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海浮舟 第1章 霸王别姬 汉高帝五年(公元前202年)十二月,垓下。 这年的十二月天气极为寒冷,阴云密布,朔风渐起,竟纷纷扬扬卷下漫天大雪来。此刻的垓下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这场最后的决战双方都已经等了很久,战斗之残酷世所罕见。眼看天降大雪,双方都决定暂且休战,军令一下,双方迅速撤离中心战场。漫山遍野尽是白衣白甲的楚军和红衣红甲的汉军的尸体,还有那无人抢夺的物资。 这是一场汉楚两军的大决战,没有两败俱伤,只有你死我活。 垓下城外,三十万汉军将全城团团围住,城内断水断粮,士卒百姓都被驱逐上城,以御汉军。 白日的喊杀声渐渐退去,现在只有漆黑的夜空与漫天的大雪。霸王项羽健硕的身影屹立在垓下城楼上,双眼凝视着前方,自己23岁随叔父会稽起义,伐无道,诛暴秦,可如今却终要败于刘邦之手。 “大王。”项羽耳边传来一女子的声音,他回头望去,不由扬起嘴角:“高处风冽,你怎么上来了?”一边说着,一边上前紧紧抱住她。 虞姬笑了,她抬头看着项羽的双眼道:“多大的雪啊。” “美人啊。”项羽说道:“若早知如此,你我二人真该在云梦泽旁盖一草屋,每日厮守,不枉此生了。” 虞姬又笑了:“你也只是说说。妾不懂军国大事,妾只知道你是盖世英雄,你的心里装的是天下,而不是你我的私情。” 项羽正要说话,忽然城外隐隐传来楚歌之声,声音低沉,曲调悠扬:九月秋凉兮,四野飞霜。日月征战兮,终归刘邦。白发老母兮,盼断肝肠。妻子何堪兮,独守空房。弟兄想念兮,跺足拭掌。姐妹思念兮,雨泪千行。一旦交兵兮,枪尖而亡。骨肉为泥兮,同战沙场。何不思故兮,各奔家乡。举家团圆兮,永得安康。 楚辞那熟悉的旋律令霸王的内心感到一丝家乡的慰藉,但他立刻反应过来忙对身旁兵士问道:“何人在唱楚歌?” 兵士抬手指向城外,霸王忙向城下望去,但见城外围城汉军在漫天雪花之下高举火把,雪花与片片火光合在一起,只听城下汉军们喊道:“我等皆是楚人,现今大势一目了然,何不早归汉王,天下无战,永得安康矣!”喊罢,又是阵阵楚地民歌传向城楼。 “看来刘季已尽得楚地,孤大事去也……”霸王眉头紧锁,心中想道。忽然,只听一旁守城兵卒纷纷低头抽泣起来。 霸王眉头一紧,握剑向哭泣兵卒们走去,虞姬抬手要拦,却被霸王一把推开。 兵卒们见楚王走来,忙擦干眼泪,跪倒在地。 “大敌围城,为何哭泣?”霸王阴沉的脸在雪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令人害怕。 兵卒忙低头回道:“我等皆是楚人,听到楚歌,思念家乡,故而落泪。” “既然都是当年跟随我征战的老弟兄,难道不记我的军令了么?”霸王正欲拔出宝剑,身后虞姬的一声“大王。”又使霸王收回了宝剑。霸王看着哭泣兵卒们道:“生死有命,大敌当前,你等仍愿跟随我,就不要哭泣。如若不愿再追随我,你们……你们就出城,各自去吧。”说罢,霸王转身下城,终未回头。 回到中军大帐内,霸王叫抬来楚酒,一杯又一杯的饮尽。帅帐烛光之下,虞姬再次为项羽起舞,舞姿依旧是那样的动人。项羽不觉酒醉,想起自己二十三岁随叔父会稽起兵反秦,一步步走到今天,最后位及楚王,可身边的人却一个接着一个的背叛自己而去,项伯,范增,钟离昧,还有无数的兵士,想想自己现在,可能只有眼前的这个女人和自己那匹乌骓马还愿意追随自己了。项羽摔杯在地,高声唱道: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上前紧紧抱住项羽:“大王不必为妾担忧,妾的命何其轻薄。只望大王可以带兵突出重围,回到楚地,再图大业。这次,可要虚心纳谏,不可再大意轻敌了。” 项羽毅然点了点头,虞姬笑道:“刚刚大王所唱楚歌,妾已经在心中合了一首,待妾为大王舞来。”说罢,虞姬拔出项羽佩剑,回到帅帐中央,边舞边唱道: 汉兵已掠地,四方楚歌生。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项羽举盏抬头又饮了一杯,只听面前传来倒地之声,他忙抬头向前看去,虞姬已举剑自刎,倒在血泊之中。 “美人!”威风凌凌的霸王,在这一刻中终落下了眼泪。 垓下城外,汉军军营内。 “报——”汉军斥候快步进帐:“项羽率军突出重围,向南而去!” 帐内众将大惊,樊哙忙道:“三十万大军竟然让项羽逃走了?卢绾忙看向刘邦道:“大王,如果放项羽逃回楚国,后果不堪设想啊。”众将忙将目光投向居中所坐的刘邦,五十六岁的刘邦,尽管身穿裘衣,但仍盖不住他那一身的乡土味和与生俱来的痞子气,他从一个亭长一步步走到汉王,比生来便是贵胄的项羽更不容易。 刘邦微微一笑:“寡人早就说过,此次围歼楚军,都听齐王指挥。” 齐王韩信闻言,忙站起身看向斥候道:“项羽还有多少人相随?” 斥候回道:“大概百人。” 众将闻言,一时哄堂大笑起来。韩信也微微一笑,一指地图:“他跑不了!” 项羽率领最后还愿意跟随自己的百余名骑兵突出重围后,夺路向南而逃。一夜之间,快马加鞭。不觉大雪渐停,天色微亮,却迷失在了山路之中。 “大王!”身后骑军一指前方:“前面有一田父(译:老农),何不问之?” 项羽快马来到田父面前:“老父莫怕,我等迷失了道路,不知怎么才能出去?” 田父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人,一指左边道:“前方树林向左便可出去。” “多谢老父!”项羽拍马引兵向左而去。 田父继续向前走去,刚不出五里,汉军追兵到来,为首的汉骑将军灌婴勒住马头问道:“老父,可曾见一壮汉,满身鲜血,白衣白甲,骑一匹黑马,带着百余人。” 田父忙跪倒说道:“将军是汉王的部队吧?” 灌婴忙翻身下马,扶起田父道:“我等乃汉王刘邦麾下,我乃汉骑将军灌婴。” “果然是汉王所部,那刚刚问我道路的莫非真的就是那霸王项羽?” 灌婴忙道:“他往哪里去了?” 田父忙道:“我乃秦人,那项羽火烧咸阳,屠秦万余户,秦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我刚骗他们向左而去,那左边乃是一片沼泽,想必此时已经陷入大泽之中。” 灌婴忙拱手拜道:“多谢老父相助!” 田父忙上前扶道:“汉王当年攻占咸阳,封锁府库,约法三章,对秦人秋毫无犯,我等秦人皆知汉王的恩德!” “天下即将尽归汉王,太平的日子不远了。”灌婴说罢,翻身上马率军向左追去。 霸王果然陷入大泽之中,清点下来,自己身旁只剩二十八名骑兵。还不待霸王喘息片刻,追兵已至,灌婴策马立住,高声喊道:“项羽!你已尽失民心,即使逃回楚地,江东子弟可还愿再随你打这无义之战?你还想望哪里逃?” 项羽快马率军奔上一处高山,身后骑兵一指前方:“大王快看!乌江!是乌江!咱们回楚地了!” 项羽忙策马回头看去,只见奔腾的乌江即在眼前,身后骑军叹了口气道:“若是昨夜的大雪下到现在,乌江封冻,咱们就能渡江。只可惜大雪已停,没有船只,如何渡江啊!” 项羽回头向山下看去,汉军已经展开包围,层层向山顶压来。 “大王——”项羽等人忙闻声回头向乌江岸边看去,只见一人驾舟而来:“在下乌江亭长,在此等候多时了,请大王即刻上船——” 骑兵们忙道:“天助大王,大王还犹豫什么?” 项羽看向自己身旁这二十八骑,仰头长叹一声:“民心已失,江东子弟随我征战这八年来,十死七八,孤即使逃回楚地,又有何面目面见江东父老?”项羽翻身下马,身旁的骑兵们也忙下马。项羽将乌骓马的缰绳递给一名骑兵:“你们二十八人,带着这匹马,乘舟逃命去吧。” 骑兵们一起跪倒在地,洒泪而别。 当骑兵们带着乌骓马来到岸边正欲上船时,乌骓马忽然长嘶一声,纵身跃入乌江,终溺死于大江之中。 阴空中又飘下片片雪花,项羽独自一人,持剑站立在山头。山下汉军将他团团围住,操盾持戈一步步向山上逼来。尽管刘邦早已下令,凡斩获项羽人头者,赏千金,封万户侯,但当他们如今面对眼前的这位霸王时,巨大的封赏仍压不住他们内心的恐惧。 大雪之下,汉军们一边高喊着壮胆,一边慢慢向项羽逼近。 待汉军们围上来后,项羽一眼看到了面前这名汉军十分的眼熟:“你不是我的故人么?你叫吕马童。” 汉骑司马吕马童忙对一旁的汉郎中骑王翳说道:“将军,他就是项羽。” 王翳拔出宝剑向前一指道:“汉王有令,斩获项羽人头者,赏千金,邑万户!来啊,都给我上前!” 四周的汉军一个个虽想领取重赏,却终是胆怯不敢,竟无一人敢再向前一步。 项羽仰头大笑起来,他将宝剑架在自己的咽喉上,对吕马童说道:“既然刘邦他出这么重的封赏要买我的首级,那看在故人的情面上,我就送与你吧!”说罢,项羽挥剑划破了自己的咽喉,鲜血溅出,他仰头直直的倒在了雪地上。 当那把令无数汉军闻风丧胆的宝剑落地后,汉军们才齐喊一声,冲上前去分抢项羽的尸首。一时竟自相践踏,伤者数十人。 汹海浮舟 第2章 炎汉开国 公元202年,汉王刘邦终于如愿以偿击败了项羽后,立刻发兵进攻鲁地。鲁地本欲抵抗,汉军以项羽头颅示之,鲁地乃降。 深夜,鲁地,定陶,齐王军营。 中军帅帐内只有齐王韩信一人,他坐在正中的将案前,桌案上的蜡烛烛光摇曳,映的他半边脸都是黑的,让人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悲伤。 副将陈豨走进帐中来,陈豨是韩信的心腹爱将,因而进帐从来不用通报。陈豨见韩信似乎若有所思,忙悄悄站立在一侧。过了片刻,韩信才抬起头道:“噢?所来何事?” 陈豨忙拱手笑道:“齐王,鲁地全地纷纷愿降。我等未费一兵一卒,鲁地已大定了!” 韩信面无表情的抬头看着陈豨,陈豨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一时竟愣在那里。韩信站起身,走至帐内的地图前,一边用手抚摸着天下,一边说道:“鲁地已定......鲁地已定......” “齐王。”陈豨忙说道:“项羽被灭之后,天下望风而降,唯这鲁地不肯臣服。现鲁地已定,这仗终于不用再打了。” 韩信长叹一声:“最后一块地也投降了,天下已定。”说着,他转过头看着陈豨苦笑了一下:“我等也该交出兵权了,天下终归汉王囊中了。” 次日天刚微凉,韩信尚未起来,便听帐外士卒报道:“汉王已到辕门,请齐王速去迎接!” 韩信迅速穿戴整齐,双手捧着帅印,率一干将领快步来至辕门前,正欲下拜,刘邦忙上前扶住笑道:“你我同是王侯,为何下拜?” 韩信忙双手将帅印送上道:“今鲁地已定,天下归一,特还军权于汉王。” 刘邦接过帅印,递给身后的卫士,一揽韩信的肩膀:“什么汉王不汉王的,你我是兄弟,走,进你的大帐内,我有话和你说。” 二人走进军帐,刘邦开口说道:“我还记得,你是楚地人,是淮阴人,对么?” 韩信点头笑道:“劳汉王还记得在下的家乡。” 刘邦拍了拍韩信的肩膀:“项羽死了,楚地民风彪悍,派常人去,我着实不放心。我想派兄弟你去,想让你当这个楚王。”刘邦笑了笑接着说道:“你觉得怎么样?” 就是这样几句简单的话语,使得韩信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汉王突然又变成了十年前的那个泗水小亭长,但仔细一想他刚刚的那番话,韩信不由惊出一身冷汗,齐地丰饶,且滨临东海,而楚地本就荒蛮,且刚经历过大战。看来他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亭长刘季了,他现在是汉王和即将成为皇帝的刘邦。 韩信迅速闪开,对着刘邦重重一拜:“臣谢陛下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邦忙道:“楚王这是何意?我是汉王,你是楚王,咱们于公同是诸侯,于私乃是兄弟,怎么称我是陛下?” “陛下。”韩信忙再拜说道:“前秦暴虐,涂炭生灵,故而天下共诛之。陛下当年率军直入关中,推翻暴秦,居功至伟。陛下约法三章,对秦人秋毫无犯,起兵数年,从不侵扰百姓,最得人心,功盛德厚。” 刘邦忙扶起韩信说道:“我本是泗水一亭长,能得今日汉王之尊,全靠各位出力,我哪有什么功劳啊。” 韩信忙接着说道:“我韩信,还有韩王王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赵王张敖,燕王臧荼等,若无陛下,哪有现在的封侯之位?现今天下已定,地分已明,陛下怎能还是汉王?应择吉日良辰,上皇帝号,以别上下之分!”说罢,韩信跪倒再拜。 刘邦忙再扶起韩信说:“此事容日后召集天下诸侯再议。” 一个月后,汉都,关中栎阳。 栎阳王城的内殿中,刘邦坐在案前,张良,卢绾,樊哙,周勃,陈平等一干人站立在两侧,萧何站在中间,正在读一份天下诸侯联名所写的上疏:“臣楚王韩信,韩王王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故衡山王吴芮,赵王张敖,燕王臧荼昧死再拜言,大王起于微乱,灭乱秦,自汉中行威德,诛不义,立有功,平定海内,功臣皆受地食邑,非私之也。今大王德施四海,汉王之位不足以道之,居帝位甚宜。”读到这里,萧何抬眼看了下在场的所有人,刘邦的脸上仍是一片平静,而一旁的卢绾等人兴奋之情早已溢于言表,萧何于是低头读出最后几个字:“愿大王以幸天下!” “好啊!”樊哙一拍手大笑起来:“这些诸侯王这次算上,已经是第三次上书恳求我季哥.......”一旁的卢绾忙咳嗽了几声,樊哙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顺了嘴,忙改口道:“恳求咱们汉王登皇帝大位。”说着,樊哙忙看向刘邦:“大王,咱们还等什么啊!” 刘邦看向樊哙说道:“樊哙,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没变,还是当年中阳里泗水亭杀猪卖肉时的脾气。”说罢,刘邦看向一旁站立的张良道:“子房兄,你看这,可行么?” 张良走出来拱手说道:“诸侯王们已经上书了三次,陛下也已经推辞了两次,这次......”张良抬头看向刘邦:“可登皇帝大位!” 刘邦缓缓点头,他又看向萧何说道:“萧大人,你觉得呢?” 萧何拱手笑道:“恭贺陛下!” 刘邦缓缓站起身打量了一遍在场的所有人,脸上扬起了笑容。 公元202年二月甲午,刘邦于汜水之阳举行大典,即皇帝位,临时决定定都栎阳。大汉帝国就在这一刻正式翻开了属于自己的历史册页,展开了她自己四百年的风雨历程。就在刘邦等人为平定天下,击败项羽而沾沾自喜时,孰不知刚刚创立的大汉政权根基未稳,百废待兴,就如同汹海中的浮舟一般,任何一个风浪都有可能打翻这叶小舟。谁也不会料到,在中国的北方一支游牧民族也正在迅速的崛起,这支游牧民族最终竟会成为新生的汉政权的心腹大患。 匈奴草原,单于庭。 北风凛冽着草原上的单于庭,匈奴族又迎来了一个寒冷的冬天。冬天对牧人们来说,往往是躲在帐篷内,喝酒吃肉休息的季节,作为一支完全靠游牧生活的部族,精于骑术的他们每年只做两件事,闲暇时放牧,征战时上马作战,全民皆兵。 在这寒冷的冬天,本应坐在羊皮大帐内喝酒吃肉,可头曼老单于(单于:匈奴族首领)的大儿子冒顿却早在三天前便下令,自己管辖内的所有骑军,在单于庭外草原上听令。 冒顿王子今年才刚刚二十多岁,正是意气风发的他却经历了同龄人从未经历的苦难。整个北方草原民族众多,西有富强的月氏,东有强大的东胡,而匈奴被这两大部族挤压在正中间,常年受到月氏和东胡欺辱与侵略。为了求和,匈奴头曼单于便将自己最不宠爱的大儿子冒顿送到月氏去当人质。幼小的冒顿在月氏受尽了欺辱,后来他回到匈奴,头曼仍不喜欢这个大儿子,便令他执掌两千骑军并负责管理部族马匹。冒顿从小就尝尽了世间的冷暖,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特别的计划。 天刚发亮,冒顿便不顾寒冷起了个大早,他披上厚甲,用过两只羊腿和一壶烈酒后,便带上弓箭翻身上马,赶往单于庭外的草原。 匈奴骑射手们早已排成数排线阵在草原外列阵以待。冒顿策马赶来:“冰天雪地之际,众位勇士辛苦了!冷么?” 骑射手们高声回道:“冷!”“诸位!”冒顿勒住马缰,高声喊道:“我们匈奴人,受昆仑神的护佑!可是,最近这些年呢,别的不说,单说那东胡国!年年向我们要这要那,我们要是不给,他们便大军压境,我们和东胡每战必败!一旦战败,我们就要割地赔偿,我们部族辛苦一年所得尽归敌国!致使我们,在这冰天雪地之际,还要忍冻挨饿!想改变么!” 骑射手们纷纷抽出弯刀,高声回道:“想!想!想!” 冒顿从背后的箭筒内拿出一支造型奇特的羽箭,只见那支羽箭由镞锋和镞铤组成,缝补一面中起脊,弧内凹,镞铤横截面呈圆形。骑射手们并没有见过如此奇特的羽箭,纷纷问道:“冒顿殿下,这是什么?” “此箭唤作鸣镝!”冒顿一面说着,一面弯弓搭箭向天空中射去,只见那箭刚一飞出,便发出苍鹰掠空之声。冒顿又从箭袋内拿出一支:“这鸣镝射出之后会有苍鹰掠空之声,从现在起,我下一道军令!” 此言一出,骑军们忙整肃待命,冒顿举起一支鸣镝道:“从今日始,我的的鸣镝射向哪里,你们的箭就要跟向哪里!” “是!”骑射手们高声答道。 “报——!”只见一名匈奴骑兵策马跑来:“东胡可汗已遣使到达单于庭!头曼老单于请冒顿速回单于庭接见!” 单于庭大帐内,东胡使者坐在羊皮毯子上大口大口的嚼着羊腿,老单于给东胡使者的酒杯倒满酒道:“我儿冒顿现今掌管部族马匹,我已派人去传唤,他稍后便至。” “恩。”东胡使者头也不抬,放下羊腿,喝了口酒道。 老单于强挤出笑脸道:“前些天接连暴风雪,部族实在是损失惨重,不知贵使这次能否给予减免。” “匈奴与我东胡是邻居!”东胡使者抹了抹嘴巴上的油道:“邻居之间嘛,总是时常要打交道的,我们可汗这次也并不是强要,而是向匈奴借战马三千匹。”说着,使者拿出一张羊皮:“信件在此!”一把拍在桌案上。 “父亲!”冒顿掀开大帐走了进来,拱手道:“孩儿来迟。” 老单于看向冒顿:“早和你说过今日有东胡使者到此,你干什么去了?” 冒顿撇了一眼旁边的使者,昂头回道:“孩儿在单于庭外检阅骑军!” “什么?”东胡使者一拍桌案站了起来,看向老单于道:“头曼!这是何意?莫非还想与我东胡作战不成?” 老单于正要解释,冒顿一声怒喝:“是又怎样?”老单于忙冲冒顿一声断喝:“放肆!给我住口!”说着,他从桌上拿起那张羊皮递给冒顿:“冒顿,速去挑选一千匹精壮好马,送与东胡使者!” “什么?一千匹?”东胡使者怒喝道:“头曼!我们可汗要三千匹!一匹也不能少!” 老单于忙对使者道:“请贵使体谅我匈奴,这三千匹战马,实难凑齐啊。” “我一匹也不给!”冒顿一把将羊皮扔在地上,转而拔出弯刀指向使者:“你们东胡年年问我们要这要那,毫不知足!有你们这样的邻居么!” “啪”老单于一巴掌打在冒顿脸上,只打的冒顿半边脸火热火热。“来人啊!”老单于叫道。帐外兵士忙跑进来。老单于指着冒顿喝道:“把这逆子给我打出单于庭!” “是!”兵士们上前架住冒顿向帐外拖去。冒顿扭头冲东胡使者喊道:“草原只有一个民族!不是你东胡便是我大匈奴!” 汹海浮舟 第3章 置酒南宫 栎阳终归只是一座小城,每日在夕阳的映照下更显的渺小而无力。尽管城楼上的汉兵站的笔直,尽管他们手中的环刀与长戈闪闪发亮,尽管城墙上的大汉军旗是那样的崭新与威风。可这一切每每在汉高祖刘邦眼中却像这栎阳城一样黯淡。 不知不觉大败项羽,扫清宇内已经过去将近一年了,每到夕阳西下的时候,刘邦就会带着萧何卢绾等人登楼眺望,面对着这座矮小的栎阳城,刘邦不止一次的在心中思索:“小小的栎阳城,能作为大汉的国都么?”回答当然是不能。刘邦读书少,可是旁边的萧何却不止一次的给刘邦讲过:“陛下,这栎阳城,曾经是秦国的古都,当年秦孝公为了震慑诸侯,他在商鞅的提议下迁都到了咸阳,从此秦国如日东升,最后成就了一番霸业。” “秦国?”刘邦似乎听到秦国就会显现出一种轻蔑的眼神:“老秦都让朕给推翻了!咸阳又怎么着,照样没有保老秦朝千秋万代!”说着,他看向萧何:“萧大人,我想..把国都定为洛阳,洛阳地处中原,以前又是周朝的都城,深具王者之气啊!” 萧何忙道:“洛阳虽好,可地势却不如关中险要啊!如果把都城定在关中,一道函谷天险,即使千军万马也难以越过..” 每当萧何想要继续说下去时,刘邦就会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再听了。刘邦心中一直希望可以把都城定在洛阳,于是在第二年春天,便率文武百官前往洛阳,名为体察民情,实为为日后的迁都做好准备。 公元前201年,春,洛阳,旧周皇城。 “陛下,您慢点!容臣先去禀告!” 刘邦在前面跑着,几名内侍在后紧紧跟着不断喊着:“陛下,您慢点!”刘邦停下来一转身:“怎么了?朕去给自己的爹问安!还需要禀告么?退下去!”内侍慌忙吓得弯下腰慢慢退到后面。刘邦忙一转身向前跑去,刚到父亲寝宫门口,刘邦便大声喊道:“爹!季儿给你问安来啦!” 刘邦正要推门进去,门前两名内侍慌忙上前拦住,只听到屋子里一通忙活,大门打开,刘太公怀抱一杆扫把跑了出来,毕恭毕敬地站着。刘邦先是一惊,转而忍不住大笑起来,忙上前扶住父亲:“爹,儿子向老子问安,您如何这般摸样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刘太公忙笑道:“萧大人前些日子来了,他跟我说你现在当了皇帝了,虽说我是你爹,但是国无二主,你是皇帝,哪能每天向我行礼啊。以后啊,万不可再每日向为父问安了!”刘邦仰头大笑起来,他忙扶着苍老的父亲向屋内走,自己是家里的老三,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家人从小就挤在中阳里一间矮小的茅草房里过日子,日子的清贫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谁能想到自己五十多岁了最终竟取得了天下,当上了皇帝,可眼前年已七十的父亲却越发的苍老了,想到这,刘邦不由动情道:“爹你今年也有七十左右了吧?我以前当亭长的时候,动不动的就惹您生气。如今当了皇帝了,还不尽尽孝道啊?” 刘太公大笑起来:“你啊!从小淘,长大了还时不时给我惹事,我现在看出来了,你可比你二哥有出息!” 刘邦正要开口说话,只听身后传来吵闹之声,他忙回头问道:“谁在喧闹?” 内侍忙上前说道:“陛下,太尉卢绾和将军樊哙连同一干大臣在外面吵着闹着非要觐见陛下。” “这两个老小子.......”刘邦沉下头思索片刻,转身对刘太公道:“爹,您先回吧,孩儿去去就来。”说罢,刘邦迈步向宫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听到外面传来樊哙卢绾等人的吵闹声: “你说,他雍齿凭什么又是封侯,又是赐食邑的?咱们这些跟着皇上出生入死的老弟兄反而至今未获那么大的封赏!这凭什么?” “就是,想当年咱们刚刚起兵的时候,那多难啊!当初千辛万苦打下了丰邑,他雍齿竟然和魏军里应外合,把丰邑拱手送给了魏国!” “后来他雍齿又投赵国,最后不还是再次降了咱们圣上?像他这样两面三刀的小人,竟能得到那么大的封赏。真是寒了我等老弟兄们的心!” 刘邦迈步走出来道:“谁说寒了大伙的心啊?” 众臣慌忙跪下,樊哙拱手说道:“陛下,你一向是知人善任,赏罚分明,可我们就是不明白,他雍齿凭什么能获得那么大的封赏!” 刘邦笑了笑反问道:“他获得的封赏......很大么?” 樊哙抬起头继续说道:“陛下前些日子封他为什邡侯,封邑两千多户啊。我们这些跟随陛下一起出生入死的人还没有获得如此大的封赏,凭什么先给雍齿?” 刘邦笑道:“你们都恨雍齿?” 众臣都低沉着头不说话,卢绾抬头说道:“难道陛下忘记当年他勾结魏国的事了?”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刘邦开口说道:“朕当年也恨雍齿,这个人忠心不足,但确是一员有才干的将军啊。他是背叛过朕,但是他也为咱们立过战功啊。卢绾,樊哙。” 卢绾樊哙二人忙抬头看向刘邦,刘邦走上前将他二人扶起说道:“如今我贵为天子,你二人也都位列公卿,怎么总揪着一个雍齿过不去啊。还有,你二人刚刚说他的封赏多,那朕告诉你们,你们的封赏只会比他更多!” 匈奴草原,单于庭外。 这些天匈奴草原的天空已经阴沉了许多,有经验的牧人都知道,这种天气就意味着暴风雪即将来临。 阴冷的单于庭外,冒顿骑在马上,低垂着头,带着他部下的千名骑射手缓缓离开单于庭。一路上,冒顿一直低着头,双眼呆望着地上马蹄踏过的一个又一个印记。他冒顿是老单于头曼的大儿子,他还有一个弟弟名叫提丹,尽管冒顿从小就胆气十足但父亲头曼对他却始终不喜爱。当年匈奴与月氏国开战,匈奴被击败,父亲头曼竟然将冒顿送去月氏国做人质,幸好冒顿趁月氏国不注意逃了回来。尽管如此,父亲却一直冷落着冒顿,只拨给他千名骑军让他管辖。这一次呢,就因为冒顿顶撞了东胡使者,竟然直接被父亲赶出了单于庭,冒顿的心从这一刻开始只剩下了冰冷。 “殿下!”冒顿的骑军千户醍醐羊策马跟上来道:“殿下,老单于这样对你,他也未免有些太不讲情面了,他可是你的父亲啊,殿下不就是顶撞了一个东胡使臣么。” “哼哼......父亲?”冒顿冷冷的一笑,他抬起头道:“你以为我冒顿就这么被赶出单于庭,从此之后一蹶不振了么?” “当然不是!”醍醐羊忙道:“殿下才是草原最英明神武的领主!” 冒顿勒住马头,冷冷地道:“早晚有一天我要当上单于,统一整个草原。”说着,冒顿侧脸问道:“东胡在什么方向?” 醍醐羊忙伸手指向东方。一只落单的白羊正好出现在醍醐羊手指的方向。冒顿张弓搭箭一箭射去,鸣镝发出一声鹰啼一箭射穿了白羊的喉咙。鸣镝射出以后,骑射手们忙纷纷张弓搭箭跟着射去。瞬间白羊身上扎满了箭镞,它一声惨叫一头倒在血泊中。 冒顿长呼一口气,他将弓箭背回背上对醍醐羊道:“我说过,草原只能有一个民族,不是他东胡便是我大匈奴!”说着,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道:“暴风雪快要来临了。” 洛阳,南宫。 二月的洛阳已经褪去了冰雪素裹的装束,洛阳城街道两旁杨柳依依,春风和煦,洛阳迎来了最美丽的春天。刘邦早在心底就为自己的老弟兄们想好了封赏,于是在二月初三这天下旨,在南宫布下酒宴,大宴群臣。 “皇上驾到——” 刘邦端坐在上,文武百官忙从酒宴前站起来拜呼万岁。“今日......”刘邦站起身:“是我等君臣平定天下之后第一场大宴,你们在座的各位有不少都是跟着朕一路出生入死的老部下,甚至在座的还有很多芒砀山就跟着朕的老兄弟们。今日你们自表功勋,朕定当大加封赏。” 刘邦话音刚落,樊哙便跳出班部从道:“这论功行赏自然少不了俺啊!俺从小跟着季哥..”樊哙自知又一次失言,慌忙改口道:“从小跟着陛下,这出生入死的..” “去你的!”卢绾站起来跑到大殿中央道:“我跟陛下那是发小,那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啊!”说着,他一推樊哙:“争功也轮不上你个杀狗卖肉的!” “我揍你!”樊哙一把扯住卢绾衣领:“俺杀狗卖肉,你小子以前在乡里赌输了被人追着打,还不是我跟皇上替你出的头!” 众臣哈哈大笑起来,本来庄重的南宫大宴似乎忽然变成了当年泗水亭的小酒馆。刘邦忙忍着笑咳嗽了几声:“萧何听封!” “臣在!”书生气质却又不失刚毅的萧何走出来拜道。 刘邦坐下说道:“你本是前秦书吏,自沛县起家便跟随着朕,朕加封你一等公,封为酂(zàn)侯!” 话音刚落,樊哙卢绾二人呆愣了一下,忙抬头问道:“皇上,臣等自芒砀山便跟随陛下,身经百战,萧大人却从未亲自上阵杀敌,只做一些文书上的事,凭什么萧大人是一等公?” 刘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道:“你们知道打猎么?”说着刘邦站起身,缓缓走下来道:“你们就相当于猎狗,捕获猎物是你们的功劳。但寻觅猎物则是猎户的功劳,萧何就好比是猎户啊!”说着,刘邦走到萧何面前笑道:“萧大人,朕当年被发往咸阳服役时,临走前你多送了朕两百钱路费。所以,朕如今也多加封萧何两千户!” “圣上圣明!”众臣一起举杯高喊。 “卢绾啊!”刘邦转身看向刚刚还在争功的卢绾:“你我同年同月同日生,情同手足。芒砀山你随我起义抗秦,出生入死数百回。来啊!赏千金,封咸阳侯!” 卢绾慌忙拜倒:“卢绾谢恩!” “曹参何在?”刘邦转身走上台阶道。 一脸威仪的曹参站起身道:“臣在!” 刘邦坐下道:“你本是秦朝狱吏,当年攻打沛县你是首功一件!这些年,刀光剑影,你身上为我汉国负了十几处伤痕啊!朕封你为平阳侯。” “曹参谢恩!” “夏侯婴呢?”刘邦问道。身材并不是很魁梧,但却面目和善的夏侯婴忙站起身。刘邦接着说:“你本是沛县县衙的马夫,随萧何曹参一起投奔于我,这些年来累立战功,封为昭平侯。” “夏侯婴谢恩!” “张良何在?”刘邦接着叫道。尽管头上已经有丝丝的白发,但仍风仙道骨的张良站起身。刘邦看向张良:“你本是韩国贵胄,刺杀秦王未遂而投奔于我,多年以来你每次运筹帷幄就能决胜于千里之外,居功至伟。”刘邦举起酒杯接着说道:“子房兄,你我二人共饮一杯!” 张良举盏拱手谢道:“臣谢陛下。”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刘邦也饮罢盏中之酒后,看向张良说道:“朕欲拜你为齐王,受封齐国全境土地。” 张良放下酒盏,拱手笑道:“臣张良当年在博浪沙刺杀始皇帝,刺杀未成反而差点送了性命。蒙陛下不弃,将臣收入麾下,这一切都是陛下恩德所赐,臣不敢接受如此大的赏赐。” “樊哙你看看人家!”刘邦转过头看向张良道:“可是你总要要些什么奖赏啊。” 张良拱手笑道:“臣已年老体衰,如今陛下已经平定了天下,也就不需要臣再为陛下出谋划策了。臣请求陛下将留县赐予臣养老所有,臣已觉足矣。” “准!”刘邦举起酒杯道:“朕封张良为留侯!来,子房兄,朕同你再共饮一杯!” “谢陛下!”张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刘邦放下酒杯道:“樊哙听封。” 樊哙早已按捺不住,他忙跪下拜道:“臣樊哙听封。” 刘邦笑着说道:“你从沛县起家之时便跟随于我,一路走来,你忠心耿耿,屡建功勋。当年鸿门宴一遭,若不是你不顾个人生死,及时赶到解围,只怕朕早已被项羽所害。朕加封你为舞阳侯,加封两千户的食邑。” 没想到皇帝仍还记着自己鸿门救驾的事情,樊哙不由感慨万千,他再拜说道:“陛下万岁万万岁。” 刘邦站起身举盏说道:“朕从一介布衣始,提三尺宝剑斩白蛇起义,至今已经将近十个年头了。这些年来,朕一直是兵少粮缺,而那项羽却是兵精粮足,可最终却是朕平定了整个天下。”说着,刘邦看了一遍在场的群臣道:“今日众位不许隐瞒,咱们君臣一起说说,他项羽为什么最后会失去天下,而朕为什么最后能取得天下。” 丞相王陵站起身拱手说道:“陛下与项羽不同。” “有何不同?” 王陵接着说道:“单论这人心的得失,陛下每攻占一城,便对百姓好生安抚,秋毫无犯。而那项羽每攻一城,但凡遇到抵抗,城破之后便大加图虐。况项羽嫉贤妒能,有功者便害之,有才者便疑之,战胜则不予封赏,得地而不安抚百姓,此其之所以失天下也。” 刘邦大笑起来,他走至群臣中间说道:“王陵只说出了其一,却未说出其二。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朕不如子房。镇守国家,安抚百姓,出纳粮草,朕不如萧何。率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朕不如韩信。这三人都是当世的人杰,朕能重用他们,这就是朕能够取得天下的原因,这就是知人善任啊!” 群臣一同举盏贺道:“吾皇万岁,大汉万年!”贺罢,群臣仰头一饮而尽。 酒至半酣,刘邦举盏再道:“我等一心一德,同仇敌忾,方能推翻暴秦,击破项羽,倘若我等心不在一处,焉能成如此大业?那首棠棣之歌是怎么唱的?棠棣之花,萼胚依依。手足之情,莫如兄弟!” 群臣一起举盏唱道: 棠棣之花,萼胚依依。手足之情,莫如兄弟。 棠棣之木,花朵连连,根连者根,花连着花。 匈奴草原,单于庭,大雪。 果然不出冒顿所料,暴风雪降临了大草原。老单于头曼这几天都窝在温暖的大帐内饮酒吃肉,眼见暴风雪慢慢的停了,才派兵唤小儿子提丹即刻前来。提丹赶到单于庭,掀开大帐时,老单于开口便道:“提丹啊,我可把你哥哥赶出单于庭了。” 提丹微微一笑:“孩儿早就听说了。此举十分妥当,父王英明啊!那冒顿屡次出言顶撞父王,像他这样的孽种早该让他吃点苦头了。” 老单于向提丹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坐下。提丹刚坐下,老单于又道:“那东胡比我们强大十倍,对东胡不忍让怎么行?冒顿性情太过暴虐,我以后怎么能让他接替我的职位呢。” “父王..”提丹眼前一亮,忙以一种哀求的口气说道。 “哈哈哈。”老单于大笑起来,他上前拍了拍提丹的脑袋:“我知道你想做单于。看着吧,到时候,我会把单于之位传给你的。” 汉国土,楚国,郢都。 新任的楚王韩信坐在马车上,仪仗队缓缓进入楚国都城郢都。城内的百姓们忙分列在道路的两侧,一面惊奇的看着楚王仪仗队,一面交头接耳小声的议论着: “这新楚王是谁啊?” “听说叫什么..韩信。” “我知道,这个韩信以前是淮阴的一个落魄士人。后来..后来好像当了大将了。好像这..这擒拿项羽,韩信是大功一件啊。” 韩信坐在马车中,听着道路两侧百姓们的纷纷议论,心中说不出的自豪。是啊!我韩信年少时虽然穷困潦倒,甚至于蒙受胯下之辱,但幸好得遇陛下,封坛拜将,刀光剑影,十面埋伏,铸下这千古佳话。。 忽然,似乎道路前面发生了争执。韩信从车帘内探出头道:“怎么回事?”车旁侍卫忙禀道:“回大王,马车被一人拦住,那人要求见大王您!” 韩信疑惑万岁,他忙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只见马车被一个中年男人拦住,那男子身材魁梧,留着络腮的胡子,看似有一股大将的风范,但是穿着却十分的寒酸。“此人怎么如此面熟......”韩信低下头仔细地回想着。侍卫见状忙道:“小人马上将他赶走!”“住手!”韩信猛然抬头:“让他先到楚王府中等我!” 楚王府内。韩信一步跨入正厅,眼见那个衣衫褴褛但却身材魁梧的人正背对着自己,他忙喊道:“钟兄!”那人忙转过身来,两行热泪顺眶而下,他一下跪倒在地:“韩兄!你还记得我啊!” 韩信忙上前扶起他道:“我当初在楚霸王项羽手下时,不受重用,反而被项羽百般羞辱,是钟兄你一直在照顾我,我韩信怎能忘却?” 那人忙挥了挥手哽咽道:“如今你是大汉朝的楚王,而我钟离昧只是个败军之将罢了。” 韩信忙请钟离昧坐下,一边唤侍卫端上茶水,一边问钟离昧道:“你怎么会在这?” 钟离昧长叹一声,哽咽着说道:“那日,项羽不听我的劝告,步入韩兄你的十面埋伏中,我自知跟着项羽定然不能成事,垓下一战我趁机逃了出来。” “钟兄你是明白人啊。”韩信笑道:“从今往后你就放心的住在我这里。”说着,韩信低下头想了想道:“过些时日,我再上报陛下,请陛下赦免你的过错。” 汹海浮舟 第4章 鸣镝射妻 洛阳的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一行汉军队伍便缓缓来到洛阳城下,队伍规模并不是很大,只有五百人左右。只见那队伍为首的军官策马来到城下,仰头朝城楼上喊道:“临淄汉军奉命前往陇西防守!途经洛阳休整,请速开城门!” 城楼上卫兵们马上举起火把警惕的望着城下的军马,不一会,城楼上传来城门校尉的声音:“城下汉军可有令箭?验明无误后,方可放尔等进城!” 城下军官忙从盔甲内拿出一张令牌,高高举起道:“末将临淄军侯娄敬!奉命领军前往陇西防守!令箭在此!” 洛阳城门缓缓打开,城门守军高举火把分列在城门两侧,城门校尉走上前朝娄敬一拱手道:“在下洛阳城门令虞然,实不相瞒,在下的家乡也是临淄。既然你是从临淄带兵前往陇西防守的军侯,那就请先将队伍安置于城下,将军请先随我入城吧,待天亮我禀过太尉之后再行定夺。” “虞然?”娄敬慌忙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校尉:“你莫不是那临淄城外虞家屯的虞仲!” “将军怎知我在家乡中的诨名?”虞然惊奇道。娄敬大笑起来,他忙摘下头盔道:“虞仲!不认你的娄五哥了是么?我小时候常和你一起玩耍于田野之间啊!” “哎呀!”虞然恍然大悟,他慌忙上前拉住娄敬:“这二十年未见,五哥怎么都做上军侯了?快快快,到了洛阳,就好比到了家了,快随我到班房内重叙友谊!” 二人登上洛阳城顶,虞然忙引娄敬踏进班房。二人将佩剑解下后,虞然忙请娄敬坐下饮茶,娄敬笑道:“早听说你加入了汉军,不想今日竟在此相见啊!不知不觉你都做上城门校尉了。” “说不定过些时日就要变为京门校尉啦!”虞然坐下后笑道:“五哥你还不知道吧?这皇上现在就在这洛阳城中,我听不少人说啊,皇上意欲将都城定为洛阳!哈哈。” “洛阳?”娄敬沉下头思索片刻,不觉摇了摇了头叹道:“不好......不好啊......” 虞然一脸疑惑,问道:“五哥,这定都洛阳后老弟我就是京门校尉了啊,这如何不好了?” 娄敬笑了笑,摆了摆手道:“老弟你虽能荣升,可喜可贺。可这定都洛阳对我大汉却是极不利的事啊。”娄敬抬头看向虞然接着说道:“老弟,这次老哥我奉命率五百军士前往陇西补充边防军力,这一路上亲眼看到了什么叫作生灵涂炭啊。” 虞然看向娄敬:“五哥,此话怎讲?” 娄敬长叹一口气道:“前秦无道,涂炭生灵,我皇帝陛下虽然秉承天意推翻了暴秦,但是这连年的战乱却把老百姓害的不浅啊。”说着,娄敬的眼眶中不觉滚动起了泪花:“从临淄到这,一路上农田十之八九都被乱军马蹄踏毁,沿途的村庄十之八九都被乱军焚烧,老百姓们更是流离失所,一路上我耳边听到的尽是孩童们的哭声啊。” 虞然叹了口气道:“战争打来打去,受苦的还不是平民百姓。可这......这和定都洛阳有何关系?” 娄敬望了望窗外,转头对虞然道:“方今天下虽然表面上看似安宁,实则暗潮汹涌。洛阳虽然占据王者之气,可是一旦发生兵变,京师必然无险可守,只能坐以待毙。而如果定都关中的话则不然,一道函谷天险任他千军万马都难以逾越。否则前秦何以从关外小国一跃成为大国,最后竟能横扫六合,一统天下?就是因为占据了这地利的缘故。” 虞然吃惊的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人,这些军国大事他一个小校尉是根本不用关心的,可眼前这个人也不过只是个小军侯而已,但却把军国大事分析的头头是道。虞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娄敬见虞然低沉着头不说话,便放下茶杯,双眼看向虞然道:“老弟,等天明以后我想面见圣上,烦你引荐。” “面见圣上?”虞然不由吃了一惊:“你一个军侯,军阶不过中等,我怎敢引荐你啊。” 娄敬猛然站起身,朝虞然重重地一拜:“虞将军!我虽只是一个军侯,但也是食汉禄的汉臣,这件事关系到大汉的生死存亡和长治久安,黎民百姓也已经经不起战乱的折磨了。” “这......这......那好吧。”虞然勉强答应下来,他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娄敬:“要见圣上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这一身甲胄也太破旧了,我给你找一身新甲,你先换上。” “不。”娄敬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这套破旧的衣甲,抬头说道:“我生性简朴,平常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能欺瞒圣上。我平时穿丝绸,见了皇上就还穿丝绸。我平时穿麻衣,见了皇上就还穿麻衣。虞将军,我不喜欢总换衣服。” “天也快亮了。”虞然站起身,一转身向屋外走去:“我现在先去太尉府一趟。”说完,他转过身看向娄敬又道:“你这个人真奇怪。” 洛阳,旧周皇城。 “圣上有旨!宣临淄军侯娄敬觐见!” 虽然这只是前周朝的旧皇城,但是在这个出身平农,来自临淄的小军侯眼里这是他平生见到的最大的宫殿。马上就要见到皇帝了,皇帝对于普通的小军侯来说也许是一辈子也看不到的人,但是娄敬衣着严整,内心没有丝毫的慌乱,他在内侍的引路下来到北宫,他从腰间取下佩剑交给门口的羽林卫士后便昂头阔步迈入宫殿。 娄敬踏入北宫,迎面高案上端坐的便是汉高祖刘邦,他忙整了整头盔跪下拜道:“臣临淄军侯娄敬参见陛下!”声音沉稳,宛如洪钟。 也许同样的出身低贱使刘邦从小就对底层人民有一种怜悯,即使现在他当了皇帝,但他对于底层的臣子也从来没有看不起过。刘邦打量着眼前这位军侯笑道:“临淄军侯,娄将军,你有什么事要禀告啊?” 娄敬起身拱手说道:“臣此次奉命率五百军士前往陇西补充边防兵力,途中听闻陛下欲把国都定为洛阳。”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当年周朝的国都也是洛阳,难道陛下想和周朝比一比,看看谁更兴盛么?” 刘邦大笑起来,不无得意地说:“是啊!难道你觉的有什么不妥么?还是觉的朕没有能力和周朝一比呢?” 娄敬见到皇帝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的威仪,甚至于觉的眼前这位皇帝正在和自己随意地聊天。于是娄敬也笑道:“当然不是!陛下您平定天下,功德无量,实乃一代圣君,可是,陛下您需知道,陛下您取得的天下和周朝是不一样的,故不可同日而语。” 刘邦眼见这个小军侯见了自己没有丝毫的慌乱,甚至看起来似乎真的有国策在胸,于是也来了兴趣,说道:“朕没怎么读过书,那你给朕说说,有什么不同?” 娄敬拱手说道:“当年周朝的先祖积善施德十几代人,天下的人才都会归附,于是周武王方能灭掉商朝。故而传至周成王时,国家定都洛阳,各地诸侯感念周室恩德,因此才纷纷进贡。”娄敬一面说着一面看向刘邦,看到刘邦聚精会神地听着,他才接着又道:“那么周朝为什么要定都洛阳呢?因为周王想依靠德政来赢得民心,而不是想依靠地形之险要来奴役百姓。所以,四方外族纷纷仰慕周朝的道义,才不约而同的一起为周王效力。于是,周朝偌大的国家,不用一兵一卒保卫边防,却能让天下人都归顺服从。” 刘邦思索了片刻道:“那朕不能效法周朝么?你是觉的朕不能实行德政么?” 娄敬忙道:“陛下仁德之名早已传遍天下,可是陛下须知,我汉国建国于周朝不同矣!陛下自沛县起兵抗秦,先与暴秦作战,后又和项羽作战,接连战乱数十年!天下生灵涂炭,尸横遍野,死伤不计其数,至今百姓的哭声还未断绝,伤残的军士还未康复。当此国家根基未稳之时,陛下您就想着和周朝比兴盛,臣认为大不妥也!如果我大汉定都关中,依靠华山,黄河环绕,又有四方天险作为屏障,即使发生紧急情况,即使百万大军来犯,也是可以对付的了的!更何况如果能凭借秦国原有的基础,利用富饶肥沃的土地让黎民百姓休养生息,这才可谓是圣明之断也!”娄敬深吸一口气接着道:“臣提议在关中建都!这样即使别的地方发生兵变,国都所在的关中地区也不会有任何险情,方可保我大汉万代江山!” 刘邦听的入了神,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到娄敬面前道:“不想你一军侯,竟然能将军国大事分析的如此透彻!”他拍了拍娄敬的肩膀:“好,好啊。若我汉国大小官员都能如此,何愁国家不兴啊?” 娄敬忙跪下再拜:“臣谢陛下赏识,今日微臣之论,还望陛下能够多加思量。”说罢,娄敬起身拱手道:“臣军令在身,还要赶往陇西,容臣告退。” “娄敬,以你这般的才能,只当一个军侯实在可惜啊。”刘邦笑了笑道:“陇西你就不用再去了,自即日起,升娄敬为郎中,赐姓刘氏!” 深夜,匈奴草原,左贤王庭外,冒顿军帐。 暴风雪刮过后,匈奴草原才迎来了春天。转眼之间冒顿被逐出单于庭已经几个月了,幸好匈奴左贤王收留了冒顿,允许冒顿和他的骑军在王庭外驻扎,冒顿这才有了暂时的容身之地。 冒顿的大帐内,训练了一整天的冒顿刚一进帐,便倒头向羊皮榻上躺去。妻子捧着一碗还泛着热气的羊汤走来道:“喝了再睡吧。”冒顿翻身坐了起来,他伸头闻了闻碗中的羊汤,失声叫道:“香!” 妻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将碗递给冒顿,自己坐在一旁问道:“到底打算怎么办啊?还回单于庭么?” 冒顿正低头大口大口的喝着羊汤,一听这话,猛一抬头道:“回什么?不回!” 妻子沉下头去:“那怎么办啊?就一直寄人篱下?你可是草原的王子啊。” “王子?”冒顿放下碗道:“头曼他从来没把我这个儿子当成王子来看!在他的眼里只有提丹!看着吧,我早晚能当上单于。”冒顿看向妻子接着说道:“到时候咱们风风光光的回单于庭。”妻子听罢,苦笑了一下:“好啊,那我等着做单于阏氏(单于妻子的称谓)。” 冒顿将喝光的碗递给妻子道:“对了,我的骑军还没有一个旗号,这样下去可不行,你帮我连夜赶制一面狼旗吧,明天我就要用。” “好!”妻子笑道:“我这就去做狼旗,我的大单于。” 次日天明,冒顿掀开大帐一看,今天的草原格外的晴朗,草原上下一片生机勃勃。于是他忙令千户醍醐羊召集骑军,今天他要检阅这些天骑军的训练成果。 晴朗的天空下,骑射手们以线阵的形式排列在草原上。醍醐羊拔出弯刀喊道:“预备——” 骑射手们纷纷弯弓搭箭,对准前方百米以外的草人。醍醐羊猛地将刀挥下:“放!” “嗖嗖嗖”瞬间,数千支羽箭飞出,前方草人纷纷被射落在地,放眼望去,竟然没有一箭放空。 醍醐羊满意的笑了笑,策马来到冒顿跟前道:“殿下,这些兵士已经算的上神射手了。” “不。”冒顿摇了摇头道:“他们还没有成为真正的神射手。”说着,冒顿驱马来到兵士们面前,他从箭袋内拿出一支鸣镝道:“你们还记得我立的军令么?” 骑射手们齐声回道:“殿下的鸣镝射到哪,我们的箭就要跟到哪!” “好!”冒顿翻身下马,退出百步开外,张弓搭箭对准自己的坐骑,眉头一紧,一箭射去,騊駼(taotu)马长嘶一声,栽倒在地。骑射手们纷纷呆愣在原地,竟一时手足无措。 冒顿脸色一沉,来到骑射手们面前喝到:“为什么不放箭?” 为头的骑军百户道:“殿下,这騊駼一直是您心爱的坐骑,为何要射杀?” “噌”冒顿一把抽出弯刀:“我早有军令在前,我的鸣镝射向谁,你们的箭就要跟向谁。似你这样,犹犹豫豫,还算什么匈奴勇士?”说罢,一道寒光闪过,骑军百户栽倒在血泊中。冒顿收回弯刀喝道:“如果下次谁再敢犹犹豫豫,有同此人!” “是!”骑射手们高声喊道。 冒顿转身跨上一匹草原胡马,猛地一甩马鞭:“勇士们!跟我来!”冒顿当先策马狂奔,骑射手们拍马在后紧紧跟随。原本平静的左贤王庭外,伴随着这数千马蹄的踩踏,顿时发出让人心惊胆颤的震裂声。冒顿率领着骑军们时而穿梭于河溪之间,时而纵横于草原之上,竟无一人落队。 当冒顿率领着骑军围着左贤王庭转了个圈后,便调转马头向自己的大帐方向奔去。大帐内,妻子赶制了整整一夜,终于缝制出了一面大大的狼旗,当她正准备休息的时候,耳边传来数千马蹄向这边奔来的声音,她知道这是丈夫在训练军队。于是,她忙双手捧起狼旗,兴高采烈的跑出帐篷,远远望见丈夫正带着骑军策马向这边奔来。 “嘿——!冒顿!”妻子兴奋地展开那面自己连夜赶制的狼旗,高声喊道:“狼旗赶制出来啦!快看啊!” 冒顿策马向妻子奔来,远远的望见了妻子手中挥舞的狼旗,冒顿狠狠地一咬嘴唇,突然从箭筒中抽出一支鸣镝,张弓搭箭对准了远处挥舞狼旗兴高采烈的妻子。远处的妻子却丝毫没有察觉,她眼看着丈夫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她更加欣喜的挥舞着狼旗:“冒顿!我的大单于!哈哈,快看啊!这面狼旗多威风啊!” 冒顿拽满弓弦,对准远处的妻子,在这一刻,他来不及多想,更不想多想,也许他再犹豫一刻,他就会放下手中的弓箭,但是自己的内心告诉自己,不能!想到这,他紧锁眉头,闭上双眼,射出了鸣镝。 鸣镝以苍鹰掠空之势射穿了妻子的心脏。冒顿身后的骑射手们这一次再也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们迅速拉满弓弦对准冒顿的妻子,伴随着羽箭射过的风声,数百支羽箭射穿了妻子。 妻子愣愣地呆望着远处的丈夫,手中的那面狼旗滑落在地,妻子倒在草地上,四周的青草被染成了血红色。 冒顿勒住马缰,缓缓地睁开双眼,望着血泊中的妻子与已经被鲜血染红的狼旗,他转头对身后的骑射手们喊道:“众位勇士做得好!这才是我冒顿的骑兵!”说罢,他又转头对醍醐羊说:“看到了么?现在他们才是真正的神射手。现在,他们可以被派上用场了。” 汹海浮舟 第5章 冒顿夺位 洛阳,旧周皇城。 娄敬退出去后,刘邦便将自己关在了屋子内,面对着一张大大的大汉地图,静静地思考着。在刘邦的心内,除了迁都的事外,还有一桩令他寝食难安的事,那就是楚王韩信。前几日韩信发来奏折请求赦免楚将钟离昧之罪,刘邦心内不由揣摩起来,这个曾经是项羽手下的得力干将钟离昧怎么会和韩信搅在一起? 一想起韩信,刘邦就会头痛,这个人虽然有率军作战之才,屡战屡胜之能,可是为人却过于张扬,经常目中无人。如今我刘邦平定了天下,韩信的确功不可没,我刘邦封他为楚王,他会不会自恃功高而拥兵自重呢?刘邦有这种顾虑并不是空穴来风,前几日早有密探来报韩信自到任楚国之后,多次招兵买马,每每巡视郡县时也常常带着大队的卫兵。 内侍走进来禀道:“陛下,萧相国到了。”刘邦转过身道:“快请。”萧何在内侍的引领下走进来,正看到墙壁上挂着一张大汉地图,萧何心内自思想必是皇帝正在思索定都一事,想到这,萧何上前拱手道:“臣已听闻娄敬的策论,引经据典,有理有据,此人之才实属难得。” 刘邦笑道:“朕已升任他为郎中,赐姓刘氏。”说着,刘邦抬头看向地图,伸手指着关中地区道:“朕已经想好了,就将都城定为咸阳吧。但这咸阳是前秦旧称,朕决定给咸阳改一个名字。”说着,刘邦尴尬地笑了笑:“无奈朕读书较少,实在是想不出来啊。” 萧何笑道:“臣在路上时已想出一个名字,我汉国初立,根基未稳,百废待兴,就改咸阳为长安吧。(据《汉书》记载:京都,故咸阳也。今才分为咸阳市与西安市。)长安城,意在能使我大汉长治久安!请陛下定夺!” “长安城......”刘邦背起手,不断的念着,他猛的一拍桌案:“好!就叫长安城!萧大人,朕就命你主持修建。” 萧何忙拱手道:“诺!” 刘邦仰起头不无自豪的道:“老秦啊,朕也将都城定为咸阳,但朕不叫它咸阳,叫它长安!咱们好好比一比,你老秦终比不过我大汉的。”说着,刘邦满意的伸手抚摸着那张大汉地形图,我大汉的国土当真辽阔啊,北至辽东,上谷。南至桂林,象郡。东至会稽,渤海。西至敦煌,阳关。忽然,刘邦的手掌停在了楚国两个大字上。他愣愣地宁望着楚国这片土地,良久,方才放下手臂道:“楚王韩信,似乎已有不臣之心。” 萧何一脸惊讶,他不知道刚刚还欣喜若狂的皇帝怎么会突然拉下脸来,他忙问道:“陛下,此话何意?” 刘邦转过身看着萧何道:“听闻韩信收留了当年项羽手下的将军钟离昧,他还暗地里招兵买马,每每巡视郡县时也带有重兵。” “这......”萧何正要劝说,但他看到皇帝那阴沉可怕的脸后,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当年泗水亭的那个刘季了,他现在是已经称帝了的刘邦,于是他硬是将马上就要说出的话重新咽了下去道:“陛下,您想要如何处置韩信?” 刘邦默默地道:“韩信虽然是一代将才,可他如果起兵叛乱,只怕一时难以收拾。”说着,他看向萧何:“与其等他造反,不如朕先杀了他。” 萧何的冷汗顿时渗透了身上的朝服,他不由的打了一个冷颤,这是怎么了?这个曾经每日无所事事,嘻嘻哈哈的小亭长怎么当了皇帝以后就变的这么狠了?望着刘邦那透着杀机的眼神,萧何忙道:“我大汉刚刚开国,百业尚未复苏,若此时发兵楚国,这于国于民,恐无益处。” 刘邦点了点头:“朕的顾虑也正是在此啊,况且韩信并未真正谋反,若兴兵伐楚,师出无名啊。” 萧何沉下头片刻,抬头说道:“陛下当真要问罪于韩信?” 刘邦狠狠地道:“君无戏言。” 萧何忙走上前抬头看着地图,片刻,他指着地图上一片大大的水泽道:“陛下,此泽名唤云梦泽,隶属楚国境内。陛下既然要除掉韩信,不如就借口到云梦泽游玩,韩信身为楚王必然前来迎驾,到时...到时...”萧何沉下头道:“到时...韩信的生死便在陛下的掌中了。” 刘邦脸上露出了笑容。 萧何走出宫殿之后,才发现身上的朝服已然被汗水浸湿透了,一阵风刮来,他不由的又打了一个冷颤,他低下头长叹一声道:“帝王之术,帝王之术啊。” 匈奴草原,左贤王庭外。 草原的冬天来的很快,在中原也许刚刚入秋,而草原却已经进入了冬天。像往常一样,每天训练完骑军后,冒顿就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大帐内,和已经死去将近半年的妻子说话。冒顿坐在羊皮榻上仰起头道:“当初的鸣镝如果不射在你身上,就无法检验军士们的战力。你放心吧,我派的人从单于庭回来了,头曼快不行了,不管他将单于之冠授予谁,最终都会是我的,你马上就要当上单于阏氏了。” 帐外忽然有人喊道:“殿下!殿下!” 冒顿站起身走出去道:“怎么了?”帐外站着一名骑射手,那骑射手将一张羊皮递给他道:“殿下,刚刚从单于庭发来消息,单于庭九月大典,大典上老单于要选出继承人。请殿下即刻赶回单于庭!” “哈哈哈哈......”冒顿仰天大笑起来,他向天空展开双臂道:“昆仑神!护佑冒顿!” 单于庭,匈奴九月祭天大典。 虽然是在白天,但随着祭天号角的吹响,单于庭外数百架篝火一起点燃,紧接着,一批匈奴卫兵各捧着献品放在最中央的祭天露台上。匈奴部族的左右贤王,左右都尉,当户等都已到齐,他们分列于露台两侧,等待着老单于的祭天词。老单于头曼脸色并不是很好,看来的确是病了许久了,他在提丹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祭天台。冒顿站在一旁,冷冷的注视着这一切。 老单于昂起头道:“悠悠无上的昆仑神!请你护佑我大匈奴人丁兴旺!护佑我大匈奴水草丰盛!护佑我大匈奴牛羊马壮!今日,我头曼要选出继承人,继承我的单于之冠,请昆仑神作证!”说着,头曼威严的转身扫视了一遍到场的部族首领:“各位贤王,都尉,当户,我头曼共有两个儿子,长子冒顿,次子提丹,你们看好谁,便将自己的弯刀放在谁的身旁,请开始吧!” 冒顿和提丹站立在中央的空场上,各贤王,都尉,当户纷纷拔出佩刀丢在他们的身后。待一轮完毕,清点下来后,卫兵高声报道:“提丹身后弯刀一百三十六把!冒顿身后弯刀三把!” 老单于高声喊道:“昆仑神神意已定!”说着,他将自己头上的单于之冠摘下,走到提丹面前,将金冠戴在了提丹头上道:“提丹为我匈奴草原的新单于!” 众人慌忙跪下,齐声高喊:“提丹单于万岁!提丹单于万岁!” 提丹忙转身朝众人道:“我提丹定会带领大家,带领草原走上繁荣!”老单于大笑起来,他高声喊道:“现在!去围猎!”提丹忙上前扶住老单于:“父王,您身体不好,孩儿代父王围猎!”老单于忙摆手道:“不可不可!我一骑上这猎马,就什么病也没有啦!”说着,老单于翻身上马,朝众人喊道:“围猎开始!” 提丹扭头朝冒顿冷冷的一笑,翻身上马:“诸位!跟我来!”说着,一甩马鞭跟在了老单于身后。 冒顿冷冷一笑,醍醐羊牵马走来,将马绳递给冒顿,悄声说道:“殿下,咱们的骑射手已经到位。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冒顿翻身上马道:“去围猎!” 北风虽然凛冽,但是匈奴男人们只要一跨上战马便什么也不畏惧了。这似乎就是这支游牧民族的天性——精于马术。也正是因为精于马术,这支游牧民族才成了日后的汉帝国的心腹大患。 老单于一跨上战马,脸色瞬间变得神采奕奕,似乎病痛全消,他手持弯弓一马当先,提丹背着箭筒在后面紧紧跟随,冒顿与醍醐羊率领着百名骑射手在最后面紧紧的跟着。“吁——”老单于勒住马绳,集中精力挽起弓箭对准了前方,在他羽箭所指的方向果然有一头正在吃草的野鹿。而在他身后,冒顿也早已张弓搭箭对准了他。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凝固。天气已经很冷了,可冒顿的额头上却渗出了滴滴汗珠,他集中所有的精力对准前方的头曼,这是他此生的最后一次机会,一旦射中,那么他酝酿了多年的计划就可实现,可是前方的目标却是自己的父亲!想到这,冒顿心软了,他慢慢地松开了已经拉紧的弓弦,可是瞬间,他又猛地拉满弓弦,因为他想到了当年头曼将自己送到月氏国做人质的事情,想到了头曼将自己逐出单于庭的事情,想到了自己的騊駼马,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妻子...... 苍鹰掠空之声响起,他射出了鸣镝。 老单于也在这同时,向野鹿射出了羽箭,羽箭刚刚射出,老单于只听到后背一阵风声,紧接着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老单于奋力向后看去,只见冒顿身后的骑射手们也纷纷拽满弓弦射过来,一时之间,数百支羽箭齐发,老单于翻身落马。身旁的提丹大惊失色,他忙拔出弯刀,拨转马头看向冒顿:“冒顿!你!” 一道刀光闪过,醍醐羊策马一刀砍来,提丹人头滚落在头。 冒顿冷冷的看着地上头曼和提丹的尸体道:“想不到父亲和弟弟......竟然被狼咬死了。”说着,他调转马头喊道:“所有人!回单于庭!” 单于庭内,众人还未收拾齐备,只见冒顿率军返回高喊:“老单于归天了!老单于归天了!”说着,冒顿翻身下马,快步登上露台朝底下的众人喊道:“方才围猎,老单于和新单于纷纷被恶狼咬死!现在,我冒顿继承昆仑神的旨意,戴上单于之冠,成为草原的新单于!” 还不待众人反应,台下的醍醐羊拔出弯刀喝道:“谁敢不服?围起来!”骑射手们将四周团团围住,张弓搭箭对准众人。醍醐羊收起弯刀,转过身朝冒顿跪下道:“冒顿大单于万岁!万岁!万岁!”众人慌忙跟着拜道:“我等听从冒顿大单于旨令!冒顿大单于万岁,万岁!” 冒顿利用非常手段终于夺取了单于之位,他一面诛杀所有反对他的匈奴贵胄,一面加紧备战,准备反击东胡。从此之后,在冒顿单于的带领下,匈奴族日益强盛,登上了历史舞台。 汉国土,楚国,郢都。 深秋的郢都,外面夜已经很深了,冷冷的秋风一阵阵的吹过。而楚王府内却还点着烛光,楚王府内的一间密室中,韩信正背手站在那里,手中拿着那张几天前就已经到来的圣旨,上面说皇帝要到云梦泽去游玩,眼下御驾即将路过郢都,命韩信到时出城迎接。韩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多遍,他当然能看的出来这圣旨背后的含义,难道兔死狗烹之事真的就要发生在我韩信身上么?能躲过这场劫难么?能,可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带着钟离昧的人头去见刘邦以示自己的忠心,可钟离昧走投无路投奔于自己,如今难道真的要杀了他么? 韩信正陷入沉思中,一名侍卫走进来道:“大王,钟离昧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外面。” 韩信将圣旨放回衣袖中问道:“酒宴备好了么?” 侍卫回道:“已经在外面布下酒宴。” 韩信看向侍卫道:“毒药......毒药下了?” 侍卫回道:“下了。” 韩信点了点头:“嗯,走吧。” 楚王府的侧室内,钟离昧坐在酒宴前,望着桌案上的美酒佳肴,钟离昧不知道为什么深更半夜叫自己来赴宴,“难道韩兄有什么急事或头痛之事?”钟离昧暗暗的想着。 韩信从外面走进来拱手道:“已经深夜,我韩信却搅了钟兄的好梦,韩信惭愧啊!哈哈。” 钟离昧忙站起来道:“怎敢怎敢?”待韩信坐下后,钟离昧才开口问道:“这已是深夜,不知韩兄叫我所为何事?” “啊?没事没事。”韩信抬头朝屋内的侍女道:“你们下去吧。”待侍女下去后,韩信作了个请的手势道:“喝酒!喝酒!哈哈,只是想叫钟兄来喝一杯,你我二人自项羽军营分别后还没有聚在一起喝一杯过呢。” “哈哈,喝酒什么时候不行?哎,我还以为是韩兄有什么要紧之事,既是如此,那弟今晚与兄一醉方休!”说着,钟离昧端起面前的酒,正要喝时,“慢!”韩信慌忙止住,望着钟离昧疑惑的眼神,韩信支吾的问道:“我韩信待兄如何?” “好啊!”钟离昧放下酒杯:“我一败军之将,只身前来投奔,韩兄不怕流言蜚语便收留于我,每日让我操练军队,以将军之礼待我,我钟离昧感激不尽!”说着,钟离昧站起身朝韩信深深一拜。 寥寥数语,韩信竟差点落出泪来,他忙忍住泪水端起酒杯道:“干!”钟离昧也忙坐下端起酒杯:“干!”两杯相碰,钟离昧仰头一饮而尽。钟离昧放下酒杯长呼一声:“楚酒当真香美也!”钟离昧抬起头才发现韩信正呆呆的举着酒杯,两行热泪已经顺眶而下。 钟离昧忙道:“韩兄,你这是?” 韩信猛的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道:“当年我投奔项羽,那项羽恃才傲物,轻视与我,让我做一名小小的执戟郎中,我多次向他献策,他却每次都将我乱棍打出。一直是钟兄你,是钟兄你一直真诚待我,我韩信今生今世感激不尽!”说着,韩信再次仰头一饮而尽。 钟离昧大笑起来,他忙道:“我当时就看韩兄你不是平庸之辈,果然啊,投奔了汉王后,封坛拜将,十面埋伏,千古佳话啊!” 韩信呆望着酒杯道:“可是如今却有人告发我韩信意欲谋反。” 钟离昧忙道:“韩兄你劳苦功高,陛下怎会听信那谗言呢。” 韩信从衣袖内拿出那张圣旨递给钟离昧道:“这是前几日圣上下达的圣旨,圣旨上说,圣上御驾即将到郢都,令我前去迎驾。这迎驾是假,想趁机将我拿下才是真。” 钟离昧看罢圣旨忙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韩信擦了擦脸上的泪珠道:“事到如今,我只有提着钟兄你的首级前去迎驾,方可保我无事。” 钟离昧呆呆的愣在那里,他伸手指着酒杯道:“酒中有毒?” 韩信忙闭上双眼,点了点头。 钟离昧忽然仰头大笑起来,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掀翻桌案叫道:“想我钟离昧,一身武艺,先投项羽不成,又投韩兄不就,既然韩兄当初肯收留于我,我钟离昧的这颗人头就是你的。”说着,钟离昧苦笑一下:“可这帝王之术,只怕,只怕你送上我的人头,刘邦他也不肯饶你啊!”正说间,毒性发作,钟离昧只觉肚内刀绞一般疼痛,一口鲜血喷出,钟离昧奋力朝韩信喊道:“公非长者也!”钟离昧仰头躺在地上。 “来啊!”韩信缓缓睁开双眼,擦干眼泪喊道:“斩下此贼首级,明日随本王前去迎驾!” 汹海浮舟 第6章 鸟尽弓藏 清晨,楚国,郢都城外。 楚王韩信身着华丽且庄重的诸侯王礼服头前走着,身后跟着的卫兵双手捧着一只长方形的盘子,盘子上蒙着黑布。从出了城门起,韩信紧握着的双手就在不停的冒汗,待会见了皇帝会发生什么呢?不问是非,将我韩信就地拿下?可我已经斩杀了钟离昧了。一想起钟离昧,韩信不由的回头又看了眼卫兵手中托着的盘子,想起钟离昧生前的一幕幕,自己的身上不由又是一阵冷汗。 “嘟——”一声号角响彻整个郢都,韩信不由被吓了一跳,他忙抬头向前看去,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走到了皇帝仪仗内,只见两旁齐刷刷的站着数排高大威武的羽林卫队,韩信向四周看去,羽林们手中的长铩在阳光下竟是分外的刺眼。韩信又向前望去,最前方是一辆宽大的辒辌车,想必皇帝就在车驾中了。 韩信正欲走上前去,忽然前方羽林卫士高喊一声:“楚王韩信到——”两旁羽林闻听此声,“刷”地一声将手中的长铩横劈下来,变换成即将攻击的姿势。韩信不由倒抽一口凉气,看来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可他转念又想,就算皇帝要拿我,也总要有个理由啊!说我韩信什么?说我窝藏敌将?可他的人头我已经带来了啊。说我韩信谋反?可你并无丝毫的证据。突然,韩信暗骂自己一声糊涂!皇帝做事是不需要理由的。 眼看离皇帝的车驾已经越来越近,韩信已经来不及多想了,他忙转身从卫兵手中接过盘子,上前一步跪下道:“臣韩信!恭迎陛下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羽林上前掀开车帘,刘邦从车内缓缓走出来。韩信忙低下头,双手将盘子托过头顶。刘邦并没有理会韩信手中托的是什么东西,他只是向韩信身后看了看道:“楚王随身所带的这数名亲兵就如此的威武,想必这楚国在楚王的治理下如今是兵威显盛啊,哈哈。” 韩信将头低的更低,汗珠一滴滴从脸上划过,他忙回道:“臣虽身为一国诸侯,但臣仍是汉臣,臣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韩信啊..”刘邦将手背在身后道:“你别忘了,是谁给了你现在这份荣华富贵。” 韩信忙高声回道:“若非陛下,臣至今仍是布衣,臣不敢忘陛下天恩!” “哎。”刘邦这才低头看向盘子问道:“这里装的是什么?” “是..是..”韩信忙闭上双眼,他想忍住泪水,可是闭的太晚了,眼泪又一次落下,钟离昧死前的那一句:“公非长者也!”又一次在韩信耳旁响起,他奋力大声喊出:“此乃楚将钟离昧的人头!”说着,他猛的掀开罩在盘子上的黑布,钟离昧的头颅顿时显露在众人面前。 韩信抬起头大声叫道:“陛下!臣赤胆忠心,天地可鉴!” “住口!”刘邦厉声喝道:“你自任楚王以来,暗地招兵买马扩充军备!你当朕不知道么?你前几个月还招纳这前楚将军钟离昧!你是何居心!”说罢,两旁羽林卫士快步上前,死死押住韩信。 曾与韩信一同讨伐项羽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刘邦眼前: 韩信指着垓下地图滔滔不绝的讲完之后,刘邦不由的击掌喝彩道:“好!我有将如公者,那项羽安能不败?” 刘邦想到这,他重重一甩衣袖,背过身去:“来啊,将反贼韩信囚起来,带回洛阳,交廷尉府严查!” 羽林卫士将韩信的头冠一把摘下。韩信泪水夺眶而出,他仰面高喊:“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回洛阳!”刘邦一头钻入车内,耳边接着传来韩信的喊声:“敌国灭,忠臣亡!”刘邦忙向外高喊:“堵其口!”车外羽林上前塞住韩信的嘴巴。刘邦在车内闭上双眼,泪水依旧划过脸庞。 那颗钟离昧的人头静静的滚落在一旁。 匈奴大草原,单于庭外。 春天到了,草原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时间过的真快,不知不觉中冒顿已经做了半年的单于了,这半年之中,冒顿只做了两件事:一,杀掉所有反对自己的人,二,训练骑军。 这天清晨,依旧和往日一样,骑射手们早早在单于庭外集合待命。冒顿站在高台上,咳嗽一声示意演练开始。一旁的醍醐羊猛的一挥弯刀:“众军听令!演练开始!” 两旁号角齐鸣,紧接着响起隆隆的战鼓。千名骑军丝毫不显慌乱,他们迅速策马围成了一个大圈,不断绕着圆圈奔走,并向圆内不断放箭。醍醐羊在高台上对冒顿道:“此阵名唤幻圆阵。大单于请看..”说着,他伸手指着下面道:“千名骑射手将敌人团团围在圆内,此圆即可扩大,亦可缩小,敌人在圆内晕头转向,我们再乱箭齐发,待敌军乱时,再四面八方一起向圆心杀去,敌军必溃。” “好。”冒顿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此阵可专门对付行动迟缓的步军。可东胡多骑军啊。” “大单于请接着看。”醍醐羊又是一挥弯刀喝道:“变阵!”千余名骑射手正要变换阵型。忽然一骑兵跑到高台下大喊:“禀告大单于,东胡使者到。” “哼。”冒顿冷冷一笑:“真是年年都不落下啊!前次刚要走了三千匹战马,后又索走了数万计物资,今年又来了。”说着,冒顿走下高台对那骑兵道:“引那使者来这里见我。” 醍醐羊手按弯刀道:“东胡仗着骑军强大,年年欺负我们。当年老单于在位的时候,没少受东胡的气啊。” “我当然知道。”冒顿闭上双眼道:“还记得那年我被父王赶出单于庭么?就是因为东胡的事。”说着,冒顿睁开双眼道:“当时我就说过,草原只能有一个民族,不是他东胡,便是我大匈奴。” 骑兵跑来禀道:“大单于,他们到了。” 冒顿向前看去,只见东胡使者坐在东胡骏马上,身后跟随着数十个东胡兵。东胡使者来到冒顿跟前,勒住马绳,向四周张望了一番:“呵!好大的阵势啊。哎,你们的单于呢?头曼!头曼出来!” “不用叫了。”醍醐羊抬起头道:“老单于在去年九月大典时意外身亡。你有什么事,和我说。” 东胡使者向下一瞥:“你算什么人?” 醍醐羊手按弯刀道:“在下匈奴右贤王醍醐羊。” “去去去。”东胡使者挥着马鞭大笑:“你还不配和我说话。你们的新单于呢?” “你!”醍醐羊按捺不住,正要拔刀,冒顿忙上前伸手止住,抬头道:“在下冒顿,是匈奴的新单于。请贵使入帐再说。” “你们的酒难喝。”东胡使者仰着头道:“就这里说吧,我们东胡大可汗要扩充边界,请你们匈奴将左贤王庭以东割让给我们吧。”说着,使者从袖中拿出一张羊皮:“信件在此。” 冒顿伸手接过羊皮看去,醍醐羊在一旁看向东胡使者说道:“去年要走数千战马,今年又来索要土地?土地都给你们了,我们匈奴人不放牧,不活了么?” “割地啊......”冒顿长呼了一口气:“贵使可知,这些年来,我匈奴实在是越发的贫弱,西有月氏,东有贵国,我匈奴夹在中间,生活实在难过啊。” 东胡使者笑了笑道:“匈奴单于一向慷慨,对我东胡国所求的东西没有不应允的,也正是如此,最近这些年,我东胡从未入侵你匈奴寸地。” 冒顿笑道:“贵使的意思,今年的割地我若是不答应......” 东胡使者立刻说道:“我可汗陛下即刻发兵匈奴。” 醍醐羊早已按捺不住愤怒,他一把拔出弯刀:“匈奴人从来不怕打仗!” “放肆!”冒顿一把将醍醐羊的弯刀重新按回刀鞘中后抬头看着东胡使者笑道:“请贵使先回,我即刻将左贤王庭以东土地上的兵卒撤回单于庭,并立刻派遣使者前往东胡交割土地。” 东胡使者满意的点了点头:“哎,大单于也是明事理的人啊,果然慷慨爽快!”说罢,他朝冒顿行了一礼道:“告辞。”说罢,拨转马头,向外走去。 “大单于。”醍醐羊长叹一声:“左贤王庭大片疆土,怎可轻易割让敌国啊!” 冒顿拍了拍醍醐羊的肩膀:“好兄弟,我向你保证,东胡拿走咱们的一丝一毫,我都会让他们加倍的还回来!” 醍醐羊拔出弯刀一刀插进地中,叹口气道:“我匈奴什么时候才能不受外族的欺凌啊。” 冒顿紧紧咬着牙说道:“快了。” 汉国土,燕国,蓟都。 王宫的密室内,烛光摇曳,燕王臧荼正听着面前门客的回报,他的脸上分明已经渗出滴滴汗珠。 待门客说完之后,良久,臧荼才抬头问道:“此话当真?” 门客忙道:“韩信获罪入狱之事在洛阳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廷尉府现正在日夜审讯。” 臧荼不由摇了摇头道:“韩信一向最受皇帝器重啊,这平定天下,韩信着实功不可没,怎么说抓就抓了?是什么罪名?” 门客回道:“陛下想问韩信谋反,但廷尉府查不到确凿证据,眼下只能以收容前楚敌将钟离昧之罪问之。” 臧荼再次陷入了沉思,门客又开口说道:“还有一则坏消息。” “快说。” “诺。”门客小声说道:“陛下已下严旨,反拿获项羽旧部者,赏千金。反私藏不报者,以谋反论处。” “坏消息......果然是坏消息......”臧荼沉下头说道:“陛下果然要对项羽的旧部们下手了,真要说起来,我就是当年项羽分封的诸侯啊。”忽然,臧荼抬头看着门客说道:“可我最后是帮助陛下歼灭了项羽啊,当初诸侯王联名劝陛下登大位可是有我臧荼的。” “大王啊。”门客忙道:“您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论功劳,说句犯上的话,大王您是有些许微功,但您的功劳还能比得过韩信么?现在韩信都已经在廷尉府的大牢里了。” 臧荼再次沉下头,门客上前一步接着说道:“陛下虽然起于微末,但深通帝王之术,他抓捕韩信,搜捕前楚旧将,无非是巩固自己的权威。” 臧荼忙抬头道:“我从无觊觎皇位的野心啊,我只想安安分分过完自己这一辈子。” 门客忙说道:“大王安分守己,可燕国如此广阔的疆域,陛下能放心交给大王这样的外人么?韩信一身将帅之才,可他的兵权却是被陛下夺了又夺,陛下一向疑心重重,大王您镇守北方如此广阔的疆域,陛下他能放心么?” “天呐......”臧荼瘫坐在地:“安分守己,莫非也要大祸临头了不成?” 门客沉思片刻,抬起头道:“大祸临头也尚有办法对之。” 臧荼忙问道:“你有何策?” 门客快步走至臧荼耳边,低声说道:“与其像韩信那样坐以待毙,不如来个先发制人。” 臧荼只觉得后背一阵冷汗,他瞪大双眼看向门客道:“你的意思是,反?” “未尝不可啊,大王。”门客忙接着说道:“大王坐拥整个燕国,文臣武将过千,军士过万,府库充裕,军马齐备,再联合其余异姓诸侯王一起起事,推翻汉朝。到时大王居功至伟,坐拥天下,何愁不能安度晚年?” “不可,不可。”臧荼连连摇头:“一旦起事,便是破釜沉舟,没了退路。”他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道:“此事重大,容寡人再好好想一想。” “大王。”门客慌忙道:“刘邦拿下韩信的速度何其快也,到时只怕大王还没下定决心,刘邦的刀就已经架在大王项上了啊。” “此事暂且不可再说。”臧荼向门客摆了摆手道:“你先退下去,容我再仔细考虑一番。” 门客还想再说些什么,臧荼挥手又道:“退下去。”门客无奈,只好拱手离开。 出了密室,门客抬头望望了夜空,漆黑的夜空,竟没有半点的星星与一丝的残月。 汹海浮舟 第7章 漂母之恩 汉,洛阳,旧周皇城。 汉朝的春天也已经到来了,皇城内外一片春意盎然。刘邦独自一人在庭下散步,时而看看满园的春色,时而听一听树枝上的鸟鸣。可是,他的内心却一直是沉重的。 “陛下。” 刘邦忙回头看去,不知何时卢绾已经立在庭下。“卢绾啊。”刘邦笑道:“什么陛下不陛下的!咱兄弟俩用不着那套虚礼!来来,陪朕喝一杯。” 卢绾走上前笑道:“卢绾老了,这脑子越来越不管用,这胆子越来越小。蒙陛下错爱,拜臣为燕王。” “说什么啊。”刘邦拍了拍卢绾的肩膀:“你老什么?你和朕一样大,朕还没说老呢。” 卢绾低下头笑道:“陛下是让国事给累的。” 刘邦大笑起来,指着卢绾道:“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的这么拘礼了?这可不好!不好!” 卢绾抬起头道:“臣马上就要前往燕地了......这路途遥远,责任重大,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到季哥..” 刘邦笑道:“这几日朕一直想回泗水亭去看看,到时候你可要陪朕一起回去啊!” “一定!一定!”卢绾笑道:“咱们再去曹氏的小酒馆里..”卢绾自知好像说错了话,慌忙闭上了嘴。 “曹氏..”刘邦抬起头默默地道:“一别几十年,也不知道她现在过的怎么样了。” 卢绾忙道:“曹氏当年对陛下,对我,对樊哙,对周勃,对夏侯婴,对我们这哥几个都不错。陛下如今坐拥天下,真的应该回去看看了。” 刘邦笑了笑道:“好啊,这是这几年一直腾不出空来。”说着,刘邦看向卢绾:“这韩信也在洛阳关了一阵子了,廷尉府到了现在也没查出任何关于他谋反的证据。当年他与咱们并肩作战,居功至伟,朕每每想到要处置他,便于心不忍啊。你给朕想想,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陛下。”卢绾低头想了想道:“韩信并未真正谋反。况且他曾为大汉立过多少战功啊!远的就不说了,仅凭那十面埋伏,就足以流传千古啊。” 刘邦微微点了点头。卢绾接着说道:“陛下若杀了他,天下人会怎么说?史书又会怎么写?这样一来,陛下又与那暴秦何异啊。” “你说的何尝不对啊。”刘邦低下头思索片刻道:“可是,就这样放他回去,难免以后不再生事。再者,朕先抓,又放,朕的威严置于何处?” “降职淮阴。”卢绾眼前一亮忙道:“将韩信贬为淮阴侯。那淮阴本就是韩信的家乡,况且地方狭小,民风淳厚,他必然不会再生事。而且,这韩信数十年未回家乡,这次也算是让他衣锦还乡了,他难道还不感念陛下的恩德么?” 廷尉署,死囚牢。 阴暗的死囚牢内终年不见日月。在一间单人牢房内,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韩信正坐在蓬草堆上静静的回想着,从自己刚刚离开淮阴投靠楚军,后又投靠了汉军,最终封坛拜将,受封齐王,立下了不可磨灭的战功,后又被夺去兵权,改封楚王,如今却被打入了这廷尉署死牢之中。“帝王之术,权谋之术啊。”韩信默默地叹道。也许钟离昧说的是对的,我韩信并非长者,命中就该如此。 “皇上驾到——” 韩信眼前一亮,他来不及多想,忙伏地拜倒:“罪臣韩信叩见陛下!” “罪臣?”廷尉赵锲从台阶上走下来道:“我自接手你的案子后,还头一次听你自称罪臣啊!”说着,赵锲看向牢内的韩信:“你终于知罪了?” “赵大人。”韩信抬起头忙问:“皇上呢?” “皇上是不可能来这种地方的。”赵锲挥手赶了赶面前的苍蝇道:“皇上命我来问几句话。传圣上口谕!” 韩信忙跪下道:“臣在!”赵锲双手背后道:“朕问你,你能带多少兵?” “罪臣自然是多多益善,越多越好。” 赵锲又道:“朕能带多少兵?” “罪臣认为,陛下只能带百人。” “传达口谕完毕。”赵锲低头小声道:“韩信,你是真不想活了还是假不想活了?你能带千人万人越多越好,陛下只能带百人?” 韩信昂起头,提高嗓音回答道:“罪臣认为,陛下不适合带兵。陛下是一位驭人之圣君,是一代帅才,而不是小小的将才!陛下只适合带将,带兵太小看陛下了!” “哈哈哈。”赵锲大笑起来:“好一个狡猾的韩信啊!”赵锲正欲转身离开,忽又回过头道:“你暂且等候,我这就去回禀陛下,我料定陛下不忍杀你!哈哈哈......” .... “圣旨诏曰:楚王韩信于封国招兵买马有欲反之心,但念其战功卓著,谋反一案证据不足。即日起,贬韩信为淮阴侯,旨到即行,不可迟误!” “罪臣韩信,谢陛下天恩!” 深夜,洛阳,列侯府前。 今日是列侯樊哙的生日,列侯府从白天一直忙到深夜。樊哙是自沛县起家便一直跟随着刘邦,累立战功的人,如今被封为列侯。他的生日自然是洛阳城中的一件大事,从一大早开始,前来祝寿的客人便络绎不绝,车骑将军灌婴,绛侯周勃,昭平侯夏侯婴等纷纷前来贺寿。韩信一向不屑于同这些人为伍,平常也不参与他们的酒宴,无奈如今自己本就身在洛阳,如果还是不去,于情于理都难以说通。 酒宴一直进行到深夜,宴会上樊哙周勃等人喝的大醉,一会踢倒桌子大骂项羽,一会掀翻酒案大喊着自己身上立过的功勋,不时又提起当年泗水亭的事,不觉又是哈哈大笑一通。韩信只坐在一旁,自饮自斟,不时举杯应酬一下了事。 眼见酒宴已经进行到深夜,樊哙等人还没有结束的意思,韩信不想再这么坐下去了。“列侯。”韩信站起身道:“我已奉圣旨,要即刻到任淮阴。我想明日就走,恕今日不能奉陪了。”说着,韩信拱了拱手,转身向外面走去。 樊哙醉眼朦胧地看着韩信的背影,大笑道:“楚王是忙人啊!哎,这怎么被抓到洛阳了?怎么又被贬到淮阴了?哈哈。”说着,樊哙一摔杯子,拱手喊道:“大王您竟肯来我这,我樊哙这是......这是蓬荜生辉啊!这真是我这臣下的福分!” 周勃灌婴等人哈哈大笑起来。韩信头也不回地出了列侯府,耳边又传来樊哙的醉骂声:“啊呸!你韩信身上有几处伤疤?神气个啥!”韩信走出列侯府,望着地上自己影子长叹一声道:“想不到我韩信竟与这些人同列!唉......” “前面走的可是大帅?” “大帅?”韩信不由心中自思:“这是自己当年在军中掌权时的称呼啊,自平定项羽后,自己被解除了兵权,就再没人这样称呼过自己了,这是什么人呢?”一边想着,韩信一边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跟着自己也出了列侯府。韩信上下打量了此人一番,猛然想起道:“陈豨?你小子怎么在这里?” 原来此人正是陈豨,很早就已经是韩信麾下的将官了。平定了项羽后,韩信便被解除了兵权,便再也没见过这些自己曾经的部下们了。 陈豨走上前拱手道:“大帅,自平定项羽后,我便被留任于御前效力,今日是列侯樊将军的寿诞,小人便也前来凑个热闹。方才席间小人一眼便看到大帅,只是不敢相认。方才看到大帅离席,小人便也跟了出来。” 想不到自己离军多年,军中却还有如此忠心的部下。韩信不由得拍了拍陈豨的肩膀:“好,好啊。” 陈豨忙道:“听闻大帅如今已是楚王了?方才听樊将军话语,言辞之间似有讥讽,小人不知何意啊。” 韩信苦笑一番:“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大帅了,免得圣上听闻,又对我韩信心生猜忌。我也早已不是楚王了,圣上已将我贬为淮阴侯,明日便要离开洛阳了。” 陈豨缓缓点了点头道:“前日接到诏命,圣上命我前往代郡任郡守,明日也要离开了。” “代郡......”韩信想了想道:“代郡地处边境,一任郡守,虽然俸禄比不上三公九卿,但却实实地掌握着大权。况且那代王刘仲是皇帝的二哥,与他共事,你可要小心谨慎啊。” 陈豨摇了摇头道:“小人不知何意啊。” 韩信将陈豨拉到路旁,眼见四周无人,才小声对陈豨道:“皇帝猜忌甚重!如果有一人告你谋反,也许皇帝还不会相信,十人告发,皇帝就会怀疑了,若百人告你谋反,皇帝必然大怒,他会亲率大军前来征讨你的。”说着,韩信看了看自己道:“我便是个例子。” 陈豨忙问道:“大帅......不,将军之意是?” 韩信叹了口气道:“若有朝一日,你被迫起事了,我在淮阴一定做你的内应。” 陈豨忙拱手道:“将军雄才大略,小人听从将军吩咐!” 深秋,淮阴郊外。 秋风萧瑟,淮阴县郊外早已变得上下一片金黄,树杈上的残叶被风带起,时而于空中曼舞,时而静静的沉于地下。天地之间一片金黄,显得宁静而又优美。 韩信坐在轿子上,掀起轿帘观赏着路边的景色,不知不觉数月的路程下来已经进入了淮阴地界。返回家乡,往事历历涌上心头,韩信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个曾经欺辱自己的屠户和那位慈眉善目的漂母...... 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的韩信还是一个身无分文,穷困潦倒的落魄士子。他曾寄身于本地亭长的家里,但生性高傲的他又无法容忍亭子妻子的百般侮辱,他一时气愤,转身就离开了亭长家...... 正逢秦末乱世,市井萧条,路旁只有时不时的几个摊位和点滴的行人。已经饿了好几天的韩信正带着宝剑坐在路边看书。忽然自己手中的书被打落在地,韩信忙抬头看去,只见面前站着几个面目狰狞的壮汉。 “列位......”还不待韩信开口,为首的壮汉一把将他拎了起来扭住领口道:“你小子天天带着宝剑乱撞!你会使剑么?” 韩信一把将壮汉的手打开,弯腰捡起地上的书,站起身看向为首的壮汉:“闪开。” 那壮汉猛的一推,韩信向后摔了个踉跄。那人伸上脖子道:“会使剑便砍老爷一剑。” 韩信额头上的青筋条条爆出,他缓缓的拔出宝剑,但猛然的一个念头让他收回了宝剑,难道自己苦读了这么多年的兵书,就为了现在杀这样的一个人么?不,不行。想到这,韩信重又低下了头。 “哈哈哈。”壮汉大笑起来:“果然不会使剑啊!”说着,他叉开双腿道:“那就学我的狗一样从下面钻过去!” 韩信深呼一口气,将宝剑背在身后,弯下了腰,趴在了地上,慢慢地钻了过去。大汉们狂笑起来,韩信从地上爬起来,拿好剑和书低着迅速地离开...... 回想到这,韩信低头望着自己一身的绫罗绸缎,不由感叹道:“物是人非,我这个落魄士子,也今非昔比了。”他又向四周望去,远远望到前面有一条小河,几个年轻的姑娘和几个老妇人正坐在河边清洗衣服。“这条河..”韩信忽然想到了什么.. 当年离开了亭长家,穷困潦倒的韩信只好在这郊外的河边垂钓,一为能够安静的看书,二为也许能钓上来一尾鱼,正可充饥。可韩信确终不是做渔夫的材料,不知不觉已经在河边钓了一下午了,眼看着天色渐渐黯淡下来,自己手中的书倒是已经快读完了,可鱼竿依旧光秃秃的悬在水面上。离自己不远处的姑娘和老妇人都已经抱起洗好的衣服准备回家时,一位老妇人走到了韩信面前。 “小伙子。”老妇人笑道:“我看你在这都钓了一整天了,你这样钓不来鱼的,没有鱼饵啊。” 韩信抬起头笑了笑道:“哪条鱼要是可怜我韩信,那它自然会主动咬我的钩的。这是姜太公的钓法。” 老妇人笑道:“你这小伙子真有意思。”说着,老妇人上下打量了韩信一番:“像你这般年轻力壮,去做些什么营生不好啊?总能糊口啊。” 韩信笑道:“我韩信都看不上,我要做大将军!大元帅!” 老妇人捂着嘴笑起来:“好好,想我老妪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和大将军说上话呢。” “有鱼啦!”韩信猛地一甩鱼竿,一尾小鱼飞出,韩信忙双手接住,站起身朝老妇人喊道:“钓上来啦!” 老妇人大笑起来。韩信低头看向手心中的小鱼,不由的皱了皱眉头,坐下来苦笑道:“哎,你这么小,我韩信就算吃了你,也不解饱啊。”说着,韩信将小鱼又拋回了河中。 老妇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从竹篮内拿出一张饼道:“我啊,看你这后生可怜,这张饼你就吃了吧。”说着递给了韩信。韩信忙接过,大口大口的咬起来,不住地说道:“香!香!”老妇人笑道:“这样吧,我每天都会到这河边清洗衣服,你要是饿了,就在这河边等我吧。” 韩信抬头看向老妇人,他猛地站起身,朝老妇人重重一拜:“我韩信若以后有出头之日,定不忘漂母之恩!” 回想到这,韩信忙喊道:“停轿停轿!”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树林阴翳,鸣声上下。韩信忙从轿子上下来,来到河边,姑娘和老妇人们忙纷纷站起身,不知所措。韩信缓缓打量着这些人,忽然他眼前一亮,对着一位老妇人重重跪下。 “哎。”老妇人一时不知所措,她忙将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上前扶起韩信道:“这位大人,老妪可当不起啊。” “淮阴侯韩信叩谢恩人!”韩信又是重重一拜。老妇人忙问道:“韩信..你是?” 韩信站起身,指着旁边的小河道:“您还记得当年那个在河边垂钓的落魄后生么?当年您每天给我一个饼吃,若不是您,我韩信岂有今日啊!现在我韩信真的做上了大将军大元帅,我韩信感激您的恩情!” 老妇人努力的回想着,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这位大人,莫说我早就忘了,即使没忘,老妪我也不求你回报什么。” 韩信仰起头闭上双眼,久居官海中的他,早已很久听不到如此朴实的话了,他默默的叹道:“好一位朴实的漂母啊。”说罢,他睁开双眼道:“赐千金!” 四周早已围来了很多人,当听到这声命令时,人群中爆发出阵阵的称赞声。忽然,只听人群后有人喊道:“韩将军在哪?在哪?”只见一个大汉挤了进来,对着韩信一下跪下道:“韩将军,当年小人狗眼看人低。您,您,您饶了小人吧!”说罢,那大汉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韩信当然还记得,这就是当年让自己受胯下之辱的屠户。 “咱们认识么?”韩信开口问道。 “将军..”大汉抬起脸来,一脸迷茫。 韩信笑问:“你何罪之有啊?” 大汉一下明白过来,一时失声痛哭起来,举起手打着自己的巴掌:“韩将军您这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啊!小人该死!该死!” 韩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汉忙回道:“小人吕冰。” “吕冰..”韩信点了点头道:“从现在起,你就做我的卫队长吧!” “小人谢恩!” 忽然,人群中有人喊道:“亭长来了,亭长来了。”只见下乡南昌亭长带着一干人匆匆赶来。亭长挤进人群便向韩信拜道:“参见淮阴侯!属下是这下乡南昌的亭长。” 韩信点了点头,转身正要上官轿。亭长忙凑到韩信耳边小声道:“将军,您忘了?您当年落魄之时,可还在我家吃过饭呢。” 韩信转过身在亭长耳边道:“我告诉你啊。你是管过我几顿饭,但你是个小人。”说着,韩信大喊道:“来啊,赏他一百个钱。”韩信不再多说,转身上了官轿。 望着官轿远去的身影,亭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一百钱,重重打了自己一个巴掌:“小人!” 汹海浮舟 第8章 一统草原 深夜,燕国,蓟都。 燕王臧荼躺在被窝中,满脸是汗,手在不停的乱抓,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嘴中不断的念叨:“我不想反,我不反,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 “啊——”臧荼惊坐而起,不由长出一口气,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原来是南柯一梦啊......” 只听屋外有人高喊一声:“未必!” 臧荼大惊,忙从枕下抄出匕首,紧张的环顾着黑漆漆的屋子:“谁?谁在说话?” 只听黑暗之处又有人说道:“心中没有非分之想,又怎会有这南柯一梦?” “什么人!”臧荼一把掀开被子,站起身举着匕首喝道:“什么人胆敢恐吓本王?” “你觉得自己还是燕王么?” 话音方落,窗外早已点起数百个火把,屋门被一脚踹开,一队持刀举炬的羽林冲上前去一把按住臧荼,将他按倒在地上。 臧荼抬头看去,只见卢绾抬脚走了进来,臧荼忙道:“特使,你自半月前来燕国,本王悉心照料,未敢怠慢啊!现在这......”他看了看旁边的羽林卫队:“这是何意?” 卢绾大笑起来,他一指臧荼:“臧荼!你以为自己还是燕王么?你以为寡人真的是皇上派来的特使么?” 臧荼看向卢绾一脸诧异:“寡人?在下不解!” “不解?”卢绾冷冷一笑,他从袖中掏出圣旨高声道:“臧荼接旨!” 羽林卫士将臧荼松开,他忙低头叩首:“臧荼接旨。” 卢绾展开圣旨读道:“燕王臧荼,实乃旧楚王项羽所封诸侯,其系项羽旧部,其心忠奸不明,不可再统燕国千里国土。即日起,改封卢绾为燕王。臧荼即刻随羽林卫队回洛阳,交于廷尉府查处,旨到即行,不可迟误!” 臧荼放声叫道:“并无实罪,焉能随意捉拿诸侯?” 卢绾右手一挥,羽林卫士上前堵住臧荼的嘴巴,将臧荼押起来,装入了屋外早已备好的囚车中。 公元前200年,也就是刘邦称帝后两年,他开始大肆捕杀项羽旧部,燕王臧荼因此获罪入狱。臧荼年事已高,经受不了车马的颠簸,在从燕国到洛阳的押解途中病逝。 洛阳,旧周王城。 殿内只有刘邦和廷尉赵锲两人,刘邦开口问道:“可查出臧荼谋反的罪证?” 赵锲忙跪下说道:“禀陛下,臧荼为人一向胆小怯弱,在燕国为王多年,向来小心谨慎,并未有什么谋逆的举动。”一边说着,赵锲一边抬头小心的观察着皇帝的脸色,只见皇帝的脸色并不是那样的好看,他忙又说道:“臧荼手下门客韩澎倒是多次挑唆其主谋逆,但都被臧荼严词拒绝。” 刘邦缓缓点了点头:“臧荼已死,死无对证,也许实证早已被他销毁了。” 赵锲忙连连点头:“陛下所说甚是,那臧荼生性狡诈,想必自知无期,便早将所有实证销毁。” 刘邦站起身道:“此事到此为止,你将臧荼的案卷交于史官,存入史籍中吧。” 赵锲道了一声诺后,正要离开,只听刘邦在身后说道:“对了,定要告诉史官,臧荼是谋逆,罢官罢爵,子孙贬为庶人。” 匈奴草原,单于庭。 单于大帐内,冒顿坐在正中,底下醍醐羊拱手说道:“大单于,新编的这批甲骑已完成训练,可以一战了。” 右谷蠡王挛鞮多站起身看向冒顿道:“大单于,匈奴年年受东胡欺辱,现在正可将这新甲骑与东胡骑军一战!” 此言一出,下面各贤王,谷蠡王纷纷起身齐道:“我等请命与东胡一战!” 冒顿一抬手正要说话,只听帐外士卒高喊:“东胡使臣到——” 醍醐羊手按弯刀道:“又来了?来的正好,待我先杀了这使臣,以祭我匈奴狼旗!” “不可!”冒顿一声呵斥,醍醐羊虽是不解,但也只好将弯刀收回,众人闻言,也只好纷纷坐回位置上去。 冒顿一抬手道:“请东胡使者进帐。” 东胡使者踏入帐中来先向冒顿行了一礼道:“大单于,我王闻听大单于又新立了一位阏氏,据说是美貌无比。” 冒顿笑问:“贵国可汗何意?” 东胡使者拿出羊皮书道:“可汗的意思是,希望单于将阏氏送与东胡,我可汗陛下也想观赏一番这绝世的美人是什么样子。” “岂有此理!”醍醐羊拍案而起:“我匈奴阏氏岂能送与东胡?” 挛鞮多也跟着喝道:“欺人太甚,东胡就不怕我匈奴复仇么?” 东胡使者仰头大笑起来,他转身看了看在座的各个匈奴贵胄道:“若是单于应我东胡的请求,那我东胡自然不会与邻居刀兵相见。若单于不应,那我东胡数万勇士将在草原上列阵以待!”冒顿大笑起来,他忙站起身将东胡使者扶到上座道:“贵使何必如此动怒?我匈奴与东胡是邻居,邻里之间岂能因一女子而伤了和气啊?” 东胡使者笑道:“还是单于明事理。” 冒顿也笑道:“贵使暂且回国,一个月之内,我冒顿亲自护送阏氏至提尔汉城。如何?” 东胡使者一拱手笑道:“如此便好说,好说。” 冒顿大笑起来,他忙吩咐底下士卒道:“上国使者驾临匈奴,传令,摆上宴席,盛情款待!” 冒顿单于明为护送阏氏送东胡,实为伺机突袭。当冒顿单于的军马抵达东胡时,送给东胡的不是美丽的单于阏氏,而是那万名士气高昂,仇恨满腔的匈奴甲骑。 冒顿单于继位不久,便改变了前任单于对东胡的忍让国策,而是毅然对东胡国宣战。 东胡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任人宰割,性情温顺的绵羊竟一下变成了草原恶狼。面对匈奴的突袭,东胡措手不及,一连数仗败北。东胡可汗忙又遣使者前往匈奴,这次不是索要马匹,土地,女人,而是退地求和。 东胡使者战战兢兢的说完了来意后,匈奴王帐内安静的让人害怕。在座的匈奴贵胄们没有一句话,他们一个个满眼愤怒的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东胡的使者,好像要一口将他吃掉一样。 冒顿也坐在上头,双眼怒视着使者,不作声。 眼见匈奴人都不说话,东胡使者忙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别打了,别打了,大单于,您若再打下去,东胡......东胡就要亡了呀!” “不打?”冒顿冷笑一声:“好说,好说,东胡与我匈奴是邻居,邻居之间么,哪能真的兵戎相见啊?可这几仗下来,我匈奴甲骑也是十损一二啊,现在直接把他们撤回来,只怕将士们也不答应啊。” 东胡使者忙抬头说道:“当年贵国向我国送了三千匹战马,我们现在送还贵国三万匹。当年贵国将左贤王庭以东让给了我们,我们可汗决定不但返还贵国的土地,还愿将提尔汉城以西五地割让与匈奴。” 冒顿打了个哈欠:“没了?” “有有有。”东胡使者忙强挤出个笑脸接着说道:“还有,东胡向匈奴称臣,送数百东胡美丽女子入匈奴侍奉单于。另,再送牛羊千匹,甲胄兵器万余件。”东胡使者再拜道:“自此之后,再不生事,永远臣服!” 冒顿仰头大笑起来,他站起身道:“来,把你东胡可汗的国书拿来我看。” 东胡使者忙站起身,从袖中掏出国书上交与冒顿手中。 冒顿扫视了一遍,一把将国书扔进一旁的火盆之中。 使者大惊失色,还不待反应过来,醍醐羊等人冲上前来一把按住使者:“来啊,拖出去,祭我大匈奴狼旗!” 东胡使者忙叫道:“冒顿,得饶人处且饶人,之前是我东胡做事过分,但你现在如此对待东胡,就不怕有朝一日我东胡复仇么!” “怕!”冒顿笑道:“正是因为怕,我此番才要将东胡清理干净。”冒顿一声怒喝接着说道:“我早就说过,草原只能有一个民族,不是你东胡,就是我大匈奴!” 帐外士卒冲进帐内,将使者拖拽出去,只听帐外仍不断传来使者的喊叫声:“只悔当初我王没有将匈奴斩尽杀绝,方有今日之祸啊!”话音未落,一声惨叫,士卒捧着使者的头颅走进帐中。 冒顿咬着牙说道:“灭东胡。” 北方草原,东胡国,提尔汉城。 草原上号角齐发,狼烟滚滚。一时晴朗的草原竟一下被万千的大军弄得旌旗蔽日。随着匈奴大军的一次又一次冲杀,提尔汉城即将丢失最后一条防线,东胡国这个名字也即将从历史的册页中消失。 两军交战,喊声震天。匈奴大军跟着醍醐羊的指挥,时而变为幻圆阵,将东胡步军团团围住,乱箭齐发。时而变为楔形阵,组成楔形冲向东胡骑军。匈奴大军们将这些年与东胡国的仇恨都用在了这拼杀的刀刃上,只冲杀的东胡骑军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放眼望去,整个战场尽是没有主人了的东胡战马。 天色渐渐暗了,匈奴大军也停止了一整天的冲杀,原地扎营休整。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短暂的休战,等到天亮,东胡国就将丢失最后一道防线,换言之,东胡国即将灭亡。 草原今夜无月亮,夜空中只有点点散星,似乎也预示着东胡国也正如这残星一般,即将陨落。 东胡可汗大帐内,东胡可汗双手抱着头,趴在案前,痛苦地等待着灭亡。 “可汗大人!”几名东胡将官走进帐篷,见到这幅情景忙道:“可汗,您这是干什么啊?” “我..我..”东胡可汗抬起头,捂着胸口道:“是我害死了东胡,是我啊。” “可汗不必如此!”东胡将官们拔出弯刀道:“我们掩护您杀出去,到时再图大业!” 可汗正要说话,只听身后传来小孩的哭声,他忙转头看去,不知何时王后正拉着六岁的儿子站在自己身后。 “父王!”小王子快步跑来一把抱住可汗:“父王,咱们快没有家了么?” “儿啊。”可汗蹲下来望着儿子的双眼道:“铸成今日之错,罪责全在你父王一人身上,待会父王命人带你们娘俩逃出去,天涯海北,逃命去吧!”说罢,自己失声痛哭起来。 将官们忙跪倒在地道:“可汗放心,小主人的性命包在我等身上!” 可汗抹了抹眼泪,站起身看向王后道:“孩子以后就全托付给你了。” 王后忙道:“可汗为何不随我们同去?” 可汗摇了摇头道:“是我毁了东胡,我不能走。” 忽然,帐外再次喊声大起,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一般。一名军士跑进来报道:“匈奴骑军趁着夜色再次进攻!” “快走!”可汗一把将小王子推到王后怀中:“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快!” 将官们拔出弯刀,对王后说道:“王后,我等掩护你和小主人突围,请随我们来!”说罢,从后面冲出王帐。王后抱起小王子正要跟着冲出去,东胡可汗叫道:“孩儿!若日后能再图大业,千万牢记父王的教训,决不可再轻视自己的敌人了!” 小王子忙转身道:“父王,孩儿谨记!”说罢,随王后一同从后帐逃出。 可汗从墙上取下弯刀,挺直身躯向帐外走去,只见帐外的草原上已尽是匈奴的狼旗了。只听四周尽是匈奴甲骑的喊杀声:“活捉东胡可汗!冒顿单于要亲手杀了他!” 东胡可汗缓缓拔出弯刀:“早知如此,我宁可把东胡让给月氏人,也不给你们匈奴!”说着,他闭上双眼,一刀划向咽喉,弯刀掉落在地.. 冒顿单于率军攻占了东胡的最后一道防线——提尔汉城,东胡残部四散溃逃,退居乌桓山的一支后称为乌桓,退居鲜卑山的一支后称为鲜卑。从此,东胡国宣告灭亡。吞并了东胡国后,匈奴族随即又吞并了楼烦、白羊河南王并收复了前秦时期蒙恬所夺的匈奴地区。自此,匈奴族基本统一北方。 匈奴族日益强大后,逐渐将进攻的矛头指向了他们的南方,刚刚创立,根基未稳的大汉帝国。 汹海浮舟 第9章 北伐匈奴 严寒隆冬,夜空阴暗,朔风阵阵。 雄伟壮丽的万里长城在夜空的映照下,显得十分渺小与黯淡。已经过了子时了,尽管有冷的刺骨的寒风,但值守的军士也早已困的哈欠连连。眼看已经过了凌晨,军士们便三三两两的躲在碉堡内避风,尽管如此,冷的彻骨的寒风仍一阵阵地袭向汉军们单薄的衣甲。 长城上鲜红的大汉军旗在阴暗的夜空下,顿时显得暗淡了许多。碉堡中传来汉军们的阵阵抱怨声,“这天真冷..”一名汉军一边向手心里哈着气,一边搓着两只手掌道:“咱大汉一统天下六七年了,安定无患,咱们还守什么长城啊。” “还不是为了防备匈奴。”又一名缩倦在墙角的汉军道。 “匈奴?”那名汉军冷冷一笑:“他们难道比西楚霸王还厉害?一代战神项羽我们都能击败,那匈奴敢向我们挑衅?” “话不能这么说!”一名老军从衣甲中拿出一壶烈酒,仰起头大喝了几口又道:“想当年前秦的时候,他们就来打过咱们一次,被咱们给打回去了。如今,我大汉朝刚刚建立,对匈奴也是不得不防啊。” 几个年青的汉兵忙抱着长戈凑过来道:“老军,你给我们讲讲这匈奴的来历呗。” “说起这匈奴啊..”老军显然来了兴致,他想了想道:“我也是年青时听老军们谈起的,那匈奴生活在更靠北的草原上,他们啊,不种地不读书不习字不通语言。他们的起居生活和咱们中原截然不同,他们生来强悍,力量过人,尤其精于马术,可是不可小视啊。”说着,老军脸上显出一丝神秘:“我听说啊,那匈奴都是草原上的恶狼幻化而成,只要是一提到他的名字啊,他就会变回草原狼来伤人啊!” 一阵冷风吹来,几个年青的汉兵不由打了个冷颤。老军见到这幅情景,大笑起来:“好啦好啦,老夫骗你们玩的。你们想想,草原狼厉害还是西楚霸王厉害啊?哈哈哈。” 众人仰起头哈哈大笑了一阵,老军又仰起头猛喝了几口酒,方觉身上暖和了许多,他将酒壶伸给旁边的汉兵道:“你们也喝点,暖和暖和,要不这打个盹都要让冷风冻醒了。” “哎哎哎。”一名汉军忙道:“这值夜不准喝酒!一会什长来巡视,发现了可了不得!”说着,那汉军站起身拿起长戈道:“我再去巡一圈,要是没什么情况的话咱们就眯一会。” 一旁几个汉军忙笑道:“哎,小心点!刚刚老军讲了匈奴的故事,小心他们变成草原狼来伤人!” 那汉军挥了下长戈笑道:“那就像前秦时一样,再把他们给打回去!” 众人又是一通大笑,那汉兵抱着长戈,走出来碉堡。 长城上寒风犹厉,那名汉军一面紧紧抱着怀中的长戈,不想再放走怀中的半点热气,一面缓顾着四周。四周早已被深夜所笼盖,除了两侧的城墙可以看到外,远处的高山树林都已隐藏在夜空中了。汉军一面向前走着,一面回想着刚刚老军所讲的匈奴的故事,伴着这漆黑的夜空,他才发现这段城墙上现在只有他一个巡逻的士兵。他的脑海中不由乱想着老军方才所说的话,匈奴都是草原狼幻化而成,那这匈奴该长什么样啊?难道是狼的脑袋人的身子,身子下的双腿是四条马的腿?要不他们怎么会精于马术呢?老军还说只要提到匈奴,他们就会变成草原狼来伤人。汉兵不由觉得后背阴森森的发凉,自己整个人的寒毛都已经竖了起来。 他忙转身想要回去,忽然,耳边传来一声鹰啼,一只苍鹰掠过夜空站立在了那面汉字军旗上。 “苍鹰?”汉兵不由紧紧握住手中的长戈,抬眼看向军旗上面,只见那只苍鹰的双眼就像狼的眼睛一样也在盯着自己。忽然,他听到城下有什么动静,他忙趴到城墙上向下看去,只见长城下面黑压压的一片“黑点”正在迅速向城墙上爬。“草原狼来啦!草原狼!”汉兵忙回头大喊:“匈奴来犯!匈奴来犯!” 碉堡中打盹的汉军忙闻声赶出来,只见数十个匈奴已经跃上了长城。汉军忙挥起长戈刺上去,可眼前这些匈奴行动却异常灵活!他们只一闪身,汉军便刺了个空,还不待汉军回刺,匈奴早已闪到汉军面前一刀挥下,随着一团团血花的溅起,数百具汉军的尸体扑通扑通倒了下去。越来越多的匈奴接跟着跃上城墙,汉军越加抵抗不住。 事先跃上城墙的匈奴一路砍杀至城门上,一刀砍断吊绳,吊桥轰然倒了下去,架在护城河上,城外顿时亮起无数个火把,外面的匈奴大军拔出弯刀嘶声呐喊着策马冲入城中来。 该处守军的百夫长眼见匈奴大军已杀入城中,慌忙喊道:“快去点燃烽火!”说罢,自己拔出军刀又与匈奴战在一处。 “诺!”一名汉军忙转身跑向烽火台,他纵身跃上高台,举起火把一把点燃烽火。 烽火点燃,号角齐鸣,远处的多个隘口迅速得到了敌军来犯消息,忙紧跟着点燃烽火,一时之间,万里长城上尽是点点烽火,滚滚狼烟。 汉军长出一口气,他刚一抬起头,一把弯刀已经指在了他的眼前。 “这就是你们汉人的烽火信号?明天一早你们的皇帝就会得到消息?”冒顿举着弯刀笑道:“干得好啊。” 洛阳,旧周皇城。 早朝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最近这些年刘邦额头上的白发也已经越来越多,年纪越来越大,使得他最近早朝总是会犯困。他眼见下面的臣工们已经无事可奏了,便打了个哈欠道:“诸位都没事了吧?没事了就散朝吧,朕困了。” “马邑郡八百里告急!马邑郡八百里告急!”只见一面羽林手举竹简向这边跑来,北宫门前的羽林忙接过竹简转身走进朝堂,双手举起竹简道:“启奏陛下,马邑郡八百里告急!” “快点拿来!”刘邦忙喊道。内侍忙上前接过竹简双手递给刘邦。刘邦展开竹简,上面写道:臣韩王王信万死来报,十一月初八夜,匈奴骑军突犯马邑,情况极其危急,韩国之军已抵挡不住,望天子速速派兵援助。 刘邦将竹简放下,眉头紧紧缩成一团。 众臣一时不知何事,忙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咳咳咳”萧何重重咳嗽了几声,众臣忙停止议论,目光集聚在萧何身上。萧何站起身走出来道:“陛下,不知马邑郡所报何事?” “匈奴居然趁夜色跃过了长城!”刘邦将竹简扔下去接着说道:“这两年,他们先是吞并了东胡,而后又收复了多少地盘,朕一直没有理会他们,没想到这些蛮子竟然敢犯我国土!”说着,刘邦忙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萧何忙回道:“十一月十八。” 刘邦重重一捶桌案道:“那份急件是十一月初八发来的,现在已经过了十天朕才看到!十天啊,不知这十天又要发生多少事。”说着,刘邦抬起头道:“马上从北军中集结队伍,朕亲自率领,发兵马邑!” “陛下万万不可!” 只见郎中刘敬跑出班部从道:“陛下欲兴师征伐匈奴,臣认为此举万万不可!”众臣的目光马上又集中在刘敬身上,刘敬作为一个郎中,还是一个刚刚从军侯提拔上来的郎中,在这样的军国大事上郎中一向是没有什么资格可以说话的。 刘邦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为何不可?” 刘敬忙拱手道:“臣在临淄做军侯时,曾到过匈奴草原,对匈奴有稍许了解,匈奴人与我汉人不同。” 刘邦不耐烦道:“朕知道!一群草原上的蛮子,不同礼仪,不同教化,每日靠饮血食肉为生。他们难道可比项羽么?项羽朕尚且能击败,小小夷狄何足论之?” 刘敬抬头看向刘邦,一脸肃然道:“陛下,匈奴人各各精于马术,单着一点,便是我们汉人比不上的,我们的步军在匈奴甲骑的面前,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优势。况且..况且我大汉刚刚立国,百业尚未复苏,此时大举征讨..” 还不待刘敬说完,刘邦一声怒喝:“你一个小小的郎中,我大军还未发,你怎敢出言乱我军心?来人啊!”门外的羽林忙跑进来,刘邦一指刘敬:“将此乱言之人给我拿下!” 羽林忙上前押住刘敬,刘敬不知道眼前的皇帝为什么今日变得如此易怒,与当初自己论迁都时的皇帝判若两人。羽林上前架起刘敬向宫外拖去,刘敬大喊道:“陛下一意孤行,莽撞进军,到时悔之晚矣!” 刘邦一脚踢倒桌子,众臣吓得忙低下头来。刘邦指着宫外喝道:“将刘敬给我囚起来!待朕得胜归来之日,便将他明正典刑,拉出去问斩!” 汉国土,韩地,马邑。 马邑郡早已被匈奴大军围的水泄不通。守城汉军已经顽强抵抗了半个月了,他们的弓弩箭矢早已耗尽,城中已经断粮多日了。 王宫内,韩王王信正立在屋檐下,焦急的等待着朝廷的救兵。自马邑断粮之后,每天王信除了上城墙督战,就是立在门外焦急的等待援军,可是每每都是以失望告终,他不时的也会咒骂,这些援军都该斩首!朝廷是没看到我的急件?还是援军进军迟缓?马邑这个边郡到底还能再顽抗多久.. “王大人。”副将韩喜走进来道。 王信忙道:“朝廷的援军到了?” 韩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完了,完了。”王信瘫倒在地:“告急文书即使快马加鞭昼夜不息送到洛阳也需要十天的时间,朝廷即使马上发兵,到达咱们马邑少说也要二十天的行程啊。” 韩喜深深的叹了口气:“匈奴数万大军,倾国而出,将咱们围了个水泄不通,粮食根本就运不进来。咱们马邑的存粮早就..” 王信摆了摆手:“我知道,马邑是个边郡。” “大王。”韩喜忙道:“咱们的军士已经饿了三天了,再这么下去,不用匈奴人进攻,我们便不攻自溃了!” “与其等死..”王信站起身,从剑架上拿起宝剑:“不如学楚霸王一样,破釜沉舟,与匈奴一战!” 忽然,一名汉兵跑进来,从怀中拿出一件竹简道:“匈奴发来消息,已经译过,请大王过目。” 王信忙接过竹简,韩喜忙问道:“匈奴说什么?”王信将竹简递给韩喜道:“匈奴说如果咱们现在投降,到时匈奴仍可封我们为王,永享富贵。” 韩喜忙道:“大王,这便是第二条路子啊。” 王信抬眼看向韩喜:“你的意思是..投降?”王信刚说完,便又忙道:“不可!不可!陛下待我不薄,我怎能做此悖逆之事!” “大王!”韩喜忙道:“难道陛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你都没看到么?就说那韩信,身上立了多少军功,可是呢?说抓就抓了起来,我听说陛下都准备杀他了,只是因为心软才又改的主意。”说着,韩喜看向王信:“韩王,您难道比得过韩信么?韩信尚且如此,陛下难道对你也会心软么?” 王信忙道:“韩信是拥兵自重有欲反之心!我是率军顽强抵抗,与匈奴死扛了一个月啊!陛下凭什么拿我?” 韩喜忙举起竹简道:“这是什么?” 王信忙道:“这是为了拖延时间才与匈奴通的书信!” 韩喜冷笑了一下:“陛下疑心甚重,仅凭这书信便能断大王的通敌之罪!” 王信呆呆的愣在那,韩喜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无情的刺在王信心上,是啊!副将所言何尝没有道理?皇帝想拿人不需要理由的。韩信立功无数,最后不也落得个被贬淮阴的下场?自己呢?自己被封为韩王这些年,朝中也时常有人弹劾自己拥兵自重,如今又有和匈奴来往的书信在此,等朝廷的援军到后,等匈奴的大军退后,也许朝廷的援军就直接把自己拿下了。 “开城..”王信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投降!” 洛阳城外。 整齐威严的大汉军队齐刷刷的排列在城外。阳光的照射下,将士们的兵器闪闪发光。 刘邦一身甲胄登上阅台,脸颊虽然已布满皱纹,但那份精神气仍在,在盔甲的衬托下,更显的英姿焕发。刘邦扫视了眼台下的将士们道:“朕今年五十六岁了!不老,朕还年轻着呢!” 众将士齐声大笑起来,他们齐声高喊:“陛下万岁!万万岁!” “大汉开国已经七年了。”刘邦指着身后的北方道:“刚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北边的野蛮子们就来串门了。”说着,刘邦低下头望着整齐威严的将士们道:“你们个个都算身经百战,甚至于还有很多是当年芒砀山就跟着朕的老弟兄们!他匈奴可怕么?他匈奴难道比当年的项羽还厉害?项羽咱都收拾掉了,今天朕就亲自带领你们把匈奴也一并收拾了!” “扫平匈奴!活捉单于!” “报——”只见一名骑兵策马来到台下,翻身下马,双手捧起一封急件:“边境又传来急件!” 刘邦忙打开一看,冷笑道:“好啊..王信你个小兔崽子,朕看你忠厚老实,将韩国全境交付与你,没想到你却给朕投降匈奴了。你这是自取灭亡!”刘邦抽出宝剑,一指北方:“众军听令!发兵马邑!” 众将“刷”的面向北方,随着开拔号角的响起,众军齐刷刷开拔。刘邦走下高台,对萧何道:“萧大人,朕要和将士们一起去讨伐匈奴,这边就交给你了。” 萧何忙拱手道:“陛下只管放心!” 刘邦笑着指着萧何道:“我大汉之贤相也!”说着,他回头望着夕阳下这庞大的大汉军队,心中说不出的自豪与喜悦。然而,刘邦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刘邦自认为可以轻易收拾掉匈奴时,缠绕大汉帝国百年的噩梦也已悄悄的降临.. 汹海浮舟 第10章 白登之围 公元前200年,刘邦亲率32万大军亲征匈奴,一路上竟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汉军先是于铜鞮一举击溃韩王王信的叛军,后又于晋阳大破匈奴骑军。匈奴望风向北而逃,刘邦当即下令追击。 匈奴果然如自己所料的那样,荒蛮小族,不堪一击,刘邦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又想起刘敬来,不由冷笑一声,临淄小将,不过是靠着两片薄唇在我这里捞了个官坐,竟还真的把自己当成张子房了。 娄烦,大雪,汉军军营。 帅帐之内,刘邦正坐在火堆前烤火,陈平走进来道:“陛下,天气越发寒冷,如今又天降大雪,我军中军备粮草供应不上,士卒之中已经有不少被严重冻伤。” 刘邦看向陈平道:“这一路北上,朕已尽知匈奴实力不过如此。方今之际,只有迅速找到单于主力进行决战。我军确实已经拖不得了。” “陛下。”陈平沉下头片刻抬起头道:“不是微臣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有一言,臣已在心中憋了许久......”忽然,只听帐外有人报道:“启禀陛下,斥候已回!” 刘邦忙站起身向帐外说道:“宣斥候进帐。” 斥候快步走进帐中,跪下拱手说道:“陛下,臣已探的匈奴单于主力藏身之处。” “快讲。” “诺。”斥候忙道:“臣前日探至白登山地界,白登山下高打一面单于狼旗,想必便是单于的主力军队!” 刘邦忙问道:“单于军队军力如何?” “说来奇怪。”斥候忙接着说道:“单于主力大概只有一万余众,军容不整,甲器老旧。” 刘邦仰头大笑起来,他看向陈平道:“朕早已说过,匈奴战力不过如此。”说罢,他看朝帐外喊道:“中军司马,擂鼓聚将!” “慢。”陈平忙道:“陛下,您想过没有,自洛阳发兵北上以来,一路上我军竟势如破竹,屡战屡胜。那单于冒顿何许人也?他能在几年之内一统草原,难道此人的势力就如此不堪么?” 刘邦看向陈平道:“你何意?莫非是匈奴一路诈败?” “臣不敢这样说。”陈平看向刘邦道:“但是,也不得不防啊。” “可是这天气越发寒冷,我军供给已然困难了。”刘邦看着陈平说道:“若是再与匈奴拖下去,早晚我军必不战自溃,当下,唯有迅速与单于主力决战,方可大胜!” 陈平还想说些什么,刘邦已将头盔戴上,带剑走出了帅帐。陈平不由长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中军司马高声喊道:“擂鼓聚将!” 聚将鼓响过三通,汉军将领纷纷戴甲携剑踏入军帐。刘邦端坐案前道:“方才斥候已探明,匈奴单于主力正驻扎于白登山下,只有一万余众。方今天气严寒,我大军供给困难,唯有迅速与单于决战,方能获胜。”说着,刘邦拿出一支令箭:“夏侯婴听令。” 夏侯婴忙挎剑而出拱手听令,刘邦下令道:“你率五千精锐骑士中军护卫。” “诺!” 刘邦又拿出一支令箭:“灌婴听令。” 威武高大的车骑将军灌婴挎剑而出,刘邦下令道:“令你率两万精骑为主力与单于决战。” “诺!” “周勃听令。” 周勃挎剑而出拱手待令,刘邦说道:“令你率余下军马返回平城待命。” “诺!” “军令已定。”刘邦站起身道:“此次两万五千全数骑军,迅速赶至白登与单于的一万军马决战。各将回营准备,一个时辰后出发。” 一个时辰之后,大雪渐停,刘邦不由更加欣喜,天气晴朗,正可和匈奴一战。 刘邦这次率领的尽是骑军,行动快速,连赶数日,远远望见前方有一座高山,山上落满积雪,犹如一座雪山一般。陈平一指前方:“陛下,前方便是白登山。” 刘邦拔出宝剑一指前方:“众军听令,突袭单于营寨,一举歼灭匈奴!” 汉军呐喊着策马掩杀上去,不知不觉已跑出了几十里地。眼见已到山脚下,确不见半点匈奴的影子。 “吁——”刘邦勒住马头,警惕的环顾着四周,他的眉头越来越紧,最后竟拧成了一团,多年的戎马生涯使他能感觉到,一丝丝不祥的感觉正在缠绕着自己。 天空再次阴沉沉下来,不觉竟飘起了雪花。车骑将军灌婴抬起头看那雪,似乎有要下急的样子。 灌婴忙策马来到刘邦面前:“陛下,此地有诈,请速速撤......”还不待灌婴说完,只听一声牛角号响彻整个山谷,两边高山上忽然冒出数万匈奴射手,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山头。还不待汉军反应时,数万支羽箭早已伴随着雪花像雨点一般射下来,士卒中箭,战马中箭,一时人声,马声,鸣镝声,羽箭声乱成一团。 “有埋伏!”灌婴噌的抽出宝剑:“众军不要慌乱!掩护中军,保护陛下撤离!”汉军慌忙架起盾牌,可哪里还抵挡的住那雨点一般的箭头。一支羽箭飞来正中刘邦胸口,刘邦一口鲜血喷出,翻身落马。灌婴忙翻身下马抱起刘邦拼命叫道:“陛下!陛下!”又一支羽箭飞来正中灌婴后背,灌婴忍痛一把拔出羽箭,高声喊道:“迅速撤离!迅速撤离!” 众军慌忙欲原路撤回,只听身后杀声大起,冒顿亲率骑军已挡住汉军原先进谷之路。 “将军,来路已被堵死!” 灌婴一声长叹,忙挥剑一指:“掩护陛下,撤上白登山!” 汉国土,淮阴县。 自被降职淮阴以后,韩信就再也没有像做楚王时那样招摇过,他每日只是过着深居简出,读书饮茶的日子。在外人看来,这位将才似乎对朝政,对世间的一切都已经失去了兴趣,可事实却并不是这样。韩信已经深深的体会到了兔死狗烹的道理,也明白自己只要一日活着就一日是刘邦的威胁,刘邦迟早还会对自己下手的,这便是帝王之术。 表面上看似平静的淮阴侯府,实则并不是这样。自洛阳与陈豨分别后,韩信便一直和陈豨通着书信,从未断过。这个曾经是自己的部下,如今又是一郡太守的陈豨,一定能帮到自己的。就这样,他一面联络着像陈豨那样的边郡大臣,一面派自己的门客时不时到洛阳和即将成为京都的长安去打探消息。一旦刘邦再对自己动手,自己便不会再坐以待毙。 这日,门客蒯(kuǎi)通从洛阳归来,韩信便忙将他引进后堂密室内。 韩信刚一坐下便问道:“如何?近几个月洛阳又有什么动静?” 蒯通忙拱手回道:“禀告将军,韩王王信投降匈奴,陛下亲率三十二万兵马御驾亲征,连着传回了数通捷报,可是近一个月内却没有任何消息。” 韩信缓缓点了点头:“长安方面呢?” 蒯通回道:“长安城基本整修完毕,半个月前萧相国将洛阳的人口迁去了一部分,萧相国之意是等陛下回来后便正式定都长安。” “定都长安是个好主意啊,外有函谷天险阻隔,内又有渭泾环绕,确实是定都的好地方啊。”韩信抬起头道:“我听说出这个定都之意的是临淄的一个军侯,叫什么刘敬,此人现在如何?” 蒯通忙回道:“此人本名娄敬,应筹策迁都,才被陛下赐了刘姓。在下听闻,那刘敬因犯上而被下了死囚牢了。” “犯上?”韩信问道:“他一个小郎中,能犯什么上?” 蒯通笑道:“说来可笑,陛下欲亲征匈奴,满朝文武都不敢出言劝阻,惟那刘敬当庭直谏,惹的陛下大怒,这才被打入囚牢。” 韩信大笑起来,他向蒯通挥了挥手道:“你辛苦了,下去领赏去吧。”蒯通拱手退下去后。韩信向屋外喊道:“吕冰!” 当年使韩信蒙受胯下之辱,韩信回到淮阴,非但没有治罪,反而以德报怨而被韩信提拔为尉官的吕冰忙走进来道:“小人在。” 韩信从桌案上拿起一张竹简递给吕冰:“你再去趟代地,将这信件交给代郡郡守陈豨大人。” 吕冰接过竹简道:“小人领命!”韩信抬头看向他,长叹了口气道:“吕冰啊,不知不觉你已经随我有一年多了吧?” 吕冰笑道:“是啊,小人对将军的大恩实在难以报答啊。” 韩信笑了笑道:“我待你如何?”语气严肃,但脸上却依然微笑着。 吕冰忙跪下来:“这还用说么,将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但留了小人的性命,反而还将小人提拔为尉官,小人这条命都是将军所赐啊。” “不必如此。”韩信站起身,上前扶起吕冰道:“我也是因为看你是个忠厚之人啊。”说着,韩信看向吕冰:“若有一天我性命不保,你会怎样?” 吕冰正要回答,韩信忙又说道:“暂可不必着急回我。你办差去吧,此信定要亲手交给陈豨将军。” 白登山。 大雪依旧下个不停,汉军将士们拼命冲出山谷,退到了白登山上。匈奴骑军将白登山团团围住,不断的向山顶冲杀,汉军忙用弩箭击退,一时双方竟僵持在这里。见匈奴暂时不会再冲上来,汉军们便忙在白登山上扎起临时的军帐,休整片刻。 中军帅帐内,刘邦的箭支已经被取出来了,好在箭头上没有毒药,并且刘邦穿有盔甲保护,并没有挨及心脏,灌婴陈平等人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朕死了吧......”刘邦紧闭着双眼问道。 灌婴陈平夏侯婴等忙围上来:“陛下?” 刘邦缓缓睁开双眼,望着军帐上方道:“朕这是在哪......” 夏侯婴忙道:“陛下,我军中了匈奴的埋伏,眼下被困在了此山中。匈奴骑军已经在山下围了数圈,西面是清一色的匈奴白马,东面是一色青马,北面是一色黑马,南面是一色红马,那单于冒顿亲自统帅,意欲困死我们啊。” 刘邦表情一下僵住,他连连咳嗽了几声道:“怪朕......怪朕......是朕害了全军将士的性命。”说着,刘邦忙硬撑着坐起来道:“快,快扶着我,我要去看看将士们。否则......军心必乱啊。” “陛下快快躺好。”陈平忙上前扶住刘邦:“军医说了,箭支差一点就扎进了心脏,亏得陛下身体硬朗才保住了性命啊,陛下可千万不敢再动了,先养伤为重。” “陈平,朕轻敌了......”刘邦躺下闭上双眼道 陈平忙说道:“我军供给不足,唯有和匈奴主力一战才可获胜,陛下这样想没有错。” 刘邦长叹一声:“无论如何......无论如何让一名军士突围出去,给平城的周勃传信......让周勃速带兵前来援救......” 陈平忙道:“诺!陛下只管静心养病,臣保证七日之内必解此围!”说着,陈平重重的向刘邦一拜。 刘邦再次长叹一声:“悔没有听刘敬之言啊......”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下。 陈平侧脸看向灌婴,小声道:“灌将军,请随我来。” 二人走出军帐,看那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可大雪依旧下的很急。“灌婴!”陈平忽然一声大喝。 车骑将军灌婴忙拱手肃立道:“末将在!” “陛下对你如何?” “恩重如山!” “你可怕死?” “末将不怕!” 陈平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件递给灌婴:“如今天色已晚,又下着大雪,你速挑选数百骑军趁着夜色突围出去,将这封信交给周勃将军,让周勃将军速来救驾。” 灌婴双手接过信件:“诺!” 陈平强忍泪水,拍了拍灌婴的肩膀:“此去必然九死一生,可这也事关大汉命运。”陈平看向灌婴的双眼:“你去吧。” “灌婴领命!” 雪似乎下的更急了,月亮早已被笼罩起来。 深夜,大雪,即显凄凉又透露着凶险。 “跟上我!”灌婴手持长枪,率着数百骑精兵策马奔下山去。匈奴骑军们早被惊醒,他们忙张弓搭箭,严阵以待。雨点一般的箭支再次飞射过来,几十名汉军应声跌落马下。灌婴怒喝一声,挥起长枪一枪刺去,一名骑手百户倒在雪地上。 几名百夫长闻声,策马率军围上来,将汉军团团围住。百夫长们抽出长枪掷去,汉兵不及防备,翻身落马。灌婴随手接过一柄长枪,一枪掷去,百夫长跌落马下。灌婴挥起长枪猛的一拽马绳,战马一跃而起,跳出包围。 “驾!驾!”灌婴拼命的喊着,战马飞也似的向山下跑去,身后骑射手们拍马追赶,一支羽箭射来,战马中箭倒地,灌婴被掀翻在雪地上,头盔滚落在一旁。紧接着又是一箭射来,正中灌婴右腿,灌婴一下倒在雪地上。 “拿下灌婴!” 骑射手们纷纷围上来,拔出弯刀指向灌婴。 “且慢!”只见王信策马走进来,他看向雪地上倒着的灌婴,不由觉得心内一颤:“灌婴,你这又是何苦呢?何必为那昏君卖命?” “奸诈小人!”灌婴强撑着从雪地上站起来道:“陛下待你不薄,你却投降戎狄!你这汉贼!” 一听到汉贼两个字,王信不由的沉下头去,可转而又抬起道:“我汉贼?匈奴人对我不错,我现在已是匈奴的汉械禅王。”说着,他看向灌婴:“你一个人带着几百骑就妄想突出去?不可能,匈奴数万大军已将此山团团围住,刘邦此次大意轻敌,只率两万人前来,我想现在只怕只有数千人了吧?我为何刚刚没有杀你?就是因为我已向冒顿单于举荐过了,只要你肯归顺匈奴,保你也当王!” “汉贼......”灌婴猛地捡起雪地上沾满鲜血的长枪,用力向王信掷去。王信慌得忙一缩脖子,长枪击中头盔,头盔滚落在地。“你......”王信惊的已不知要说什么,身旁的副将韩喜忙一指灌婴:“给我乱枪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