上辈子碧鸢当上四少爷通房没几年就死了,比她早死几年。
  
  小花心里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似睡非睡,睡梦中一直不得安身。各种各样的画面出现在她脑海里,有碧鸢有翠兰,有上辈子和她斗过的每一个女人,还有乔氏……
  
  乔氏披头散发流着血泪朝她走来,又是笑又是哭嘴里不停的念念有词。小花心里很急,想凑近了听,感觉自己使劲跑腿儿都快跑断了,也靠不近乔氏。好不容易凑近了,却只听到一句话——
  
  你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一个都不会放过……一个都不会放过……
  
  小花猛地一惊醒来,屋里又黑又暗安静的吓人,只听到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小花猛惊,“谁?”
  
  “碧鸢,你怎么了?做了噩梦?”
  
  碧鸢点燃油灯,油灯的光亮只有豌豆大,还昏暗不明青中带绿,照在她脸上看起来阴森森的。
  
  小花心中大骇,正想尖叫,只听得碧鸢又说,“咦,这灯芯怎么这么短?”转身拿了什么把灯芯挑了挑,屋里才逐渐亮了起来。
  
  碧鸢见小花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你还真做噩梦了?”
  
  “是啊。”小花笑得心有余悸,看了碧鸢一眼,又倒回床上。
  
  碧鸢把油灯拿到床头,悉悉索索脱了衣裳躺下,才吹熄了灯。
  
  屋里又陷入一片黑暗,小花却是怎么也合不了眼。
  
  碧鸢上辈子是投井死的,捞上来的时候尸身都泡变形了,小花亲眼看见的。所有人都说她是自杀,唯独小花一人不信。跟碧鸢斗了那么多年,她还不了解她性子的。
  
  她也许心伤,也许绝望,但她绝对不会去寻死,因为她舍不得少爷。
  
  碧鸢是深爱着四少爷的,小花也是后来斗久了才慢慢得知。
  
  是啊,谁能不爱慕少爷呢。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样貌俊美,温文儒雅,学问也好,最重要的就是他的那份温柔体贴,他的温柔总是可以让人忍不住以为自己是被他捧在手掌心里。
  
  还记得当初她也是挺爱慕他的,之所以会那么不择手段,不光是因为想成为人上人,也是被他那份温柔迷了心花了眼。
  
  可是后来却在四少爷的温柔多情中渐渐的淡了那份心思,因为太累。
  
  这样一个男人天生适合身在花丛中,他对每个女人都好却又不好。好是因为他天性温柔体贴,不好则是因为他温柔却是多情,他从来不会把自己的目光仅仅投注在一个女人身上。
  
  哪怕是小花,上辈子算是他身边最得宠的姨娘,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他全部的注意力。他总是很容易被其他颜色好的花儿勾走了心神,哪怕这朵花并不是最美丽的,但是只要新鲜就好。
  
  小花上辈子就是看清楚他的天性本质,才把自己心里的那点爱慕轻轻的收了回来。后面很多时候与他虚与委蛇,不过是想得到他的撑腰与庇护罢了。
  
  如果真正爱上这样一个多情的男人,小花想她上辈子可能会更狼狈吧。就像碧鸢那样,红着眼睛像斗鸡似的无差别攻击他身边的一切女人。
  
  所以她从来不信碧鸢会投井,前一日还跟斗鸡似冲她跳嚣的女人,怎么可能当天就去投了井。
  她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是乔氏,哪怕那个时候乔氏很少在人前露脸,她也觉得是乔氏。
  
  包括后来她被下药那事,在临死时她有一瞬间的清明,她想到了四少爷至今未有子嗣的事。四少爷明明身体没有问题,却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怀上四少爷的孩子,哪怕是怀了流产都没有。
  
  然后她又想到了乔氏。
  
  是不是就是因为乔氏生不出来孩子,所以四少爷上辈子的后院里没有一个女人能够生出孩子?……又或是其实并不止她一个人被下了药,是后院里每个女人都被下了药,而她也只是阴错阳差不小心才知道了自己被下药的事儿……
  
  很多时候小花都会不由自主的这样想着,可是光想想就让她觉得不寒而栗了。
   锦阳候府篇 第10章   
  一夜不睡心虚纷乱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两眼肿胀当差时昏昏欲睡。
  
  只可惜小花很快就被惊得没有那一丝困意了。
  
  上辈子的剧情是,四少爷把补汤赏给了她,她被乔氏打,四少爷和乔氏大吵一架,乔氏去找了夫人做主。夫人为了安抚儿媳妇,赏了她几板子。
  
  而这次主角换了碧鸢,却成了乔氏去正院求见夫人,夫人咳疾犯了没有见她,然后扭过头正院的大丫鬟秀娥过来锦绣院给碧鸢送了一瓶子伤药。
  
  期间秀娥什么话也没说,但是整个锦绣院乃至整个锦阳候府的人都明白夫人的意思了。
  
  能是什么意思呢。你前面打了别人脸,后面锦阳候夫人就派人送来的伤药,什么意思你自己去想吧。
  
  秀娥走后,碧鸢的脸色难掩得意,正房乔氏那边却是紧闭大门,安静的仿佛无人一般。
  
  锦绣院里更加沸腾了。
  
  不得不说锦阳候夫人此次做错了,她本是想敲打乔氏顺便安抚一下曲妈妈,谁知道却给了院子里的丫鬟们一个错误的信号。
  
  别的小丫头还好说,翠兰和柳叶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府里一直传闻夫人要给四少爷屋里放人,至于放谁,一直没信儿。
  
  现在四少夫人借故打了碧鸢,夫人立马遣人过来送伤药,在加上碧鸢娘在夫人面前一直很有体面,碧鸢成为四少爷房里的人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碧鸢成了四少爷的房里人,那她们怎么办?
  
  四个一等大丫鬟除了小花以外,其他三个年纪都不小了,府里的规矩是丫鬟们十八岁就要放出去,最多不会超过十九。翠兰和柳叶现在已经十七了,难不成真的要去配小厮或者放出去嫁个贱籍?
  
  锦阳候府里的生活一向优越,当大丫鬟的几乎是比主子们也不差,一个月不光有一两银子的月钱不说,一年四季还有几身衣服,三不五时还有主子的赏赐。没人愿意被放出去配下人,尤其是在过习惯这种富裕优越的生活以后。
  
  翠兰和柳叶焦虑起来,这两人可能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但是小花却是看出来了。因为她们此时的心情跟她上辈子几乎差不多呀,只是重活一世小花看明白了一切,她们却是看不透的。
  
  富贵迷人眼,富贵也能要人命呵!
  
  四少爷这几日都没有去前院念书,碧鸢好奇的问了一下,四少爷说他的差事这几日就下来了,父亲让他在家中清闲几日。
  
  这日,四少爷出门会友,书房里几个丫鬟又吵起来了。
  
  起因很让人无语,也就是翠兰管不住嘴讥了碧鸢几句,碧鸢反驳,两人吵了起来。柳叶看似在拉架劝着两人,可是实质上话里话外都在偏帮翠兰。
  
  碧鸢本就不是个傻的,当然也看出来了,只是她的想法和人不一样,眼神冷了起来。
  
  后来这场争吵无疾而终,柳叶借拉架把翠兰拽了出去,碧鸢则是坐那里沉思良久。
  
  等到了快晚上的时候,碧鸢才发话,说她是管事大丫鬟,不能老让翠兰两人辛苦值夜,以后大家换着来吧,这个大家也把小花包含进去了。
  
  被殃及鱼池的小花非常无语,但是她也清楚大丫鬟本就是要守夜。碧鸢是管事大丫鬟倒不用,可以视自己心情值不值夜,而她是一直没人给她安排,她也就装傻当不懂。
  
  后来碧鸢把守夜安排说了,她才懂这其中的意思。
  
  碧鸢和柳叶一班,翠兰和她一班,轮着来。
  
  听完碧鸢的安排,翠兰和柳叶的脸当场就黑了,小花则是苦笑,这是把她当钉子安里边啊。
  
  可是她能反抗吗,肯定是不行的。小花表面上是没有反对。心里却是苦笑了又苦笑
  
  今晚碧鸢和柳叶守夜,所以到点下值小花就走了。
  
  吃了晚饭,她洗漱准备睡下,翠兰敲门走进来。
  
  “翠兰姐,有事吗?”
  
  翠兰也没有跟她客套,直截了当,“以后咱俩守夜,我值上半夜,你值下半夜。”
  
  小花敛目沉思一会儿,点点头。
  
  翠兰的意思她懂,上半夜可以多和少爷相处一会儿,等下半夜少爷睡下,守下半夜的就是枯坐了。
  
  翠兰见小花果然很好说话,咬牙又说道:“我要是做了什么了,你就当做没看到,懂么?”
  
  小花愕然的看向翠兰,果然这是坐不住了?
  
  她倒是无所谓,但是她可不想得罪碧鸢。
  
  碧鸢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让她盯着翠兰的。估计明天她守夜之前就会来找她说这个事,她还想着怎么才能让自己置身事外不搅和到里头。
  
  翠兰当然明白小花的顾虑,要不然也不会事先就来和小花说。对于小花这丫头,这些日子她也看出来了,就是个榆木疙瘩脑袋。当然也可能是她现在年纪还小,没有那种心思,以后就说不准了。
  
  小花如果知道翠兰如此想她,肯定会吐槽这跟年纪大不大没关系,她上辈子不也是年纪小,但十四就爬了少爷的床?只能说她现在没有那个心思。
  
  话扯远了,转回来。
  
  翠兰安抚小花道:“就算真出了什么,也是我做的,跟你有甚关系。”
  
  见翠兰如此说,小花只能木讷的点点头,心里却很是不平静的很。她不想得罪碧鸢,也不想得罪翠兰,得罪了翠兰,柳叶估计也得罪了。她该怎样才能置身事外?
  
  因为第二日晚上要守夜,小花白日里就当休假了,反正也没人说她白日为啥不去上值,在屋里睡到中午才起床。
  
  她看了看碧鸢的床,见没有动过的痕迹,心想碧鸢真是拼了啊,昨天守一夜,今天继续当值,估计也是忌惮柳叶和翠兰两人联手想盯紧点。只是这样的事就能盯得住的吗,小花觉得堪忧。
  
  用了午饭,她下午瞅着偏院没什么人就去了小厨房。
  
  王婆子还是坐在灶前老位置,见小花心思重重,就把她拉到小厨房里屋。
  
  小厨房分里外两间屋,外屋是小厨房,里面还有个小间就是王婆婆平时睡觉的屋子了。
  
  王婆子年老觉少,烧热水这事虽说清闲,但是却是离不了人,一天到晚都有人来打热水。王婆子便把里间当柴房使的屋子,收拾了一交支了张木板床,平时就休息在这里。
  
  这是小花第一次见里边这间屋子,只见里面三分之二的位置都码着整齐的柴火,靠墙角的位置放了一张木板床,上面围着灰布帐子,床脚处有一个搁东西的柜子,还有两只大箱子。
  
  “这里面没人来,到这里说话方便。”王婆子边说道,边拉着小花两人来到床边坐下。
  
  见这四周简陋的情形,连个窗子都没有,屋里暗的厉害。小花心里很难受,说道:“王婆婆,你这样也太辛苦了。”
  
  王婆子不在意的挥挥手,“一个孤老婆子,又没个亲人,府里能赏口饭吃就不错了。我觉得这里挺好,也没啥糟心事,等老了爬不动了,死在这里还有人赏我口薄板棺材。”
  
  听王婆子这么说,小花更是心中莫名憋屈。
  
  王婆子笑着拍着小花头,“你个傻丫头替婆婆难过什么,婆婆能活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是小花第一次听王婆子说自己的事,王婆子年纪大很早就是一个老婆子的形象,所以别人一直以为她就是个府里当差的老婆子,实质上并不是。
  
  这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王婆子以前不叫王婆子,年轻的时候是现在侯爷爹的贴身丫鬟,不过她是几岁就买到锦阳候府,在府中当差了很多年才分到老侯爷身边的。
  
  俗套的开头俗套的过程,王婆子就成了老侯爷的通房丫头。可惜不俗套的是老侯爷的夫人,也就是现在的老夫人并不是一个善茬,手段比起现任侯夫人要狠多了。
  
  老侯爷人风流,身边的女人众多,平时也是个喜新厌旧的主。女人睡多了就放在院子里头,自己也不关心,他前面往府里领新人,老侯爷夫人就在后面暗里处理。据王婆子的说法就是,无缘无故人就没了。有的是病死了,有的则是无缘无故消失了。
  
  王婆子和小花上辈子差不多,也是个苦够了不想苦的人。只是她的颜色算不上绝顶的好,虽说在老侯爷身边算不上很得宠,但毕竟是多年的情分,在老侯爷面前也是有几分脸面。
  
  就这样过了几年,期间也曾怀过身子,但是莫名其妙就流了,流了好几次,身子骨也坏了。眼见自己已经失宠,老侯爷已经很久很久没来她屋里了,王婆子知道自己很可能马上也要消失了。咬牙狠心在脸上划了一刀,然后跪着去求老侯爷夫人给她一条生路,为奴为婢在所不辞。老侯爷夫人见她识趣,身子骨也坏了,又毁了容,便安排她到一个偏远里当粗使婆子,以后不准出现在老侯爷的面前。
  
  也因此,王婆子惯常不见人面,总是龟缩在一个地方,这一过就是几十年。后来见她年纪大了,不能再干重活,就安排她来干个烧水的活计,只用看看灶,平日提水都有小丫头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