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双喜临门   青梅渐黄,细雨纷飞,五月的江南犹如被蒙上了轻纱,朦胧中透着娇羞。   岸旁的柳树得到雨水的滋养长得异常繁茂,将荷塘边的凉亭掩得若隐若现。林未雨独自坐在这清幽的凉亭之中,静静地看着荷塘中被重重莲叶遮挡的红莲,如丝般细雨密密地洒下,眼前的一切也因此变得朦胧,塘中的红莲也显得亦真亦幻。   雨水渐渐迷了双眼,塘中的红莲完全被雾气所笼罩,林未雨起身站在凉亭的边缘,清风吹过,散了些许雾气却也湿了衣衫。   林未雨的丫鬟小兰在身后唤着她,她却似没听见一般。小兰见林未雨的衣裳被雨水浸湿赶紧将手中的披风为她披上,“小姐,您可得当心身子,婚期快到了,要是着凉了可就不好了,会不吉利的。”   林未雨身着一袭青衣,清新淡雅,在细雨微风中翩然若仙,她转头望向塘中隐隐出现的红莲,轻轻一笑,眼中流露出的却是深深地忧伤,“小兰,我嫁过去真的好吗?”   “小姐真会说笑,夏公子是扬州知府独子,玉树临风,文采风流,小姐能嫁给夏公子,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呢,更何况小姐您可是福星,美若天仙,与夏公子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小姐,您就安心待嫁吧。”   “但愿如此。”   林未雨出嫁的日子很快便到了,原本该是绵绵的梅雨季节,可就在那日,多日未歇的梅雨竟意外地停了,太阳如同林未雨出生之日那般高挂空中,人人见了都说是吉兆,唯有林未雨心中忐忑难安。   林未雨的父亲林末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坐上迎亲的花轿,既是高兴又是不舍,虽然林未雨夫家就在这扬州府,相见并不难,林末却还是难以割舍。   出嫁本是件喜事,可林未雨的心中却不是那样欣喜,看着林末饱经风霜的脸,只此一别即永别之感瞬间涌上心头,两行清泪不由夺眶而出,心犹如被利箭穿透,跌入了深深的谷底。   这样的感觉林未雨从未有过,一时间竟有些害怕,欢快地锣鼓声映衬着林未雨的不安,显得是那样格格不入。   到达夫家,婚礼沉重而繁琐,让林未雨疲惫不堪,刚坐下打算歇息片刻,却传来了公公的声音。   “夏大人,恭喜恭喜。”公公尖细地声音刺得林未雨有些头疼,她只得在陪嫁丫鬟小兰地搀扶下行了礼。   “李公公,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里面请。”扬州知府夏严连忙迎接李公公,两人看似有些交情。   “咱家年事已高,兴得皇上体恤,恩准咱家回乡养老,途径此地特意来给夏大人贺喜,没想到还能喝上令郎的这杯喜酒,夏大人可真是好福气呀。”   “不知李公公此言何意?”李公公言下之意定是还有喜事,夏严皱眉沉思却是怎么也猜不透,“莫不是还有喜事?”   “夏大人有所不知,前几日司天监禀告皇上说后宫空虚需多纳新人方能国泰民安,这不,皇上降旨选妃,令媛年芳十五正巧能入宫选妃,圣旨稍后便到,不过咱家可是等不到了,今日这杯喜酒权当是庆贺,还望夏大人不嫌弃。”   “李公公太客气了,您请上座。”   李公公看了看一脸欣喜的夏严,眉眼中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忧虑,随即微微笑道,“夏大人,咱家还有事,就不多留了,选妃的消息还请大人尽快告诉令媛才是,咱家就告辞了。”   李公公离去后不久,圣旨便到了,夏府也因此变得更加忙碌,更加热闹,谁也没在意夏家小姐去了何处。   “恭喜夏大人,这林小姐果然是福星,刚一进门这圣旨就到了,可真是双喜临门呀。”   “此言差矣,要我说,这是夏大人的福气好,才会有这双喜临门的好事。”   来往宾客阿谀奉承的话不绝于耳,林未雨即使此刻已身在新房避开了这些嘈杂,可依旧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在小兰作为陪嫁丫鬟也跟了过来,倒让林未雨放松了不少。   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林未雨却不以为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舞姿翩翩,一段扇舞更是美轮美奂,只可惜这一切都将随着林未雨的出嫁被掩埋,林未雨本已下定的决心出嫁从夫,做个好儿媳,却因长久的等待而开始动摇,竟萌生了出逃的想法。   入夜时分,宾客们也都识趣,早早便散了去,夏彦昇迈着大步带着朦胧的醉意向林未雨走去,林未雨低着头,轻咬着嘴唇,双手紧紧地拽着鲜红的嫁衣。   夏彦昇走到林未雨跟前,一双男人的脚透过盖头的缝隙映入林未雨的眼中,紧接着盖头被揭开,林未雨羞红了脸,紧紧地闭着眼睛,不敢抬头。   “你...怕我?”林未雨闻言一怔,她虽然极力保持镇定,可一直处在紧张不安之中的她,早已被夏彦昇发觉。   “从今日起我们便是夫妻,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陪你去看雨中红莲。”夏彦昇温柔地对林未雨说道,“那日见你在亭中赏莲,清冷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我不敢前去打扰,就连此时此刻你已经成为了我的妻子,我依旧很怕,怕这是梦,梦醒了,你却不在我身边。”   林未雨抬起头,正对上夏彦昇那柔情的目光,从未有男子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亦没有男子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林未雨双颊一红,慌忙低下头,心底生出一丝甜蜜。   夏彦昇看着林未雨轻轻一笑,将她拥入怀中,林未雨心中闪过一丝慌乱,躲了躲,却还是落入夏彦昇的怀中动弹不得,听着夏彦昇的心跳声,林未雨渐渐静了下来,任由夏彦昇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抚摸她的青丝。   “少爷,少爷,小姐回来了,老爷叫您赶快过去。”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地敲门声,不停催促着夏彦昇。   夏彦昇不舍地松开林未雨,轻轻抚摸林未雨的秀发,眼含柔情轻声道:“你等我,我很快回来。”   林未雨很是不安,害怕的感觉再度出现,让她心生恐惧,可是出嫁从夫,她还是乖巧地点点头,拽紧了被揭下的盖头。 正文 (二)血染新婚   天边的明月此时已被乌云遮盖,隐有下雨之势,带着水汽地夜风吹来,夏彦昇只觉得背脊一凉,不由加快了步伐。   刚进门夏彦昇便看见一男子搂着他的妹妹夏薇语,而自己的父亲却只是站在一旁无奈地看着,夏彦昇顿时觉得男子的身份不简单,定睛一看才发现搂着夏薇语的竟是皇后的末弟,当朝国舅,无奈之下只得隐忍下来。   “这人也到齐了,那本国舅也就不罗嗦,你们也看见了,她现在是我的人,而且肚子里还有了本国舅的骨血,这进宫是不可能了,你们最好赶紧想个办法。”国舅搂着夏薇语说着,丝毫没有慌乱似乎已有了对策。   对于国舅的言行夏彦昇早有耳闻,却不想竟是这般蛮横,皇后一族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族中男丁皆战死沙场,唯独剩下这最小的国舅,皇后对国舅可谓百般疼爱,夏严不过是小小知府怎敢与之对抗,夏彦昇很清楚此事闹大遭罪的只会是夏家,可圣旨已下,无法回头,更何况明日午后便会有人接夏薇语进宫,一时间真想不出什么主意来。   面对夏家父子的沉默国舅反而大笑起来,“就知道你们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这主意我早就替你们想好了。”   “第一条路嘛就是杀了你的女儿,你的妹妹,不过就算你们舍得,本国舅也舍不得我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儿。那便只剩下这最后一条路,你们找个人替美人儿进宫去,这人选嘛本国舅也想好了。”国舅指了指夏彦昇,随意地说道,“你今天不是成亲吗,本国舅听说你娶的那位女子叫林未雨,连名字也与美人儿相似,正好替美人儿进宫。”   “不行。”夏彦昇心下一怒,立即反驳,“未雨是我的新婚妻子,怎可入宫。”   国舅闻言一脸不悦,横眉瞪着夏彦昇,“你说什么?”   夏严见状忙打圆场,“国舅息怒,犬子刚刚新婚,这一下就让他交出他的新婚妻子,难免不舍,待老夫劝劝犬子,还请国舅大人大量,宽恕犬子。”   国舅不耐烦地摆摆手,夏严忙带着夏彦昇离开,心中已打定主意让林未雨代替夏薇语进宫。   “彦儿,你应该明白,如今唯有让林未雨代语儿入宫这一条路可走,你忍心让你最疼爱的妹妹去死吗?”夏严见夏彦昇沉默不语,顿时怒火中烧,“这可是你娘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你当真要为了这个女人让你妹妹去送死?好,就算你肯,那国舅也不会放过我们,这个女人真的如此重要,值得用全家人的命去换?”   “爹,难道就让我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进火坑吗?”夏彦昇一阵怒吼,随即绝望地望向夏严,“爹,您让我好好想想…”   夏彦昇内心百感交集,他如何不知此时让林未雨进宫是最好的选择,他与林未雨已拜了天地,林未雨已是夏家人,夏家的欺君之罪林未雨也不能幸免,必定牵连其中,与其让林未雨陪着一起死,他宁愿林未雨一辈子恨自己,只求林未雨能活着。   寂静地墨色夜空忽地闪过一道明亮闪电,滚滚雷声接踵而至,雨水应声落下,哗哗作响,像是为了弥补白天未下的雨水,听着令人心悸。   正当夏严逼迫夏彦昇之时,只听得一声细想,有个人影一闪而过,看身形像是林未雨的陪嫁丫鬟小兰,夏严立即追了上去,夏彦昇也紧随其后。   “小姐,夏老爷要让你代替夏小姐进宫,您快...”小兰话还没说完一把剑瞬间刺穿了她的心脏,小兰死死地抓着胸前的剑,艰难地对着林未雨道,“快...逃...”   夏严猛地一用力将长剑从小兰体内抽出,小兰的鲜血顺着长剑缓缓滴落在地上,与小兰身上的血融为一体,满地鲜红,就像林未雨手中的大红盖头,是那样刺眼。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林未雨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从手中掉落的盖头被鲜血浸透,看着前一刻还说着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夫君站在血泊前一言不发,象征喜庆的红色,此刻落在林未雨眼中却是那样的狰狞。   “小...兰...小兰,你醒醒,别丢下我,别丢下我。”林未雨扑倒在小兰的身上,泪水像断线一般往下掉,摸着小兰渐渐冰冷的身体,“小兰,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凉,我去端姜汤给你喝,我们一起喝,喝了就暖了。”   “未雨”夏彦昇看着林未雨如此模样,一阵揪心,轻轻地叫着林未雨的名字,慢慢走向林未雨。   林未雨突然警觉地瞪着夏彦昇,那眼神中充满了恐惧,让夏彦昇心碎,“你别过来,别过来。”   “彦儿,你自己挑,是让她代替语儿进宫,还是我就在这里杀了她。”夏严用沾满鲜血的剑指向林未雨。   “爹,你先出去吧,让我跟未雨单独谈谈。”夏严看了看林未雨惊恐的模样,又看向夏彦昇,扔下长剑拂袖而去。   “未雨,你…进宫去吧。”夏彦昇强忍心中悲痛艰难开口,“我爹不过是小小知府,国舅是皇后娘娘亲弟,夏家不敢得罪,欺君虽是死罪可毕竟还有一线生机,你也该明白,你已是我夏家人,自然是逃不过,就连你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你唯有进宫才能救夏家才能救林家。”   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林未雨缓缓地看向夏彦昇,冷冷一笑,聪慧如她,她自然明白只有她才是入宫的最好人选,“好,我进宫。”   大雨丝毫没有停歇,林未雨望着阴沉的夜空,忽然记起白天李公公的一番话,原来李公公早已知晓,有心提醒,心念及此林未雨凄凉一笑,只可惜一切已经太晚太晚,小兰为救她而死,林家人的性命全掌握在别人手中,就连她自己也成了任人摆布的棋子,一切都在这一刻改变,柳岸荷塘般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雨就这么下了一夜,林未雨一袭青衣独自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慢慢小了,成了平日里绵绵的细雨,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林府。彻夜未眠的她,看着铜镜中自己那憔悴的模样,硬生生扯出一丝笑容,眼泪瞬间滑落,林未雨抬起曾被鲜血染红的手兀自拂去脸上的泪痕,艰难地微笑。   “未雨”夏彦昇见林未雨强忍悲痛笑得如此艰难,忍不住唤道。   林未雨转头看着夏彦昇,淡淡地说道,“昨夜夏公子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不知又有何指教?”   夏彦昇不禁怀疑,眼前这冷若冰霜的人儿究竟是不是他昨夜娇羞的新娘,“未雨,我...我不愿让你进宫,你跟我走,我带你离开...”   “走?事到如今还说什么不愿,还说什么离开,若你对我还有那么一点情分,就请你在我死后放过我的家人。”昨夜新婚之时确对夏彦昇萌生一丝情意,可经过昨夜的一切,她也认清了眼前这个男人的真面目,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她一直不信的话,在今日却着实得到了印证。   夏彦昇沉默地看着林未雨,他很清楚林未雨所指,可让他如何舍得,林未雨若是死了,他又该如何活下去。   “进宫后若我意外身亡就没有人会追究,你们便可高枕无忧。”林未雨抬头对着夏彦昇微微一笑,“未雨这个名字是我娘临终前取的,谢谢你能让我带着这两个字死去,我只求我死后我的家人能够平安。”   林未雨与夏彦昇最后的一点夫妻情分就在这笑中消逝,夏彦昇可以忍受离别可以忍受林未雨的恨,可就是不能忍受林未雨死去,夏彦昇面色阴沉对着林未雨道,“林未雨,你给我听着,你若敢寻死,我必灭林家满门。”   窗外细雨依旧,只是那屋檐下躲雨的喜鹊不停地叫着,叫声是那样的刺耳,人生如棋,成了他人的棋子,竟连自己的性命也受制于人,当真是半点不由人。 正文 (三)初入深宫   细雨绵绵还不时伴着微风,昨日新婚的喜字还来不及揭下,来接林未雨的公公便赶到了夏府。   “夏大人,咱家奉旨来接夏姑娘入宫选秀,请夏姑娘上轿吧。”公公细声说道。   “公公快请进,这衣裳都湿了,喝杯香茶暖和暖和。”夏严连忙迎了上去,他不曾想到还不到午时便来接林未雨入宫了。   “可不是嘛,就怕下雨耽误了行程,这才早早得赶了过来。”公公一皱眉,喝了口香茶,“此次选秀可是折腾,连赶了几天的路,真是累坏了,这雨天路滑,得早些上路,还请夏姑娘快些准备,要是耽误了行程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公公说的是,下官这就去叫小女出来,公公请在此稍事休息。”   林未雨不知为何选秀会来得如此突然,却也感到了此次选秀的不同,收了好处的公公一路上总是说些宫里事与林未雨听,林未雨这才知道此次选秀突然的真正原因。   司天监夜观星象,煞星逼近宫廷,需多纳新人入宫方能国泰民安,且务必在七日之内入宫,皇上为保江山稳固立即下旨选秀入宫,直接将待选秀女接入宫中挑选,时间紧迫,若是有当地官员护送夏彦昇也不会迫于无奈让林未雨入宫,可就算如此林未雨也是被伤透了,即便有万种原由也再难回头。   “下一位,扬州知府之女夏薇语。”公公尖细地声音在林未雨耳边响起。   “这位公公,小女是扬州知府之女夏未雨,家父得知小女姓名有误特让小女带了户籍,请公公查看。”   “的确是夏未雨,这办事儿的人也太粗心,奴才这就改过来,姑娘别见怪,请进去吧。”公公接过户籍一看,发现有错立即赔笑道。   “一点小事罢了,有劳公公。”林未雨微微一笑,自此便再没了林未雨,有的只是扬州知府之女夏未雨。   宫中选秀极为繁琐,每一步都检查得极为仔细,让夏未雨痛苦不堪。   夏未雨看着那高高的围墙,仅那一墙之隔,便隔断了她的一生,隔断了她的所有期盼,看着装饰华丽的宫殿,看着宫殿中的人,有人得意有人失意,而她却注定不能争也不能逃,只能守在这座黄金牢笼之中勉度余生,无尽悲凉。   身处深宫,夏未雨很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退,夏严怕她得宠为自己惹来祸端,特地嘱咐不让夏未雨争宠,否则林家性命不保,然而夏严不知在夏未雨心中从未想过争宠,更未想过要报仇,她所想不过是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即便已没了机会,她也只想年迈的父亲能够安稳一生罢了。   “从今日起各位良人就居于此掖庭宫中,奴婢南烟,是掖庭宫的掌事姑姑,负责教授各位宫中礼仪。想必各位也听说了,此次选秀不同往昔,即便如此也不是每位都能留下来,三日后再选,各位可参选美人或者才人,成为美人或是才人后才能参加殿选,各位可听明白了?”   在宫中良人最末,美人和才人也不过是散职,想要飞上枝头可不容易,成为美人才人后还需经过殿试,由各位上殿根据几日来的表现册封,封为修仪、婉仪、婕妤,其中婕妤最末,尔后根据表现可进为修媛、婉容、贵仪,乃至更高。   南烟是宫中的老人,对宫中的竞选再清楚不过,初入宫的良人们根本没机会见到皇上,然而此次选秀不同,皇上会亲自进行殿选,夏未雨容貌秀丽,清喉婉啭,是这批良人中的佼佼者,为了自己的前途,南烟对她可是格外留神。   宫中礼仪繁多,人命轻如草芥,一不小心便会性命不保,为了在这深宫之中保全自身,夏未雨听得格外认真,将可能遇到的危险牢牢记在了心里,听闻皇上要亲自殿选,别人都很高兴,唯独夏未雨满面愁容。   三日后的竞选,夏未雨毫无悬念地成了美人,住处也搬到了掖庭宫西苑,南烟特意将最好的春风阁分给了夏未雨居住,还派了个机灵的奴婢翠儿伺候,借机讨好夏未雨,盼着夏未雨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到时能提携自己,却也惹来了宫中诸人的不满。   “兰姐姐,你说她不过就是个知府的女儿,南烟姑姑也太偏心了,竟然把春风阁给了她住,按我说,这春风阁应该玉姐姐住才是。”因着夏未雨的美貌,她早已成了宫中姐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又住了春风阁更是让人嫉妒。   “是呀,玲儿妹妹说对,春风阁应该让太尉大人千金玉姐姐住才是。”   “夏妹妹生得美,又气韵不凡,连同为女子的我也为之动容,姑姑多照看些也是意料中的事,你们又何必如此。”玉美人看着独坐夏未雨的春风阁说道,“殿选之日,她必定入选,飞上枝头,到时春风阁不就空出来了么。”   玲美人冷哼一声,“她不过是空有美貌,皇上就算看上她也是一时兴起,还是玉姐姐你耐看,皇上见了一定会喜欢你的。”   夏未雨早已习惯了每日的白眼与冷嘲热讽,她本就无意与人相争,这些话于她不过是耳旁风罢了。   自成了美人夏未雨便一直守着春风阁不曾外出,也不与人攀谈,只是静静地看着坐在窗前翻看书籍,每每到了夜里总是忍不住默默垂泪,人也变得消瘦了些。   翠儿看着日渐消瘦的夏未雨小心翼翼地说道:“美人,苑里的紫薇开了,可要出去看看?”   在翠儿心中很是关心夏未雨的,虽然夏未雨一直很冷淡,可不论翠儿做错了什么夏未雨都不会责罚,每每见到其他美人教训奴才时,翠儿总是觉得害怕,怕有一日会像他们一样被虐打,作为奴婢能在宫中遇到一位不责罚自己的主子已是万幸。   “是吗?”夏未雨看了看窗外,“开了不久也就谢了,不过是徒增伤悲,还是不去的好。你若是想去看,那便去看吧,只小心别得罪了人。”   夏未雨整日困在在春风阁中,累得翠儿也陪着她一起,夏未雨心中总觉得亏欠了翠儿,加上翠儿与小兰眉宇间有几分相似,夏未雨更是疼爱。   “可是...美人...”夏未雨此举让翠儿不知所措,照理说奴婢是不能离开主子的,可夏未雨却让她自己去赏花,翠儿真的是又惊又喜,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夏未雨见翠儿瞪着大眼睛愣在原地,不由一笑,“快去吧,早些回来便是。”   “美人...您...笑了。”这么多日以来翠儿第一次见到夏未雨笑,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傻傻地愣在原地。   “我...笑了吗?”夏未雨愣愣地看着翠儿,若不是翠儿,夏未雨根本不知道自己竟然还会笑。   翠儿猛地点头,“美人,您笑了,好美。”   “美吗?”夏未雨苦笑,低声喃喃道,“我倒宁愿不要这美貌。”   “美人,您该多出去走动走动,您看您都瘦了,过两日就要殿选了,要是病倒了可怎么好。”翠儿看着神色有些暗淡地夏未雨劝说道。   夏未雨正愁没有法子不去参加殿选,翠儿这一句正合夏未雨的意,心下一喜,冲着翠儿浅浅一笑。   西苑中的紫薇种于苑中小道的两岸,小道曲折幽长,不知通往何方。偶有微风吹过,紫薇花瓣便随着风缓缓坠落,美景当前,夏未雨的心情也渐渐有了好转。   “晴霞艳艳复檐牙,绛雪霏霏点砌沙。想必说得就是此情此景了吧?”   “美人,您念的这是什么呀,奴婢一句都听不懂。”翠儿歪着头望着夏未雨,只觉得紫薇花下美人多思,可这心思她可是一点也猜不透。   “这是杨万里的诗,他将紫薇花喻作艳艳晴霞、霏霏绛雪,你看看可还像?”夏未雨伸手接过掉落的花瓣,微风一吹,又随风而逝了。   翠儿出身寒微未曾习字,不懂得诗词,见夏未雨出口成章好生羡慕,却又安生悲凉,“奴婢出身寒微不懂得这些,美人若是喜欢这紫薇花,奴婢便摘些回去。”   “不必了,若是摘了必会凋零,还是让它随风飘逝的好。”夏未雨看向翠儿,“翠儿,你可愿习字?”   “美人...奴婢...”翠儿抬头对上夏未雨清澈地双眸,不由自主地道,“愿意。”   “那从明日起我便教你习字,你可得用心呀。”在夏未雨心中这宫中的奴婢都要比自己自由得多,至少还能为自己而活。   翠儿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她从未想过自己也能习字,更不曾想会有主子叫她习字。   “翠儿,这小道通向哪儿呀?”夏未雨望着蜿蜒地小道,似没有尽头。   夏未雨的询问让翠儿回过神来,“回美人,前面是一片荷塘...”   “荷塘,我去瞧瞧。”说罢夏未雨便往前跑去,只余翠儿在身后追赶,生怕夏未雨摔着。   待夏未雨与翠儿走远,玲美人,兰美人和玉美人从暗中走出,玲美人对着夏未雨远去的方向白了一眼,开口道,“竟然要教下贱的奴婢习字,不知是收买人心还是自贬身价。”   “玲妹妹此言差矣,下贱之人教下贱之人习字本是应当谈何收买,又怎么是自贬身价。”兰美人讽刺地说道,“不过这下贱之人长得貌美,颇懂诗词,若是殿选被封了修仪,身价倍增,也不知她受不受得起。”   “兰姐姐在这儿说有什么用,殿选的日子就快到了,她要是真被皇上看中可有你哭的。”   “皇上要是看上了她,还能看上你?自己也不掂量掂量,只怕你以后都得以泪洗面了吧。”面对玲美人的挑衅兰美人也毫不示弱,予以回击。   只见玲美人轻轻一笑,“若是没了她,还有玉姐姐,怎么也轮不到你我二人。只是我们进宫也有些日子了,今日方才知晓她懂得诗词,谁知道他日见了皇上又会使出什么手段,到时哭的人可就不止你我了。”   “都少说两句,与其在这背后说人闲话,还不如想想殿选之时如何讨皇上喜欢。”玉美人皱着眉头说道。   “自古君王皆爱美人,还能有什么法子。”兰美人笑道,“天色也不早了,明日还得准备准备,妹妹就先告辞了。”   “玉姐姐你貌美如花自是不必担心,皇上又怎么会嫌美人多呢,倒是妹妹我可得回去好生打扮,也告辞了。”玲美人说罢便和兰美人一起离开,独留玉美人在紫薇花下黯然神伤。   夏未雨的美貌自是不必说,皇上见了肯定喜欢,以色示人终不得长远,玉美人虽颇有才学,能与夏未雨相较,可玲美人也说得有理,夏未雨如此懂得收买人心,留着必将是大患,如此想着,便悄悄地跟了上去。 正文 (四)步步为营   天色渐暗,夏未雨满怀欣喜赶到荷塘边上,临近一看偌大的荷塘只有极远处种着她最爱的莲花,近处别说莲花,就连莲叶也瞧不见。   “美人恕罪,这附近的莲花不知为何在半月前全都枯死了,为了迎接各位美人,南烟姑姑特意叫人拔了,奴婢还来不及说美人您就...”随后赶上的翠儿生怕夏未雨因此不教她习字,连忙跪在地上,连说话的声音也越发小了。   “快起来,方才是我走的太急,不怪你。”夏未雨看向远处,虽然有些昏暗却能依稀看见隐匿在重重莲叶下的莲花,“为何那里的莲花还在?”   “回美人,那里是掖庭宫南苑,掖庭宫东南西三院各自分隔,这片荷塘是掖庭宫中唯一以水相隔的宫墙,南苑和西苑虽能互相观望却并不想通,南苑荷塘里的水与这里的水并不是来自一处,可能...是这水的缘故吧。”   “原来如此。”   “美人,天色不早了,奴婢扶您回去歇息吧。”翠儿见天色暗了下来,便开口说道。   夏未雨望着远处的荷塘秀色难以割舍,“久了不曾出来走动,现下出来了便不想回去,想在这儿多留一会儿。”   “夜里风大,过两日便殿选了,美人小心着凉,还是早些回去吧。”翠儿劝说道。   “那你回去替我拿件披风吧。”   翠儿劝说无果只得听从,待翠儿取来披风,却不想夏未雨竟身处险境,在空无一物的荷塘中垂死挣扎。   现下本应是多雨季节,可京都半月以来却不曾落雨,民间谣言四起,怕十五年前旱灾重临,可就在夏未雨落水当夜,不知怎的竟下起了小雨,民间谣言不攻自破,雨水润了民心,也浇灭了皇上的心火,使得龙颜大悦,赏了司天监张正黄金百两,绫罗千匹,对选秀之事更是上心。   “福全,掖庭宫西苑的塘莲可还好?”   “回皇上话,掖庭宫西苑的塘莲尽数枯死,南苑的塘莲却安然无恙,是何原因至今也未能查出。”皇上贴身伺候的公公福全接着说道,“奴才听闻昨夜掖庭宫西苑有一名新入宫的美人失足落水,幸好发现的早被人救起,只是一直高烧不退,怕是不能参加殿选了。”   “昨夜?”皇上疑惑地问道。   “是,皇上,落水的是李公公出宫前提过的扬州知府夏严之女,现居掖庭宫西苑的春风阁。”福全见皇上有意继续听,接着说道,“奴才听说,这夏美人落水后不久便下起了雨,着实奇怪。”   “夏严之女,朕记得像是叫夏薇语。”福全自幼便跟随在皇上身边,对皇上忠心不二,福全会在意夏未雨落水这件小事一是因为他的师傅李公公,二则是因为皇上。   李公公此人最念旧情,夏严的父亲对李公公有救命之恩,可惜英年早逝李公公便将恩情记载了夏家身上,夏严不知有此过去,李公公也未免落得内外勾结的罪名只在暗处帮着夏家,此前夏薇语一事李公公也知晓,迫于无奈便前去提醒,可惜却没能改变什么,夏未雨还是进了宫。   李公公入宫几十年,深受先皇信任,先皇已故皇上仍准许李公公继续留在宫中,可宫中明争暗斗,李公公早已看透,加上在外有了义子,终在选秀前请求皇上恩准其出宫。   听说夏薇语入选,李公公顾念夏家恩情,在出宫前让他最信任的徒弟福全多加照顾,却不想偶然间被皇上得知此事。李公公本以为皇上会怪罪于他,谁知皇上非但没有怪罪,还赐了黄金让他安心回乡养老。   皇上虽贵为九五之尊,却仍有不能触及之事,李公公感念皇上圣恩,深知皇上难忘昔日之事,他又是唯一知情之人,便自请前往寻找皇上心念之人,由此也让皇上记住了夏薇语的名字。   “禀皇上,奴才已暗中查问过了,夏美人名唤夏未雨,想是出宫查办之人出了岔,将名给弄错了,好在夏美人随身带了户籍,这才证明了身份,名儿也改了过来。”福全恭敬的回答道。   “未雨落水,便天降甘霖,果真有意思,可查明她因何落水?”皇上饶有兴趣的一笑,心中却有所怀疑,李公公如此重视于她定不会将姓名弄错,这其中定有隐情。   “回皇上,落水原因尚不明了,奴才只知夏美人的贴身婢女去取披风回来便见夏美人落水,周围并未见到其他人,想是夏美人一时失足。”福全见皇上半信半疑,试着问道,“皇上,可要奴才前去看看?”   “不必了,你派人暗中盯着便是,她既然病着,殿选也就不必来了。”   夏未雨身份可疑,碍着李公公在所以不宜声张,宠幸妃嫔乃是皇上私事,李公公深受皇恩,忠于皇上,夏未雨受宠与否并不重要,李公公也只是要她性命无碍便可。   掖庭宫内紫薇花伴着细雨簌簌落下,紫红的花瓣铺了一地,玉美人在宫女的搀扶下走过紫红花瓣铺就的小道,看着夏未雨落水的地方发呆,像是被吓得不轻。   “美人,您当心,这地方不吉利。”玉美人的婢女劝阻道,“宫里的老人说,当年皇上最宠爱的德妃娘娘意外在南苑溺亡,据说当时还怀着身孕,虽说是自己跳下去的,可这谁也没瞧见,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自此南苑的荷塘遍开红莲,就连这西苑也长了红莲。这次夏美人落水,宫人们私下里都说是德妃娘娘…”   “住嘴,在宫里嚼舌根,不想活了。”婢女锦儿话让玉美人心生寒意,目睹了事发经过的她,含怒训斥了锦儿。   锦儿一听连忙跪下,“请美人息怒,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罢了,这次便饶了你,下次再犯决不轻饶。”玉美人心中后怕,一刻也不想多留,“扶我回去。”   回到居所玉美人寝食难安,每每想到夏未雨在水中挣扎的样子,总觉得惊悚万分,夏未雨那冷冰冰的眼神更是让玉美人毛骨悚然。   听到夏未雨烧退醒来的消息,玉美人不由地松了口气,她既怕夏未雨死了又怕夏未雨不死,心慌意乱的玉美人正犹豫着,夏未雨的婢女翠儿便来到了玉美人的沁兰阁,请玉美人前往春风阁一叙。   玉美人本有些犹豫,既然夏未雨派人来请,她索性心一横,带着锦儿便往春风阁走去,一路上总听得一些流言,都说是玉美人把夏未雨推下了荷塘,就连平日里与玉美人亲近的兰美人和玲美人也在背后嚼舌根,玉美人越听越气,直接推门便进了夏未雨的房间。   “你这是什么意思?”玉美人怒气冲冲直指夏未雨,“我是看不惯你,可你也用不着这样陷害我吧?”   夏未雨早知玉美人会生气,可不想玉美人竟如此鲁莽,一进门便大声质问起她来,夏未雨刚刚醒来身子还很虚弱,只示意让婢女都出去,她想与玉美人单独谈谈,玉美人也并非蠢笨之人,自然明白夏未雨的意思,让锦儿守在门口不让人靠近。   待人都退去,夏未雨艰难地坐了起来,靠在床边,虚弱地支起身子问道,“昨夜姐姐在荷塘边吧?”   “在又如何,你落水之事跟我毫无关系,为何要将我牵连其中?”玉美人稍稍冷静,含怒问道。   “姐姐误会了,昨夜是我自己跳入塘中,未曾想竟连累姐姐被人怀疑。”夏未雨艰难制气身子略微顿了顿,接着说道,“方才我已经告诉南烟姑姑是我自己失足落入水中,并非外界所传,姐姐大可放心”   “本就非我所为,别以为这样做就能让我感激你。”听到夏未雨的话玉美人也略微安心了些,可依旧觉得厌恶。   “这件事累了姐姐,姐姐不怪我已经很好了,我又怎敢让姐姐感谢,若说感谢,应该是我感谢姐姐才是。”夏未雨虚弱地笑笑,“姑姑说我尚在病中,怕冲撞了圣驾,让我好好养着,殿选就不用去了。”   玉美人冷哼一声,觉得夏未雨是在讽刺自己,“殿选你是去不了了,可我的名声也被你坏了,就算没了你,又能如何?”   “姐姐莫要生气,实不相瞒,我只想在这宫中安稳一生,无心与各位姐姐相争,不用参加殿选正合我意。”夏未雨微微一笑,望向玉美人,“我知道姐姐看我不惯,不愿我去参加殿选,姐姐昨夜随我到塘边怕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想我自己先跳了下去。”   夏未雨的笑容温柔善良,并没有半分讥讽之意,玉美人不知如何回应,愣愣地站在原地。   “昨夜姐姐见我落水,一时情急便冲了出来,欲对我施救,可见姐姐心地善良。”夏未雨看向玉美人,“看姐姐的样子极为疲惫想是昨夜彻夜未眠,害姐姐如此担心,我真是过意不去。”   “你…别胡说,我…没…”被夏未雨言中,玉美人俏脸一红,连忙否认。   夏未雨虚弱一笑,“姐姐无需隐瞒,都写在脸上了,姐姐心地善良貌美如花,皇上见了肯定喜欢。”   玉美人并非蠢笨之人,看向夏未雨,“有话还请直说,我可没工夫在这儿陪你。”   “不瞒姐姐,今日请姐姐来是有事相求,还望姐姐答应。”    正文 (五)心细如尘   夏未雨艰难起身,拉着玉美人坐下,“一入深宫难自已,即便我无心相争,也会卷入这后宫纷争之中,甚至累及旁人。我只求在宫中终老一生,可是在宫中生存谈何容易,明日殿选以姐姐的美貌必定能获皇上青睐,到时还望姐姐将我打发到僻静之处居住。”   “你说什么?”玉美人被夏未雨的话惊呆,换了旁人都是巴结奉承,可夏未雨却如此请求,实在令人吃惊。   “我知道姐姐得宠后若是针对我必定会招人闲话,可是这对姐姐也并非没有好处。”夏未雨一时性急,不由咳嗽了几声。   玉美人故作冷淡道:“我坏了名声,你倒是躲得清闲,于我还真是有好处。”   “姐姐,后宫之中流言犹如利剑,好比今日,若是我不幸溺死,好事之人定会紧咬不放,他日传入皇上耳中,结果会是如何想必姐姐比我更加清楚。”夏未雨高烧刚退,身子还极为虚弱,说了好些话,有些气喘,“我昨夜落水之时只有翠儿在身旁,可翠儿并未瞧见姐姐,我更是今日才醒来,流言从何而来?为何单单针对姐姐你,姐姐细想便知。”   “你是说,兰美人和玲美人?”玉美人怀疑兰美人和玲美人,却没有夏未雨想得透彻,她对夏未雨起了杀意也是因为听了兰美人和玲美人的挑拨,一时气愤才会尾随夏未雨,而且当天并无其他人知道夏未雨去了荷塘,细细想来夏未雨的话不无道理。   玉美人怒然起身,将手中的茶杯往地上一摔,“好一招借刀杀人,枉我待她们亲如姐妹,没想到竟是她们害我。”   “姐姐,稍安勿躁,连姐姐都曾动杀心,何况他人。姐姐你太过善良,太过轻信别人,在宫中防人之心不可无,姐姐切记。”   玉美人没想到夏未雨心思如此细密,莞尔一笑道,“依妹妹所言,姐姐我是不是也该防着你呀?”   夏未雨听玉美人如此一说,便知玉美人心中已有了定论,会心一笑,“姐姐自然是要防的,我既能点醒姐姐亦可点醒其他人,所以姐姐要设法让我变得孤立无援才好。后宫中口蜜腹剑者诸多,姐姐即便除了兰美人和玲美人也会有其他人,姐姐要早作打算才是。”   “照妹妹这么说,我受宠后还真的要好好欺负妹妹,以妹妹这么好的心思,若是想飞上枝头岂非容易。”   “我只想在宫中安稳度日,方才说的这些无非是为了自保,姐姐可是知道的,即便温顺的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只要姐姐能想着妹妹,妹妹便安心了。”   夏未雨身子有些摇晃,呼吸也变得沉重,玉美人见状忙扶住夏未雨,触碰到夏未雨的手竟凉如春水,病态并不像是装出来的,“妹妹貌若天仙思虑周全,何苦去过那种苦日子,不如我们姐妹二人联起手来,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夏未雨叹息着摇摇头,“遇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是妹妹此生所愿,只可惜造化弄人,进了宫门便再无指望,只想就此平淡一生罢了。”   玉美人刚要说些什么,门外便传来了咚咚地敲门声,夏未雨压低声音说道,“我殿选无望,现下又流言四起,姐姐前来兴师问罪也是应当,不必有所顾忌。”   玉美人点点头,高声道,“你请我来就为了说这些,别以为你跟姑姑说清楚了就没事儿了,要是这话传了出去坏了我的名声,我可饶不了你。”   “我与姐姐本是一同入宫的姐妹,本该相互照应,我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也就罢了,还害的姐姐被流言中伤,实属不该,还请姐姐原谅。”   玉美人斜眼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夏未雨,冷哼一声,“锦儿,我们走。”   春风阁门前一时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宫人,大多有说有笑指指点点,翠儿看不惯赶走了他们,春风阁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美人,这些人说得那么难听,美人您怎么还忍得下去呀。”翠儿略带了些怒气说道,“南烟姑姑也真是的,若换了平时还不赶着巴结,美人您不过是身子不适暂时没法见到皇上,这才知道就这样对您,以后您见着皇上一定要禀明皇上让皇上治她的罪。”   “好啦,翠儿。这才刚刚开始就受不了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翠儿见夏未雨烧刚退,身子还很弱,便扶夏未雨上床休息,“奴婢是替美人您不值,您这么美,心地又这么好,凭什么要这么给人欺负呀。”   “傻翠儿,人最重要的是活着,过得苦些算的了什么。此次殿选我没能去,以后也算是没机会见到皇上了,南烟姑姑这样做也是情理之中,过不了多久我怕是连着春风阁也住不下去了,你跟着我只会吃苦,翠儿你怕不怕?”   “奴婢自幼家贫,什么苦都吃过,不怕吃苦,只是美人您千金之躯怎么受得了呀?”像夏未雨这样肯教下人习字的主子能有几个,从那时起翠儿便打定了主意一辈子跟着夏未雨。   “就算过得再苦,也好过每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吧,只要能在这宫里活着便好。”夏未雨想着苦涩一笑,这路是自己选的,以后会是如何,也只能自己捱着,只是苦了翠儿跟着她一起受苦。   皇宫之中本就是弱肉强食,想要在宫里生存,躲是躲不过的,即使夏未雨不害人,也会有人害她,她只得寻求保护,玉美人的父亲是当朝太尉,人有心思且长得貌美,皇上一定会看中,与其等着玉美人铲除异己不如主动投诚。   以夏未雨的美貌,玉美人定不会让她出头,以免压了自己的风头,只是夏未雨这般心思缜密又如此直接了当不免让玉美人怀疑,夏未雨要么是真心投诚要么便是有更大的阴谋。   殿选之日很快便到了,那一日佳丽云集,每一位都是精心打扮,浓妆艳抹,只盼能被皇上看中,唯独玉美人清新淡雅,如雨后新荷般清丽脱俗,正是这清秀的打扮让皇上一眼相中,封为修仪。   兰美人也凭借自身的气韵成了婕妤,玲美人则因声音清脆犹如黄鹂被皇上封为婉仪,另外还有掖庭宫东苑的苏才人被皇上封了修仪,玥才人封了婉仪,宁才人封了婕妤。   “听说今日殿选,皇上封了好些人,个个出挑,你说是不是本宫年岁大了,老了?”   “哪儿能呀,贵妃娘娘您风华正茂,艳冠群芳,皇上封她们不过是图个新鲜,过几日也就忘了,哪能跟娘娘您比。”   安贵妃人美声甜,不仅为皇上诞下了二皇子赵翊还为皇上诞下了昭宁公主,深受皇上宠爱,加上父亲又是当朝太师,在朝中颇有势力,在后宫中无人敢与之争锋,就连皇后也忌她三分。   “话虽如此,不过本宫可不敢忘了德妃,本宫一时疏忽竟让那贱人得了便宜,这一次本宫可不会再犯。”   话音刚落安贵妃手中的白兰花应声而断,被安贵妃狠狠地踩在了脚下,方才还娇羞的白兰,此刻却成了污泥,只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芳香,风一过,便再无迹可寻。 正文 (六)门庭冷落   夏未雨的春风阁冷清依旧,外面却是喧哗热闹,玉美人、兰美人、玲美人三位美人一同被封可是大喜事,自然是格外热闹,听着谄媚之人恭贺的声音,让夏未雨想起了自己的新婚,阿谀奉承的人真是到哪里都不会断绝。夏未雨甩甩头,微微一笑,若是这样能让林家平安便好了。   入宫不久夏家传来消息说夏彦昇带新婚妻子回乡祭祖,林家扇坊虽然没能成为御用扇坊,生意却是不错,传信时还特意托人带了一把锦扇入宫。表面上看起来是报平安,实际上为得就是警告夏未雨,夏未雨的亲娘红莲因她难产而死,她的亲人就只有年迈的父亲,还有她的二娘,虽然继室为人刻薄,可肚子里的小生命毕竟是无辜的,夏未雨身为亲姐,竟不知能护到何时,如此想来却是难过。   “美人,外头风大,您身子刚好些,可经不起折腾。”翠儿看着夏未雨亦喜亦愁的模样忍不住宽慰,“美人不必难过,不论美人得宠与否,奴婢都会永远陪着美人,好好护着美人。”   夏未雨看着一脸认真的翠儿笑道,“翠儿,真是委屈你了,待我身子好些便教你习字,无人来扰倒也自在。”   翠儿没想到经历生死,夏未雨任然记得要教自己习字,不由感动地落下泪来,“多谢美人,奴婢…奴婢无以为报,此生就算豁出性命也会护得美人周全。”   “这是干什么呀,快起来,别哭了,我本就不想与她们相争,能在宫里安稳度日便好,你跟着我,实在是委屈了你。”夏未雨见翠儿如此,怕她做傻事,只得将自己的想法相告。   “美人…您是说您不想见皇上?”翠儿吃惊地看着夏未雨,翠儿早就知道这位主子与别人不同,却没想到竟是如此洒脱,继而一笑,“这宫里每个人都想见皇上,好飞上枝头,美人您真是与众不同。”   “荣华富贵于我不过镜中花水中月,是无用之物,我又何须眷恋。”夏未雨望向远方的天际,笑着说道,“我觉得有些闷,你陪我去荷塘边转转吧。”   “还去荷塘?”翠儿惊讶道,一下失了分寸,“美人…奴婢不是故意的。”   夏未雨冲着翠儿笑笑,“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不用拘礼,不过要小心,可不要被别人瞧见了。”   雨后的天空总是那样晴朗,站在荷塘边远远便瞧见了南苑的荷塘,依稀还能见到隐匿其中的凉亭,让夏未雨想起在扬州时的情景,清幽的凉亭,被重重莲叶遮挡的红莲,想着想着不由会心一笑。   突然夏未雨一个踉跄,整个人向荷塘扑去,好在翠儿眼疾手快扶住夏未雨,这才没有跌入塘中。   “哎呦,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回要是再跌下去,不知妹妹还有没有上次那样好的运气。”   夏未雨稳住身子回头一看,兰婕妤正站在身后,一只玉手不紧不慢地收了回去,方才便是她伸手推了夏未雨。   “多谢姐姐关怀,妹妹自会当心。”夏未雨伸手拦住正欲开口的翠儿,“还未恭喜姐姐获封婕妤,妹妹在此恭贺姐姐。”   “免了,不论妹妹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可万万受不得。”兰婕妤微笑着说道。   “可不是嘛,要是沾了晦气可不好。”兰婕妤的婢女珠儿斜着眼看了夏未雨一眼,“美人,您身份尊贵,要是折损了,皇上可是要怪罪的。”   “这倒也是,咱们回去。”兰婕妤回头冲着夏未雨微微一笑,“妹妹就在此慢慢欣赏这荷塘美景吧,不过可得小心别再失足了。”   兰婕妤虽然走远,可夏未雨仍是心有余悸,回到春风阁后夏未雨便闭门不出。她并非怕水,她只是不曾想到害她的人会如此大胆。   “美人,这兰美人也太过分了,明日才正式册封,今日就忍不住来示威,真是气人。”翠儿气愤地说道,“竟然还想推美人入水,真是可恨。”   “你也说她是来示威的,自然是要给我一个教训,兰美人推我入水不过是想吓吓我,不会真的取我性命,不过这才刚刚开始,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们小心些便是了。”夏未雨不怕会遭受羞辱,自她进宫便知会有今日,只怕一不小心被人所害丢了性命,累及家人,不得已唯有隐忍,委曲求全。   自那以后夏未雨一直在春风阁中不曾外出,偶有人来寻衅滋事夏未雨也是闭门不出,将一切隔绝在外,只管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时间长了连宫人们也不将夏未雨放在眼里,渐渐成了杂草丛生的冷清之所。   玉修仪为人精明,深知夏未雨的聪慧并不在自己之下,对夏未雨的话并未尽信,派人暗中观察着夏未雨的一举一动,比起兰婕妤简单冲动,玲婉仪的阴险,玉修仪反而更加在意夏未雨。   夏未雨也清楚以玉修仪的性格,一定不会让夏未雨有机会出头,面对一个已知的敌人,可比面对未知的敌人好应付的多,更何况夏未雨本就不会争宠,玉修仪就算监视也对她无碍。   处心积虑想要争宠的玉修仪可就没有夏未雨这般豁达,费尽心思讨好皇上,成为几位美人才人中头一个被皇上宠幸的,也是最受皇上宠爱的,树大招风,玉修仪自然也格外受到安贵妃的重视。   “听说最近皇上格外宠爱一位修仪,还欲进为修媛,可有此事?”安贵妃品着香茶缓缓说道。   “回娘娘的话,玉修仪是太尉大人之女,人长得水灵又有些许文采,皇上最近常常翻她的牌子,奴才已差人暗中查探,发现玉修仪似乎特别在意同批进宫的扬州知府之女夏美人。”   安贵妃将手中的香茶放置一旁,拿起皇上新赏的玉镯把玩起来,“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夏美人自殿选后便一直守着春风阁闭门不出,奴才查不出什么,不过听掖庭宫的宫人们说,这夏美人貌若天仙,只是性子孤冷,不讨人喜欢,在殿选前还落入水中,因而未能参加殿选,宫中传闻虽然夏美人自称是失足落水,可宫人们暗地里都说是玉修仪嫉妒夏美人貌美,才将其推入水中。”   “看不出这温婉贤淑的玉修仪还有这样狠辣的一面,本宫可得好好防范才是。”安贵妃微微一笑,“还有什么有趣事,说与本宫听听。”   “是,娘娘。新进封的宁婕妤、玥婉仪、苏修仪倒没什么动作,皇上也甚少宠幸,这也在情理之中,若论才艺宫中谁能比的过娘娘您呀。”桂公公是安贵妃的心腹,做事仔细,又会说话,最得安贵妃赏识,许多事儿安贵妃不用说,桂公公便已知晓。   “就你嘴甜,不过还得给我睁大了眼睛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来报。既然皇上喜欢她,本宫也不能吝啬,你把这个送去玉修仪那儿,就说是本宫赏的。”安贵妃将玉镯放回桌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掖庭宫南苑可有人住着?”   桂公公神色一凝,“回娘娘,自从德妃娘娘溺毙后便再无人居住,就连宫中的宫女太监也不曾前往,已经废弃许久了。”   “依本宫看,那倒是一个清静之地,夏美人既然喜静,住在春风阁未免太过吵闹,住在南苑倒也相衬。”安贵妃微微一笑,“派人去把南苑打扫打扫,怎么说也是个美人,总不能太寒酸。”   “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办,娘娘安心便是。”桂公公接过玉镯,便向掖庭宫方向赶去。 正文 (七)移居南苑   “玉修仪万福,奴才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小桂子,贵妃娘娘新得了一对玉镯,颜色翠绿,与玉修仪极为相衬,特意命奴才给您送来,玉修仪请过目。”桂公公恭敬地将玉镯奉上。   玉修仪微微笑道,“多谢贵妃娘娘厚爱,有劳公公了。”玉修仪刚从桂公公手中接过安贵妃赏赐的玉镯,转眼便看见翠儿搀着夏未雨从沁兰阁门前经过,不由多看了几眼。   桂公公见状,笑着解释,“贵妃娘娘说,夏美人自落水后身子一直未见好转,需一清净之地静养,正好南苑清净少有人走动,给夏美人养病是最好不过了。”   “贵妃娘娘还说,沁兰阁夏日潮湿,不宜居住,修仪千金之躯不可马虎,春风阁冬暖夏凉正适合居住,贵妃娘娘已经命人将春风阁重新装饰一番,等过些时日便可入住,还望玉修仪不要嫌弃。”   玉修仪微微一笑,“多谢贵妃娘娘体恤,娘娘百忙之中还挂心嫔妾,嫔妾甚感娘娘恩德,劳烦公公代为转达嫔妾谢意。”   桂公公眼含笑意,“修仪喜欢便好,奴才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修仪,您瞧,这玉镯玉质细腻触手生温,可见贵妃娘娘对修仪您是多么重视。”锦儿将玉镯送到玉修仪跟前说道。   “愚不可及,跟着我这么久竟还是这样愚蠢。”玉修仪阴沉着脸说道。   “修仪息怒,奴婢天生愚笨,修仪恕罪啊。”锦儿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   玉修仪看了锦儿一眼,无奈地说道,“念你还算忠心,这次就罢了,你给我好好记住,有些人表面对你好并不是真的对你好,若不擦亮眼睛看清楚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多谢修仪不杀之恩,奴婢一定谨记在心。”锦儿虽然不够聪明,却一进宫就便跟着玉修仪,比起得宠后再到身边的人要可信得多,好在锦儿学得快牢记教训,又对玉修仪忠心,再加上玉修仪身边暂时无人可用,否则不会如此轻易饶了锦儿。   掖庭宫南苑荒废许久,杂草丛生,一片荒芜,和冷宫别无二致,虽然安贵妃派人打扫,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先前的破败之象。   “美人,南苑清净,最适合给美人您调养身子,前面是凝霜阁,已经派人为美人打扫干净,请美人移步。”引路的公公,细声说道。   “有劳公公。”夏未雨微微一笑,便带着翠儿往凝霜阁走去。   “美人留步。”公公见夏未雨不为难他,反倒以礼相待,心有不安,“南苑有些破旧,美人夜里千万不要随意走动,若是伤着了可就不好了。”   “多谢公公,这些还请公公收下。”夏未雨拿出身上仅剩的银两交到公公手上。   “美人,这…奴才可不敢收。”夏未雨是被贵妃娘遣到南苑的,若是收了夏未雨的钱被贵妃知道了,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公公多虑了,南苑冷清,还请公公为我送些笔墨,以解寂寥,剩下的权当酬谢公公,还望公公帮忙。”夏未雨知道公公的顾虑,不过要些笔墨还是不难。   “这倒也不难,只是…这也太多了。”公公有些同情夏未雨,在宫里钱还是很重要的,更何况是这比冷宫还不如的地方。   夏未雨笑着说道,“那就劳烦公公多置办些。”   “这…好吧,奴才尽力便是。”公公叹息着应了下来,宫中虽每月都有例银可领,可对宫中这些不受宠的嫔妃而言,每月拿到的都是被宫人们私自克扣了的,难以维持生计,更别说往上爬,夏未雨把银两都拿了出来,这以后的日子可难过了。   宫人们打扫的倒也干净,夏未雨本以为要重新打扫,现在看来倒也用不着了,四处转了转景致倒也不错,只是花草长久没有修剪有些杂乱罢了,细看之下竟也生出几分喜爱。   夏未雨早已听说了南苑发生的事,还听说南苑荷塘时常传出声响,都说是南苑闹鬼,平日里根本无人敢踏足,别人忌而远之,然而正是她所期盼的清净之所。   安贵妃会插手其中,这是夏未雨所不曾想到的,转念想来,玉修仪得宠,安贵妃肯定不会放着不闻不问,而自己与玉修仪也算有过节,安贵妃在意自己也是理所当然。   安贵妃将夏未雨打发到南苑居住,可谓是一举多得,一来可以让夏未雨远离皇上,以免多个对手,二来也正好提醒玉修仪在后宫中谁做主,玉修仪不敢动的人,安贵妃一句话便解决了,完全是在警告玉修仪,顺她者生,逆她者亡。   翠儿看着偌大的南苑,放眼望去竟瞧不见一个人,心底有些害怕,“美人,这南苑也太冷清了吧,您不害怕吗?”   “南苑虽然冷清,可这就只有咱们两人,不用担心有谁会再来害我们,不用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不好吗?”夏未雨知道在宫中南苑犹如冷宫,进了南苑也就等于进了冷宫,再无见皇上的机会,以后的日子会比在春风阁时更加难过。只是南苑的日子虽然难过,只要能在宫里平淡地生活下去,能保全林家,对夏未雨而言就已足够。   “美人说的是,这里倒也算安全,只是奴婢听说这里闹鬼,方才公公也说了,让美人您少些走动,想必是真的,想想就觉得可怕。”翠儿显然被宫中谣言吓住了,在宫里主子死去是平常事,更何况是小小宫女,翠儿听得多了自然也就怕了。   “翠儿,不用怕,该怕的是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你要是还怕就早些睡,睡着了也就不怕了。”夏未雨拉着翠儿的手说道,“在这里你用不着做太多事,也用不着看人脸色,有许多时间可以习字,你该开心才是呀。”   “美人,从来没有人对奴婢这样好,奴婢…真是无以为报。”翠儿说着便跪到了地上。   “你又来了,你要是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了。”夏未雨连忙扶起翠儿,“你看这儿都堆成什么样了,还不赶紧帮着收拾收拾。”   公公见夏未雨可怜,不仅为夏未雨带来了笔墨,还带了些日常用品,甚至还细心地准备了棉被,凝霜阁被堆得满满的,夏未雨与翠儿动手收拾起来,竟也收拾了半日,等回过神来天已经黑了。   安贵妃在宫中虽然霸道,可做事松弛有度,又看得长远,她将夏未雨安排在南苑居住,不仅是为了警示宫中各人,更让夏未雨免于伤害,对于公公给夏未雨送东西一事也是她默许的,毕竟自古君王皆爱美色,在宫中祸福瞬息万变,而女人总有一日会玉减香消,安贵妃留着夏未雨便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正文 (八)风云暗涌   夜已深沉,御书房内灯火通明,桌案上的奏章堆积如山,皇上正埋头处理国事,奏章中尽是谄媚之言,偶然才见得几本说真话的,皇上皱着眉头,满腹忧思。   “禀皇上,大殿下回来了。”福全满怀欣喜,因一路小跑着略微有些气喘。   “快宣。”满脸愁容的皇上一听到福全传话,脸上便浮现出了笑容。   “儿臣参见父皇。”大皇子赵烨辰是德妃所生,也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常年在外为皇上奔走,深受文武百官爱戴,更是百官心中太子的不二人选。   皇上目光慈爱,看着归来的爱子,眉眼中的笑意更是难以掩饰,“快起来,此次出宫可有收获?”   “回父皇,经儿臣暗中走访,全国各地大多皆丰衣足食,不过仍由不少相对偏远之地,官员腐败,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儿臣恳请父皇下令严整官吏腐败之风。”赵烨辰虽身着普通长衣,却难掩皇家高贵气息。   “辰儿,辛苦你了,官吏腐败朕早已知晓,只是这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改变的,这次有了这些证据,想必会有所改善,这些日子辛苦了。”皇上微笑着说道,对于赵烨辰此次带回来的这些证据,皇上极是满意。   “为国效力是儿臣的本分,能为父皇分忧更是尽孝,不觉辛苦。”   “好好好,真是朕的好皇儿,明日上朝怕是不会太平,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皇上皱着眉头说道。   “儿臣告退。”   赵烨辰离开后福全时不时偷偷看向皇上,欲言又止,像是有事要说,皇上见了福全吞吞吐吐的样子便开口道,“福全,你有何事?”   “皇上,只是一点小事儿,没什么要紧,打扰了皇上,奴才真是该死。”福全自责道。   “你要不说才真该死,你跟着朕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能瞒得了朕,快说。”皇上仔细翻阅这奏章,不曾看福全一眼,问起话来随意却又不失威严。   福全连忙哈着腰说道,“回皇上,您上次不是让奴才派人盯着夏美人吗,奴才派人去了,连夏美人与夏大人的来往书信奴才也都查看过了,都是寻常互报平安的,奴才实在查不出有何不妥之处,不过…”   “不过什么?”皇上一边看奏章一边问道,似乎并不在意。   “不过贵妃娘娘今日下令让夏美人迁去掖庭宫南苑居住,而皇上您新宠的玉修仪搬到了夏美人曾住的春风阁住着了。奴才还查出有传言称夏美人当日落水是玉修仪所为,无风不起浪,今日连贵妃娘娘也派人去查了夏美人,恐有隐情。”   皇上眉头一皱,“安贵妃总爱使这些小性子,不如皇后让朕省心,既然已经让人搬去了,就让她在那儿住着吧,一晃十八年,也该让南苑沾沾人气了,夏美人那边继续派人盯着就是了。”   十八年前德妃在南苑溺毙后,便再无人去南苑居住,时间长了也就渐渐荒芜,只荷塘中的红莲还年复一年的开着,从未有一年断过,皇上虽有心去看,却怕触景伤情从不踏足半步,也就慢慢成了宫中众人口中的禁忌之地。   德妃溺毙之时大皇子赵烨辰不过是个两岁的孩童,皇上未免皇子无人照顾,便将赵烨辰过继给皇后抚养,对其格外疼爱,而晚赵烨辰半月出生的赵翊因有生母安贵妃照顾,皇上较为放心,自然也少了些照拂,却不想因此令赵翊对赵烨辰心生不满,时常针对赵烨辰。   每每上朝赵翊与赵烨辰总会上演一番唇枪舌战,此次也不例外,令皇上头疼不已,可最令皇上头疼的还是赵翊每次针对赵烨辰,都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让皇上无法责骂。然则在皇上心中赵烨辰与赵翊都是治国之才,只是赵烨辰做事冷静沉着,而赵翊易感情用事,因此皇上更加看重赵烨辰,二人若能一同治国必定会是太平盛世。   “你说什么?”安贵妃一脸惊愕,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恐惧,“他居然毫发无伤?”   “娘娘,这次派去的两批杀手全都没能回来,奴才听说大殿下昨夜就回到了宫里,今日早朝还与二殿下在殿前争论。”桂公公明白安贵妃的担忧,在安贵妃身边小声说道,“娘娘不必担忧,大殿下在外树敌颇多,此次出宫又是查官吏腐败一事,想要查出是谁所为,也不容易。”   “说得有理,事到如今我们不能自乱阵脚,他在外面命大,在宫里可就不一定了。”安贵妃说着拽紧了手中的丝巾,闻得门口一声细响,只见赵翊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口,安贵妃牵出一丝微笑道,“皇儿,你什么时候来的,快来让母妃看看。”   赵翊浑身散发着怒气,难以置信地看着安贵妃,“母妃,您竟然派人去刺杀皇兄?”   桂公公见状急忙退了出去,悄悄将门掩上守着门外,不让人打扰。   “为什么要派人去刺杀皇兄,儿臣说过会凭自己的本事赢,母妃您这样做,儿臣就算赢了,又有何意义?”赵翊很是恼怒,赵翊为人一向光明磊落,虽不满赵烨辰却不屑用卑鄙手段去暗害赵烨辰。   安贵妃心疼地看着赵翊,“翊儿,皇上膝下唯有你们兄弟二人,以皇上对你皇兄的宠爱,将来这帝位一定会传给他,母妃这么做也是想要帮你呀。”   “儿臣知道母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臣,儿臣自认比皇兄优秀,可是母妃您这样做不就承认儿臣不如皇兄了吗,这样赢来的帝位根本毫无意义。”   “翊儿,你太天真了,他生母已故,皇后虽然是他名义上的母后,可在论资排辈,你能比得过他吗,你难道愿意一辈子屈居人下,母妃相信以你的才华一定会是一代明君。”安贵妃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自古以来有多少人的帝位是干干净净的,母妃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呀。”   “父皇向来主张立贤,即便皇兄是大皇子,只要儿臣得到父皇的认可,帝位自然是儿臣的,朝中有不少大臣支持儿臣,儿臣自信能胜过皇兄。”赵翊态度十分坚决,不容改变,“儿臣希望母妃不要再插手此事,儿臣一定会证明给母妃看,儿臣比皇兄更适合当帝王。”   赵翊说罢拂袖而去,安贵妃看着赵翊远去的背影,连连叹息,“翊儿,你当真以为这样就够了吗,即使我们放过他,他也未必会放过我们,更何况还有皇后对我们虎视眈眈,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母妃的苦心。”   归来的赵烨辰经过早上的唇枪舌战,心里却也不忘前往慈元殿看望皇后,虽然早已命人不得提及遇袭之事,可还是被皇后知道,“辰儿,听说你在外遇袭,可有损伤?可知是何人所为?”   “多谢母后关怀,儿臣安然无恙,刺杀儿臣的刺客全都经过严格的训练,一旦行刺失败皆服毒自尽,儿臣也不知是何人所为。”赵烨辰态度恭敬,却无亲近之色。   “究竟是谁竟敢刺杀皇子,让本宫知道定饶不了他,此番你无恙便好,否则我如何对得起你已故的母妃呀。”皇后神色黯然,不住叹息。   “母后待儿臣犹如亲生,相信母妃在天有灵也会时刻感激母后对儿臣无微不至的照顾。”   皇后微微一笑扶起赵烨辰,“不说这些了,你在外奔波着实辛苦,母后吩咐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小菜,赶快尝尝合不合口味。”   皇后膝下无子,自抚养赵烨辰起便视若亲生,对赵烨辰照顾的无微不至,然而赵烨辰非皇后亲生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赵烨辰耳中,自此赵烨辰与皇后便有了隔阂,赵烨辰对皇后敬爱有加,却不如亲生母亲亲近,对此皇后也是无奈。 正文 (九)南苑深宫   身处南苑的夏未雨每日与翠儿一起修剪花草,空闲下来便教翠儿习字,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却乐在其中,偶尔收到几封家书,得知林家平安的消息,是夏未雨最大的喜事。   时间一晃已过去半月,凝霜阁也被夏未雨主仆二人精心整理了一番,少了杂乱的凝霜阁显得清幽,花圃里的花也被细心修剪,看着着实令人怜爱。   “翠儿,凝霜阁也整理得差不多了,你陪我去周围看看。”半月来夏未雨一直忙于整理凝霜阁,根本没有时间去周围逛逛,就连一直心仪的荷塘至今也不知在何处,如今凝霜阁已整理完毕,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宫中唯一的红莲。   “可是…美人,公公说了不让随意走动,怕是…”虽然半月没有怪事发生,可对鬼的恐惧还是令翠儿望而却步。   “翠儿,你还真是胆小,这青天白日的,哪儿来的鬼呀,你不去,我可要去了。”夏未雨嬉笑着,往门外跑去,翠儿望了眼空荡荡地凝霜阁,咬咬牙跟了上去。   翠儿跟是跟了上去,可心里还是怕得不行,整个人紧紧地挨着夏未雨向前走着,道上的落枝在两人脚下发出清脆的断裂声,虽然是在白天,可是听着还是令人有些害怕。   道路两岸的树木常年无人修剪,长得异常繁茂,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一阵阵沙沙声,翠儿浑身紧绷,死死拽着夏未雨的衣角。穿过不算长的林荫道,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破旧的房屋出现在两人面前。   “冷月轩。”房屋虽然破旧,却不难看出昔日的辉煌,夏未雨定睛细看,牌匾上冷月轩的字样依稀可见。   听到冷月轩这几个翠儿不由浑身汗毛竖立,“美…美人,这里…是德妃娘娘生前…当修媛时住的地方,咱们…还是回去吧。”   “翠儿,你在这儿等我,我进去看看。”夏未雨定定神拍拍翠儿的手,“我听说德妃娘娘为人和善,一定不会怪我们的,你别怕,我去去就回。”   夏未雨不顾翠儿的阻止,一脚踏进了冷月轩,夏未雨虽然心里也有些害怕,可想要进入冷月轩的冲动不知为何怎么也抑制不住。   德妃娘娘生前最善歌舞,月下霓裳一舞更是惊艳四座,被人称为月下仙子,一举被皇上封为昭仪,生下皇子继而成了德妃,据说德妃娘娘极为喜爱冷月轩,皇上为让德妃高兴便下令让冷月轩维持原状,一直到德妃去世,冷月轩依旧是德妃喜爱的模样。   一晃十八年,冷月轩中所有的器具早已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夏未雨向里走去,忍不住打起了喷嚏,夏未雨自己打喷嚏倒没什么,却将守在外面的翠儿吓得不轻,不多时夏未雨便捧着布满灰尘的瑶琴走出冷月轩。   “美…美人…这…是德妃娘娘…生前最爱…快放下,奴婢怕…”翠儿见夏未雨拿着德妃生前用过的瑶琴,浑身颤抖,吓得连话也说不清。   夏未雨捧着蒙尘的瑶琴舍不得放下,手指轻弹,声音依旧清澈,“德妃娘娘即是爱琴之人,一定不愿看着如此好琴就此蒙尘,翠儿,我们回去吧。”   “可是…美人…这…”   手捧瑶琴的夏未雨满心全是对瑶琴的喜爱,甚至有些贪恋,丝毫没有在意翠儿的话,径直往回走去,在宫中的这些时日夏未雨一直过得提心吊胆,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倒是让夏未雨想念起荷塘边弹琴作画悠闲自在的日子,今日一见瑶琴,心中那份渴望变得难以抑制。   经过夏未雨细心擦拭,瑶琴露出了它的本来面貌,此琴以古桐木为面,老杉木为底,虽然材质普通,做工却极为精良,声音至今依旧清脆悦耳。   瑶琴在夏未雨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只见夏未雨抬起纤纤玉手缓缓抚过琴身,轻拨琴弦,一曲高山流水从指尖倾泻而出,琴音清脆悠扬,时而急促,时而舒缓,声声动人,令人无尽遐想。   一曲终了,夏未雨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细细凝望着手中的瑶琴,双手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琴身,舍不得放下。   “美人…您弹的可比宫里的才人们弹的好听多了。”翠儿受夏未雨琴声影响,沉浸其中忘却了恐惧,“美人,您应该是才人才对,不不不,美人长得这么美,应该是美人…”   “翠儿,你在胡说什么呢。”夏未雨被翠儿可爱的模样逗乐,不由笑出了声。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美人真的弹得好听极了。”翠儿小嘴一嘟,认真说道,“美人,您可得相信奴婢。”   听翠儿这么一说,夏未雨又是一阵轻笑。   两人闲聊之际忽然听到外面发出一声异响,翠儿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夏未雨壮着胆子向外看去,却未见有人。   正当两人放松下来却有听见门外传来异响,听声音似乎远了一些,夏未雨见天色未暗,便寻着声音跟了上去,翠儿胆子小怕极了,紧紧地跟在夏未雨身边,半步也不敢离开。   夏未雨主仆二人寻着声音一路跟去,不知不觉来到了荷塘边的凉亭,此刻正值落日,荷塘被夕阳染成了金色,血色红莲在金色的荷塘中静静沉睡,眼前的一切让夏未雨忘却了所有,完全沉浸在美景之中。   突然间一只蟾蜍掠过翠儿的脚边,呱呱叫着跳入了荷塘,翠儿紧绷着的神经砰一声断裂,晕了过去,好在夏未雨及时扶好翠儿,否则两人都得跌落荷塘。   夏未雨试着叫醒翠儿,却是无用,加上夏未雨身子柔弱,无力带翠儿回凝霜阁,只得留在凉亭之中。   微风阵阵轻轻拂过双颊,夏未雨在微凉的风中赏着红莲,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望着满塘红莲,幽幽吟道:“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秀色粉绝世,馨香谁为传?坐看飞霜满,凋此红芳年。结根未得所,愿托华池边。”   “美人笑隔盈盈水,落日还生渺渺愁。”夏未雨闻言转身,只见一男子从暗处走出,借着夕阳的余晖,夏未雨看清了男子的模样,男子身着鸦青色长衣,长身玉立,发丝在微风的轻拂下缓缓划过男子英俊的面庞。   男子浅笑着,用一双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望着夏未雨,“秋景虽美,可如此未免辜负了此情此景。”   “你是何人?”夏未雨警惕地看着男子,掖庭宫南苑无人踏足,看男子相貌堂堂,风度翩翩也不像出生普通人家,更不会是太监,“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地出现?”   “我不过是寻着琴音而来,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何人?”男子看着夏未雨略微走近了些,“据我所知南苑不曾住人,你为何会住在这里。”   夏未雨一听便知男子是常年在宫中,强作镇定微微一礼,“小女子是近日才搬至此处的美人夏未雨,方才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你不在乎我是何人?”男子略微有些奇怪,方才还质问自己的夏未雨为何转变如此之快,“难得不担心我会加害于你?”   “公子既然不愿表明身份,再问下去也是无用,再者公子既是知音人,领小女子观看如此美景,又怎会加害于我。”男子对掖庭宫南苑如此熟悉想必是常在宫中出入,想必是宫中重要之人,夏未雨不敢轻易得罪,身为平民夏未雨并不知晓皇家之事,对皇上更是一无所知,夏未雨心中忐忑,唯一担心的就是此人会是皇上。 正文 (十)红莲知音   男子见夏未雨仙姿玉色,琴艺精湛,又如此聪慧,不禁有些好奇夏未雨为何会住在犹如冷宫的掖庭宫南苑。   “方才见美人面露愁容,不知因何烦恼?”   “南苑是深宫难得的清静之地,住在此处乐得自在,不过是担忧能否一直住在此处罢了。”夏未雨心中犹豫,面露难色,望向男子缓缓开口道,“公子能来此处,想必不是寻常人,未雨有一事相求,还望公子答应。”   “何事?”男子表情平淡,在皇宫之中有哪个人不想亲近皇上,夏未雨相求是理所当然的事。   “未雨自进宫便不期盼有朝一日能出宫,在宫中生存不易,即便不与人相争也会被卷入其中,未雨只希望在南苑安稳度日,恳求公子不要将今日之事告诉任何人,即便是皇上也望公子能守口如瓶。”夏未雨心中忐忑,静静地跪在地上恳求男子。   男子心中五味杂陈,看着跪在地上的夏未雨,在后宫中不求皇恩的,夏未雨还是第一个,“身在后宫便难免纷争,即便身在南苑也不能幸免。”   “未雨知道。”夏未雨神色黯淡地低下了头,这些道理她又何尝不知,只是家人的性命掌握在别人手中,唯有如此才能保全家人。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此事就先欠着,待我想到再问你要,如何?”   夏未雨猛然抬头望向男子,惊愕片刻随即灿烂一笑,“多谢公子,只要未雨能做到的,定当尽心竭力。”   看着夏未雨的笑容,顿时惊为天人,男子微微一愣,不经意间对上了夏未雨的双眸,目光相接,短短一瞬夏未雨便双颊绯红,男子略显尴尬轻咳一声,将目光转向别处。   两人相对无言,周围宁静地似乎能听到心跳的声音,正欲开口,翠儿幽幽转醒,男子见状急忙离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在凝霜阁歇息了一晚,翠儿也恢复了精神,得知自己昨夜被蟾蜍吓晕不由地羞红了脸,“美人,您快别笑了。”   “好好好,我不笑。”夏未雨强忍笑意,“翠儿,我要去看红莲,你可要与我同去?”   翠儿浑身一颤,苦笑着说道,“美人,奴婢…还是留下好了。”   “也好,你昨夜受惊,今日就好好在凝霜阁休息,我会早些回来的。”夏未雨看着翠儿惊魂未定的模样,浅浅一笑,带上瑶琴往荷塘方向走去。   一双如玉般的素手轻轻抚过怀中的瑶琴,几次抬手欲弹却又放下,强忍着弹琴的冲动,望着满塘红莲,轻声吟道,“碧荷映玉泉,妩媚顾自鲜,婷婷戏绿水,轻展碧玉伞…”   “秀色压群艳,清香谁更怜。”昨夜的男子不知从何处而来,悄悄地出现在夏未雨面前,看着夏未雨犹豫不决的样子说道,“如此美景何不弹琴助兴?”   夏未雨略微惊讶地抬头,见是男子便开口说道,“琴音既能引得公子前来,亦能引得他人来此,此琴当真只能蒙尘?”   “美人要去往何处?”见夏未雨起身欲离开,“如此好琴毁了岂不可惜。”   夏未雨怜惜地看着手中的瑶琴,“此琴是德妃娘娘生前所爱之物,本是我擅自取来,如今也该归还了。”   男子略微皱眉,缓缓说道,“德妃娘娘既爱此琴,想必也不愿此琴就此蒙尘,难得美人如此爱惜,何不留在身边,以慰德妃娘娘在天之灵。”   “可是…”   “南苑虽静可琴音也唯有踏足南苑方能听到,美人大可不必担忧。”男子看出夏未雨的疑虑,“我常偷偷来此处看满塘红莲,算起来已有十年时间,十年间除我以外便只有美人你会来此,美人若为此等原因负了此琴岂不可惜?”   “公子所言甚是。”夏未雨浅浅一笑,缓缓说道,“不想公子也是爱莲之人,失敬失敬。”   “佳色从容至,凌波一枝红。身虽污泥里,冰洁吟高风。”男子望向荷塘,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夏未雨心中欢喜,“我与公子一样,爱它的气节,不过却又有些许不同之处,红莲于我就如同亲人一般,每次见到红莲我总能静下心来,只是宫中红莲始终比不过家乡的红莲。”   夏未雨微微一笑,手抚上瑶琴,清冽的琴音从夏未雨指尖传出,令人如痴如醉,男子看着抚琴的夏未雨会心一笑。   “幸得公子劝阻,此琴才免去再次蒙尘的命运,此曲赠与公子,望公子不嫌弃。”夏未雨弹罢,起身向男子徐徐行了一礼以示感谢。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男子微笑道,“多谢美人以曲相赠,闻琴赏莲乃是人生一大乐事。”   “公子喜欢便好,深宫难遇知音人,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夏未雨略微心虚地低下头,若能得知男子的身份夏未雨也能安心一些。   “陈烨。”男子随意说了个名字。   “多谢陈公子相告。”夏未雨知道陈烨并非男子真名,不过夏未雨的直觉告诉她,男子没有半点恶意。   “红莲即合,是时候离去了。”陈烨望着荷塘中即将闭合的红莲,淡淡说道。   经陈烨提醒夏未雨才发觉已近黄昏,“一遇知己不知时,多谢陈公子提醒,翠儿还在凝霜阁等我,小女子先行告辞。”   看着夏未雨抱着瑶琴离去的背影,陈烨心中生出一丝不舍,他摇摇头望向远方的荷塘,这不是他该有的感情。   独守凝霜阁的翠儿见夏未雨平安归来,一把将夏未雨抱住,哭得梨花带雨,“美人,您终于回来了,奴婢…奴婢…真担心您…”   夏未雨抱着翠儿,轻轻抚摸翠儿的秀发,“翠儿,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美人,您真是吓死奴婢了,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奴婢可怎么办呀。”   “以前我在家,也时常出去看满塘红莲,薄雾弥漫红莲朦胧,真的很美,见这里有红莲不自觉便看呆了,害你担心了。”夏未雨看着翠儿担心的模样,想起了小兰,有次夏未雨看莲晚了,小兰也是如此担心,不由落下泪来。   “美人您怎么哭了,奴婢…奴婢…”   夏未雨苦涩地笑笑,“没事,只是想起一些往事罢了。翠儿,再过几年你就可以出宫了,若是怕,就离开南苑,找个好主子,也好攒些钱回家。”   翠儿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美人,奴婢不走,奴婢自幼家贫,与父亲相依为命,十岁那年奴婢的爹为了还债,把奴婢卖进了宫,宫外再无亲人,美人您教奴婢习字,待奴婢这样好,您就是奴婢的亲人,奴婢要在宫里照顾美人,美人,奴婢求您,千万别丢下奴婢。”   夏未雨扶起翠儿,握着翠儿的双手,双眼泛着泪光微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