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亡魂中的香饽饽 戚若离在及笄之年含苞待放时而凋谢陨落，花蕊还在花瓣中未见到阳光就开败了。 魂灵在当地城隍庙登记了，消除了阳籍，领了一张不知什么材料的牌子，其上书写着“酆都城暂住”，酆都城？是何处啊？现在应该是去阴间吧？ 戚若离不知该问谁，就跟着前面的催命差和一群阴魂走着，一路经过土地庙、黄泉路、望乡台、恶狗岭、金鸡山、野鬼村、迷魂殿、莲花台、还魂崖之后，那两个头发遮住脸的催命差声音斗得人心悸怔忡五脏乱位：“酆都城到了，尔等在此等候，不得言语。” 排成一对的阴魂都是战战兢兢畏畏缩缩怯怯诺诺不敢有任何言语，似被一根无形的心灵绳索给锁住了，逃不开也说不出，只有在心里想着。 戚若离脑中浮现出迷魂殿上刻着的简单对联“人鬼殊途，阴阳永隔”，不觉潸然垂涕噙泪：在阳间已经是凄惨悲凉哀痛无望了，还会对阴间有所指望期盼希冀梦寐吗？ 泪眼朦胧时，奇怪了，现在是阴魂了，怎还会涕泪交零？ 不多时，戚若离所在的这一对魂灵被安排到了万象殿，里面有十位判官。这是要做什么啊？ “按生死簿上所登记到各位判官处接受审判并转世。”催命差如此道。 于是戚若离和这一队女阴魂从直线排成了横线依次将她们的“酆都城暂居”的牌子交出来，上面记录着她们在世时候的居所，性命，家人，伴侣等。 虽说是按生死簿到各位判官处接受审判，但真实情况就是随便的，每日有那么多的魂灵来，若是判官们都按生死簿来一一安排阴魂，那工作量可就让他们过劳死了，哦，不对，是过劳晕吧。 这一排女阴魂，不管在凡间是打扮如何的花枝招展珠光宝气雍容华贵，或是随意装束地衣衫褴褛服无重彩钗荆裙布，现在都是整齐划一的装束：披头散发，草鞋白麻布衣，完全一致的装扮如同制服——女鬼装扮。 这是酆都城的规定：凡是阴魂到了酆都城都必须是这个装束。 此规定是有原因的：为了防止判官们在审查时因阴魂的装扮而被误导蒙蔽隐瞒从而影响审判。 这群女阴魂这样完全相同的装束让人猛地一看根本分不清，只觉得是一群女鬼，就好比是在拍证件照，不管平日里多漂亮，证件照总是不敢拿出来示人的。 不过事情总是有让人别作一目另眼相看咄咄惊奇的，就是戚若离，出水芙蓉艳若桃李，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判官们用尽所有描绘女子美貌容颜的词语也不够来形容这个女阴魂。 戚若离凭着绝世倾国的容貌妖娆修长的身姿而从这一队女阴魂中脱颖而出超凡脱俗，将判官们昏昏欲睡的目光给照亮，也被判官们你争我抢的声音给揪了出来。 容姿好就是这么霸气，就算证件照也可毫不犹豫地给别人看，胜过了别人用几个时辰美颜后的相片。 “你叫戚若离？到本官这里来”“以后给你个催命差的职位，不用再受那轮回转世之苦”“戚若离你只须专职魅魂术即可”…… 这些判官也都是清一色的样子：官袍黑色为底色，连面胡，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有一对黑乎乎的灯笼眼突出来，反射出黑光，大地吓人。 戚若离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望望四周，哪里有逃或躲的地方啊？ 眼看一群凶煞逼人的判官朝自己走来，伸出手要捉自己去行刑的样子，戚若离恐惧害怕怔忡。 正文 第二章 酆都城催命差 有一判官与众不同，他冷静沉着镇定，坐在座位上，悠然站起漫步过来，声音不高不低从容淡定却是敕令吩咐下达意思：“各位同僚，你们各自都已经选了几个阴魂了，而瞿某今日还未选一个阴魂。若是你们再要争夺今日这最后一个阴魂，那瞿某的业绩又要排到最后了。你们可得留点业绩给瞿某。” 这位自称“瞿某”的判官是酆都城的十大判官之一瞿判，他这回是让其他判官无话可说了，自动退下了。 戚若离也听不明白瞿判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感觉瞿判和其他判官不同，对她无害，于是戚若离找到了逃生躲避处，自动地跑到了瞿判身后。 尽管瞿判和其他判官一样是门神脸，可戚若离觉得瞿判不那么可怕，仅此而已，从此跟着瞿判，成了他的属下。 瞿判没有让戚若离转世投胎，而是让她做了一名催命差，在正式入职之前，戚若离要接受酆都城的鬼差教育。讲解者就是瞿判。 通过瞿判的讲解，戚若离才明白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为何叫做酆都城了。 凡间成阴魂所去处为阴间、地府、或地狱，但其实都不对，阴间是和阳间锁对立的，其空间大于酆都城。而地府是指各位地神所居住和审判的府邸。地狱则是阴间的牢狱，是行刑的地方。 酆都城相当于是阴间的中央城，主宰着整个阴间，所以在整个仙界都习惯将阴间称为酆都城。 了解了酆都城的意思后，戚若离开始了她的催命差工作。所谓催命差，就是去凡间把那些临终的魂魄给收回带到酆都城来，看似简单，但这其中是一潭浑水。 凡人的生卒年都记录在生死簿上，酆都城会有阴差，按照生死簿，专职制造催命牌给催命差去凡间收取阴魂。有的阴魂很听话，就像戚若离死后那样，一言不发帝跟着催命差来到了酆都城。 但有的阴魂是恶魂，需要用各种招魂术来收取魂魄，这会损耗催命差的元气，这也关系到各个判官手下的收魂业绩。 戚若离学习了各种招魂术，包括那日判官们所说的“魅魂术”就是其中之一。 “魅魂术”是用色相来收取那些顽固不肯脱离尸身的魂魄，这是对催命差的一种羞辱。 戚若离任职的第一天，瞿判就对她严厉要求：“戚若离，自尊自爱，不得使用魅魂术！” “是。”戚若离信任地回答着。 原来其他九个判官争相要把戚若离收为催命差，就是看中了戚若离的媚色，想让戚若离去专攻“魅魂术”，那样可以大大提高收魂的效率，进而促进审判的数目，加大业绩。 好在有瞿判救了戚若离，让她免去了用“魅魂术”出卖色相的命运。 戚若离心里好生感激，想找个机会对瞿判说“谢谢你”。可是酆都城有规定：阴差之间不得交流，除非上级有事询问下级。 戚若离很快等到这一天，但瞿判是给她下令：“戚若离，把你这身催命差的白衣服饰弄得略暗淡点，脸色抹黑些，眼圈涂嘿些。平时不得与任何阴差说话，遇到谁都绕道。” “是。”戚若离从不反抗瞿判。 只是不明白，为何瞿判要让她打扮丑一些呢？聪慧颖悟兰心的戚若离很快明白：瞿判是想遮掩住我的样子，让其他判官逐渐忘掉我，以免沦为“魅魂术”催命差。瞿判你对我为何这般好？ 正文 第三章 瞿判官的书房 瞿判对戚若离的保护不止这一点，后来的保护甚至让戚若离都不敢相信，一开始觉得害怕。 “戚若离，去我的书房习字念书，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该读的诗书，你照着写就是。”瞿判在无他人时对戚若离下令。 这不容戚若离反对。 戚若离从未听闻酆都城有判官会令催命差去习字念书，瞿判为何？戚若离只觉咄咄怪事不可捉摸，但身为属下只有按照瞿判所说，进入他的书房。 哇，别有一方洞天啊，不敢相信这里是酆都城。明媚清丽的烛光，素雅淡秀的馨香，还有那一排排齐整的书册，让戚若离原本就明亮清澈的眼眸相映着惊奇欣喜的光彩。 与外面那充斥着昏暗阴湿凶晦霉气的酆都城相比，这个书房就是天堂啊。不想瞿判会有这样的阴间仙境，每日在这里念书是怎样一番感觉啊？ 沉浴，陶醉，迷恋，戚若离在欣赏着这个书房，忘了害怕，也忘了瞿判给她的任务。 “吱呀”轻轻帝开门关门声，似乎是不想打扰了戚若离的沉醉，可还是惊吓到了她。 瞿判进来了，换掉了那身黑色打底的官袍也退掉了那吓人的连面胡和灯笼黑眼，换上的是一身皂灰的长袖直裰和他本来的面貌——儒雅和蔼文秀的书生，年近半百的学堂先生模样。 即使是这般和气的样子也让戚若离胆战心惊地往后退：“你要干什么啊？”她低低的声音，畏惧怯懦地几乎听不到。 因为在凡间的时候，戚若离遇到过这样的场面，常有两个男子进入她的房间来，淫色咪咪地笑着，垂涎地喊着“若离，一个人不害怕吗”。 一个人不害怕，那两个男子进来了才害怕。现在的场景就如同在凡间时的那些噩梦，不过在凡间时总会有人出现将那些坏男人赶走，现在，有谁会出现把瞿判赶走呢？ 在凡间时，戚若离是遗腹女，母亲也去世得早，没有人告诉她她的美貌已经美到可以招来灾祸，可以让秉性纯良的男子走上歪门邪道。 到现在，戚若离也不懂这回事，只记得那些男子总是将自己压在卧铺上，戚若离哭着问“干什么”，那些男子的眼红得充满血丝了，这时，戚若离的救命恩人出现将那两男子给赶出去，安慰着哭泣不停的戚若离。 到现在，戚若离了解了“魅魂术”，知道那些男人想要的是什么了，现在，她不面对眼前的瞿判：你对我那么好，也是为了此事？ 瞿判悠闲清雅地一摆，将双手的衣袂摆在身后，坐在书案后面，翻开一本书低头看，嘴里平静和气：“我不是让你来习字看书吗？你倒好，来这里玩啊？快去看书。” 啊？哦。戚若离也坐下了，在另一张书案后面，上面有瞿判写好的字和一些简单的诗。 戚若离心里还是“噗通”地跳着，跳得她自己都听得到：我只是个催命差，让我习字干什么呢？ 几天过去了，每天都要一个时辰的习字。戚若离的害怕感觉也渐渐淡了，只是有一天瞿判过来了，他要干什么？ 拿起戚若离写的字，瞿判细细观看检查，点头溢出清淡的笑：“嗯，不错，虽没有功底，但能写到这个分上已经是超出同龄人了，继续努力。” 接下来，戚若离还要学习各类书籍，诗词歌赋，历史法度，道法经书，还有琴瑟琵琶各类乐器，圆场擦地画圈撩步曳步踢腿弹腿单腿蹲等舞步，高低中各种吟唱，刀枪剑戟各种武器。 不过戚若离各有所爱，书籍中爱好文史，舞乐手到擒来，兵器一窍不通。 正文 第四章 少女怀春错了人 岁月如梭白驹过隙，两年过去，戚若离在酆都城一边学习一边完成催命差的任务。瞿判就是戚若离的先生，什么不懂都可以问，戚若离从唯唯诺诺扭扭捏捏揉揉碎碎到“瞿判，这句话什么意思啊，我想不通”。 有一日，书房内，瞿判起身要走，对戚若离道：“墙后面是你的卧房，你看书累了就休息吧，我出去了。” 别走，你这是要把我关在这里吗？戚若离还未赶上去就看到那书房的门变成了一道墙，自己真的被瞿判关起来了吗？那以后是不是每天都要在墙内的卧房休息？还不闷坏了？ 戚若离嘟着嘴往那墙走去，自动打开，一帘蕊珠后面就是她的卧房了。 哇，这是洞天里的洞天啊，以后我真的就在此休息不走了。 时间一晃，五年过去，戚若离和瞿判的关系已经是非同一般的，有点暧昧，有点迷茫，有点难解。总之是戚若离一厢情愿的难以捉摸。 瞿判有他自己的想法。 “瞿判，你今天怎么才来啊？我有好多不懂的地方要问你。”戚若离与瞿判的单独对话已经到了这种亲密的程度了。 而瞿判却还是平静安宁理智的神情，声音淡定从容：“若离，不要顽皮了，快从我背上下来。” 有的时候瞿判会这么说：“若离，不要搂着我的腰，快松开。” 戚若离总是悻悻然地从瞿判背上跳下或者松开他。 很喜欢靠近瞿判了，戚若离会随时注意着瞿判的举手投足，给他磨墨，点烛，忙了个不亦乐乎。 瞿判要离开书房了，戚若离感觉要失去他了，在他搂住他腰，脸贴在他背上，戚若离还不知这是示爱，也不明白自己内心，只是这么贴着他的背，有点娇气：“瞿判，你再看一会书吧。” “把手松开！说话不得嗲声嗲气！”这时瞿判会严厉呵斥。 戚若离乖乖地：“嗯，我什么都听你的。” 瞿判摇摇头，离开。 戚若离真的太缺乏爱了，在凡间苦楚迷茫孤独，在酆都城的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踽踽独行，都让她心里空乏落寞，而瞿判暂时填补了这个空缺，给了她缺乏的爱，长辈的呵护，教导，疼爱。 只是，戚若离分不清，心里还处在情窦初开的时候，以为自己的红鸾星降临了。 可这不是瞿判计划内的事，瞿判对戚若离这般回报的爱虽有感动，但是瞿判不允许戚若离这样。 又是一日，在书房里，瞿判的书案上烛台闪耀着戚若离的影子。 戚若离站在瞿判背后看着猜着畅想着：他风度翩翩像是风流公子；出口成章是才高八斗；俊雅和煦是父亲是先生；他到底是我的什么呢？我喜欢他了。 “若离，这么站着不累吗？”瞿判声音中有些责备。 戚若离眼帘一抬，睫毛一飘，欢快地应着：“不累。” “这么站着像什么样？快去念书，我要检查！”瞿判不容反驳。 戚若离瞪着脚步，最大声地瞪着大理石砖的地板，扭着腰，口中“哼”地一声，回到自己的书案后面去看书。 气得忽煞忽煞地，斜睨着瞿判，唇儿翘得可以挂水桶了：我就这么坐着，就是不看书。 戚若离已经到了这么耍脾气的地步了，瞿判觉得不可再这么下去：“若离，你以后要是再不听我的话，就自己在这里念书吧。” “你不来教我了吗？”戚若离这就鼻子酸酸的了：瞿判，你读书可谓是韦编三绝汗牛充栋焚膏继晷，难道看不出人家舍不得你离开吗？要不你就在这书房休息吧，晚上陪我说话吧。 正文 第五章 我不是你的男人 没这样的好事，戚若离的幻想落空了。瞿判还是按时离开书房，让戚若离自己休息。 瞿判怎会不懂戚若离锁想呢，只是叹息：可怜的丫头，你对我不是爱，自己却不知。 瞿判决定分散戚若离的注意，谈谈她喜欢的书籍：“若离，你最喜欢的那本《仙神志》里面讲了仙界的上下层体系吧？说来听听，看你读地如何。” 戚若离要在瞿判面前表现一番，于是就娓娓道来侃侃而谈滔滔不绝：仙界分为天仙和地仙，书名叫做天祈和地祈，合成神祇。天祈中，依照级别高低依次是君、真人、仙人、神、令尹、司马、王、帝、令、太师、少师、太傅、少傅、卜尹、监马尹、司、涓人、差等，还有各种排不上等级的神祇。 “不错，说说天庭的主宰吧。”瞿判继续引导戚若离往别的方面想。 戚若离对此也是倒背如流：整个仙界由佛、道两家瓜分，佛家是西天的波罗佛和手下十大弟子主管，中天则是由惠君主管。惠君惠后是凡间所承认的世间主宰，但是玄母娘娘虽不在神祇的级别中，却因其在创世之初的大战中功勋卓著而被尊位上仙，虽无明权却有暗威，与惠君的实力不相上下。 “嗯，不错，那天庭的三十六宫和七十二殿，都给说说。”瞿判继续问着。 这也难不倒戚若离：三十六宫，首先是“永字辈”的宫，有十个，永和宫、永乐宫、永茂宫、永盛宫、永历宫、永龄宫、永继宫、永续宫、永嘉宫、永昌宫，这是由惠君惠后一家居住的地方。只是惠君惠后一家住得了这么多宫殿吗？ 然后是“建字辈”的十个宫殿：建业宫、建成宫、建德宫、建礼宫、建法宫、建普宫、建通宫、建新宫、建安宫、建垠宫，这是玄母和她的两个义子居住的宫殿，他们是不是每天换着来住啊？真是浪费。 还有“章字辈”的十个宫殿，章福宫、章孝宫、章裕宫、章丰宫、章献宫、章景宫、章定宫、章庆宫、章世宫、章穆宫，供其他有道上仙居住。 接下来是七十二殿，瞿判让戚若离停下来：“好了，若离，你已经很清楚明白了，不必再说了。” 戚若离小跳着到瞿判身边，双手伏在瞿判的书案上，腿随意地后踢着，尽显开心，绽开小梨涡：“瞿判，你为什么总喜欢问我关于天庭的事呢？其实我都背熟了。” 瞿判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神色，很快消失：“因为看你喜欢，就问啊。” “那我还说，天庭是佛道两家在争权夺利，我们酆都城呢，判官是由道家管理，而摩罗王和阴司王菩萨是佛家遣派来的……” “好了，若离，你该去休息了” 戚若离又落寞了，又要一个人了？她好想让瞿判多陪自己一会，可他是上级，戚若离只有双手摇着瞿判的手臂，轻轻摇着，眼帘半垂，睫毛遮住可怜兮兮的眼眸。 瞿判不忍这个丫头这般孤单：“我来给你讲些诗词吧。” 戚若离含羞带笑低下头，好不腼腆，掀开珠帘，乖乖地躺在卧铺上，手紧握着瞿判的手，听着他吟诵诗词，香甜入梦。 瞿判担忧着戚若离是春心怒放了，但听戚若离在睡中是浅浅地念着“爹爹”。瞿判这就放心了：若离，我只是你的长辈，师父，先生，上级，绝不会是你的男人。 将戚若离的手轻轻撸下，瞿判离开了书房，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睡莲精灵：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正文 第六章 那是你摆脱不了的 戚若离醒来后，看着空荡的书房，叹气一番，继续她催命差的职务。 在整个酆都城，戚若离喂瞿判的命令是从，在书房外面，绝不在瞿判面前腻歪撒娇噘嘴，也不“哼”，保持着上级下属的身份，绝不给瞿判添麻烦，不让他为难。 瞿判很喜欢戚若离这一点：顾大局，识大体。 那么和她说件重要的事吧。 书房里，瞿判像往常一样平静安稳地说着：“天庭要派上仙来酆都城视察，那位上仙会从漫桃门进入酆都城，若离你去接待一下吧，说不定能借此机会离开酆都城，成为上仙。” 戚若离放下书本，眨眨明亮的大眼睛，不解地稍微嘟嘴：“那不关我的事啊。做上仙还不如在瞿判这里好呢。嘻嘻。” 瞿判没回话，眼神幽秘，唇角勾起一线淡然的笑：若离，那是你摆脱不了的。 戚若离没有将瞿判说的话放心上，次日仍旧是照常做着她该做的事。手揣着藏魂盒急急忙忙地来到黄泉路上的秋水河。她作为酆都城的一个催命差，就是负责去收取那些将死之人的魂魄，这是被酆都城当作最脏兮的工作，酆都城员工都嗤之以鼻。 这不，戚若离莽莽撞撞地就碰上了两位惹不起的酆都城人物，分别是十大判官殿之首的邱判殿的生死簿司管敏黛和江判殿的生死簿司管钰萱。这两位可是有大来头背景的，而戚若离作为一个普通催命差，别说背景了，就连背影都没有。 惹不起这两位就赶快躲吧，戚若离想绕道。不过这两位作为酆都城的一姐和二姐可要高挑地来几句命令：“哪个殿的催命差办事这么毛糙？没看见我们要去准备迎接天庭来的降魔令关云昭吗？” “属下冒犯了，对不起两位司管。”戚若离稍微低头，奇怪昨晚瞿判为什么让我去迎接那个视察的上仙呢？这不已经安排了两个女阴差去了吗？像这样的好事是轮不到我的，不过我也不在乎。 这一姐和二姐穿着打扮了一番却还是离脱不了酆都城女鬼的色彩，但现在她们有极高的荣誉感，就像模像样地大发慈悲挥挥手：“算了不说你了，现在是迎接降魔令的重要时刻，你这催命差好好职守别出岔子就行了。” 戚若离对这两位的颐指气使没多大不满，早就听说她们的品性如此，还是去做自己的事吧。 戚若离今天去收的魂魄是一个造福一番却英年早逝的县令，名叫汪青松。现在到了秋水河，戚若离打开藏魂盒放他出来，按例介绍道：“现在是酆都城，请恕我不能称你为汪大人了。汪青松，这条河名为秋水河，若你对今生还有眷恋，想在来世重逢，那么就跳入此秋水河，千年之后再转世轮回，即可与你放不下的人重逢，共度一生。” 这秋水河水原本是清流，但因为有鬼魅在其中就变黑了，又因为里面的虫蛇鼠蚁叮咬那些魂魄，流出来的血染了河水，使得秋水河显出恐怖的红黑色，里面的魂魄在痛苦地叫唤着。 戚若离继续介绍到：“汪青松你看到了，跳入秋水河后要经受冰冻火焚之苦，虫蛇鼠蚁叮咬之苦，给你一刻钟，你想好再做决定吧。” 正文 第七章 降魔令关云昭 汪青松一直无言。戚若离觉得汪青松似乎是恃才傲物的书生，瞧不起她这个酆都城阴差，所以不说话。不过戚若离也不介意，而是凝视着秋水河感慨万千：“近年来，跳入秋水河中的魂魄逐年减少，是啊，谁愿意经受千年之苦才进入下一个轮回呢？不过这秋水河里总是女子的魂魄占多数，在里面苦苦煎熬。可怜可恨啊，痴情女子薄情郎。” 她不由自主地，说得可悲可叹宛如哀鸣，凄然两行珠泪垂下，沾湿了夜来香袍子。因为汪青松是白天归西，所以戚若离出去收魂时穿了夜来香的根枝制成的黑袍，还有夜来香的花叶制成的面罩。 戚若离拭去泪滴，问这个缄口不言的汪青松：“一刻钟过去了，你有没有做出决定？” 汪青松没有回答，那这就是默认不跳下去。戚若离对此也只有一声哀叹，不能责备：“既然你已做出决定，那我们过奈何桥吧。 汪青松停住了脚步愣愣地看着戚若离，戚若离见此魂魄实在奇怪，于是就命令道：“汪青松若是你不跟随我来……” 倏地，她看到汪青松的魂魄有叠影，戚若离立刻指着他：“哪来鬼魅竟敢附在凡人魂魄上？可知这要下火山地域受罚？” 不对，如果是有鬼魂附在汪青松魂魄上，那戚若离可以看出来，而这个却看不出，那他定不是戚若离的道行范围之内可以控制的魂魄，又或者他根本不是鬼魂。那他是？ 显现了，随着汪青松魂魄落地，那个附在他身上的叠影真实地展现在戚若离面前了。这是一个着白色丝绸双罗纹锦袍，腰间金玉衿带闪耀，垂下一根玉麒麟吊坠，吊坠下的幽绿色流苏闪闪飘动，与吊坠的色泽一样，仿佛是一体。 他头发全部束起由银色纶巾缠紧再用金色束发锦固定住，身姿直立高昂，眉宇间尽显气宇轩昂，白皙的脸色中透着一种健康清淡的古铜色，明净爽朗健硕。 眉梢眼尾嘴角稍微上翘漾出笑容，平易淡泊而朝气活跃，眼眸明煦澄澈清爽，没有半点隐逸藏匿遮蔽，满满的都是热忱真切倾心，只是不足之处，他稍微一眨眼，像是在逗乐，有一点痞味。 他是谁？风流倜傥风度翩翩如墨客，雅致潇洒逸态横生似隐者，骨骼非凡佩剑束腰像剑客，衣袂飘飘形神迥异若天仙。他的到来，无论是衣着，体态，相貌，笑容，眼眸神色都明亮了整个晦暗阴气的秋水河畔，一扫阴间的阴霾晦气。 戚若离在脑子里搜寻，从人间到酆都城从未见过这样春风骀荡、康健俊逸、超凡脱俗的仙一般的男子。她有些懵懂了，心中小鼓敲地没有规律，也忘了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像个木头人一样矗立在那。穿着夜来香袍子戴着面具的她只露出一双傻傻晶亮的眼睛望着眼前的从天而降的奇异男子。 半晌没有声音，那男子有点愠了，就轻咳了一下，昂起头道：“弘武降魔令关云昭特来酆都城视察，这个小鬼，还不以真面目示人！” 正文 第八章 红颜戚戚，碧草离离 他是降魔令，玄母娘娘的义子关云昭？对，就是他，戚若离在《仙神志》上见过他的画像，读过关于他的记载。 戚若离似从梦境中回到现实，用手掌一挥，那身黑色夜来香袍子和面具就从下到上依稀消失，展现在关云昭面前的是一个白衣翩翩飞舞的女孩。她一双绣着淡绿叶子的绣花鞋方才在地上点过，在空中轻踏过，无一点音响，是否因为她身子清癯瘦弱，似一阵微风就可吹走，而行走无声？那双绣花鞋上的绿叶是她身上唯一有颜色之处。 头上只是简单的一字发髻，一袭墨发倾泻如瀑布而下，只是她羸弱的身子能撑得起这一袭浓密的秀发吗？关云昭不禁心软。 看她脸色白嫩细滑，只是太过了，就显得煞白了，眼睛大而明澈，只是眼帘稍下垂，似乎是不敢直视关云昭。双瓣桃形嘴唇娇小可爱，只是少了血气，不红而泛白。娇俏的鼻子弧度很好，在鼻尖处恰到好处地弯了回去，似一调皮懂事的小孩。 她面容姣好美丽俊秀，细看，还有一点俏皮淘气聪慧，只是这些气质似乎是被这常年的阴间生活和戒律给摧残凌虐了，她只有将那些美妙都隐藏起来。 关云昭刹那间有一奇妙却很真实的想法——在亿万年前见过这个姑娘。 他很想托着她的下颚，抬起她头，四目相视，仔细看她的双眸中映照出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但这样就失礼了。 朦胧恍惚中，他却可以肯定自己见到了酆都城的仙子。天庭中的七公主，花仙子，嫦娥，各位仙女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在这个白衣姑娘眼前失了色彩粉黛。 关云昭无声了，他只为这个姑娘的唯一不足之处而怜惜——她孱弱需要照顾呵护，但自己怎么去照顾她？ “酆都城瞿判宫殿催命差戚若离见过降魔令。”戚若离轻微的声音如碎玉落地悄无声，只因她对这个上仙充满了敬畏。 降魔令关云昭凝听着这细叮当如潺潺溪水细柔似莺啼出生的妙音，想把它刻录在脑海中，专为它刻录。所以关云昭一时也没了回答，只是含着疼怜的笑看着她。 戚若离见他不说话，有点慌了，再说一遍：“酆都城瞿判殿催命差戚若离见过降魔令。”戚若离这下是惊吓到了，毕竟眼前这位是玄母的义子，丝毫得罪不起啊。 关云昭也感觉到戚若离两次说同样的话的音调不同，明显她受惊吓了，于是关云昭点头微笑和气道：“你叫戚若离啊？‘红颜戚戚，碧草离离’的意思吗？”关云昭刚才玄朗豪气的声音变得温煦延绵了。 戚若离点点头，简洁答道：“是的。” “真好，这个名字是瞿判给你取的吗？”关云昭尽量保持声音温和祥静，不要吓到戚若离摇摇欲摆的瘦弱身姿。 戚若离微低着头，脸上漾出点笑意了：“这是我在凡间的名字，沿用到酆都城了。” 正文 第九章 微服私访的上仙 简单聊了两句，两人似乎忘了一件事。汪青松的魂魄还在秋水河边躺着，这会儿已经起来了。刚才关云昭附在他身上，离身后，因为他承受不起一个仙人的重量，就倒了一会。现在他清醒了，向戚若离喊了一声。 只是正常不过的一句话，却把戚若离和关云昭的细腻交谈给打破了，相互面对着的两人都赶紧后退一步，像是被抓住了什么一般。 戚若离恢复例行公事的样子：“汪青松，你有什么事？” 汪青松已站好，坚决如泰山站立在秋水河边：“方才你说跳入这秋水河里千年之后就可见到我今生爱妻，对吗？” “是的。”戚若离诧异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咚”地一声，汪青松的魂魄跳入秋水河中，戚若离急着跑过去，不禁泪拆两行：“汪青松，请容我再称您一声汪大人，我会向卞城王说明你的情况，保证你千年之后再续前缘。” 说着，戚若离一伸手，就见秋水河对岸的一朵红丝状的花飞入她手中，她将这朵花投入秋水河里给汪青松：“汪大人，这是彼岸花，你吞下可助你保持今生的记忆，不会忘掉你的眷恋。” 汪青松接过花吞下，并向戚若离致谢：“愿你早日离开酆都城，重返人间。” “谢谢，谢谢。”戚若离泪崩如清流不止，浥泪湿了衣襟。 旁边的关云昭看着也甚为感动，想去为她拭泪，却只是问道：“戚若离，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戚若离还是雨泪潸然，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说话也“呜呜”地：“难得遇到这样有情有义的凡间男子，想必他的爱妻是世间最幸运的女子，如果有此爱恋，就算皇后的地位来交换也不要了。” 酆都城会有这么情深的阴差，关云昭愕然之中是惊叹叹，夸赞。待她哭完了之后才提醒她：“戚若离，我来酆都城视察，附在汪青松县令身上，碰巧遇到你，你就领我参观一下酆都城，顺便介绍一下所有的在职人员吧，就大概说一下。” 戚若离从汪青松的热恋感慨中走出，才醒识到自己该做的事，就向关云昭介绍道：“好的，降魔令，请跟在下来，前面是无可桥。” 关云昭有点蹙眉：“戚若离你不要自称‘在下’‘卑职’什么的，听着不舒服，还是自称你的名字吧，就叫若离，多好听啊。”他觉得戚若离那样自称好像把距离拉远了，而他，更希望她在身边，好好看她，知道她的一切。 “这——”戚若离有些迟疑，不过她也不是爱纠结的人，既然上仙关云昭都这么命令了，那自己就遵命好了：“是的，若离听降魔令的。” 关云昭还想让她直呼自己的名字，但这样在外人看来是不敬的，恐酆都城会责罚戚若离，所以关云昭还是将这想法给吞回了喉咙。 戚若离想到酆都城众高层都在万象殿等候关云昭的到来，所以就提醒他：“降魔令，你这次来视察酆都城是酆都城的荣幸，若离领你去万象殿吧，摩罗王和十大判官都在等候你呢。” “不急，”关云昭吊儿郎当地摇摇头，有点痞子味地说着：“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之所以附在汪青松身上就是因为我在微服私访，你现在要是带我去万象殿，那我还怎么微服私访呢？” 正文 第十章 涕泪交零 也不知怎的，戚若离不明白为何这位上仙会有些无赖气息，他现在靠近自己挑眉眨眼的，活像个地痞，弄得戚若离不知如何是好。他是上仙，又不能反抗他的意思。于是戚若离赶紧说道“是的，降魔令说得有理”就飞快跨步上无可桥。 回头一看却撞在了关云昭壮实的胸膛上，撞得额头都痛。也不知这位降魔令关云昭怎么脚步这么快速，好像是一个在追逐戚若离的流氓，而戚若离却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戚若离真有点烦他，却奈何他是上仙，不得不听从他的意思给他做酆都城导游。 到了无可桥上，戚若离为关云昭介绍：无可桥分三层，在人间行善积德拯溺扶危的魂魄从第一层过，在人间善恶并存的鬼魂从第二层过，在人间吃喝嫖赌行凶作恶无善举之鬼魂从最底下一层过…… 关云昭听着，看到桥对面的一个乌丝白发相间的老妪，面前有一口大锅，就问道：“若离，那位就是江女吧？” “是的，她很少说话，因为她不知自己的过去，每次给过往的魂魄喝了一碗江女汤之后，她自己也会喝上一碗，为的就是忘记她所见过的魂。她就是想忘记一切，她唯一记得的就是给每个魂魄递上一碗江女汤。”说着说着，戚若离又开始溅泪，鼻子一酸，话也不清晰了：“不知江女从前有多么痛苦的事，使得她这么不愿回忆起自己的过去。什么都不知，犹如行尸走肉，她好可怜啊。有时我会来帮她熬汤，可我再来的时候，她就不认得我了。” “嘤嘤”地低声抽泣着，戚若离不知今天是怎么了这么爱哭，淌眼抹泪个不停，像涨潮时河水迸发了，流得她头晕脑胀眼冒金星。 关云昭在一边想扶着她，想为她拭泪，但纠结一番却只有劝慰她：“江女是可怜，但你别这么哭了，泪流多了会把真气流走的。” 是啊，戚若离也不想再哭了，但是抑制不住啊，就只有敷衍说道：“刚才汪青松的事太感人了，以至于到现在碰到江女也没能止住泪。” 戚若离突感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用手去摸，惊恐万状：“怎么了？这么黑？是天狗食月了吗？”不只是看不见，她站也不稳了，这这个形体就要倒下了。 此时关云昭顾不得礼节了，一把搂住她纤细的腰肢，握住她的小手，虽柔若无骨软如丝棉，但冰冷地像南极冰雪。关云昭叫她“不要动”，并按住她手腕筋脉说道：“若离你形体内阳气全失，护不住阴气，阴气也无法安然保存，所以才会有暂时失明的现象。我给你补足阳气就好了，别怕。” 关云昭握住她的手，通过手掌给她输入阳气。戚若离的形体内急需阳气，所以她没有拒绝关云昭这么搂着她，此时的她也无力拒绝关云昭对她的帮助爱护，两人就这么站在无可桥上。戚若离感到一股温热神奇的暖流从手中流入进而溢满全身，她的形体急需这股暖流，否则她就要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