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 第1章 渡魂使 烈日,正午。 沧云国的玄武门外,热头毒辣的似乎要把砖面都融化掉,而这样的烈日下,却里里外外都站满了黑压压的御林军。 而最中间的台子上,正跪着一名衣着单衣的女子。 “大人,圣上说,是时候了。” 不知道是谁开口,打破了这死一样的沉寂,毒辣的阳光下,女子缓缓抬头,她望向高楼之上那个同样明黄亮眼的身影,喃喃的发出几声破碎沙哑的苦笑: “圣上?孟千佑,你好狠毒的心啊。” “行了,那就行刑吧。” 监斩官皱了皱眉头,倒是忍住了,没有追究这女子对圣上不敬的罪行,他略一伸手,将筒中的竹签扔下。 “啪” 竹签落地。 便就有几名行刑使面无表情,牵来几匹深黑色的马匹,安静却不庸置疑的将女子的手脚都一一绑上。 “呵。” 用力挣脱却未果后,女子反倒轻声的笑了,她的笑太过苍凉,太过绝望,以至于最后,绳索套到她脖子上的时候,她只是近乎平静的朝着高楼之上,看了最后一眼。 “孟千佑。” 她的唇齿间呢喃着这个名字,如同耳鬓厮磨时那般深情。 “来人,行刑!” “啪!!” 第二根竹签落地之时,女子陡然抬头,她恨意彻骨,几乎恨不得冲上去生剥活吞了那男人一般。 她的声音凄凉,怨毒: “孟千佑!我便是做了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嘭。” 血肉崩开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就响了起来,而不过片刻,整个玄武门都充斥着满满的血腥味。 鲜血,如同红莲一般,一朵一朵,从地府一直开到这里。 五马分尸。 但是直到头颅重重的掉落在地,苏臻的眼睛,都是睁开的。 是的,她还有意识。 身体被撕裂的痛感都无法让她闭眼,她看着,看着自己成为一滩模糊的血肉。 一切都好像被拖慢了时间。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离自己很远很远。 苏臻有些茫然,她动了动眼珠,往上看去,竟然还能看到那越发毒辣的太阳。 “竟然连正午的阳气都压不住你的怨气吗?” 仿佛从渺茫的虚无传来一个声音。 苏臻愣了愣,下意识的朝着发声的方向看去,而这一看,竟然是个生的极为俊美的男子,只是俊美男子的动作却着实有些不雅,此时正半蹲在她面前,甚至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 “难怪黑白无常说得本府君亲自走一趟。” “······我······” 她下意识的就想开口,却又陡然想起自己此时分明已经身死,身死之人,甚至连尸体都残缺不全,如今看到的不过是自己的一颗头颅。 这样诡异的境况下,她还能开头说话不成? “哈哈,你想多了。” 玄衣男子如同知晓了她内心的想法,竟然粲然一笑,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齿,他挥了挥手,下一秒,苏臻只觉得自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轻飘飘的浮了起来。 “这!······” 她大为惊色,而伴随着那玄衣男子笑声而起的,则是周遭飞快聚集又飞快散去的浓雾。 浓雾消散的时候,苏臻才恍然惊醒一般,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的身体,干净的白衣,一时间,竟生出了做梦般的错觉。 “我,我不是死了吗?你又是谁?” 望着面前那个身影,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死?” 玄衣男子顿了一顿,转过身来,笑容看起来依旧十分的喜悦,他望向苏臻,那一眼里竟陡然生出几分深沉: “自然是死了的,你身有怨气,化为厉鬼,苏臻,我是来跟你做一笔交易的。” “交易?” 苏臻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而紧接着,她冷笑一声: “照你的说法,我一个厉鬼,能干什么,我已经死了,杀我的人还活着,我又凭什么要为你做交易······” “嘘” 玄衣男子轻轻抬手,打断了苏臻接下来的话,他话里的深意意味深长,倒显得那张俊美的面容也跟着深沉了几分: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人无法战胜厉鬼,但是怨气更深的厉鬼却可以,我要你去人间,为我收服那些作祟的恶鬼做渡魂使。” “我凭什么要为你去做这些?” 死一样的沉寂,片刻后,苏臻才抬起头。 四周迷雾重重,她却浑然不知已经身行千里万里,直到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条长到望不见尽头的暗河,她才陡然惊醒一般,沉声而问。 而玄衣男子却似乎等这句话很久了,他的眼神如寒星,如流火,深深的又望了她一眼: “因为,我会答应你,给你最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只有复仇,你就不怕你把我变成了渡魂使,我去人间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杀了那狗皇帝。”苏臻冷嘲着眼前之人。 夜重华的眼神深了深,他不动声色的收了生死簿,抬起眼,看向面前下唇已经被咬出血的少女。 她一身白衣,唯有唇齿血红,轻飘飘的,仿佛一掌就能叫她死无葬身之地,但是眼眸间,却满是恨意。 那恨意太过强烈,泣血锥心一般,就是夜重华也蹙了蹙眉。似是应验了老阎君归天留的话,天生阴阳瞳,五马分尸,死后煞气为灵可留任渡魂使,也罢,毕竟这是老阎王归天时候要的人,沉思便可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本府君便给你一个机会。” “当真?”苏蓁问道,她的眼神有些急切,死,对她来说早就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但是若是大仇不报······· 此刻孟千佑的脸又浮现在她的眼前,她恨,恨不得让他跟那个女人也都尝尝身败名裂五马分尸的痛苦。 “只要让我能亲手了结孟千佑跟那个女人的性命。”她顿了顿,既而才道:“什么样的条件都可以。” “是吗?”夜重华的眼神深到有些看不清,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冷风刺骨,连桌子上那盏b琉璃灯都有些明灭。 片刻,夜重华才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女子,沉声道:“你的阴阳眼和煞气天成,要想跟我谈条件,先证明你的能力,若我的要求你能做到,本府君自会应诺。” “你,狠,我答应了,你现在要我做什么。”苏臻自知自己别无选择。 “近日陈侯府怨气很深,恐有厉鬼作祟,收服他们是你的第一个任务。”夜重华说罢便消失在了浓雾中。 苏臻闻不得浓雾的味道,干咳两声,再次睁开眼,便出现在了陈侯府门前,恰好看到一个穿着道士衣服的人,一脸仓皇的逃了出来。 “姑娘,这家死过人,还闹鬼,贫道劝你也快些离开这里!”那老道士看苏臻一脸稚嫩,离开前好意提醒道。 苏臻像似没有听见一样,推门便要进入,却被陈府管家拦了下来“姑娘,我们府内正在做法事,陈侯大人不便见客,劳烦您速速离去。” “我是捉鬼师,不想你们侯爷也被牵连,速速带我入内!”苏臻冷眸乍现,陈管家不由得打了冷战。近日请来府上的和尚道士,逃的逃,疯的疯,眼见来了个不怕死的,索性死马当活马医。 “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姑娘您就自求多福吧。”陈管家将苏臻领到一个破落小院旁,好心提醒道。 苏臻心中冷笑,她连五马分尸都承受了,还有什么是不敢看的,径直走了进去推开满是怨气的木制门,走上前,她用一根素白的手指拨弄了下桌子上的琉璃珠,琉璃珠撞在一起,发出泠泠的响声。门里一个老妇人正瑟瑟发抖的坐着。 回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古书中的一些关于渡魂使的记载,边有模有样的学着。 “身有怨气,化为厉鬼,所以,你是看到了他们吗?”苏臻牵引着那妇人的意识轻声说道。 妇人渐渐的放松了紧惕,很快,她犹豫着开了口:“我,我看到了,看到了······” “说出来,我会帮你。”像是得到了最可靠的保证,妇人紧紧蹙着的眉突然松了下来。 而紧接着,她就高度紧张起来,低下头,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那些!我看到了!那些东西!他们!”“哪些东西?看到了什么?” 素白的手指又伸出来,拨动了第二个琉璃珠。 “叮” 轻微的响声响起,妇人浑身一震,妇人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她的神情已经有些恍惚,似笑非笑,似泣非泣。 良久,她点点头,有些神智不清似的开口:“是······信阳,正阳,那个狐狸精生下来的两个孩子,我恨啊,我真恨啊,就趁着奶娘出去偷偷掐死了他们······还有栾洋那个贱人的儿子······” 这一次,纤弱的手指没有再拨动那剩下来最后的一颗琉璃珠。 玲珑盏忽明忽暗,苏臻扬了扬头,她的一双眼眸墨如点漆,熠若寒星。 五官清丽无双,单薄的嘴唇却似乎没有丝毫的血色。 此时,她猛然伸手,推开了身后的檀门。 破茧 第2章 非活人 “哗啦” 厚重的门被拉开。 阳光几乎是一瞬间就照进来。 忽然,那妇人猛一受这样的阳光,似是受了惊吓一般,尖声惊叫起来:“啊啊啊啊!” 猝不及防一般,她的面容暴露在阳光之下,竟然如同龟裂一般,起了层层的麟壳:“你,你!” 妇人,不,或者这根本不能称作是个正常的人。 阳光照射下,妇人一边惊叫一边胡乱的冲撞。 “哗啦。” 桌子上的物什被她撞翻,少女早已闪到一边,只是就着日光,妇人慢慢的抬起头,露出了让人惊悚的面容。 她的眼珠子顷刻间已经变做红色,嘴角泛起白沫,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女,眼神怨毒:“你要杀了我?!” “你们已非活人,是不该留在这里的。” 苏臻轻叹一声,望向面前的妇人。 “桀桀” 妇人瞪着血红的眼珠子,露出了一排狰狞的牙,她的喉咙上下抖动: “这个毒妇想要害我们兄弟三个,难道不该死吗?” “活人的事由活人管。” 苏蓁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异样,然而随即,她就恢复了常态,冷冷开口,扬了扬手中的血符: “她会付出她的代价,你们,最好也还是自行离开的好。” “桀桀,桀桀。” 那妇人的背渐渐弯下去,而背上却慢慢幻化出三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三张脸生的都十分相似,冰雪可爱,只是这样的情形在此时便更显得让人毛骨悚然。 明显大一点的那张男童脸分明动了动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摄人的怨毒: “你们这些人都该去死!” “嘭!” 下一秒,那妇人的身体便如同离了弦的箭一般,猛然朝苏蓁的方向冲过来。 她张着血口大口,尖利的獠牙上闪着莹莹的绿光,迅雷不及掩耳般的就要朝着苏蓁的脖颈处咬下。 “受死吧!” “叮” 极其轻微的碰撞声响起。 “桀桀?桀桀?” 妇人背后的三张孩童面都皱起了眉头,下面的两张缓慢的转过头,三张脸都直勾勾的看向苏蓁的指尖。 他们的獠牙并没有咬到苏蓁的脖颈,甚至都没能碰到她。 少女指尖三颗琉璃珠,竟然生生的挡住了这一击。 “我都说了,你们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仿佛叹息一般,苏蓁的眼神难得的多了几分无奈,只见她指尖略一用力,血符的咒文化成一道银色的水柱,顺着琉璃珠的缓缓的,流进了那妇人的口腔里。 “吱!!!” 银水所到之处之处,无一不冒出大片腥臭的烟雾。 只见妇人的口舌如同被倒了硫酸一般,完全被腐蚀的一干二净,这似人非人的怪物蓦然惨叫一声,满头大汗,疯狂的在地上打起滚来。 而她背后长出的三张怪脸也都全部高声尖叫,眉毛眼睛都皱成一团,只有那张五六岁男童的脸,豁然睁开眼,死死的瞪住苏蓁,咬牙切齿道: “你!你要帮着他们来害死我们三兄弟!” “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苏蓁的眼神淡淡,只是当她望向那三张异常诡异的面容时,才闪过一丝怜悯: “你们,早就已经死了啊。” 早就··· ···死了吗? 死了? 男童的脸猛然一滞,而另外两张婴儿般的面孔也随之凝固起来。 “我已经··· ···死了。” 明明是个死后怨气太深,不肯投胎的小水鬼,却始终都留恋人间,不肯离去,也不肯接受自己已死的现实。 于是就上了陈大夫人的身,说是报复她杀了自己,其实是根本不肯离去。 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这么眷恋红尘。 苏蓁轻叹一声,指尖轻弹,那琉璃珠便突然亮了亮,往事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就出现在男童的面前。 荷叶碧绿的水塘里,分明泡着一具皱巴巴的小小尸体。 是他吗? “我已经··· ···死了··· ···” 男童喃喃道,诡异出现的脸也随之一滞,仿佛失掉了支撑一般,又慢慢的从陈大夫人的背后消了下去。 “我··· ···” 是了,他似乎是真的死了。 “然后真的是她溺死你的吗?” 苏蓁仿佛看透他在想什么一般,冷静的开口,同时,妇人口中的琉璃珠色泽更透亮了几分:“还有你的两个弟弟,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弟弟··· ···” 名叫栾阳的男童仿佛呆傻了一样,那张脸在陈大夫人的背后若影若现,只是五官还十分立体,隐隐带着几分清秀的模样。 “是,是我··· ···” 几不可闻的声音畏畏缩缩的响起,男童的脸更淡了几分,屋内只留下他近乎呢喃的话语: “是我,不是··· ···不是大夫人···· ···是我,我带弟弟去玩,结果我被人家骗了银子··· ····弟弟说会告诉大夫人··· ···我,我就··· ···” “你弟弟们是无辜的。” 苏蓁的往前走了两步,正对上那张茫然若失的,极其诡异的脸: “走吧,带他们一起,去你们该去的地方,不要留恋人世了。” “我··· ···对不起··· ···” 那张小小的脸上似乎出现了几许泪滴,下一秒,那张面容便彻底的淡去,而陈夫人则是徒然抽搐了一下,随即,脸上的黑气便慢慢消退了下去。 “啪嗒” 琉璃珠从她的嘴里掉落出来,滑溜溜的,滚到了苏蓁的脚下。 原本剔透琉璃珠通体变得漆黑,苏蓁也不在意,只是弯腰捡起来,随意的揣到袖子里,而地上昏迷不醒的陈夫人面色苍白,虽说看起来十分的虚弱,但眉间那股死气已经消失的彻底。 “还真是有些麻烦。” 她摇摇头,却是看也不看地上的人,只是这边一个满面笑容,那边的苏蓁却是蹙了蹙眉,有些不解的开口:“你过来干什么?” “啧啧,瞧这话说的。”少年郎丝毫不介意苏蓁的冷淡,反而如同猴儿似的,窜到她的身边,苏蓁生的亭亭玉立,少年郎看模样不过十几岁,同陈候世子年纪相仿,却已经比她高半个头去,手里提着个一人高的幡旗,嬉皮笑脸凑到她面前道:“我呀,自然是来帮美貌的蓁姐姐。” “怎么帮?”面对这样的撒娇卖萌,苏蓁却还是不为所动,这黑白无常她死时候也是见识过的,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少年手中的招魂幡。 白无常未有一丝的不高兴,而是把一堆法器扔个了苏臻。 “臻姐姐,这个是阴阳针,这个是镇魂珠,这是化魂粉,这是·· ···这么多都是渡魂师的法宝,我来教姐姐!”白无常刚教完寻常法器的使用方法,便听到外边传来叫喊声,嗖的一下便消失了。 “唉,苏,苏小姐,我,我母亲她··· ···” 门外,一个穿锦带金的少年已经等了良久,见她出来,便不耐烦的上前问道:“怎么这么慢?我母亲她好了吗?” 少年的面容有着很俊朗的贵气,苏臻抬头,方才那三张小小的,尚未脱稚的小脸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同眼前这张脸更是有着五分相似。 毕竟是同胞兄弟啊。 只是命运,却是天差地别。 “哎,我说?” 见苏臻久久未作答,少年挑了挑眉,更不耐烦的问道: “你是个哑巴吗?不会说话不成?” 哑巴? 苏臻一时间有些错愕,但是下一秒,她淡了淡语气道“驱鬼容易。”淡淡的开口,随即瞥了一眼屋子里倒地的陈夫人,又看了看眼前的陈侯世子,似笑非笑起来:“只是心病要是想好,就得看陈夫人自己了。” “心病?” 陈候世子的脸色沉了一沉,显然,他方才在门外也是听见了屋内的对话。 侯府这样的家庭,说没有那么一两个冤死的婴孩是不可能的,但这种事谁都不可能拿到台面上说,尤其是不能被外人所知晓。 但是现在··· ··· 陈候世子的眼神在苏蓁的身上来回打量了片刻,沉声道:“还请姑娘不要胡言乱语的好。” 胡言乱语? 还是怕手足相残的事说出去给他自己抹黑? 苏蓁靠近一步,轻抚了抚额前的碎发,唇边的笑意分毫不减:“看来世子是早就知道令堂为什么会得失心疯,难道说,世子的那三个无辜枉死的兄弟也偶然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去找世子吗?” “你!” 少女的发梢带着幽幽的冷香,陈候世子愣了愣,下一秒,手背上却就传来尖利的痛感,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似的。 “你!” 陈候世子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的少女:“你对我做了什么?” “世子不用惊慌。” 苏蓁转了转手中的阴阳钉,镇魂珠方才显出来的画面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敛了敛眼神,淡淡的一摆手,道:“只是借了世子一点血罢了,今晚还请世子不要出门为好。” “你!” “世子,世子,还请息怒啊世子。” 陈侯世子哪里受过这样的怠慢,此时一张脸都憋的通红,正要伸手,却被身边的总管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陪笑劝道:“世子,世子还是消消气。” “世子也可以试试。” 苏蓁并不闪躲,甚至略略扬了扬头,笑容清淡:“但是我不保证侯府的事今晚就能解决了。” “··· ···” 短暂的对峙后,陈候世子终于悻悻的放下了手,冷哼一声,拂袖离去,而他身边的总管则是也深深的看了苏蓁一眼,才跟着走了。 而等到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苏蓁脸上的笑意才消退,她左右查看一番,却并不离去,而是扬头冷声道:“出来吧。” 破茧 第3章 赌约 她的话音才落,原本寂静一片的走廊处徒然传来了活泼的男声:“嘿嘿,真是好险啊!” 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郎突然从屋顶跳下来,满面堆笑,一双灵活的眼珠子忽闪忽闪,正望向苏蓁。 白衣少年郎的鼻子嘴巴都快皱到一起了,他的笑脸垮下来:“蓁姐姐笑笑嘛别这么无情啊··· ···” “行了,你又在胡闹,赶快带苏臻回去。”猛然间,不大的走廊中猛然又出现了个少年郎的模样的人。 他一身黑衣,面容同那个方才的少年有几分相似,只是冷漠的多,一双眸子里淡淡得不带丝毫感情,扫了苏蓁一眼,道:“刚接到阎君新指令,还望姑娘随我们回去。”一个冷漠的连句话都不肯多说,另一个则是出了名的见面三分笑。 这样的两个人,谁能想到他们是一对亲兄弟? 况且··· ··· 苏蓁的眼神沉了沉,她点点头,莲步轻摇,往前走了几步,只见那走廊之中竟忽然出现了一处通口,隐隐泛光,白衣少年调皮的一吐舌,却还不死心,朝着苏蓁摇手道:“蓁姐姐,快来,大人还在等着你呢。” 他伸出的手十分白净,连一丝血管也无,苏蓁不过犹豫了片刻,便就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那只手掌。 冰冷。 只有冰冷。 仿佛是手中握着的是一块千年万年的玄冰,冰冷的感觉一路传到身体每个角落,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真是的。” 白衣少年笑着开口,声音多了几分无奈:“蓁姐姐有那么冷嘛,看你这身子颤的。” 怕冷吗? 只有死人才不怕冷吧。 苏蓁这样想着,便略略有些想笑,而牵着她手的白衣少年却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竟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蓁姐姐又在想只有死人才不怕冷了吧。” 少年的笑容漂亮的如同冰雪,带着一点点狡黠的光,他歪着头,一本正经的开口:“可是,蓁姐姐你可别忘了,你也是个死人了哟。” 去往地府的必经之路上有一条名叫忘川的河,活人沉水底,死者浮舟轻。 传说里那些已经身死却还不自知的鬼魂都会聚集到忘川的边上,然后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最后化作曼珠沙华,开遍整个忘川的河滩。 苏臻慌神的功夫便到了醧望台,这里便是生死轮回毕竟之地,常言道饮下孟婆汤,前世浮华终归尘。 而此时孟婆汤前排着长队,有名书生在望乡台旁吵闹不要喝孟婆汤宁愿当孤魂野鬼,只要能让他陪着他的夫人,奈何,生死轮回终是宿命,他被牛头马面捆绑起来,强硬的喂了孟婆汤,一脚揣进了轮回道。 “哎呀,可惜了,又是一个痴情汗。”白衣少年笑盈盈的接过一碗,看了一眼已经蹙起眉的黑衣少年,一饮而尽:“要我说啊,孟婆你这茶汤都多少年没换过味道了。” “你当这孟婆汤是喝来消遣的不是?”被唤作孟婆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年方二十五六,她并不生气,只是笑着嗔了一句,随记,便端起另一碗冒着热气的茶汤,递到了苏臻的面前。 “来来回回是为轮回,喝吧,这可是规矩。” “我既是渡魂师,这阴间的汤,对我有何用?”苏臻对孟千佑的恨意太深,自是不愿就这样忘记。 “若你执念不深,该忘的事情自会忘却活人不喝孟婆汤,不入地府门,这就是地府的规矩。 。”孟婆这汤已经熬了千年,灵力自是不容小徐。 苏臻不再言语,粗瓷做的茶碗有些粗糙,她暗自用阴阳针刺破自己的血,扎的她的掌心有些刺痛,那茶汤带着清香味,她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仰头喝了个干净。 “行了,你们走吧。”比起苏臻的不情愿,孟婆更像是长舒了一口气,她身着素衫,不加半分修饰,却更显得她身形窈窕,不似是个已经千百年的地府鬼怪,倒是同寻常人间的妇人并无差别。 “你的孟婆汤似乎不灵,我对前世那个人似乎恨意更深了。”苏臻通过孟婆身旁时候,低声私语。 孟婆不由得多看了苏臻一眼,未言语,笑容晏晏,不着痕迹的转过身,身后则是一条更为狭窄的白玉小桥。“请吧,阎君已经等你们多时了。” 孟婆对着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苏臻下意识的看一眼身边的鬼使白,只见他转了转眼珠,也对着苏臻笑了笑,同做了个“请”的手势:“臻姐姐,从这就能到阎君府上了,你可得快些过去,不然阎君可是会不高兴的。” “你呢?”苏臻皱了皱眉,“你们两个不用过去吗?” 鬼使黑张了张嘴,仿佛要说些什么,却被一边的鬼使白一把拽住,只见那少年模样的脸上正是一派天真的笑意:“走吧,臻姐姐。” ··· ··· 苏臻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来必然是这次的事有了什么纰漏,需要找人担责任罢了。 只是··· ··· 她的眼神暗了暗,只不过是她没有想到,地府的消息来得这么快罢了。 小桥就在眼前,她叹了口气,慢慢的走了上去。 桥面冰冷,坚硬。 一步步,仿佛都走在冰尖上一样。 她幼年的时候似乎听过一个什么异志的故事,说有一位鲛人,因为爱上某个国家的皇子,就许下诺言,用尾巴去交换了一双可以行走的双脚,只是每当她行走的时候,就如同走在刀尖上一般痛苦。 鲛人痴情,以为有了一双同他们一样的双腿就能有爱人。 可是到最后,皇子还是另娶,而她所受的那些痛苦都伴随着她的身死而无人知晓。 这般可悲的人生,她顿了顿,竟然生出一丝悲凉来,四周更是黝黑一片,即便是在地府,这样的阴冷也事极其少见的,而正当苏臻有些踌躇的时候,石桥的尽头,也就是最阴冷的地方, 府邸的大门突然打开,如同水画一般,四周缓缓铺开,这地府的鲛人灯硫磺异彩,而大厅正中间的地方,正坐着一个黑衣墨发的男子,他低着头,手中一杆朱笔。 “你来了。”男子头也不抬的开口道。 他的声音很冷,仿佛飞越了千年万年的冰霜一般,带着让人无法忽略的寒意与压迫,就像是至高无上的威严在对着苍生施威。 苏臻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阎君。” “看来你还记得我这个阎君。” 朱笔被轻轻的放回了砚台,夜重华蓦然抬头,望着眼前已经脸色惨白的少女,漫不经心的开口:“我还当,你已经忘记我们的交易了。” “小女不敢。” 苏臻低了低眉,淡淡道。 “不敢?” 被叫做阎君的男人挑了挑眉,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少女一番,才道:“让你渡魂,你却把魂魄放了?。” “我··· ···” 苏臻刚要开口辩解,那阎君却是淡淡的笑了:随意放冤魂,破坏生死轮回,你可知错。” 夜重华的声音很冷,也很淡漠。 他抬起头,俊美无双的面容上,一双点漆般眼眸上下扫了苏蓁一番,随即便有些嘲讽的笑了: “苏蓁。” 他接着开口,大殿之中的气温也急剧下降,苏蓁被冻的几乎喘不过气的时候,猛然间,冰冷的气流一松,她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我,我··· ···” “本府君跟你的交易,看来你是不想再履行了?” 声音淡漠,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 眼看着面前这位喜怒无常的阎君已经抬起手,朱红的判官笔正欲落下,苏蓁心头一惊,再也顾不得其他,便猛然扑上前去,一把扣住阎君的手腕:“阎君未曾让我接受训练,初次任务有所失误,情理之中,忘阎君再给一次机会。” “哦?” 被死死扣住手腕的阎君夜重华挑了挑眉,并没有急于震开面前脸色煞白的少女。 她用的力气很大,甚至还在微微的颤抖,可见是惧怕到了极点,而那紧紧扣住自己的手掌间虽然冰冷,但还是带着轻微的,不同于地府里的温热。 凡人。 已经身死,却还保留着肉身的凡人。 夜重华的眼神动了动,随即,他冷哼一声,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摊开苏蓁,苏蓁单薄的身体猝不及防,重重的摔落在地,她却像丝毫没有知觉一样,只定定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 夜重华:“阎君一职向来一言九鼎,既然先前同我已经有过约定,又怎么能轻易反悔?” 夜重华又是一掌劈在了苏臻的左肩处:“本府君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再犯,尔只有灰飞烟灭这一条路可走。” 苏臻顾不得疼痛仿若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阎君请说。” “帮本府君找一个人!前提是你先把陈侯府遗留的烂摊子搞定。”夜重华力道很重的甩在了苏臻身上,下一秒,她便又回到了人间。 苏臻随着一道白光出现在了陈侯府,差点跌倒在地,左胳膊那叫一个酸疼,她自知这是夜重华有意为难,却也无话可说! 破茧 第4章 宿命 “苏姑娘,苏姑娘,您刚才去哪儿了,我们满院子的找您!”陈侯府上的管家毕恭毕敬的行了个大礼,看向苏蓁的眼神五分敬畏,五分惶恐,他见苏蓁只是喝着自己的茶却并不开口,额头上便隐隐的沁出了些汗珠。 小世子只怕是把这人给得罪透了。 他情世老练,此时更是忙擦了擦汗,哈腰恳求道:“还请苏姑娘发发慈悲,不能就这么不管我们侯夫人了啊。” “哒” 瓷杯盖清脆的响了响。 “管?怎么管?”苏蓁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茶杯,瞥了眼已经两股战战的来人,声音不见波澜:“世子既说了这事不需要我管,我又何须去惹这个麻烦不成。” “这······” 陈管家心里暗暗叫苦,原本按照小世子的脾气,确实是怎么的都不肯让这位苏姑娘去府上了,说是家丑不可外扬,但事实上,不过是记着苏蓁那一天的嘲讽伺以报复罢了。 原本这也没什么,但是··· ··· 陈管家瞥了眼眼前不过十几岁的少女,脑海中又浮现起那几位前来作法的道长的死相,不禁又打了个激灵: “苏姑娘,那,那恶鬼行凶,只有您才能治服的了啊,求求您了!” “是吗?” 苏蓁的眼底闪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笑意,她素手纤纤,轻轻的在桌上点了点: “让我去也不是不行,只是······” 陈管家立刻会意,忙追问道: “姑娘请说,小的来找姑娘之前侯爷发过话,说是只要姑娘能除清侯府的脏东西,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 说什么就是什么 ? 会对发妻杀害自己亲生儿子的行为坐视不理的人,说出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度? 苏蓁的眼神深了深,只怕若是要借以陈侯府的声名,就还是要从陈夫人的身上下手。 “罢了。” 苏蓁摆了摆手,淡淡道:“你回去告诉陈侯,就说今晚苏蓁登门,还请他信守承诺,答应苏蓁一个小小的请求。” “是,是。” 陈管家见苏蓁这么爽快的答应下来,长舒一口气,喜笑颜开的连连点头,他也是陈侯府中多年的老管家了,自然人情练达,此时更是对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下一秒,就有几个年轻力壮的院丁抬着几个箱子进门,“咚”的一声放在了地上。 “这是做什么?” 苏蓁皱了皱眉,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是姑娘您贴子上说的东西,侯爷都给您备齐了。” “等等,贴子?” 眼见着苏蓁脸上的疑惑更深,陈管家也愣了一愣,目光徘徊一番,最后伸手,指向苏蓁的身后:“就是您身边的这位少爷子递给小的的帖子啊。” 厅堂内的气氛陡然冷了下来。 就在这么一瞬间,苏蓁的指尖已经是紧扣了三枚阴阳钉,她的额头也渗出了些轻微的含意。公子哥。 荒唐! 她向来都是独来独往,身边唯一的一个贴身丫头今天还告假回家去了。 那么··· ·· 她身后站着的,只怕根本就是鬼魅之流。 鬼魅之流在她身后这么久她却毫无知觉,只怕是个棘手的麻烦。 阴阳钉已经箭在弦上,苏蓁不自觉的又咬了下下唇,下一秒,她猛然抬起手腕,就要先发制人打出手中的三枚阴阳钉。 “叮” 极其微小的碰撞声响起。 苏蓁怔了怔,而下一瞬,她的右手就被人紧紧扣住了。 “不错,是我给侯府递的帖子。” 低沉的男声响起,正对着苏蓁的耳畔,那小巧圆润的耳廓几乎是瞬间就涨红了一片。 而始作俑者却只是挑了挑眉,对着面前的陈管家等人略一点头:“有劳各位。” “哈,啊,不敢当,不敢当,这,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像是没料到这变故,陈管家等人面面相觑一番,最后,还是陈管家第一个反应过来,干笑几分,连连摆手: “姑娘的要求,侯府自然是全力所为。” “··· ···” 只是他话说的漂亮,苏蓁却是面色僵硬,连接都不接一句,陈管家等了片刻,没等到一个人开口,他上下打量一番,只见那英气逼人的少年黑发黑眸,浑身带着一种不可忽视的威严,他来侯府的时候自称是苏姑娘的兄长,只是这么一看,两人的长相却还没有什么相似。 “这··· ···” 能在侯府一路坐上管家的位置,自然都是人精。 陈管家转了转眼珠子,便抱拳行礼:“那小的就先告退了,今晚会有马车前来接姑娘的。” “嗯,下去吧。” 苏蓁仍旧是没开口,倒是那黑衣少年淡淡的摆摆手,那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倒是比陈侯爷平日里更有气势的多。 陈管家心中一洌,更是不敢多说,带着人便推了出去。 等到厅堂里只剩下这两人,苏蓁才僵硬的转过头,看向身后无比淡定的来人,许久,她才开口道: “阎君··· ···你··· ···你怎么来了?” 本府君若是不来,怎么能知道你是否就担的起这个资格?”夜重华冷哼一声,不着痕迹的松开了手。 少女微热的体温似乎有种不寻常的力量,他竟然有些微微的舍不得松开。 “资格?” 苏蓁的眉头紧了紧,眼前的少年比那天在地府见到的阎君似乎要年少几分,漆黑的眸子,刀削玉成的面容,只是却多了几分生动与人情味。 这样的阎君倒是少见,只是好端端的,到底是什么让他要亲自来走这一趟呢? 这样想着,苏蓁的眉皱的更紧了。 有了上次的警告,现在,她自然是对任何地府的事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紧惕。 “怎么,本府君说的话你有异议?”夜重华见苏蓁只是皱着眉打量自己,脸上的神色不由得有些不自然,他轻咳一声,略略提高了声调,恢复了往日的冷漠,道:“陈府的那三只怨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 ···怨鬼?” 苏蓁讶异的抬起眸子,她脸上的吃惊之色显然不像是作假,然而这却让夜重华心中的疑云更重。 他的眼神深了深,问道:“那三只怨鬼的事,你不知道?” “怎么会是怨鬼?”苏蓁急急道,她的脸色有些惨白:“我不是已经渡化过他们了吗,他们,也被我渡化了,应当早日投胎转世才是,怎么会成了怨鬼?” 要知道,这怨鬼一般是有着极大怨气的魂魄才会厉化,而一旦成为怨鬼,就意味着,这些魂魄的下场只有一条,那就是由地府中的鬼差出手,让他们魂飞魄散。 在魂魄变成丧失理智的怨鬼之前,还可以被渡化。 但是一旦成为了怨鬼,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也就是说,那三个小孩子的魂魄··· ··· “怎么可能?” 苏蓁的脸又白了一白,那三个孩子··· ··· 她的手无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小腹。 上一世,她还活着的时候,也曾有过身孕,那时候,太医确诊之后,她小心翼翼的摸着自己的肚子,幻想过无数次孩子出生的场景。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 三个月,她跟那孩子的母子缘分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后,孟千佑登基为帝,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个消息,传给她的就是一道轻飘飘的圣旨:五马分尸。 那灭顶一般的疼痛似乎又传来,苏蓁猛然打了个冷颤,她抬头望向夜重华,眼睛都有些发红: “他们只是一群孩子,才五岁,他们横遭惨死,现在还要让他们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吗?” “看来,你是没有好好的听那个管家说的话。” 夜重华丝毫不为所动,他脸色冷淡,清隽的手腕轻抬,那笨重的箱子便应声而开,露出里面一只沉甸甸的鼎炉来: “不过两日,那三只怨鬼就杀了近十名道士,被怨鬼所杀之人都是怎样的凄惨你应该不用我说,他们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分明是那个女人。”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说出的话都带着愤恨:“陈候夫人,这一切都是她害的。” 或许是因为苏蓁说的话恨意太强,夜重华愣了愣,倒是头一次有些不解起来: “那你为何救她?” “救她?” 仿佛听了一个什么天大的笑话,苏蓁笑了,只是她眼中的恨意却愈来愈深。 她笑的肆意,只是片刻,她才勾起唇角,一字一句:“因为她不能死,她要活着,活到她亲眼看着自己一无所有家破人亡的那天。” “她··· ···” 夜重华皱起了眉,他正要开口,脑海中却突然想起生死簿上的一句话:“苏氏满门,因陈夫人密告欺瞒圣上多年而龙颜大怒,夺爵,灭满门。” 陈夫人? 难道说··· ··· “是她。” 仿佛看穿了夜重华的疑问,苏蓁顿了顿,笑容略略收敛几分,道:“当日,便是她去同孟千佑密告,说我苏家满门都是阴命,当年我进王府,也是我父王找人给我改了八字生辰,所以,苏家,才会被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破茧 第5章 你要挑战本王? 她说的很轻松,似乎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但是那只纤弱的手,却死死攥成了一团,指甲仿佛能掐出血来,苏蓁面上却还是一派无波无澜,只是眼神略深了几分:“所以,若是一定要有人永世不得超生,也一定会是她。” “哦?” 夜重华没有多话,他只是淡淡看了苏蓁一眼:“怎么,你是要违抗本府君的命令?” “··· ···属下不敢。”片刻的僵持后,苏蓁低了低眉眼,淡淡道:“一切自然听阎君的吩咐。” 只是那低垂的眉眼下,苏蓁眼中有光一闪而过。 夜重华颔了颔首,他指尖一动,那箱子中的鼎炉就慕然腾空而起,直直撞进了苏蓁的怀里,苏蓁冷不丁受了这一撞,趔趄了一下,险些没能站稳。 “这···· ··” “这是地府的炼炉。” 说着,他眯了眯眼: “用来炼化怨鬼的,今晚,本府君就要看到那三个怨鬼消失,还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一个公道。” “但是··· ···” “没有但是。” 他毫不留情的打断了苏蓁几欲出口的话,眼前的少女若是在人间,不过是十几岁正少艾的年纪,而她,却已经十分懂得察言观色,她有礼的接过鼎炉,片刻,她扬起头,目光却似乎是瞒了一层雾气,让人很难看清楚:“阎君的意思,是只要他们消失,就好了,是吗?” “是。” 夜重华假装没有看到少女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淡淡的点了点头:“只要再无任何人死在这怨鬼手下,其余的,便就就看你的本事了。” “一言为定。” 夜间,一辆不起眼的青顶小车到了苏宅的门外。 “苏姑娘。” 陈管家见到一并出来的两人毫不意外,而是满脸堆笑,朝着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车马备好,二位,走吧。” “有劳。” 苏蓁略略一点头,她今夜仍旧是一袭白衣,只在外面随意的罩了件披风。 夜色似乎着实有些深了,苏蓁下意识的瞥了眼天空,却只见到黑漆漆的夜空,连片云彩也无。 难道已经三更了吗? 她心中有些疑惑,却并没开口,只是正当她欲踩着机杼上车的时候,她身边的黑衣青年突然伸手,一把扣住了苏蓁的手腕: “慢着。” 夜重华的神色在黑夜中不甚明了,但是下一刻,他猛然出手如电,对着满面笑容的陈管家突然出手,手上的地灵珠发出通透的光,直接击中了陈管家。 “阎君你···· ··” “嚓” 苏蓁的声音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意料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夜重华的手并没有收回来,一时间,仿佛死一样的沉寂着,只有血,顺着夜重华的手指,吧嗒吧嗒的掉落在地上。 “你们,这是干什么?” 陈侯管家的笑容丝毫不减,他歪了歪头,话语中的困惑颇有些真心实意:“苏姑娘,你不走了吗?” 苏蓁下意识的咬了咬下唇,她的手中已经死死的扣住了三枚阴阳钉,蓄势待发,只是眼前的场景,多少让她有些无从下手。 “阴阳钉没用。” 夜重华淡淡的看了苏蓁一眼,手上更是加了把力气,直接把她护到了自己的身后,这才开口: “是活尸。” 活尸? 可能也只有活尸才能解释 眼前这个场景了。 半张脸都成了碎肉,却依然挂着近乎诡异的笑容,注视着她。片刻,苏蓁轻声问道: “是那三个孩子炼化的?” “不知道,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人做的。” 夜重华淡淡开口,而下一秒,方才那如同卡壳一般的陈管家又陡然清醒过来一般,他半张脸都被夜重华直接以指为力,削了过去,但他却丝毫没有倒下的意思,反而仍旧笑着,看向苏蓁:“走吧,苏小姐,主子们在等你呢。” “主子们?” 苏蓁敏锐地捕捉到他说的话,连连发问:“主子们是谁?是那三个孩子吗?” “怎么,苏小姐是不愿意过去吗?” 陈管家并没有做答,而是仍旧歪着头,诡异的笑着。 血从他的颅骨处喷涌的差不多了,现在,只有一些血浆缓缓的,顺着他的脸流下来,让他本就异常诡异的笑容更狰狞了几分。 “他八成是听不见你说话的。” 夜重华陡然松开手,那修长的五指上满是鲜血,他皱了皱眉,嫌恶的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 “能炼出这样的活尸,只怕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桀桀。” 仿佛听懂了两人的对话,陈管家突然怪笑一声,四周的血腥味猛然充斥过来,月亮突然重新出现,借着月华如水,苏蓁这才看清,陈管家带来的马车上竟然整整齐齐的放着一具黑色的棺材! 而驾着车的两匹黑马,都仿佛死了一样,不声不响,不动不行,只瞪着眼珠子,有潮湿的鲜血从黑马的耳后潺潺的流出。 整条小巷里竟然都充斥着刺鼻浓厚的血腥味! 但是方才,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是幻术。” 夜重华慢条斯理的说道,只是他的眼神也有些变幻莫测:若是,刚刚上了那辆马车··· ··· 又这样想法的自然不光是他,苏蓁的眉头蹙了蹙,她扣住阴阳钉的手渐渐松下,但猛然间,她便掏出一张画着符咒的黄纸,想也不想,啪的一声便拍在了陈管家的头上。 “桀桀,桀桀!” 那黄符遇尸则烧,一落到那活尸的头上便开始自燃,明亮的火焰在活尸的身上猛然烧了起来,刺鼻的腐肉味陡然便弥漫开来。 “桀桀!苏小姐··· ···你,是不跟我回去吗?” 火光中,陈管家的脸根本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他无比的痛苦,他此时头顶,身上,都落了不同程度的火,他整个身体痛苦的缩成一团,不住的颤抖,却不肯上前一步,而是只在站着原地,抬起头,用一双已经烧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苏蓁的方向: “苏小姐,不跟我去见主人们吗?” “他,他这是··· ···” 任凭苏蓁已经从地府走过一遭,此时也骇的往后退了一步,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你,你··· ···” “当心!” 夜重华厉声喝道,苏蓁这才大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只见她下意识的后退,她快,那活尸却如同突然有了思维一般,突然朝着苏蓁所在的位置扑来,苏蓁闪躲不及,眼看着就要被那团真火烧到,此时却陡然出现一只手,一把推开了她。 “··· ···阎君!” 苏蓁的声音从未有过如此的焦急,她深知地府之人在阳界行动左右五一不受到限制。 像夜重华这样化成人身后,身上所持的法力不过原先之二三,甚至比她这样的活死人兴许还不如。 这样的夜重华哪里能是这具活尸的对手? “哼。” 只见夜重华却是不慌不忙,他冷哼一声,不紧不慢的伸手,不知道何时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把去全身散发着金黄色光芒的剑,随着剑灵出鞘,夜重华冷声道:“退。” 退? 这样一个简单的命令,却是在 僵持了几秒钟后,活尸仿佛有些僵硬一般的往后退了一步。 “退。” 没有多余的话语,夜重华站在马车旁边,略略皱了皱眉,继续道: “十步以外。” “··· ···” 卡擦,卡擦。 那活尸身上还时不时发出“滋滋”的烧灼声,但是他却仿佛很畏惧似的,按照夜重华的吩咐,慢慢的,往后又退了几步。 “这是··· ···” “上了生死册的人,何时何地,都受黄泉剑的限制。” 夜重华淡淡的开口,然而他的话音刚落,那名活尸便就突然又起身,猛然朝着他们二人的方向扑过来。 “当心。” 夜重华的脸色白了一白,却也顾不得许多,苏蓁更是三枚阴阳钉其发,死死的钉在活尸的口鼻处。 “桀桀!” 活尸发出凄厉的惨叫,却仍是不肯松手,死死的拽住苏蓁的一只臂膀,活尸性毒,苏蓁此时也不过是一具返台肉体,只见他脸色由白至青,月光下,那只手腕已经也泛出淡淡的青色。 “愚蠢。”苏蓁眯了眯眼睛,不待夜重华出手,她心中陡然涌起无限的杀意,一时间,头脑中竟是闪过无数个片段。五马分尸。身死不得全。 她的眼睛有些发热,下一秒,她陡然抬手,胸前由一团煞气构成的类似葫芦状的黑色玉石,素手一掌便把那活尸的头颅劈了下来。 “嚓” ··· ··· 也不知过了多久。 潮湿的,咸腥的气味。 血。 喷涌的鲜血有些许渗进了她的嘴中,苏蓁愣了愣,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自己的手。 指尖处有些许淤青。 但是比起这个,鲜血,几乎覆盖了她的全身。 她,她做了什么? 脚下,方才连真火都烧不死的活尸静静倒在地上,全无声息。 死了? 她,杀了这具活尸吗··· ··· 活尸··· ··· 怎么会··· ··· 而下一秒,她冰冷的手腕陡然被人拽起。 “我··· ···” “是你?” 破茧 第6章 寄声魂 “我··· ···” “是你?” 夜重华的脸色沉重,眼神也深不见底,他盯着眼前的有些惊慌失措的少女,一字一句: “活尸只会被炼化他的人所杀,苏蓁,你最好给本府君解释清楚。” “我··· ···” 苏蓁甫一张口,话还没说出来,突然就觉得心口一阵疼痛,喉头一甜,更是直接呕了 一口黑血出来。 看着眼前女子惨白的脸,唇边的血渍,夜重华的心更沉了几分:活尸乃是用枉死之人所炼化,而炼化者必将劳心劳力,一旦活尸灰飞烟灭,那炼化之人也必将心神受损。 苏蓁的这副模样,完完全全就是做实了炼化之人的罪名。 可是··· ··· 他的眼神落到那张惨淡的,不敢置信的脸上,竟然罕见的生出了一丝犹豫。 万一呢,万一不是她呢?毕竟她才刚来到地府。 夜重华任阎君一职位不过三年,然而人间三年,便是地府三十年。 三十年的岁月弹指飞烟,他何时有过这样犹疑的时刻,这让他多少有些恍然,以至于当身如闪电的鬼魅猛然偷袭的时候,他才猛然回神。 “阎君小心。” 苏蓁怔了怔,那黑影带着肉眼即可见的煞气而来,她心中焦急,弹指间,便将化魂粉,狠狠的洒在了那影子上。 “吱吱·——” 那 黑影发出宛如老鼠般的叫声,夜重华险险避开,但手上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划了一道伤口。 “唧唧,唧唧。” “大胆妖物。” 夜重华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一张俊脸此时更是难得的阴沉起来,作为地府的阎君,纵使是肉体凡胎,也不是鬼魅之流可伤的,只见他伸出手,上面的斑斑血迹还在,却猛然间死死的掐住了那道黑影的脖颈。 “吱吱,吱吱!!” 黑影在他手中发出尖利的叫声,夜重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缓缓用力,他既是阎君,被他亲手了结的,无论是怨鬼还是魂灵,那就都只有灰飞烟灭着一条路可走。 “吱吱——” 黑影的声音逐渐慢了下来,煞气消散了些,而正当苏蓁舒了口气,以为就此结束了的时候,突然,那黑影爆发出一阵极其尖利的叫声:“吱!!!” “不好,他在叫救兵!” 苏蓁脸色一变,一把上前,拉住夜重华的手就要带着他往回走:“快走,这里有问题。” “走?” 那只素手微微的恢复了些许的温度,夜重华瞥一眼正死死拽着自己袖子的少女,脸色不变,手中的力道也没有丝毫的减轻。 眼看着黑影爆发着骇人的尖叫,连苏蓁都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而唯有夜重华,在此时微微的笑了笑,只见他一只手仍旧死死抓住黑影的脖颈,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苏蓁,他笑容清淡,说出来的话却是极其冷淡:“出来吧。” 出来? 叫谁出来? 正当苏蓁瞪大了眼睛四处打量过一番后,门口青石板的小巷内突然,传来了一阵如沐如愿,如泣如诉的声音。 “阎君就是阎君,果然一眼就能看出小女的所在。” 声如黄鹂幽幽,音如冷泉沥沥。 带着淡淡的郁结,微弱的渴求,却又却如同带着魔力一般,让人光是听见这声音就忍不住想要前去,想要寻找。 “这是寄声魂。” 夜重华淡淡的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一如既往的冷淡,。 “寄声魂?” 苏蓁蹙了蹙眉,似乎是在搜索这个名字,然而下一秒,她就有了些恍然大悟的感觉:“对了,活尸也可以用声音操控,是你,是你刚才放出了活尸!” “是吗?” 细碎的笑声响起,带着裙摆逶迤的沙沙,片刻,从远处那团浓的看不清的黑雾里走出了一个纤弱的身影。 天水青的罗裙,发髻高高的挽起,月下沉沉,露出她光洁的额头与柔美的侧脸。 竟是个美貌柔弱的妇人。 她一步步,轻缓又优然的朝着苏蓁夜重华二人走来,神情缱绻: “小女子还要见过二位。” “你既已身亡,又何故留恋人间尘世。” 夜重华没有受她的礼,而是冷冷的开口,他一只手下意识的拽过身前的苏蓁,却发现她仿佛有些愣神,怔怔的盯着那妇人的裙摆。 “苏蓁?” 夜重华低声叫了一声,面上虽还是一派冷淡,但心中却着实不似这样的镇定,尤其是当他看到苏蓁的涣散的眼神,心头便猛然一紧,随即望向面前不远处站定的妇人,缓缓开口: “摄魂术,你是想再死一次吗?” “咯咯,咯咯。” 属于女子特有的风情又轻灵的笑声响起,只见那妇人伸出一只白的见不到一丝血色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另半边脸。 “阎君难道忘了,如我这般的不忍不鬼苟存的,还会怕再死一次吗?” 月光如华,那妇人的另半边脸缓缓侧过,夜重华见了,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你用了反噬之术?” “是啊。” 那妇人不知是在微笑还是在哭泣,朦胧下,她半张脸景致如画,另半张,却是极其诡异的布满了血痕。 如同被千万只虫蚁啃咬而成,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同她那完好无损的左脸相比较,便更显得她狰狞可憎。 “反噬之术的代价便是如此,饶是我侥幸成了魂灵,也难逃天理。” “你想如何?” 夜重华淡淡的问道,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一边的苏蓁就突然如同掏空的布袋一样瘫坐在地,双眼无神,呆滞的望向前方。 “我知道,阎君你在找渡魂使。” 女子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点掩饰不住的得意,她说着,一边继续慢慢的往前走,待走到苏蓁身边的时候,她停下来,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这样弱的活死人,根本不配拥有这么好的机遇。渡魂使来回两界,跳脱生死,怎么可以就让这种人捡了便宜?” 她一边轻蔑的说着,一边伸出手,随意的推了一把苏蓁,只见苏蓁便犹如烂了骨头一般,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 “阎君。” 风情而纤细,又带着隐隐的渴望。 青衣妇人愈发的靠近了夜重华,她完美的侧脸上,激动的神色一闪而过: 为人的时候她死的冤屈,魂魄不得安宁。 原以为就这样完了,没想到,她的魂灵天赋异禀,待她睁开眼时,自己已经成了这般的模样。 活人看不见她。 这样的日子仿佛永远不会有尽头。 但是··· ···但是若是能同阎君签下生死簿,成为渡魂使的话··· ··· 这样想着,青衣妇人脸上的神色更加明显了,她望向夜重华,激动的开口:“只要阎君首肯,让小女子脱了这反噬之身成为渡魂使,小女子定会比这个丫头更能··· ···” “哦?” 夜重华挑了挑眉,面上却带了一丝难得的玩味,他打断青衣妇人的话,饶有兴味的开口: “更待如何?” “更··· ···” 女子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周围一片死寂,片刻,才听得轻微的,有血珠点滴落地的声音。 “滴答,滴答。” 素白的手腕上被划了一道肉眼见骨的口子,鲜血淋漓,一身白衣早就破烂不堪,浑身是泥。 但是此时,苏蓁还是微微笑了笑,她略扬起头,望向一脸不可思议的青衣妇人,手中的发钗却丝毫没有收力,反而更深的捅了一道。 “你,你居然··· ···” 青衣妇人的声音已经颤抖起来,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只插进自己身体的发钗,整个人仿佛猛然被抽走生气的纸人一般,轻飘飘的跌落在地。 饶是如此,她的一双眼睛仍旧死死的,不敢相信的盯着苏蓁: “魂灵,我,我是··· ···” “魂灵是没有实体的。” 苏蓁放开发钗,随意的扯下一片衣摆,一圈一圈,缓缓的缠起了自己的伤口,而同时,夜重华也似笑非笑,上前一步,俯下身子看着地上的妇人: “你当真认为,渡魂使就有那么好当的吗?苏蓁的血,就是她最大的用处。” “呵呵,呵呵呵,原来如此,竟然是红莲血,难怪,难怪··· ···” 妇人的形体已经隐隐的有了灰飞的迹象,只见她那完好的半边脸上平白多了几道伤疤,宛如瓷器上的裂痕一般,而她的眼神却始终死死的盯着苏蓁,带着隐隐的不甘与恨意:“红莲血,哈哈,你竟然会是红脸血,难怪我的孩子们会在你手中魂飞魄散!” “你说什么?” 苏蓁正在包扎伤口的手陡然一顿,她蹙了蹙眉头,敏锐的觉察到有什么不对。 “你的孩子们?你是谁的母亲?又到底为什么找上我们?陈候府··· ···你跟陈候府邸有什么关系?” “我跟陈候府有什么关系?” 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青衣妇人竟然咯咯的笑出了声,她侧过脸,一美一丑,两边截然不同的面容正正的望向苏蓁,嘴角还在诡异的上挑,但她眼中的愤怒却仿佛要化成利刃活活把眼前之人凌迟一般: “明知故问!你装什么!贱人!你跟那个女人一样可恨,你们都应该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破茧 第7章 你到底是谁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苏蓁平静道。 甚至对于妇人的诅咒她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十八层的阿鼻地狱,那又怎么样? 还有什么,能比家人被满门抄斩在眼前更痛苦的呢,还有什么,能比身为一个母亲却对自己的孩子毫无办法更痛苦的呢。 又还有什么,比复仇更让人无所顾忌的呢? 她怕吗? 她只怕,无法亲手报仇罢了。 苏蓁缓步上前,她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一步一步,只见她走到青衣妇人的身边,也低下头,缓声道: “说,你到底是谁?”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 妇人的身体分明已经如同被真火所灼,隐隐的泛出透色,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下一秒就能消失一般,但是就在苏蓁略略低下身子,想要倾听的时候,猛然间,那妇人的神色陡然一变,突的张开嘴,狰狞的朝着苏蓁的手腕上就是狠狠一口:“那你,就跟我一起死吧!” “苏蓁!” 夜重华有些惊慌的开口,几乎是一瞬间,手腕上传来的钻心的疼痛就让苏蓁有种想要惊叫的冲动,但是她眼神晦暗几遍,还是生生忍住,左手执黄泉剑,“刺”的一声,死死穿透了那妇人的胸口。。 “哈哈,哈哈,贱人,你这个贱人!” 胸口瞬间破了一个洞,青衣妇人终于松开口,踉跄着往后倒去。 她的脸仿佛冰雪一般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鼻子,眼睛,耳朵,都慢慢的融成了一块,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秀美模样。 她怪异的笑容也被慢慢融化,最终,只听见“轰”的一声,那本就是幻化出来的人形炸成了几瓣,苏蓁下意识的闭了闭眼,等待着重物坠地的响声,到最后,却什么也没有等到,只有地上,留下了一件天水碧的青衣,以及一滩极少的灰粉。 “她死了。”从方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夜重华淡淡开口。 魂灵一旦灰飞烟灭,天地间便再也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了。 天上地下,碧落黄泉。 他说着,眼底却飞快的闪过一丝怀疑。 没有什么魂灵会愿意冒着灰飞烟灭的危险去跟地府中的人过不去。 那么这个觉醒后的妇人,又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要对着苏蓁处处阻拦,甚至想要取而代之? 孩子,陈府。 夜重华的神色阴晴不定,他下意识的伸手,判官笔正紧紧的贴在他袖中,所有的渡魂使与地府来说都不过是他们与人间接洽的棋子。 若是想更换,随时都可以。 那么这个苏蓁··· ··· “不是我。” 片刻,一身狼狈的女子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夜重华,开口: “我没有做这些事。” 没有,吗? 月亮不知何时又幽幽转亮,照的耀眼,而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那件血迹斑斑的青衣,甚至还有苏蓁仍在滴血的手腕,都仿佛清晰的说明了今夜所遭遇的一切。 没有吗? 夜重华的神色深了深,在 人间,他的法力都成了虚无,但是只要在生死簿上留下姓名的人,便等于将命也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缓缓的取出袖中一只小巧的,看外观毫不起眼的紫毫笔,笔尖三转,苏蓁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你要带我回去问罪吗?” 她不抱希望的开口,眼神也随之突然黯了一黯。 渡魂使是怎样的,她最清楚不过了。 黑白无常每日会挑选那些落魄的魂灵,有些有异能的便就会作为渡魂使,成为冥府与人界的联系。 她会被选中,则就是因为她体内的血有异,红莲血,红莲地狱,她前生能视鬼怪便 也就是因为她是千万人中都不一定会有的红莲血。 红莲之下,魂灵俱亡。 她不过是一把留待使用的刀剑,却凭借着这个,同阎君做了一笔交易,让她得以在凡间行走,去找那人报仇。 虽然稀少,但是,苏蓁更清楚,比起冥府的稳定而言,她,不过是一个有些特殊的魂灵,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若是她现在被带回冥府,问罪她的会是第十八层地狱的极刑。用幽冥火烧着的热油锅可是这地狱中最大的刑罚,传闻若犯人被扔进去,生生世世受尽烈火焚身不得轮回超生。 这样想着,苏蓁下意识的咬了咬下唇,她并不畏惧什么,只是那她的大仇··她不甘心这么放过她的仇人。 “嚓” 判官笔猛然发力,直直的朝着苏蓁飞去,眼看着就要贯穿苏蓁的胸口,苏蓁下意识的伸手去挡,却扑了个空。 “噔” 判官笔稳稳的插在那辆马车的棺材上,苏蓁怔了怔,才转头,看向夜重华。 “事情还没有完。”夜重华淡淡的开口,他俯身,捡起地上那件有些残破的天水碧的绸衣,径直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阎君,你··· ···”判官欲言又止 “走吧。” 他并没有给苏蓁开口的机会,而是淡淡的打断她,他没有看她一眼,声音里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情愫:“去陈候府邸,本府君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苏蓁和夜重华难得的尴尬。 “哒哒哒”的马车声响起,没用多久苏蓁和阎君夜重华就来到陈侯府。 下了马车抬头一看,整个陈侯府上空翻滚着浓郁黑气。 心下不自觉的踌躇。 “进去吧!”夜重华看着苏蓁眼里的痛楚,声音也不自知的温柔了不少。 苏蓁似是被突然的出声惊了一下,猛的看向阎君。 “好!”苏蓁眼中的伤痛褪去,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自己坐下的孽,总要自己收场。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陈侯府。 “哗,嗷,呼,啸,”各种鬼魅渗人的声音,在整个陈侯府充斥游荡。 苏蓁有着阴阳眼,自然能清楚的看见,原本还是灰白弱小的三鬼,如今已经完全被乌黑遮蔽,就连不时露出的面容,也是狰狞吓人。 膨大的鬼体内还有痛苦的面容浮现,好似在求救,又像是带着无边的恨意。 “他们已经完全磨灭人性了。”夜重华语态平静的叙述。 苏蓁脸上再看不见痛苦挣扎,“我知道怎么做了!”可是话语间,还是能听出些许的艰难。 夜重华见苏蓁如此,不自觉就是心软,刚想要说话劝慰,就听见有人走近。 两人眼神对视,微微额首,就安静的坐在太师椅中等候。 “谢两位大师,大驾光临。”陈侯同儿子一起进来,自己亲自相迎,拱手笑道。 夜重华连眼神都没给一个,苏蓁无法只得起身接话。 “陈侯客气!”硬邦邦的话,让人听得分外不喜。 陈侯却好似不曾察觉,脸上的表情都没变一下,反而笑的越发开怀。 面对面看着陈侯的苏蓁,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陈侯面色阴损憔悴,眉间郁气浓烈,还有身上不时翻涌的阴气,只觉得他似鬼非人。 不解的朝着夜重华看过去,正巧两人四目相对,只是一个眼神,两人就好像心灵相通。 夜重华眉头微蹙看了几眼陈侯,转头对着苏蓁摇了摇头。 陈侯知道苏蓁的能耐,自是对她奉承良多,苏蓁不似夜重华,不耐烦跟凡人敷衍言谈。 她只因当年汝南王府出事,告发的就是陈侯。 这次苏蓁就是想借用陈侯家入宫,如果能彻底报仇,才不枉费她重活一遭。 所以眼前的仇人之一,苏蓁也无法假装没事的虚与委蛇,只能冷言冷语应付几句。 夜重华听出苏蓁的言不由衷,他在人间待的越久,法力就会被约束的越发厉害。 将手上的青衣扔在陈侯面前,“陈侯是否认得此物?” 陈侯瞬间变脸,还不等说话,一直脸色不耐的陈世子,脸上惊惧异常,惊呼出声:“青姨娘的衣裳!” 虽然最后连个字含含糊糊,可苏蓁和夜重华都听进耳中。 看来之前鬼所说的话,该不全是假的。 陈侯不等苏蓁和夜重华继续问,就黑着脸大声呵斥陈世子:“住嘴!来福给我把世子带下去。” 听见陈侯的话,早就候在门外的来福,急急忙忙带人进来,把身体僵直愣神的陈世子拖拽出去。 这明显的替青姨娘遮掩的行为,让苏蓁夜重华很是怀疑。 两厢对望一眼,夜重华不等陈侯有所反应,就运用灵力打出一掌。 大厅内的阴气霎时重了许多,夜重华一击不成,此时体内的灵力也依然匮乏,不能再轻易动作。 可看着没有妨碍的陈侯,怕是也并非真的鬼魅附体,该是这些日子被三鬼折磨,身上的阴气才会这般浓烈,让人生出怀疑。 “大师,这是?”陈侯低头看着身体,丝毫伤痛也没有,可是刚刚确实又有一股强大的气息涌来,疑惑问道。 夜重华轻咳两声转开脸。 苏蓁抿了下唇,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解释:“你身上的阴气入体太甚,唯恐你被怨鬼附体,阎,严大师才会出手试探,只有鬼魅才会被伤到,既然你无事,咱们也都放心了。” 陈侯一听爽快笑道:“原来如此,两位大师果然了得,竟然有这等神通。”干的好事。” 破茧 第8章 急病乱投医 苏蓁扯了下嘴角。 陈侯也看出两人的不自在,就对着刚回来复命的来福道:“两位大师也累了,不若先去厢房稍作歇息,待得明日再行除邪祟。” 说道此处,陈侯脸上也露出为难,“这几日我府上不安宁,皇上派了不少人来府上,厢房也只剩一间,怕是要怠慢了。” 苏蓁听了这话,不高兴的皱了下眉,刚想开口说她可以明日再来。 夜重华就先一步,用清冷的声调说:“可!” 苏蓁看了眼阎君,察觉到他脸色比起之前更加苍白,也就随后点点头,不再开口。 “两位大师请进,若有什么缺的尽管去寻小的。”来福恭敬道。 苏蓁环视了下房间,瞧见床只有一张,刚想要开口说再搬来张软塌,肩膀上就压上厚重的手掌。 带着几分颤抖的手,还有越发沉重的依靠,都让苏蓁差点变脸,忙打发人离开。 来福好似不曾察觉不对,低头恭敬的退了出去,还小心的将门给带上。 夜重华只等门一关上,就再也坚持不住的倒在地上,脸色如纸,骇人的紧。 “阎君!”苏蓁低声惊呼。 夜重华听得见,却无力开口。 苏蓁知晓阎君在人界会被限制修为和灵力,却不曾想会这般严重。 慌乱无措,想去寻人,却又不知去何处找。 她才刚刚做渡魂使,体内丝毫灵力也没有,再一次的无力充斥全身。 明明是她答应的交易,用任务交换复仇,分明是她赚了。 现在竟然害的阎君落得如此。 心底也有丝丝刀绞的烦躁疼痛,苏蓁却丝毫不敢深究。 着急之下竟咬破了指尖。 “嗯。”夜重华无意识的发出低吟。 苏蓁低下头看着冒血的指尖,试探的往夜重华嘴边放了放。 竟见他身处舌头舔了一下。 苏蓁心都被舔的酥麻轻颤。 急病乱投医,也为了缓解心里的异样,苏蓁找了把刀,将掌心用力划破,鲜血顿时咕咕涌出。 将出血的掌心按到夜重华嘴上,看着他眉头轻蹙的努力吞咽,脸上也缓缓恢复血色,苏蓁心里松了口气。 待到夜重华神色轻松的睡过去,苏蓁这才收回手,简单的处理了下伤口,费力的将夜重华搬到床上。 苏蓁头一晕,也跟着栽到夜重华的怀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怀抱着苏蓁昏睡过去的夜重华,迷迷糊糊之间,又做起那个熟悉的梦。 幽静深谙的迷雾之中,有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夜重华努力辨认她的容貌,却也只能看清楚她眼角的泪痣,和眉心的孔雀标志。 不算远的距离,女人好似永远都走不到眼前。 夜重华想尽办法,想要看清女人的容貌,却每每在要看到的时候,一股无边的悔恨悲伤,让他整个掩埋…… “你是谁!” 夜重华猛的从床上坐起身,一滴泪水落到手背上。 原来他竟然因为一个不知所云的梦境又哭了。 迟迟不能从灭顶的悲伤中走出来,直到不知何时回过神,夜重华才发现,他原本几近枯竭的灵力,一夜过后竟恢复了大半。 动了动身子,感觉到衣摆被什么压着。 “苏蓁?!”夜重华心中一紧。 仔细一瞧,苏蓁身上覆着淡淡的煞气。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普通的凡间女子,就算死后因为无边怨气变成厉鬼,只要不曾害过人命,顶多是阴气和怨气浓烈,怎么会出现煞气。 而且她身上的煞气,也不是时时刻刻出现。 “嗯?血迹!”夜重华见着苏蓁指尖残留的血痕,紧张的伸手握住。 “嘶!”苏蓁无意识的倒抽一口冷气。 夜重华刚想要拿起她的手细看。 “砰砰砰,大师!大师!”门外陈侯府的小厮就疯狂拍门喊叫。 就在小厮快要忍耐不住暴力开门时,门从里面打了开来。 “怎么回事!”夜重华俊朗的面容上,好似附着一层薄冰,看得人胆颤心寒。 小厮颤颤巍巍,又带着惊惧害怕的说:“世子,我们世子死了!” “什么!”苏蓁听完小厮的话,在夜重华身后惊讶出声。 夜重华虽然只有近半灵力,还是察觉到苏蓁来到身后,侧身对着她微微点头,两人就有默契的一前一后,前去查看。 “跟之前的道士一样,都是死于非命,喉管被划破,满身都沾染了鲜血。”苏蓁在世子身前查看一番后,对着夜重华正色诉说。 夜重华闭目感应了一番,房间内满是鬼气萦绕,却如何也探查不到怨鬼所在。 看着苏蓁微微摇头,脸色也很是有些难看。 凡间对冥府人的限制太大。 不过若非是如此,也就不会出现渡魂使,能帮助冥府铲除和收拢怨鬼鬼魂。 “咦!”苏蓁刚想要起身,世子微敞的衣领处有点异样。 丝毫不手软的撕裂开衣裳,只见世子身上伤痕遍布。 看着伤口的鲜艳程度,全部都不是新出现的,反而都是有日子的旧伤。 “他被那三只怨鬼操控了。” 夜重华看着苏蓁惊诧的眼神,缓缓开口证实她的猜测。 苏蓁听见是那三个怨鬼所为,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身上的煞气顿时浓烈了许多。 将夜重华的视线也吸引了过去。 是她?! 不对,渡魂使半人半鬼,鬼魂是没办法附身在她体内的。 既然不是,那苏蓁身上的煞气又是哪里来的? 夜重华迟迟不能解开这个疑惑,只能盯紧了她。 苏蓁隐约察觉到夜重华异样的目光,却还是不动声色,按捺住性子查看怨鬼的踪迹。 用阴阳眼查看了屋内屋外,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苏蓁思恋片刻后,才对着夜重华分说道:“既然现在世子已经死了,那怨鬼定然会去寻找别人附身!而他们恨的是陈侯夫妇!” “陈侯夫妇!” 两人异口同声道。 灵堂之上,仔细打量陈侯夫妇的苏蓁,察觉到陈侯很不对劲儿。 前世苏蓁分明清楚的记得,陈侯格外重视自己子嗣的。 就算之前那三个庶子的死,就拿嫡庶有别来解释。 陈侯世子可是他唯一的嫡子,还已经请旨册封为世子,定然是对其颇为喜爱。 如今瞧见世子的尸身,他怎么会这么平静,就算眼中有泪,却也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悲伤。 “陈侯不对。”苏蓁对夜重华警示道。 夜重华也察觉出异样,可他如今仅剩半分的灵力,神通也一样用不得。 用简单的法子都一一试过,最后就连夜重华手上的灵宝水晶球都说过。 等回到厢房之后,才对着苏蓁,声音颓然道:“陈侯是人非鬼,也并未被怨鬼附身。” “那怨鬼到底附身在何处,若是不能找出她的藏身之处,她在暗我们在明,要找她真是比登天还难。”苏蓁有些烦躁的说道。 “是你在明,我已经来凡间逗留多时,今日必须要回冥界了。”夜重华眼神平静的看着苏蓁缓缓道。 什么! 苏蓁一脸不敢置信。 夜重华看出她眼睛里的疑问,微微额首。 “可是这陈侯府的怨鬼还未找到,我没有丝毫灵力,恐怕对付不了。”苏蓁眉头微蹙道。 夜重华嘴唇一抿,声音还是如往常的清冷带着些许寒气。 “这种事情,在冥界还有一种简单的方法处置。” 苏蓁:“什么?” 不愧是冥界,竟然连这么毫无头绪的事情,也能轻易解决。 苏蓁难得好奇。 夜重华幽暗深邃的眼眸,冰冷无情:“从生死簿上,直接勾除这一家人的名字。” 一家人都暴毙而亡,怨鬼无处寻仇,自然会显露出身形,更好的结果就是直接怨消魄散。 只是这种方法多用于罪孽深重的怨鬼。 “不可以!” 苏蓁猛地来到阎君身前,眼中带着急迫。 夜重华薄唇抿出一到冰冷的弧度,用着沉沉的声音缓缓道:“你凭什么说不可以。” 这话听得苏蓁胆颤心寒。 “我,求您阎君,这次是我的错,没有及时灭了那三鬼,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三日。” 苏蓁艰难的恳求,此生除了死前,从未在人前这般落魄。 “三日不可,变数太大,恐怨鬼坐下更多罪孽,你该知晓被怨鬼所害,魂魄不全连投胎都不能。” 夜重华看着苏蓁难受的样子,心中一紧,第一次觉得自己太过无情,可他身为阎君,也不可太过徇私,话语还是带着些许温情解释道。 “那一日,只等我一日,若怨鬼再害死一人,陈侯家就任凭阎君做主!我苏蓁甘愿为阎君驱使百年。”苏蓁抬起头,咬紧牙关一脸坚定道。 苏蓁也实在没有办法,她太想要报仇了。 她苟活至今,每天都不能安然睡着,一闭上眼睛就是家人的惨死,和她被五马分尸的彻骨之痛。 陈侯家是皇上心腹,若是想要进去皇宫,陈侯家是最好的引路人。 这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苏蓁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溜走。 夜重华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开口说拒绝的话。 只是离开的时候,对着前来迎他的黑无常道:“再给苏蓁一日的时间,时间到了我自会将陈侯家一干人等,从生死簿上尽数勾去!” 破茧 第9章 软硬不吃 这话跪在地上送人的苏蓁,也全数都听在耳中,用力低下头无声道谢。 阎君一离开,苏蓁就匆忙赶回陈侯府。 今日陈侯世子惨死,陈侯府上下对苏蓁也颇有怨言,但也知这京城内外,怕也只有她真有几分能耐,众人宛若惊弓之鸟。 一日的时间,自然不长,但她也实在别无她法。 毫无头绪的进到后院,看到院中在阴气浓郁的地方,连草都有些萎靡不振。 青草,青,青姨娘! 苏蓁猛然想到最关键的人。 看着后院中步履匆匆的众多丫鬟小厮,苏蓁猛地扯过一个年纪稍长的老妇,带到一边问话。 “你们这府上可是有个青姨娘?”苏蓁也是急了,说话也顾不上转弯,直直问道。 那被拉到一边的老妇,突然遭到这么一处,本来就吓的心悬着,听见苏蓁问的话后,心更是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使劲咽了几下,用力喘了几口气,这才颤抖着小声道:“大师,府里的事,跟青姨娘有关?是不是她回来寻仇了!” 寻仇! 苏蓁听见这两个字,心里一阵惊喜,看来方向没有错。 “你就将青姨娘的事,事无巨细的告知我即可,你们也想陈侯府重新回归平静,不愿哪天再也醒不过来。”苏蓁威逼利诱道。 谁能想到苏蓁有一日,会为了救仇人之一,机关算尽手段尽出。 只是现在顾不上多想这些,带老妇回去苏蓁住的厢房,似模似样的贴了几个符咒,瞧见老妇神色平静下来,这才抿嘴一笑,看来这些虚事也颇为有用。 老妇接过苏蓁递过来的热茶,握在掌心平静心绪后,眼神带着没有焦距的回忆道:“青姨娘,真美啊!” 青姨娘之所以取名叫青,是因为她酷爱青衣,在进陈侯府之前,是在一个小戏班子里,唱青衣的。 …… 东大街 小九胡同 此地多是下九流住的地方,胡同进去第二间是个戏班,每日天蒙蒙亮就会传出咿咿吖吖的吊嗓声。 这京城居大不易,这戏班子若没个台柱子,那可真是一日也住不下去。 饭就那么几口,人多了可就都吃不饱了。 自然这戏班子每日最紧要的,除了保住自家的台柱子,也就是多寻摸几个人,好给自己留条后路。 往日不算平静的胡同里,今日大清早就开始呜呜泱泱的吵吵。 戏班子在外听声儿的人,寻着热闹也就钻了进去。 这做生意的谁家没点小门子。 不过也合该他的运道,这刚钻进去,就听见有人念叨他们家青衣的名。 “我家,青娘娘是我家的,大爷这边请!” 多年以后,这个听声儿人,回忆起这句话,心里就是无尽的懊悔。 虽然他知道,就算不是他引路,该来的总会来,但他心里总好受些。 “一大清早的,就有贵客临门,不知是哪家的大爷,来咱们小庆班,可是家中堂会?” 王班主听见传信,早早等在大门口,等着迎贵客。 喜庆话自然也少不了说。 不过来人恐怕有些倨傲,摆摆手懒得听这些废话,对着身后的管事挥挥手中的折扇。 自有人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上来说话。 “青芸娘可是你们家的人?” 管事仰着头,那鼻孔看人,说话都带着骨子轻蔑劲儿。 班主瞧着是来这不善,眉头皱了皱眉,却还是只能老实回道:“是,咱们家是有个青芸娘,不知是怠慢得罪了,还是请着去唱几曲拿手的,咱们家芸娘,唱白蛇传的小青最是好,身段也是……。” “多少钱,我们爷要了!” 管事不等班主把话说完,转头看着主子一脸不耐,就直截了当道。 班主听那管事的话,一大晌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婉拒:“啊,这,这事儿不能啊,芸娘是咱们小庆班的台柱子,有她才有咱们一口饭吃,哪能,哪能就卖了。” 可班主又何尝不知,人家开了尊口了,他拒绝的话说的已是无力了。 这戏班子可是除了那个地方,算脏的地界儿了。 那院还有什么淸倌儿,可这戏班子,去了那家唱上一曲,指不定就让怎么了。 当然也有立身正的,可真成了角儿的,有权有钱的人家,谁又敢真的得罪。 也就是这京城,清明的地方真是半点污秽也不容,可肮脏的地界儿,真是让人想不出的恶心。 如此一想,心下多少还有几分期望。 班主年纪大了,本想着赚两年钱,就带着人离开京城,手底下都不再收新人,谁能想到会有着一日。 有这个心思,班主又赔笑道:“瞧我这人,大爷来了有一会儿,还不曾给您端茶倒水呢,大爷瞧着真是有点眼生,咱们班子小,上不了大雅之堂,您莫不是寻错地儿?” 班主越说越觉得是如此,连脸上的笑都真了三分。 陈侯爷讥讽一笑,轻哼一声。 管事自然听见主子的声音,心思一转就知晓意思,这怕是等的不耐烦了。 “你将人请出来瞧瞧,不就知晓寻未寻错了。”本是问话,却被管事硬说出几分强迫的意味。 班主也是无奈,抬头还想说什么,就见陈侯身后跟着的侍从,齐齐往前走了一步。 都是走江湖日久的,只一个动作眼神,班主就知道他们不是普通打手,怕不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就是谁家养的私兵,只是他看来更像前者。 班主无奈苦笑,点头应了声,就退下去喊人。 这几日没有堂会,家中班子里的人,练完嗓子都在自个儿屋里,只除了青芸娘。 班主在一间房门前站定,听见里面甜腻的声音,无奈的叹息一声,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芸娘,你出来。” “咯吱”单薄的木门发出岁月的声响。 衣衫得见皱褶,尤其是脸上带着红光的娇艳女子,带着透骨的媚意缓缓从屋中走出来。 一双大而温柔似水的丹凤眼,瞧人都好似带着钩子,挺巧圆润的鼻子下,是不点而朱的樱桃小口,尖细的下巴,丰盈又瘦弱惹人怜爱的身段。 一抬手一投足,尽显女子娇媚。 班主瞧见心里暗暗叹息。 “班主,唤我何事?” 连声音都犹如黄莺出啼。 “不,我不去!”青芸娘听完班主的话,就算心中有几分侥幸,觉得贵人不定能瞧上她,可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想要去尝试。 “班主,芸娘不能去,您可是答应我们俩的事儿了,更何况,我们已经有夫妻之实,那贵人若是得知,芸娘会落得何种地步!”在屋中听见班主的话,再也忍不住的男人,也走出来阻止。 “师哥。”芸娘这声轻唤,婉转情意浓烈。 被青芸娘唤做师哥的男子,正是班子里白蛇传唱许仙的,谁能想到这许仙不爱素贞,竟是对小青情根深种。 两人也只差过堂礼,如今如何能再分开。 班主何尝不知,但此时岂容他做主,在这硕大的京城之中,一块青石砖砸下来,必定不是砸着身怀爵位的,就是当朝四品以上的官员。 他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又有何能耐抗衡。 再者说了,戏班子也不止有他们二人,好几十口子的性命,就攥在他手里,权衡轻重,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对两人心软。 只能暂时宽慰安抚的抿嘴一笑道:“哪里就那么巧,真能是芸娘,你瞧着芸娘是天仙下凡,也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就咱们班子里,贞儿不就比这小青俊些!” 对班主的调笑逗弄,两人稍稍一想,也觉得不至于,只是师哥心下还有些不喜,但看着班主脸上的为难,还是看着自家娇娘子点了点头。 芸娘虽然在这下九流之地沉浸多年,可因为并非名角儿,平日里也多是做那陪衬,还真是经事儿不多,略显的单纯了些。 瞧见自家俊郎君点头,就乖巧的跟着班主离开。 这会子功夫,其实也没耽搁多久,等班主带着芸娘回转,也不过盏茶的时间。 陈侯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就放下手中做样子的茶杯,眼睛略带玩味儿的看向门口。 那个蹁跹的身影踏着娇艳的日光出现,耀眼的光芒好似将芸娘衬托成仙女儿下凡。 只能说万事都是那般凑巧,谁能知晓会有如此一幕。 从来都是月下美人,朦胧之美,虚幻的美比真实的更让人心动。 芸娘这一路走来,心里已经开始慌了,进了厅堂,就谨慎的低头施礼,还不等开口,就听身前有个威严的声音,说出让她惊恐的话。 “就是她,将人送去陈侯府上吧,钱银随你开口。”陈侯并不觉得有什么是他的身份和钱财办不到的,话一说完,看着青芸娘露出白皙的脖颈,露出露骨的欲色。 青芸娘听见这话,猛的抬头,看见的就是色心照张的陈侯。 慌忙摇头,侧身躲到班主身后,声音轻轻柔柔又带着点害怕的轻颤,“芸娘谢侯爷错爱,只是奴家已经许了人家,扶柳之姿实在不堪入目。” 陈侯原本轻佻的表情,因为青芸娘的话,阴沉了下来。 软的不吃,怕是想要吃硬的。 破茧 第10章 撕心裂肺的陈年往事 但在抬头看过去的时候,瞧见门外聚了不少瞧热闹的人,还有两个瞧着眼熟的人,怕是那家来抓他把柄的。 陈侯装模作样的微微一笑,似是可惜的叹息道:“如此真是可惜了,不过君子不夺人所爱,今日就当我不曾来过吧。” 听见事情就这么简单的解决,王班主难掩吃惊的抬头,正巧看到陈侯眼底一闪而过的恼怒和杀意。 班主心中一寒! 但此时却无法继续纠缠此事,只能恭恭敬敬的将人送走。 瞧见人一离开,王班主就带着青芸娘匆匆去见其师哥。 “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们若真有心在一块儿,就赶紧收拾东西离开京城,最好是今晚就动身。” 青芸娘一回来,就将前堂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师哥,所以乍一听见班主的话,颇有些疑惑。 “这是为何,芸娘不是说那侯爷并未多做纠缠?” 班主如今一想到匆匆那眼瞧见的,心中还是胆寒,还想要再劝,但张了张嘴,想到若是那侯爷有心害人,这样让他们离开,不正好是羊入虎口,只怕到时候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就那么抛尸荒野做孤魂野鬼了。 “罢了,我话已至此,你们仔细掂量吧!”班主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师哥?”青芸娘头一遭遇上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慌神无措,只能用水眸看着师哥。 师哥也算是经历过事儿的,想到班主的话,也确实有些心惊,但就这么匆匆带人离开,一路上怕是也不能安宁,就算是要走,怕是也要瞧瞧那陈侯有何动静,以不变应万变才好。 不愿让芸娘多思伤身,就故作无碍的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调笑道:“我真是好运道,才能得了你的欢心,竟是连侯爷也想与我挣,我只怕你会看上那富贵温柔乡。” 芸娘瞧见心上人,说着说着竟落寞伤怀起来,忙不迭的立誓道:“师哥,你这话是要扎我的心不成,我心许你自是不会做那负心的人,若有违誓言,定让我不得好死,受尽世间万般苦楚不得解脱!” “呸呸呸,你个傻丫头,我是逗你的,我还能不知你的心,不过那侯爷身份贵重,虽说你今日直言拒绝,怕是那侯爷并非真心放过,如今唯有一计,方能彻底断了那侯爷的念想。”师哥满脸严肃的看着芸娘说道。 芸娘听见有计策,迫不及待的问道:“是什么计策,只要能与你做一世夫妻,哪怕就是现在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师哥环抱住芸娘,心里感动莫名。 只低头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了一句话。 “即刻成亲,你我成了真的夫妻,那侯爷身份贵重,如何也不能做出抢夺人妻的事来才是,待得事情平静下去,我们就离开京城,到别处安静的做一双神仙眷侣。” 芸娘听了这话,脸红的不成样子,可听见那美好的设想,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这一晚,两人就成了好事! 时日就这么一日日过去,两人也在班主等人的见证下,成了真正的夫妻。 虽说稍显简陋了些,但两人都满心欢喜。 更何况陈侯那边真的自此之后,在没有丝毫动静,渐渐众人也就都将此事遗忘。 直到一个月后的一日,一封请帖送了来。 陈侯夫人生辰,请小庆班到府一行! 还特意点了《白蛇传》这一出。 “你们明天就不要去了,今晚就收拾好东西离开。”趁着夜深人静,班主思量再三,还是来到青芸娘两人房内,规劝几句,不等两人说话,就一脸愁苦的离开。 被留在房内的青芸娘和师哥对视良久。 房内的烛火,也一直燃直天亮。 “班主,咱们走吧。”班子里的人一早开嗓,就将东西收拾妥当,准备出门。 谁都有志一同的未曾去叫青芸娘二人。 班主走到大门,转身看着一班子的人,脸上露出愧疚之色,“你们有事尽管都推了我身上,不管谁能安全回来,我给你们留了东西在我屋里,你们拿了就赶紧都离开京城,此生再也不要回来了。” 他不是没有后悔过,昨晚有意让青芸娘二人离开。 可他还是心存侥幸,想着自己年岁大了,就算活也不能再活多久,用他一条命换两人,也算值了。 更何况当年他懦弱的逃离过一次,这次再看见两情相悦的人,心怎么也硬不起来。 “走吧!”王班主说了句话,转身就要带着众人出发。 “班主,请留步!”青芸娘软弱娇俏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身后站着的是一身青衣长衫的师哥。 王班主乍听见这话声音,满脸的吃惊。 “你们!” 怎么会没有离开,这可是会没命的事儿! 不止是王班主如此表情,班子里大多数人,都是心中不解。 扮白素贞的花旦,莲步轻移走到青芸娘面前,眼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狠狠道:“为什么不走,你知道你今天去了,不能如陈侯的愿,就只有死路一条嘛!” 青芸娘伸手环抱住戏里戏外的姐姐,笑的还是那般娇艳,眼眶强忍着翻滚的泪。 “我知道,什么都知道,可我更知道,若是我就这么走了,你们不管任何一个人出事,我此生都不会得片刻安宁。” 环视班子里的所有人,就算来最晚的几个小的,也都相处快十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师哥看着眼底带着不安,却笑的开怀的女子。 这样的青芸娘,真的是让他爱到了骨子里。 王班主在一旁看着众人,收了手上的烟袋,叹息一声,却也忍不住轻勾唇角道:“走吧。” 这次就让他挡在前头吧。 总不能这辈子苟活了。 有青芸娘的故作无事,戏班子一路前去陈侯府,也算得上热闹欢喜。 可这些都在一进陈侯府,看着端坐太师椅上,一脸傲慢讥讽的陈侯,还有他身后的一众侍卫时,众人再寻不见丝毫笑颜。 陈侯不等戏班子的人有丝毫反应,眼睛戏虐的瞧着青芸娘,抬手对着身后的侍卫一挥手。 这些都是训练的有素的人,哪里是戏班子的人能抵抗的,三个人腰间的长刀一出,就将除了青芸娘,和其师哥其他人,都拦在远处。 青芸娘和师哥,被其他人押着来到陈侯身前跪倒。 陈侯凑到青芸娘脸前,近的连呼吸都能感觉到。 青芸娘恶心的想要侧脸躲闪,却被陈侯伸手从下巴捏住脸。 陈侯笑的肆虐张狂,说出的话也是恶劣无比,“怎么,恨我?” “陈侯,还请自重,芸娘已是在下拙荆,实在当不起您的厚爱。”师哥看着芸娘白皙的脸上,瞬间通红了一片,还隐约能瞧见指痕,心疼难忍的开口。 明明是悬殊的身份,往日怕是连抬头看都不敢,如今竟是为了所爱之人,连天地都敢逆转。 芸娘听见师哥的话,心中一紧。 虽然她心中已有准备,本意却是愿用性命洗去陈侯的痴念,能清清白白的离开。 还是愿师哥能再寻个心爱之人,活得长长久久,算是代替她一起活。 陈侯看着两人情意浓烈的模样,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两手一用力,就将青芸娘拽进怀里禁锢住,脸朝着她的师哥看过去。 声音满含恶意,在青芸娘的耳边,陶醉的呼吸,等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才又私磨耳语道:“好好看着,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 “打!”雷霆之命。 跟着陈侯作威作福不是第一遭,这些侍卫有的是手段,有人先拿了长鞭,对着师哥的脸就抽了下去。 “不要!”青芸娘惊恐嘶喊。 可她不过是个弱质女流,多年戏班子里待着,虽未被苛待过,但日日辛苦学戏,那点力气就连陈侯一只手都挣脱不开。 师哥这一下也是被打的翻滚地上,不等让他再有反应的时间,鞭子就在他身上不停的落下。 很快就被打成一个血人。 “别一下打死了。”陈侯并非好心,实在是还想让两人多受些折磨。 侍卫们听见陈侯的话,也将长鞭随手扔到一边,几个人轮番上去踢打。 心情顿时好了许多的陈侯,看着青芸娘目光不离的看着自个儿师哥,诱惑叹息道:“啧啧,快要不行了呢,你还要坚持吗?” “坚持?!”哭的有些恍神的青芸娘,语带疑惑的重复。 “跟了我,可以留他一条命,你意下如何?”陈侯看着怀里柔若无骨的美人儿,难得的有几分耐性的哄道。 放了师哥! 青芸娘听见这话,猛地回过神来,眼睛里好似有光的看向陈侯。 “你说的可是真的!若是我跟了你,你定然不会再去寻他的不是?!” 青芸娘话说的艰难,此时就算心里满是怀疑,却也只求片刻心安。 更何况,青芸娘忍不住又往师哥那儿看了一眼,眼里的泪水犹如雨下,模糊了她的视线。 “本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是你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怕是为了泄愤,怕是也会送他去找你。” 陈侯好似看一个死人,瞧着奄奄一息的芸娘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