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乡村岁月 第1章 夜浴的女人

一道闪电，似乎将黑暗的天空撕开一道口子。紧接着的一声霹雳，整个大地仿佛都摇晃起来。雷声甫定，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而来。雷声渐行渐远，天边如同滚动着一架沉重的牛车，风夹大雨，将一座掩映在竹林里的小屋，吹打得犹如一叶飘在汪洋大海中的小舟。
  高小离双膝屈起，心有余悸地看着窗外。雷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这一场大雨，彻底浇醒了他。
  两天前，他还在市纪委办公室道貌岸然地办公。昨天下午，他已经戴着驻村扶贫干部的帽子来到了眼前的山村。
  临行前，纪委书记严舒给他许诺，只要他坚持当好三年的驻村扶贫干部，市纪委一定提拔他为副处长。
  许诺对高小离来说，具有不可抗拒的诱惑。像他这样以公务员招考的身份进入市纪委的人，上面没人提拔和赏识，这辈子就只能做个默默无闻的小公务员。高小离是个心怀大志的人，他深知为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次驻村扶贫，高小离将它当作一次“流放”，但凡被流放的人，人生一定都很波澜壮阔。
  风声渐小，雨也跟着少了下来。一支烟的工夫，风雨骤停，屋外月朗风清。
  高小离将心思从回忆里收回来，开始打量这间栖身的小屋。屋里陈设很简单，一床一椅，一桌一灯。灯光暗淡，幽幽的看不清墙上贴着的画。
  竹村支书宋文武是个三大五粗的汉子，他送高小离来时特意叮嘱了一番，晚上少出门，山上野物多。
  高小离收回目光，心里哀伤地想，这地方他将要度过三年时光。三年看起来并不十分的漫长，但对一个正在仕途上想展翅高飞的他来说，却如一个世纪般深远。
  他抬手看了一下表，晚上八点。
  山村的夜很宁静，刚才的狂风暴雨过去之后，天地间又恢复了勃勃生机。虫鸣蛙叫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一派热闹的景象。
  突然，他似乎听到了女人的歌声。歌声很轻，淡淡的如飘在水面上的浮萍。他侧耳细听，感觉歌声就在隔壁，便小心地起身，蹑手蹑脚寻找过去。刚好墙上有一个细小的洞，歌声似乎是从小洞里传过来。
  好奇心让高小离凑近小洞往里看，一眼之下，心便如擂鼓一样猛烈跳起来。
  隔壁房间里，有个女人正在洗澡。灯光照在她身上，泛出象牙般的白。她将头发盘在头上，正在往身上涂擦着香皂。高小离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咕咚一下，眼光根本无法从她凹凸玲珑的身体上移开。
  她背对着高小离，后背呈现漂亮的弧线。两条修长且健硕的双腿微微叉开，依稀能让他看到令他血脉喷张的一片阴影。
  她轻轻地哼着歌，双手在自己身上仔细揉搓。当她揉搓到胸前的时候，速度慢了下来，变得无比温柔。高小离仿佛听到她幽幽的一声叹息。
  她一直没转过身来，因此高小离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他能感觉到，拥有这样漂亮身体的女人，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不由自主又咽了一口唾沫，眼前的风月让他激动不已。高小离读大学的时候有过男女经历，对女人身体的迷恋是每个男人与生俱来的本能。高小离也不例外。
  他期待她转过身来，又担心被她发现自己在偷窥。他只觉得手心里湿了一片，心依旧如擂鼓一般猛跳不止。
  这女人是谁？她怎么在自己隔壁房间里洗澡？疑问在高小离的脑海里盘旋了片刻，便被他强行驱赶了出去。他没时间去想这么多。
  屋里一只耗子窜出来，高小离吓了一跳，啪嗒一声撞倒了身边的椅子。
  响声惊动了她，她狐疑地往这边看了过来。高小离便看到了一张美丽的女人脸，以及一个让他身体迅速发生变化的女人身体。
  她下意识的去掩下身，让胸前的一对乳，如两只活脱脱的白兔子般跳跃。
  高小离吓了一跳，以为她发现了自己。顿时屏声静气，一动也不敢动。
  女人犹豫了一下，浅浅一笑，又背转身去，继续哼她的歌。
  高小离没敢再看，他觉得喉咙干涩，脑袋里充满了女人蚀骨的身体。他悄悄从小洞边走开，想找一杯凉水喝下去，让自己冷静下来。
  屋里除了他散落在地上的行李箱，他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喝水的杯子。就算他找到了杯子，他也找不到水在哪里。
  隔壁的歌声停了下来，似乎没有了动静。高小离心里一动，以为女人洗好离开了，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但还是忍不住凑近小洞往里张望。
  女人还没走，正在穿衣服。
  穿了衣服的女人给高小离又一个惊艳的感觉，原来她穿衣服这么好看。
  猛然，高小离听到撞门声。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隔壁的门被撞开，闯进来一个三大五粗的男人。
  女人惊呼一声，压低声喊：“宋文武，你出去。”
  宋文武嘿嘿地笑，他咽唾沫的声音高小离似乎都能听清。他色迷迷地盯着女人看，咬牙切齿地说：“吴花果，你今天要是不给老子，老子掐死你。”
  他边说边往吴花果身边走，一步一步的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
  吴花果躲闪着，满面通红地说：“你再不走，我喊人了。”
  宋文武愣了一下，随即笑嘻嘻地说：“你想喊就喊，这里周围反正没一个人，看你能喊给谁听。”
  吴花果脸上显出绝望的神情，就在高小离忍不住想要冲出去英雄救美，忽然听到吴花果柔声说：“宋文武，你总不能强迫我吧？”
  宋文武又咽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说：“吴花果，你是知道老子的心的。老子为了你，可是忍了两年了。我再不下点手段，你这朵花就该被别人摘走了。”
  “你敢强迫我，我就报警。”吴花果躲到一个角落，双手抱在胸前说：“宋文武，你是村支书，这样的事你也干的出？”
  宋文武得意地笑，压低声说：“吴花果，竹村哪个女人像你这样，害得老子一天到晚睡不着就算了，还不让我吃一口。”
  说完，几步跨到吴花果身边，一只手就搭上了她消瘦的肩。



卷一乡村岁月 第2章 智救美人

宋文武似乎想要霸王硬上弓，这让隔壁的高小离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
  宋文武是竹村的支书，他只是一个驻村的扶贫干部。这次肩负纪委严书记的重托下乡扶贫，总不至于什么事都没干，先去干涉人家的私生活吧？何况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一点也不清楚，如果贸然冲出去英雄救美，万一搞错了，岂不是很尴尬？
  纪委严书记有言在先，他这次来扶贫，委里的期望很高。全市一百多个对口扶贫点，谁的点做出了成绩，谁在市委的地位和名声就会空前提高不少。高小离虽然知道成绩都是属于领导的，但领导只要不糊涂，还是能分得清是谁干出了成绩。
  不言而喻，只要他高小离干出了成绩，严书记不可能不关心他。更何况在委里有个传说，严书记处处看重他高小离，就是想把女儿严芳香嫁给他。换句话说，严书记对高小离是在栽培。比如这次下乡扶贫，市纪委三十几号人马，严书记谁也不用，单单点了他高小离的将，而且据说委里有个说法，此次下乡扶贫回去的干部，只要在全市扶贫工作中获得了奖励，委里将为扶贫干部安排一个副处长的位子。
  狼多肉少的纪委，高小离要想论资排辈，估计到副处的位子他要走十年，或者更多。
  市委关于扶贫的政策一出台，全市所有单位就开始酝酿了一场风暴。所有人都明白，下乡扶贫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机会。而且这样的机会不是谁都能得到，抓住这个机会，仕途或许能顺畅不少。大家都挖空心思想要得到这个机会，唯有高小离不为所动，他才从乡中学通过招考进来纪委，屁股还没坐热，现在就让他下乡去扶贫，高小离无论如何都没这个心思。
  乡下对久居城市的人来说，处处是诗情画意。而像高小离这样出身农村的孩子，乡下残酷的现实与单调的生活环境，他高小离可再没勇气去尝试。
  市纪委书记严舒亲自找他谈话，说委里经过讨论决定，让他作为纪委驻村扶贫干部下乡锻炼三年。高小离如五雷轰顶一样半天作声不得，他最不愿意的事偏偏落到他的头上，这让他感觉到命运为他打开了一扇门，又狠狠地关上了一扇窗。
  市纪委最年轻的干部高小离成了扶贫干部，这让很多人背后说严书记是有意关照高小离。严书记关照他高小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将高小离培养到一个高度后，才将女儿严芳香顺理成章地嫁给他。
  正因为这样，高小离离开衡岳市去宁县竹村扶贫，全纪委没一个人来送他。委里也没为他开欢送会，只有严书记在他去辞行时叮嘱他，注意团结，讲究方式方法，有困难，找纪委。隔壁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偶尔有东西倒地的响声。高小离不用想，也能知道是宋文武在追逐着吴花果。
  高小离急中生智，他故意一脚踢翻椅子，嘴里喊道：“哎呀，有耗子。”
  嘴里喊着，人在屋里一顿乱窜。他这边一闹，隔壁就没响动了。过一会，他听到门吱呀一声，宋文武似乎落荒而逃了。
  闹了一阵，隔壁再无声音。高小离悄悄往小洞里一看，隔壁已经空无一人，他不禁有些小小的失落，眼前似乎还晃动着吴花果漂亮的裸体。
  刚才一阵闹，歇息下来他就感觉肚子有些饿。刚来竹村，人生地不熟，除了认识宋文武，竹村的老百姓他还不认识一个。
  来竹村之前，严书记让他先了解和熟悉了一下竹村的情况。竹村是衡岳市下属宁县的一个自然村，顾名思义，全村多竹，据说有上千年的栽竹历史。为之高小离还特意去翻了不少典籍，想找出郑板桥与竹村的故事。在高小离的印象里，郑板桥是个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风雅人物。既然竹村有千年栽竹史，历史上没出个像老郑这样的人物应该不可能。
  可是高小离最终还是失望，竹村的栽竹史，与历史上任何一个人都没交集。竹村人口三百来人，男女各半。因地处深山，少田土而多山。山上除竹以外，再无其他经济林。简言之，竹村是衡岳市少有的贫困山区之一，没有之二。
  村支书宋文武骑着摩托车去县里接了他来，由于路途遥远，加上风大，两个人在路上并无多少交流。等到了竹村，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一路上风将高小离吹得差不多剩半条命。浑浑噩噩跟着宋文武来到眼下的小屋，也没多问，稍稍收拾了一下便倒头就睡。直到雷雨声将自己惊醒。
  一觉醒来，高小离恍如隔世一般。此刻饥饿感仿佛海浪一般，一波接一波让他难受。
  屋里无比安静，他这才留心观察小屋。屋不大，收拾得很洁净。一扇不高的门，高小离必须要弯腰才能通过。窗子上贴着一张薄膜，薄膜上穿了几个洞，可以清晰的看到屋外就是一丛蓬松的翠竹。
  饿感一来，高小离便有了强烈要找东西填饱肚子的想法。可是屋外风雨未歇，他实在没勇气跨出去一步。
  过没多久，听到房门敲响。高小离愣了一下，顾不得多想，几步跑过去开门。
  门一打开，高小离不禁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吴花果笑吟吟的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飘着香味的鸡蛋面。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尽管高小离已经透过小洞将她全身上下看了个遍。
  “肚子饿了吧？”吴花果声音很柔，软软的像一片羽毛拂过。
  高小离使劲点头，脑海里马上跳出她洗浴时的样子。不禁脸上一热，赶紧移开目光，不敢去看她。
  吴花果迟疑了一下，从他身边挤过去，径直进了屋。
  “我叫吴花果，你住在我家。”她说，偷偷看了高小离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轻声道：“我回来看你在睡觉，所以没打扰你。估计你现在该饿了，所以随便下了点面，你先填填肚子。”
  高小离客气地道谢，转身坐下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肚子太饿，高小离就顾不得吃相，风扫残云一会工夫就吃了个精光。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客气道：“谢谢嫂子。”
  吴花果抿嘴一笑，过来收拾碗筷。一股淡淡的女人幽香让高小离恍如置身在百花丛中。他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大哥在家吗？”高小离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
  吴花果头也没抬地说：“不在，出远门了。”
  高小离哦了一声，顺口问了一句：“去打工了？”
  吴花果轻轻嗯了一声，收拾好了碗筷，双手端着准备出门。
  走到门边，突然站住脚，背对着高小离轻声说了一声：“谢谢。”



卷一乡村岁月 第3章 神秘的竹村

吴花果没来由的一声谢谢，让高小离的脸顿时像被火烧过一样的烫。
  难道她知道自己在偷看她洗澡？这个念头一出，高小离不禁羞惭起来。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一个堂堂的纪委干部，如果传出去自己偷看村妇洗澡，这个面子叫他如何放得下？
  好在吴花果说过之后就走了，高小离才没有太多的尴尬。
  早上村支书宋文武过来，带来了竹村的村干部。宋文武逐一介绍了一遍，他才知道村长叫宋书，四十岁的样子，显得有些虚弱。妇女主任林巧，二十多岁上下，典型的农家少妇神态，笑起来很好看。村会计宋时，三十来岁，一看就很精明。
  听完宋文武的介绍，高小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四个村干部，三个男的都姓宋，还不如叫“宋村”。
  宋文武介绍完村干部，又开始介绍竹村情况。
  与高小离了解的情况差不多，竹村之穷，远超他的想象。宋文武的介绍，无非就是叫苦。说竹村目前与外界比，至少落后人家半个世纪的距离。宋文武用了一个非常形象却很下流的比喻，说竹村就是女人的哪个东西，男人们都想看，但谁也看不着。
  高小离试探地问：“宋支书，竹村目前的这个情况，你想好有什么办法改变吗？”
  宋文武哈哈大笑说：“我要是有本事，还需要你们上级领导来扶贫？实话说，我去镇里开会，都是坐最后排的，我就怕领导问我，竹村又怎么怎么的了。”
  宋文武的话逗得三个村干部都笑起来。高小离留意了一下，美少妇林巧捂着嘴巴笑，宋书笑得很勉强。只有村会计宋时，笑声与宋文武一样的大。
  高小离跟着微笑，等大家都不笑了，才认真地说：“宋支书，我是市纪委派来的驻村干部，扶贫现在是全国一盘棋。要如何盘活竹村这盘棋，我想需要大家共同一起努力。”
  宋文武拍着胸口说：“我们都听领导的，领导你开口要我们怎么做，我们都按你的要求来做。一句话，只要你帮着竹村富起来，你就是我们竹村的活菩萨。”
  高小离苦笑道：“一个人的本事再大，也没法上天啊。还是要大家努力。”
  高小离便问了一些细致的问题，比如竹村有多少田，有多少山。村民平常的主要收入来源在哪里等等。
  宋文武说，要说收入，竹村基本没收入。村里青壮劳力大多在山外打工，村里没出去的人，平常靠编点篾货换点油盐钱。一句话，一穷二白。
  高小离心里一动，问：“篾货都编些什么？”
  宋文武说：“篾货现在不值钱，年老的人才会去编，主要是些箩筐之类的粗货。”
  高小离便问：“竹村编篾货的手艺，怕是有好些年了？”
  宋文武自豪地说：“要说篾货这手艺，方圆百里，没人敢与竹村叫板。可以这么说，整个衡岳市的篾货，几百年来都是我竹村一统江山。”
  高小离哦了一声，脸上露出钦佩之色。
  聊了一阵，宋文武要带高小离去村里转转。高小离也没推脱，毕竟要在竹村呆三年，早晚要与村民混在一堆，不如出去看看摸摸底，心里也有个数。
  昨夜一场狂风暴雨，天上像洗过一样的干净。四周都是重重叠叠的大山，大山上长着漫山遍野的翠竹，风一起，簌簌的声音此起彼伏。
  按照市委扶贫纲要里的规定，驻村扶贫干部必须长期驻扎在扶贫点，每年只有年底才能回一次单位做述职报告。而且规定回去述职的时间最长不得超过一星期。
  几个人前后出门，高小离这才注意到，自己住的地方原来单门独户，掩映在一片茂盛的竹林里，如果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这里还住有一户人家。
  宋文武带他去竹村中心，触眼之处是一片低矮的泥巴房。沿着山坡一层层往上建，就像鱼鳞一样，片片大小一致。一条条的羊肠小道将每栋房子都连在一起，小道上随处可见猪牛的粪便。
  宋文武皱着眉头说：“高干部，农村的卫生条件不好，你莫嫌弃。”
  高小离微微一笑道：“没事，我习惯。”
  村民看到有人来，都避在一边等他们过去。偶尔有人与宋文武打着招呼问：“宋支书，村里来了扶贫干部了么？”
  宋文武嘿嘿地笑，每遇到一个人问，便将高小离推出来，大声说：“这位高干部就是市纪委派来我们竹村扶贫的干部。大家对干部都要客气一点啊！”
  每遇到宋文武介绍，高小离都会客气地与村民对视一眼，然后客气地点头微笑。
  村民们都憨厚地跟着笑，打量着高小离啧啧赞道：“看人家就是大城市里的人，多好看。”
  一上午过去，宋文武带着高小离走走停停，将竹村走了个遍。高小离心里头就一个念头，这地方是真穷，老百姓是真苦，姑娘媳妇是真漂亮！
  该看的都看过了，宋文武支支吾吾地问：“高干部，你们纪委这次来扶贫，带来了多少资金？”
  高小离淡淡一笑说：“市里的安排还没到位，肯定有，具体多少，我现在说不好。”
  听说高小离没带资金来，宋文武脸上呈现一片不悦之色。他推脱自己还有事，带着宋书和宋时一起先走了。
  妇女主任林巧没跟着去，她笑吟吟对高小离说：“高干部，你在竹村的吃住都安排在吴花果家里。是村里安排的，你尽管放心就好。”
  高小离哦了一声，随口问了一句：“吴花果家里几个人？”
  林巧低声说：“就她一个？”
  “她家人呢？”高小离狐疑地问。
  林巧看了看他，忌讳莫深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开。
  村干部都走了，剩下高小离一个人站在一株桃树下，茫然的不知要去哪里。宋文武托词走人，高小离明白是他没告诉他这次带了多少扶贫资金来。高小离不说，也是有原因的。纪委是财政拨款单位，自己不创收，不盈利，哪里会有多余的钱来扶贫？
  但现在扶贫是政策，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严书记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他让高小离放心，绝对不会让他赤手空拳来扶贫。
  高小离有一点想不明白的是宋文武为何不将他安排住村中心，而是将他丢在单门独户的吴花果家里。林巧说她家只有她一个人，那么她的家人去了哪里？吴花果自己不是说，她男人打工去了么？
  这一连串的疑问让高小离有些迷糊。看来竹村的扶贫之路，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走。



卷一乡村岁月 第4章 世上哪有鬼

回到吴花果的家，远远的看到她蹲在地上拿篾条在编织着物件，才编了一会，还看不出要编个什么东西出来。于是便过去，喊了一声“吴嫂子。”
  吴花果闻声抬起头，看着他淡淡笑了一下，没出声。
  高小离过去，眼光不经意就瞥到她胸口。她领口随意地敞开，高小离的眼光就瞥到了她两个浑圆的半球，比起昨晚见到的，愈发朦胧细致。不觉心里猛跳了几下，赶紧移开目光。她显然没感觉到他在偷看，轻声问了一句：“你不与他们一起吃饭么？”
  高小离咽了一口唾沫，将林巧的话说了一遍。大致是村里已经安排他在她家吃住。说完，抱歉地补了一句：“吴嫂子，以后要麻烦你了。”
  吴花果浅浅一笑，站起身说：“这样呀，就怕你吃不习惯。”
  高小离赶紧说：“我这人胃口好，不挑食。”
  吴花果笑了笑说：“既然他们这样安排了，我得伺候好你。”
  高小离赶紧说：“嫂子，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用搞特殊。更不要说这样的话。我是来竹村给大家服务的，要是搞特殊，别人会背后说我。”
  吴花果轻轻笑道：“你是在我家，我想怎么办，全凭我自己，由得他们胡说吗？”
  高小离便笑了笑，看着她摇曳着腰肢进屋去做饭。他坐在门口的竹椅子上看着满山的翠竹浮想联翩。
  扶贫这样的事，看似简单容易，但真要干出一番成绩出来还真难。像高小离这样的干部，虽说出身农村，长大后却一直在学校读书，毕业后再教书。直到招考到市纪委，他对农村的真实生活状况了解得并不多。
  过去在学校，听人提起“三农”问题，他基本不插嘴，通常都会绕着走。农村、农业、农民，对高小离来说是他内心里最隐秘的痛。高小离甚至觉得，自己的出身真的低贱到不敢与人说话。
  下乡扶贫他是一头雾水，不知从何下手。严书记也没特别交代，只是嘱咐他凡事多想几遍，不可以脑子一热，拍脑袋就随便做决定。
  对面竹林里一声响，突然飞出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高小离忍不住冲屋里喊：“嫂子，竹林里有野鸡呀？”
  吴花果说：“多着呢。”
  高小离说：“野鸡这东西可贵了，城里人愿意花大价钱买了吃。”
  吴花果扔出来一句话说：“哪又怎么样？从竹村去城里，没条正式的路，车都进不来。等野鸡到了城里，早碰死了。”
  高小离也知道这样的事，野鸡这东西性子烈，被人捉了后，如果不注意，会一头撞死。
  他随口问了一句：“村里怎么不把路修好啊？”
  吴花果生气地说：“这路永远都修不好。钱一来，就被他们搞没了，哪里会修的起路？其实啊，这路也不是没人来修过，前面来了几拨扶贫干部，都想着修好这条路，没一个人修成呢。”
  说完，探出头来狐疑地问：“你是不是想修路？”
  高小离点了点头说：“要致富，先修路啊。路要是通了，竹村的篾货也好卖呀。”
  吴花果叹了口气，道：“我劝你，最好莫打修路的主意。到时候你会惹得一身骚。”
  高小离不解地问：“为什么呢？”
  吴花果没应声，在屋里乒乒乓乓地忙活着做饭。
  高小离看着竹林想，既然竹林里有野鸡，那么就能养鸡。竹林虫多，养出来的走地鸡非鸡笼子里养出来的鸡可比。到时候注册个品牌，就叫“竹鸡”，拿到市场上去，谁敢争锋既然可以养鸡，也就能养羊。衡岳市这地方流行吃黑山羊，一头黑山羊的每年能赚个几百块，要是一家养上个十只八只的，效益可想而知了。
  他越想越兴奋，忍不住就冲屋里喊：“嫂子，你们养鸡吗？”
  吴花果答应他道：“养呀，都养几只生蛋的鸡。过去还有人来村里换，现在路不好走，很少有人进来收蛋了。蛋卖不出去，也就没人养了。”
  高小离哦了一声，心里愈发清晰起来。村民连个鸡蛋都卖不出去，何况其他东西，看来竹村的扶贫重点，不是在哪个人，而在于眼前的一条路。从来竹村开始，他就对满山的翠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别人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竹村有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居然还会这么穷，究其原因，根源还是在于交通。 
  正想着，吴花果在屋里喊他进去吃饭。
  高小离高兴进屋，看到桌子上摆了几样菜，荤素搭配，红的绿的，很好看。桌子上还摆了一个小小的酒盅，一瓶颜色金黄的酒。
  高小离嘿嘿笑着，指着酒杯说：“嫂子，酒我不喝，下午我还想去村里转转。”
  吴花果微笑道：“你就喝半杯，不碍事的。”
  说着，不由分说将酒倒上，轻声道：“无酒不成席呀，你可是来我家正式吃第一顿饭，怎么能没有酒？”
  高小离鼻子里闻到一股异香，好奇地问：“嫂子，这酒是什么东西泡的？”
  吴花果笑笑没出声，她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你先吃，我去做点事。”
  吴花果居然不与自己一起吃，这让高小离有些小小的失望。看来以后在她家吃饭都是一个人独食了。
  高小离没勉强，举起杯喝了一口酒，入口甘洌，并没有太强烈的冲劲，反而如在心底流淌开一条小溪，温润无比。
  吴花果照旧回到门口，蹲在地上编着篾货。竹片在她灵巧的手指尖翻飞，没多久就看到篾货露出雏形。
  高小离有一搭没一搭的找吴花果说话，大多是他问她答。要是高小离不问，吴花果就闭口不语，直到酒过饭饱，高小离起身出来说：“嫂子，你去吃吧，我吃好了。”
  吴花果这才停住手里的活，直起腰浅浅笑了笑说：“我去收拾，你坐，我给你泡杯茶来。”
  高小离心里过意不去，想要推辞，终究舍不得说出口。自己与她要在这个屋檐下度过三年时光，必须得搞好关系。
  高小离来时心里就想好了，不管怎么样，三年的驻村扶贫要干完。而且他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干出成绩。高小离是个认真的人，他不想来混日子，他确实想干一番事业。
  吴花果端了茶出来，是一个白如玉的精巧杯子。盖子一揭开，茶香便飘了出来，令人心旷神怡。
  高小离喝了几口茶，随口问了一句：“嫂子，你真一个人住吗？”
  吴花果愣了一下，眼光没来看他，低低回了一句：“你听谁说的？”
  高小离没说是林巧告诉他的，他环顾一眼竹林里的屋说：“这里倒是安静，嫂子怎么住这里而不住村里去？”
  吴花果咬着下唇，沉着脸说：“这里不是我家。我家原来也在村里住。”
  高小离好奇地问：“怎么又搬来这里住了？”
  吴花果脸上浮现一丝悲伤，小声地说：“村里人不让我跟他们一起住。”
  高小离心里一沉，有些愤怒地说：“谁敢这样做？这不是侵犯人权吗？”
  吴花果苦笑道：“农村哪里去讲这么多道理？不让我住我就不住，其实住这里挺好，安静。我住的这里，原来是村里的保管室。闹鬼，没人敢来。”
  “闹鬼？”高小离吓了一跳，惊呼一声问：“有鬼吗？”
  吴花果看他一眼道：“有鬼，真的。你怕吗？”
  “世上哪里有鬼？”高小离讪笑着说：“真的没鬼。就是有鬼，我也不怕。”
  吴花果似笑非笑地说：“你没听他们说，这里就是鬼屋吗？”
  “鬼屋？”高小离的心不由咯噔一下。实话说，他不是不怕鬼。乡下出身的孩子，从懂事起就接受各种各样的鬼传说，早就在心底烙下了世间有鬼的心理。虽然说，高小离是接受高等教育出来的人，对鬼的认识应该是停留在无神论者的基础上，但只要有人说起鬼故事，他的后背还是会莫名其妙地麻起来。
  他的样子显然出卖了自己，吴花果抿着嘴笑，说：“你要怕鬼，以后天黑了就少出门。鬼再胆大，也不敢与生人见面。”
  高小离哦了一声，感觉背上一阵麻。这时候再来看竹林，再也没有诗情画意，反而觉得有股阴森。
  每个乡下都有属于自己的传说，而且都是有鼻子有眼，不由人深信不疑。
  高小离开始有些坐不住，他扫视一眼婆娑作响的竹林，小心地问了一句：“嫂子，你说这里是鬼屋，有什么说法吗？”
  吴花果淡淡一笑道：“早先前这里是住着一户人家的，后来被村里收做保管室了。”
  “这里原来住着什么人？”
  “绝户。”吴花果淡淡地说：“一家五口人都死了。”
  “都死了？”高小离心跳加速，声音似乎颤抖起来：“都怎么死的？”
  “横死。”吴花果站起身，端详着手里的篾货，轻轻说：“你怕吗？”
  高小离像是受了侮辱一样几乎要跳起来，他涨红着脸说：“嫂子你一个女人都不怕，我堂堂一个男子汉，会怕吗？”
  吴花果抿嘴一笑，没再作声。
  过了好一会，吴花果突然问：“昨晚你在屋里打耗子，是故意的吧？”
  高小离就像一个被人揭穿谎言的孩子，讪讪说：“屋里真有耗子。”



卷一乡村岁月 第5章 宋文武拒绝配合

高小离心里一直揣着扶贫计划，他现在算是心里有数，知道扶贫工作要从哪里入手了。他急着要去找宋文武，没有宋文武的配合，他的计划就真的只是计划，无法变成现实。
  接连几天，他悄悄办了一件事。先是在打电话给了过去的老同事，让他去找找孵房。老同事一口答应，让他放心，三天后给他回复。他还是不放心，又给自己父亲打了电话，还是叮嘱他去找孵房。他现在需要一大批的鸡仔，他眼前甚至出现漫山遍野跑着走地鸡的情景，这让他心里愈发兴奋。
  有了未雨绸缪的铺垫，他决定去找宋文武商量，让他发动竹村村民一起来实现他的扶贫梦想。
  宋文武听完他的想法，半天没作声。好一会才笑道：“小高，你堂堂一个大干部，来我竹村扶贫就只想着养几只鸡？”
  高小离认真地说：“不是几只鸡，而是几千上万只鸡。”
  宋文武揶揄着他说：“这么说，我竹村就要变成鸡窝了？”
  高小离耐心地给他讲了一番养鸡的未来市场、前景之类的美好愿景，讲了半天，发现宋文武似乎一点兴趣也没有。心里便有些不舒服，狠了狠心说：“宋支书，我的扶贫计划，养鸡养羊是第一步。你要支持我。”
  宋文武双手一摊说：“小高啊，不是我不支持你。你看看啊，竹村家家户户，谁家没养个几只鸡鸭，这些小东西，算是扶什么贫啊？我个人觉得，村民会没兴趣。”
  高小离认真地强调说：“我这与原来不一样，第一是规模大，我准备养上五千到一万只鸡。第二我养的这些鸡不是用来生蛋换油盐钱的，而是要送到大城市高档酒楼的餐桌上去的。我们养的这些鸡，价格与原来的鸡，价格要差出一半还要多。”
  宋文武不屑地笑，道：“小高啊，你是文化人。但我晓得，你总不能将鸡养成个凤凰出来。到底还是一只鸡吧？”
  高小离觉得他的话有些难听，心里窝着一股火。他又不好发作，毕竟宋文武是村支书，竹村的扶贫，缺少他出面支持，自己很难打开局面。高小离逐渐已经感觉到，村民对他的到来，都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并没有人愿意与他一起来干事业。
  从谈话来看，宋文武显然不愿意高小离在竹村养鸡。任由高小离说得口干舌燥，宋文武始终咬着牙不肯直接答应。
  宋文武不去号召村民，村民即便想跟着高小离来养鸡，也没这个胆。高小离总不能自己去山上养鸡。而且按照他的思路，鸡是散养，不需要人工专门照顾。只需要把鸡往竹林里一放，竹林里的草籽、虫和蚯蚓，足够一万只鸡吃得腰肥体胖。所谓走地鸡，就是任由其在地上到处乱走的鸡，与圈养的鸡简直不在一条起跑线上。如果将之比喻成花，圈养的鸡就等于是温室里的牡丹，而散养的鸡，就如悬崖上怒放的腊梅。牡丹怎能经受风霜？只有腊梅，才敢迎风开放。
  高小离试探地问：“宋支书，按你的意思，我的扶贫工作应该要从哪里下手？”
  这句话似乎正中了宋文武的心思，他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压低声说：“我说小高啊，你们城里干部，哪里能懂我们乡下人的心里。实话说，扶贫扶贫，真金白银。你们当领导的，指手画脚，发号施令就行了。哪里需要你们真的动手来干活？这样吧，我有个想法，你看合适不合适。”
  高小离皱着眉说：“你说，我听。”
  宋文武的声音更低了，他小声地说：“过去来村里扶贫，都是干部们找来一笔钱，这笔钱交到村里来，由村里安排具体分配。这样大家都轻松啊，工作到位，成绩突出。”
  高小离笑道：“宋支书，我也听说过之前来过几批扶贫干部，不过我说实话，你别见怪。竹村扶了这么些年的贫，实际好像没什么改变啊。”
  宋文武脸色一沉道：“小高，有些话不能乱说。成绩还是有的嘛。只是我们竹村底子薄，一下怎么可能养成一个胖子？得慢慢来啊。你看看我们这里，要什么没什么，怎么可能一下就能富起来？别的不说，单是一条出山的路，就是竹村几辈子人的噩梦啊。”
  宋文武说到路，高小离的印象还是挺深的。当初坐宋文武的摩托车进村来，一路颠簸得差点将他散了架。先不说路不平还是小事，这条羊肠小道窄得只能走摩托车。竹村的泥是粘泥，天晴就像一把刀子，下雨就成了一摊烂泥。高小离的苦不堪言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来扶贫的，不能对地方要求太高。倘若竹村什么都好，还需要他迢迢远来扶贫吗？不过，宋文武的唱苦，还是让他的心动了一下。修路的念头一闪而过，他没好意思说出口。修路不是简单的事，从竹村到乡道，至少也有十来里路，要想修一条能通车的十来里路，高小离自信目前还没这个能力。
  高小离嘿嘿笑道：“宋支书，这是下步的工作，我们先将养鸡养羊的事落实好。”
  宋文武跟着嘿嘿笑，说：“小高，说真心话，你的要求我怕是没法办到。真的，你要养鸡养羊，我相信竹村的人没几个有兴趣。”
  高小离恳求道：“至少你也去发动发动一下，看看村民到底是什么想法。”
  宋文武沉吟一会说：“发动这事就不要谈了，村里当家的都在外面打工，留在家里的都是些老弱病残。你真要了解，不如自己去当面跟他们说。”
  高小离顿时心里来了气，甚至有些愤怒。宋文武将皮球踢到自己脚边，这是让他下不了台啊。高小离才来竹村不到一个星期，全村也不认识几个人，让他找谁说去？再说，就算他去说了，村里人会相信他？
  一场谈话不欢而散，高小离黯然离开宋文武的家。不过这次谈话让他还是有些收获，起码让他看到了宋文武的真正用心。宋文武推诿不愿意出面，无非就是想高小离像原来的扶贫干部一样，弄一笔资金给他放在村里。至于他怎么花，花在什么地方，全由他说了算。
  他心里也慢慢有了想法，竹村为什么扶贫这么多年还是过去的老样子一点没变，大概就与宋文武有直接的关系。



卷一乡村岁月 第6章 死对头

高小离的落寞，让吴花果看在眼里。趁着吃饭的空隙，吴花果几次欲言又止。
  高小离好奇地问：“吴嫂，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吴花果未语脸先红了起来，她扭捏一会，小声说：“你以后能不能不叫我嫂子？”
  高小离狐疑地问：“我不叫你嫂子，我叫你什么？”
  吴花果咬着下唇说：“我叫吴花果，以后你就叫我花果姐，或者直接叫我名字都好。我就是不想听到你叫我嫂子。”
  高小离笑道：“行，以后我就叫你花果姐。我觉得啊，叫你花果姐，确实比叫嫂子好，真的，叫你姐，我心里也感觉舒服。”
  吴花果羞涩地笑，轻轻点了点头，问他：“你在宋文武哪里碰壁了吧？”
  高小离嗯了一声，满脸愁云地说：“这个老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一口回绝了我想养鸡养羊的想法。”
  吴花果微笑道：“其实你还没去我就知道结果了。宋文武不可能会答应你。”
  “为什么？”高小离好奇地问。
  吴花果道：“你想想啊，你来竹村扶贫，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一分钱扶贫款都不到他手里去，他从哪里弄到钱呢？”
  高小离认真地说：“花果姐，扶贫款是专款专用的，就算钱在他手里，他也没胆敢乱来吧？”
  吴花果冷笑一声说：“这世上还有他宋文武不敢做的事？钱在他眼里，比他亲爹还亲？竹村天高皇帝远，什么事都是他宋文武一个人说了算，谁敢道子曰啊。”
  高小离若有所悟，终究没好意思说出来。宋文武不管怎么说，都是竹村的支部书记。他能当上支书，必定得到上头的认可，起码宁乡镇是认可他的。在乡下要想当个村支书，没有一定的过人之处，还真胜任不了。高小离出身农村，深知农村真谛。当个村干部，首先得能镇得住人，其次上头得有人替你说话。否则，乡下人的狡黠，不会随便让一个人来管着自己。
  高小离无奈地说：“我都不知道下步该怎么做了。老宋这个态度，真出乎我的意料。”
  吴花果微笑道：“小离，你先不用急。缺了宋文武这根胡萝卜，你还不办酒席了？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你去找找林笑笑。”
  “林笑笑是谁？”高小离疑惑地问：“我找她能做什么？”
  吴花果看了他一眼，脸色露出一丝钦佩的神色。她想了想说：“林笑笑是我们竹村公认的美女，也是宋文武最头痛的人。既然宋文武反对的，她一定会支持。他们天生就是一对唱对台戏的人。按我们农村人的说法，他们就是一对死对头。”
  “这个林笑笑有这么牛吗？”高小离不以为然地说：“在竹村还有敢跟老宋唱反调的人？”
  吴花果捂着嘴巴笑，说：“小离，是不是，你见着她就明白了。不过啊，我就怕人家眼里没有你，不理你。”
  “为什么？”高小离被她逗得好奇心顿起。
  “因为你跟宋文武走在一起啊！”吴花果起身开始收拾碗筷，一边问：“小离，我叫你小离，你不会有意见吧？饭菜还合你口味吗？”
  高小离严肃地说：“花果姐，你以后就叫我小离，我听着也很舒服。你给我说说，这个林笑笑到底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去找她？”
  吴花果逗着他说：“你真想去找她呀？你做好思想准备没有？”
  “什么思想准备？找个人还要做什么思想准备吗？”
  吴花果叹口气说：“要说我们村的林笑笑还真不是一般女孩子。她人长得哪个漂亮，怕是宁县也没第二个。人漂亮也就算了，人还特别有正义感。敢说话，不怕宋文武。这几年她到处找人告状，告的就是宋文武贪污。可惜没人管啊。宋文武在镇里有人的，她告不上啊。”
  高小离被她说得有些心痒，心里想，竹村还有这么一个传奇性的人物，到底是何方神圣呢？从吴花果的话里，他能感受到她对林笑笑的仰慕与钦佩。同性相斥的道理高小离还是懂一些的。但吴花果对她的赞美之词，不由高小离感到很意外。一个能得到同性的人高度赞美的人，一定是别人心甘情愿认可的人。
  “她在不在家？”高小离兴奋地问，恨不得现在立即就去找林笑笑。
  吴花果看看屋外的天色，想了想说：“这个时候她应该还没回来。这个林笑笑啊，还是一把做生意的好手。我们竹村的篾货，都是交给她去外面卖。没有笑笑，怕是我们竹村的篾货一件也卖不出去。所以说，笑笑在村里的影响力，估计比宋文武大多了。”
  高小离好奇地问：“既然她有这么好的群众基础，又一心一意为村民办事，大家为何不选她来当村干部？”
  吴花果愣了一下，又捂着嘴巴笑说：“人家还是个姑娘，哪里有选个姑娘来当村支书的事啊？再说，宋文武当了这么多年的村支书，他的关系大着呢，他不死，竹村的支书就永远是他的。”
  “没这个说法啊。”高小离皱着眉头说：“能者上，庸者下，这是法则嘛。”
  吴花果笑道：“我们山里谁跟你讲什么法则？”
  高小离想想也是，乡下当个干部的潜规则，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个林笑笑怎么与老宋不和了？”高小离想了想，试探地问。
  吴花果欲言又止，突然笑道：“你真想知道这些事，你就自己去找她。”
  高小离哦了一声，起身要回屋里去休息。宋文武的拒绝，让他一整天的心情都像布满了阴云，吴花果的提醒，似乎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不管这个林笑笑是何许人，见识见识一下她很有必要。
  竹村的贫苦现状让高小离有些揪心，都什么年代了，竹村仿佛还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村民能吃饱就不错了，家里有人在外面打工的，经济还好一些，油盐柴米不用太愁。要是家里没劳力去外面赚钱的，每天吃个油盐还得算计。竹村地薄，除了漫山遍野的竹子，几乎没其他产出。村民的口粮，完全赖以山脚下的几亩水田。倘若遇到山洪，庄稼完全被毁之外，连泥巴都得重新从山坡上挖来新土填上。
  竹村人穿衣服也是五颜六色，高小离打听过了，这些衣服都是外面的人捐进来的，家家户户每年去宋文武手里领几件回来穿。至于住，全村除了宋文武家是一栋红砖二层小楼，其他人家都是低矮的泥巴房，墙里面是篾条，外面涂上一层厚厚的泥巴，看起来很原生态，冬暖夏凉的，但屋里的光线几乎让对立着的两个人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孔。门也矮得出奇，像高小离这样将近一米八个子的人，进任何一家的门，都必须要弯下腰去。
  躺在床上，高小离将计划在脑海里过了几遍。他决定，先去找找吴花果说的林笑笑，看看她对自己的养鸡养羊计划有什么看法。



卷一乡村岁月 第7章 鬼才信你

正如吴花果说的那样，高小离起了个大早，将林笑笑堵在她家门口，不让她去山外赶集卖篾货。
  林笑笑怒目圆睁，冲着高小离喊：“高小离，你大小也是个干部，你堵着我不让我走，你是什么意思？”
  高小离陪着笑脸说：“笑笑姑娘，我有些话想给你说。要不，今天就别去做生意了，损失多少，我赔。”
  林笑笑冷笑一声道：“你能赔得起吗？”
  高小离认真地说：“你说个数，我赔。”
  林笑笑悄悄叹了口气，放下压在肩上的篾货，看也没看高小离一眼，转身进屋去了。
  高小离没敢贸然跟着进屋去，站在门口喊：“林笑笑，你能跟我说几句话吗？”
  高小离连叫了几声，屋里丝毫没动静。林笑笑似乎不想搭理他，将他扔在门外，自己躲在屋里不出来了。
  刚才一眼看见林笑笑，高小离在心里暗自赞叹，吴花果所言不虚啊，林笑笑的美，确实让他莫名其妙的一阵心动。
  她没有任何修饰的面孔如出水芙蓉一般的秀丽，她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朱唇如玉，语笑若嫣然。她长发盘在头上，如一团乌黑的云。她腰肢纤细，四肢纤长健硕。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美目流转，顾盼之间，熠熠生辉。她神情淡漠，嘴角勾起一抹的笑容，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
  她压在肩上的一堆看似小山一样的篾货，突然让高小离有一丝心痛。如此美丽的女子，怎能承受这样粗苯的累活！
  林笑笑不出来，他就不走。眼光看到门口一张已经泛黄的竹椅子，高小离去提了过来，端端正正地摆在一边，安静地坐上去，他要等着林笑笑从屋里出来。
  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林笑笑没出来，高小离也不再喊。
  临近中午，林笑笑满脸怒气终于出现在他眼眶里。高小离连忙起身，陪着笑脸迎上去，还没开口，被林笑笑一顿劈头盖脸地骂：“高小离，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样堵着我们老百姓的门，你是想逼死我们老百姓吗？”
  高小离一愣，小声说：“笑笑姑娘，我来是想找你聊聊，竹村的扶贫工作你有什么看法。”
  林笑笑不屑地哼了一声，脸色放缓下来说：“你与我说这些干什么？你应该要去找宋文武说，你是走错了门吧？”
  高小离认真地说：“我没走错门。我就是特意来找你的。花果姐让我来找你的。”
  高小离急中生智，突然搬出吴花果来，果然收到了效果。林笑笑不再怒目圆睁了，脸上泛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这笑容让高小离的心莫名其妙地又跳了几下。
  “这个死花果姐，就是嘴多。”林笑笑低声嗔怪了几句，转头头问高小离：“高小离，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赶快说。我先说好，你今天耽误了我做生意，这笔损失你一定要赔。”
  高小离连忙表态：“我赔，一定赔。绝对不耍名堂。”
  林笑笑缓缓一笑，伸出一只手说：“拿来，今天你该赔我一百块。”
  高小离赶紧从口袋里往外掏钱，掏了一阵没掏出来，脸色露出尴尬的笑说：“你先记着帐，钱我放在屋里，没带来。”
  林笑笑瞪他一眼道：“高小离，你是不是想耍花样？不赔损失，我不想跟你说话。”
  她神情娇嗔，似怒还嗔，完全一副小女孩儿的神态。这让高小离愈发的感觉到心跳加速。他赶紧赌咒发誓说：“你放心，我高小离说话，绝对一言九鼎。”
  林笑笑根本不理会他的赌咒发誓，白他一眼道：“鬼才信你。”
  说完，又转身要进屋去。高小离一急，忍不住脱口而出：“林笑笑，难道你不想让竹村的老百姓过上好的日子吗？”
  这句话显然收到了效果，林笑笑已经进去半个身子的身体短暂凝固了一下，她转过头来，将他打量一番，狐疑地问：“高小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一口一个“高小离”叫着他的名字，高小离非但不觉得刺耳，反而觉得特别舒服。看到林笑笑问自己，高小离不慌不忙地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林笑笑惊讶地看着他，突然笑起来说：“我就说吧，高小离你走错了门，你应该去的是宋文武的家。他才是村支书。我林笑笑就是竹村最普通的平头老百姓，我能帮你什么呀？”
  高小离顾不得其他了，赶紧说：“宋支书反对我，我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找你。”
  “是吗？”林笑笑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道：“高小离，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你堂堂一个扶贫干部，还拿一个小小的村支书没办法？你骗鬼吗？”
  高小离认真道：“笑笑姑娘，现在不是说这个话的时候。我是真的需要你帮我。”
  “你想干什么？我又怎么能帮你？”林笑笑冷哼了一声问。
  “我要在竹村养鸡养羊，养走地鸡，养黑山羊。”高小离诚恳地说：“竹村地理条件完全适合养鸡养羊。如果这个计划实现了，我敢保证，竹村不出一年，就能摘掉贫困村的帽子。”
  林笑笑半天没作声，她似乎在细细思考，让高小离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生怕她一口回绝自己。
  过了好一会，林笑笑莞尔一笑道：“你想养就养啊，我祝愿你成功呀。”
  高小离苦笑道：“宋支书不同意，我想请你出面发动一下村民，让大家都主动积极去领养鸡仔羊仔。到可以出栏了，我负责回收。”
  林笑笑眉头一皱，问道：“你准备怎么养？”
  高小离信心满满地说：“不管是鸡还是羊，一律放在竹林里散养，既不需要专人照顾，又能帮竹林除草除虫，还能帮村民赚钱，一举三得。”
  林笑笑眉头紧锁，问道：“你就不怕竹林里的黄鼠狼？我告诉你，一只黄鼠狼，一夜可以咬死几百几千只鸡。”
  高小离一愣，讪笑道：“总有办法对付的。先养着，真出了问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林笑笑突然笑起来，说：“高小离，到时候你怕会变成一条追山狗。就算你有这个心，怕也没这个力。”
  高小离撸起袖子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一只黄鼠狼叼走一只鸡。”
  “就这些？”林笑笑狐疑地问。
  “就这些。”高小离认真地说：“这些已经是很大的事了，笑笑姑娘，我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我要想想，两天后给你答复。”



卷一乡村岁月 第8章 没钱的扶贫

两天时间，高小离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林笑笑没答复过来，他又不好意思去问。只能将自己困在竹林的小屋里，如一条放进油锅里的鱼，垂死蹦跶。
  宋文武来过两趟，无非就是反对高小离在竹村养鸡养羊，暗讽高小离堂堂一个市纪委的扶贫干部，却干些婆婆妈妈的养鸡小事，实在是有失他的身份。高小离装作没听见，充耳不闻他的讥讽。宋文武的态度已经很明朗，高小离作为扶贫干部到村里来蹲点，就应该拿出点实惠的东西出来。比如将扶贫资金交到村里去等等。
  没人懂得高小离的想法，当初从市纪委出来竹村扶贫，老板严舒书记并没说要给他多少扶贫资金。市里扶贫政策白纸黑字，市里不安排专项资金，由各扶贫单位自行想办法解决资金来源。纪委属于行政单位，平常也没个收费的途径，一切经费全依赖财政拨款。财政这点钱，单是发工资已经让老板严书记焦头烂额。纪委这样严肃的单位，也有一些吃不了财政饭的人。他们的工资与福利全靠老板严舒想办法解决。当然，作为要害部门的纪委，真想来钱，还是比其他单位要容易得多。
  严格说，高小离这次来扶贫，纪委没给他一分钱扶贫资金。老板严书记在他临走时发了话，工作上遇到困难，可以回单位找他想办法。
  高小离现在局面还没打开，怎么好意思去找老板要钱？而且他也知道，找严书记要钱比登天还难，因为严书记手里也没钱。
  高小离一心要发展养鸡养羊，是因为他出身在农村，知道一只鸡仔的价格大概也就在一两块钱，一次性买上一万只鸡也不过一两万块。至于黑山羊，羊仔的价格有些高，但高小离心里还是有准备的，实在过不下去了，就是赖皮，也得从严书记手里扣来一笔钱。
  宋文武旁敲侧击要钱，高小离手里没钱，怎么敢答复他？唯一的办法就只能装傻，任由宋文武冷嘲热讽，他像个聋子一样看着他傻笑。
  吴花果只要看到宋文武来，马上就会躲着不见他。宋文武人与高小离说话，眼光却四处乱瞧。高小离明白他是在找吴花果，所以每次都是装作无意地说，吴嫂子人又去山上挖竹笋去了。
  两天约定的日子眼看着就要到了，高小离愈来愈感觉到焦躁不安。万一林笑笑也像宋文武一样，一口拒绝领养鸡仔羊仔，高小离立马将陷入一片迷茫里去。因为他目前实在是没其他的扶贫思路。
  傍暮时分，光线暗淡下来。朦胧中高小离看到一个人往竹林小屋这边过来，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等人走近了，他终于暗暗吐出一口气，谢天谢地，林笑笑如约而来。
  他推开门就迎了上去，老远就兴奋地喊：“林笑笑，你终于来了。”
  林笑笑看也不看他一眼，低声问：“花果姐在家吗？”
  高小离心里一跳，赶紧问：“你是找她还是找我？”
  “找她。”林笑笑脸上掠过一丝恶作剧般的笑容，愈发的让高小离心里没底，不免有些小小的失望，看来林笑笑不是为扶贫计划而来。
  “高小离，你傻站着干嘛呢？不请我去你屋里坐坐？”林笑笑似笑非笑地说：“高小离，进门是客，这个道理你懂吧？你现在算半个竹村人，我来你家就是客。”
  “是客是客。”高小离连声说：“笑笑姑娘，你别生气，我还没完全适应过来。”
  林笑笑正想说话，耳朵里听到一阵笑声，随即看到吴花果腰里系着围裙迎了出来。两个女人将高小离扔在一边，互相牵着手走到一边去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一齐抬眼望他这边看，看过之后又一齐捂着嘴偷笑起来。
  高小离心里没谱，迟疑了好一阵问：“你们在说什么？”
  吴花果抿着嘴笑：“说你啊。”
  “说我？”高小离疑惑地问：“说我什么？我有什么好说的？”
  两个人又都捂着嘴笑，高小离看到林笑笑脸上飞过一抹红晕，娇羞异常。
  吴花果在做晚饭，她搂着林笑笑进门去了，将高小离一个人扔在门口的一块空地上。
  高小离没跟进去，竹林三间小屋，他和吴花果各占一间，中间的一间屋被吴花果做了浴室。在吴花果屋的一侧，砌了一个小小的厨房。高小离来了快半个月，还从没进过厨房。一是吴花果不让他进，而是他就是进去，自己也不会做饭。
  小屋门口是一块不小的空坪，过去是村里晒稻谷的地方。这些年没人晒谷了，空地上已经长出了一些野草出来。吴花果将空地收拾得很干净，平常放一张竹躺椅在竹子底下，听风吹虫鸣，倒也惬意非常。
  女人在屋里说话，高小离觉得很无聊，便提了一把椅子放在空地上，百无聊赖地看夜色逐渐将竹村隐没在黑暗中。
  林笑笑现在就是一个判官，她的决定直接关系到高小离的扶贫之路要怎么走。
  没过多久，吴花果从屋里出来，手里搬了一张竹桌子，往高小离面前一放说：“准备吃饭。今天笑笑亲自下厨，等下你好好尝尝她的手艺。”
  高小离嘿嘿地笑，说：“我口福好，我爹说过我生下来的时候啊，我家门口水塘里的鱼自己往岸上跳。”
  吴花果认真地说：“这不是口福，而是你有星宿。小离，你本来就不是个简单的人啊。”
  高小离讪讪地笑，心里想，自己好好的办公室不坐，来到竹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搞扶贫，这是有星宿的人的命吗？
  不一会，林笑笑手里端着菜出来，看了高小离一眼说：“高小离，你是大爷呀？不会去拿碗筷吗？就等着人来伺候你？”
  高小离赶紧去厨房拿碗筷，被吴花果一把拖住，嗔怪地说：“笑笑，大老爷们能做这些事吗？小离，你坐着，姐去拿。”
  说完，又去看了一眼林笑笑说：“男人本来就该被伺候的。我们女人，生来就应该去伺候男人。因为男人是一个家的天啊。”
  林笑笑嘴巴一撇道：“女人还是地呢，怎么就不能让男人来伺候女人了？”
  吴花果叹口气说：“笑笑，等你以后成家了，你就明白姐说的话一句也不差了。”
  林笑笑不屑地说：“花果姐，我可不像你，什么都逆来顺受。谁敢欺侮我，我让他一辈子都没安稳日子过。”
  高小离闻言，心不觉往下一沉。



卷一乡村岁月 第9章 卖山货

饭菜全部上桌，吴花果特意为高小离倒了一小杯酒出来。
  林笑笑嚷着也要喝，被吴花果笑骂道：“你一个女孩子，闹着喝酒，担心嫁不出去。喝酒都是老爷们的事，你凑啥热闹？”
  林笑笑嘴一撇道：“花果姐，我就是不喜欢你两种眼光看人。女人怎么了？女人喝酒就嫁不出去了？再说，我什么时候说要嫁人了？我才不嫁呢。扳不倒宋文武，我一辈子不嫁。”
  吴花果细声安慰道：“笑笑，你这个想法要不得。宋文武就这么重要？你要把自己一生的幸福都与他捆在一起吗？依我看，不如找个好男人嫁了，以后风风光光回竹村来，让宋文武看着眼红才算出了口气。你不嫁，正中了宋文武的计。他还巴不得你不嫁啊。”
  林笑笑峨眉微蹙，叹道：“花果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谁家的男人敢娶我。”
  吴花果抿嘴而笑，在林笑笑脸上轻轻摸了一把道：“我们的笑笑天姿国色，十里八村还真没男人能配得上你啊。不是别人不敢娶，而是你太优秀了。”
  林笑笑羞涩地说：“花果姐，你别取笑我了。我哪里优秀了？是我这个人生来爱打抱不平，别人觉得我脑子你缺根筋呀。”
  吴花果爱怜地说：“笑笑，要姐说，你一个女孩子，有些事也确实不要太认真了。特别在宋文武这件事上，你与他较劲我觉得毫无意义。他就是竹村的一条蛀虫，他吃让他吃，他贪任他贪。反正竹村穷得一无所有，他再贪心，难道还能将地皮都刮到他家去？”
  说完，搂着她的肩膀，笑眯眯地对高小离说：“小离，你尝尝这道竹笋炒腊肉，这可是笑笑亲自下厨做的。你要吃出其中的含义来，算你不枉笑笑费了这番苦心。”
  高小离闻言，心里一阵嘀咕，心想，吃个菜还要吃出个含义，这也太难为人了。他伸出筷子夹了一把竹笋放在嘴巴里嚼了嚼，但觉满嘴脆爽滑嫩，隐隐似乎还能闻到竹香。心里一动，笑道：“竹笋炒腊肉，真是个绝配。竹笋在我们竹村，怕是家家户户都有吧？”
  林笑笑含笑看着他说：“竹笋在竹村，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都没见每年发春笋的时候，一山的竹林，到处都是。我们竹村人每年都会去山上挖一些回来，留着到了冬天没菜吃的时候吃。你要觉得好吃，以后花果姐每天给你炒一碗。”
  高小离喜滋滋地说：“这种生活也太好了吧？我怕花果姐烦啊。”
  吴花果抿着嘴巴笑着说：“我怎么会烦？这炒竹笋的水平，还是笑笑高。要不，笑笑你每天忙完了，就来我这里为小离炒上一碗。”
  林笑笑嘴巴一撇道：“我才不来，凭什么让我炒给他吃？”
  高小离不敢接话，林笑笑能来，他已经很感激了。宋文武已经一棍子将他的养鸡养羊计划打死了，如果林笑笑再与他是一样的想法，他的扶贫之路还没开始就将陷入死胡同。吴花果将林笑笑介绍给他，刚开始他还觉得一个小女孩子与一村支书都不在一条起跑线上，这个林笑笑能有多大的本事，能与宋文武对着干？
  可是他没有其他办法，心里想着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
  心里想着事，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可是林笑笑一句话也不提起来说，高小离几次想开口，都被林笑笑扯到一边去了。
  一杯酒下肚后，他感觉到了有些醉意。吴花果的酒不知拿什么泡的，浓香且入口的口感很好。醉意一起，胆子就大了许多。高小离故意哼哼几声，正色道：“花果姐，笑笑，今天也没其他人在，我想问问，你们对我的扶贫计划有什么看法？”
  话题一拉出来，高小离便在心里暗下了主意，不管林笑笑再如何扯开，他会按照自己的思路往下走，不再受她干扰。
  林笑笑沉着脸，一言不发。吴花果看看他们两个，也闭口不语。
  过了好一会，林笑笑才低声问：“高小离，你是真心来扶贫，还是只来走个形势？”
  高小离认真地说：“当然是真心。我既然来了，就得为竹村的乡亲做点实事。”
  “如果你想做实事，眼前就有一件事，只要你做好了，我相信，竹村的老百姓都会自愿跟着你走。你可以一呼百应。”
  “什么事？”高小离兴奋地问：“只要我能办到的，就是赴汤蹈火，我也一定去办。”
  林笑笑眼睛盯着他面前的一碗竹笋，欲言又止。
  高小离暗想，难道这件事与竹笋有关？脑子一阵乱转，猛然醒悟过来，于是试探地问：“你的意思，是不是关于竹笋的事？”
  林笑笑缓缓点了点头，轻声说：“我们竹村别的资源没有，竹笋却是寻常之物。如果你真想为老百姓办事，我建议你先将养鸡养羊的事放到一边去。你是市里人，资源多，人脉广。你要是帮村民将竹笋卖出去了，你就是他们眼里的大好人。到时候你想做什么事，他们都会跟在你屁股后面转。”
  高小离脑袋轰的一响，林笑笑的底子终于露了出来。她没直接反对他的养鸡养羊计划，却让他去替村民卖竹笋，在她心里，难道卖个竹笋比他的养鸡养羊计划还重要？
  林笑笑说：“高小离，你想想看，我们竹村可都不像宋文武家一样，没几个人家有钱。也没东西换成钱。唯一家里有的，就是每年从山上挖来的竹笋。我知道你们城里人喜欢吃，可是我们竹村人没路子啊，这些山货就成了废品，看看都觉得心痛。”
  高小离心想，林笑笑既然提出了这么个条件，不答应她肯定不行。可是他原来也只是个语文老师，并没有她说的资源多人脉广的优势。要他去卖竹笋，还真有点赶鸭子上架的味道。但眼看着林笑笑期盼的目光，高小离狠狠心说：“好，我答应你。不过，一点点货肯定不行，因为光是运费，估计就是一笔大数字。”
  “货你不用担心，你要多少我可以给你找多少。关键是销售渠道，你如果真卖出去了，高小离，你将会是我们竹村最大的恩人。”
  一边的吴花果插进来一句话说：“笑笑到时候以身报恩，以身相许。”
  这句话将林笑笑闹成了一个大红脸，高小离也尴尬起来。林笑笑羞涩地在吴花果背上轻轻捶了几下，娇嗔地骂道：“花果姐，你是想男人想疯了吧？”
  两个女人嘻嘻哈哈地笑，闹作一团。这边的高小离在心里急剧地翻寻人脉资源。他将认识的人从头至尾都过滤了一遍，发现还真没一个人符合自己要的条件。他有些着急，总不能将竹笋一车拖到市里去了，却找不到买主又一车拖回来，那时候他高小离将会成为别人的笑柄，特别是宋文武，眼里会更加的不屑一顾。
  想来想去，只有找纪委的严书记。现在遇到了困难，严书记应该帮自己一把了。



卷一乡村岁月 第10章 约见严芳香

严书记果然没让他失望，得知他的想法后，严书记第一句话就说，高小离，做生意这门活，我也是门外汉。不过有个人你可以去试试找找，或许她有办法帮你。
  高小离小心翼翼地问：“严书记，这个人是谁，我怎么联系她？”
  严书记便给了他一个电话号码，让他直接去找她。
  挂了电话，高小离看着面前的手机号码，没任何犹豫就打了过去。电话响了好一阵，对方才接听。一出声就让高小离的心提了起来。
  “你是高小离？”电话里问。声音很轻很柔，温婉得如静静流淌的小溪水。
  “我是。”高小离赶紧答应道，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是严书记让我来找你。”
  对方轻轻嗯了一声，问道：“高小离，你不是去乡下扶贫去了吗？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高小离心里一跳，对方对自己的情况好像很熟悉，居然知道他去扶贫了。
  他认真地说：“是，我受纪委委派，来宁县竹村蹲点扶贫了。”
  对方似乎笑了起来，不屑地说：“高小离，我知道你是纪委干部。你没必要给我亮身份。说，你找我干什么？”
  高小离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女人口气不怎么好。我亮身份又怎么啦？如果不是严书记让他找她，谁知道你是何方神圣？想起林笑笑的嘱托，他没敢与对方顶着说话，压着心里的不快，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请你帮个忙，帮我找找山货的销售渠道。”
  对方显然愣住了，隔了好半天才说：“高小离，你是去扶贫的，不是去做生意的。你这样是不务正业呀，我要给你们领导告状。”
  高小离笑嘻嘻地说：“领导我已经汇报过了，领导还特意给我推荐了你。”
  对方沉吟了一番问：“高小离，你知道我是谁吗？”
  高小离笑道：“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严书记推荐你，你肯定就能帮到我的忙。”
  “我是严芳香。”严芳香在电话里说：“高小离，你求人帮忙还处处拿领导压人，明确告诉你，你的这个忙，我帮不了。”
  不等高小离解释，严芳香已经挂了电话。
  但严芳香报出自己的名字时，高小离已经如被雷劈了一样，半天作声不得。严芳香是严书记的千金宝贝，掌上明珠。因为她妈妈过世得早，严书记又忙于工作，小时候很少照顾她。严芳香等于是自己一个人长大。如今是市日报的首席记者。传说严书记要将严芳香介绍给自己。高小离在市纪委上了一年的班，却从没见过她。
  传说就是谣言，高小离从没把这个传说放在心上。他心里很清楚，人家一个首席记者，又是纪委书记的千金宝贝，哪里能看得上他一个农村出身的小干部？严芳香怎么说也是个高干子弟，他高小离呢？
  现在的婚姻还如过去一样，讲究门当户对。严家的门太高，他高家只能望其项背。
  严芳香的拒绝让高小离好一阵失望。严芳香不帮，他还能去找谁呢？高小离顿时有些茫然，想了好一阵，硬着头皮又打了过去。
  这次他换了口吻，不再拿严书记出来说话了，一接通就忙着说：“严记者，你不是帮我，而是帮村里的老百姓。你只要帮上一点忙，对老百姓来说就是天降鸿福。”
  严芳香不耐烦地说：“高小离，你有点啰嗦啊。我告诉过你了，我帮不上。”
  高小离小心地说：“严记者，你要帮不上，我就走投无路了。”
  严芳香在电话里扑哧一声笑出来。道：“高小离，我怎么觉得你就像一条癞皮狗啊？我都说帮不上了。你走投无路与我有什么关系？”
  高小离叹口气说：“严记者，算我求你，好不好？”
  “我不要你求。”严芳香忍住笑说：“高小离，你真想让我帮你，你得拿点诚心出来啊。你在电话里云山雾罩的一通乱说，到现在我还没搞清你到底想做什么。”
  高小离一听，一颗心喜欢得差点要跳出喉咙来。严芳香显然松了口，这对他来说，是一件看得见曙光的大好事。高小离心里明白，凭着严芳香的路子，找条销售山货的渠道简直是易如反掌。
  “我回市里找你，顺便带点样品给你看看，好不好？”高小离小心翼翼地问。他怕严芳香拒绝他，尽量将口吻说得谦卑。
  严芳香沉吟了一会问他：“你回来领导知道吗？我可知道，你们扶贫干部没有特殊情况可不能随便离开扶贫点。”
  “这个还不算特殊吗？”高小离得意地说：“这是我扶贫计划一部分。严记者，这次成功了，功劳也有你的一份。”
  严芳香不屑地说：“高小离，我才不要什么功劳。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能不能帮得上还说不准，看你运气吧。”
  落实了找人，高小离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他喜滋滋地去找林笑笑，让她去找些好些的干笋，他要拿去衡岳市找严芳香。
  听说高小离要帮村民卖干笋，宋文武第一时间找上门来，他劝高小离说：“小高啊，听说你要去城里卖干笋，作为村领导，我有句话要想在前头。”
  高小离微笑着说：“宋支书，你说，我听着。”
  宋文武严肃地说：“卖干笋这件事，我劝你还是不要去做。竹村的这些干笋，样子难看，城里人会看得上眼？到时候卖不出去，村民会背后说你没本事啊。”
  高小离笑道：“样子难看没事，只要味道好，我相信就能卖得出去。”
  宋文武冷笑道：“难道你还摆个锅子，一边炒着给人吃，一边卖？要不，人家怎么相信你的干笋味道好呢？小高啊，这是费力不讨好的事。这些村民的思想啊，都不怎么的地道。卖出去了，他们觉得你是应该的，卖不出去，他们会说你没本事。”
  “没本事就没本事。”高小离笑嘻嘻地说：“宋支书，我本来就是个没本事的人。再说，不去试试，怎么就知道一定卖不出去了？”
  宋文武沉吟一会道：“这个歪主意一定是林笑笑给你出的吧？我听说这段时间你与她走得很近嘛。小高啊，作为地方干部，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注意群众关系，不要让别人在背后说闲话啊。”
  高小离心里有些不高兴，沉着脸说：“宋支书，我来扶贫，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一天到晚闲逛吧？”
  宋文武看他有抵触情绪，讪讪笑道：“小高啊，其实你们来扶贫的干部，谁不是走走看看就算交差了。你们真想扶贫，得拿真金白银来帮我们脱贫致富。单靠一张嘴，还能说成了致富村来？”
  高小离压住心里的不快，笑着说：“宋支书，我想养鸡养羊你不支持，我现在帮村民去卖点山货，你又不支持，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