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拉的奋斗 第一章:孤儿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万家灯火。 城市郊区的一处小出租屋,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流水声的间隙里还有老鹰乐队的加州旅馆的旋律若隐若现,叩问着这沉沉的夜。 他是马拉,一个孤儿,此刻正在享受着自己的世界。他喜欢在淋浴的时候听加州旅馆,雾气缭绕中更有感觉,把音量调大,在那迷离的世界里只有自己。自小他就与孤独为伴,与抚养他长大的黑爸爸为伴,许多心事,他不愿意跟人吐露,也没人可以倾诉,许多问题,他懒得跟人解释,多数情况下,也解释不通。 他的黑爸爸是一个顶好的人,很多人都这么认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大家都亲切地称他“老黑”。老黑不姓黑,只是因为肤色较深,才得此绰号,叫得久了,真名反倒谁都不记得了。   年轻的时候,他是派出所的片警,张家长李家短的,为老百姓跑前跑后,有时顶着大太阳,有时刮风下雨,他也不当回事儿,时间久了,皮肤晒成了酱油色,特别粗糙,别人夸他,小伙子真能干,他就憨憨地嘿嘿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几个春秋,然而一天早晨的一件事,却彻底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这天,天刚蒙蒙亮,他就赶往派出所。10分钟前接到一个出警电话,要求到所待命。所以早饭也没吃,他就抓了一个昨天剩的干面包啃了两口就出发了。 远远地看见熟悉的蓝白相间的小二楼门口多了一捆花花绿绿的东西,像是铺盖卷,老黑心下一紧,该不是上次那个上访户又来了吧。说起上次的上访户,他心有余悸。那是一个山区老农,半年前报警,说家里的耕牛让人偷了,请警察帮忙找回来。老黑是个热心肠,接警后,愣是几十里山路开车颠簸而去。 几十个房子歪歪斜斜地点缀在半山腰,没有新合的红瓦,没有新抹的泥墙,都是已经几十年的房子了,破败不堪,有的已经坍塌成断壁残垣了,杂草和小树苗从地上一直蔓延到了墙上、屋顶上。房子周围的山坡上本是绿油油的一片,无端多了不少补丁,大小不一,那是褐色的农田,那是山民们从山坡上一点一点刨出来的,那是山民的根。 从盘山公路到半山腰的村子,没有现成的路可走,老黑是手脚并用爬上去的。 问了几个山民之后,老黑才看到蜷缩着躲在墙根下晒太阳的那个报警的老农,老农头上罩了个白色的毛巾,皮肤黝黑,满脸皱纹,本来眯着的眼,看到警察以后泛出希望的光。老黑简单问了老农几个问题,做了笔录,毫无头绪,因为老农自己都说不好自己的耕牛什么颜色、多大了,只是表情坚定地说,那是我的耕牛。 老黑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又随机盘问了几个山民,山民都告诉老黑不要去理他,那人是个疯子。 走下山坡,夕阳已经西下。 回所后,他写了个材料,把实际情况报告领导,领导说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再浪费警力,就宣布结案了。没想到几天后,老农竟然摸到了派出所,老黑一番解释、规劝、保证,嘴皮子都磨破了,才终于把老农劝回了家。 跟不讲理的人讲理,老黑领教了,是真的打怵,自那以后,碰到这样的警情,他都是能躲则躲。 眼前的铺盖卷很新,像是为着什么事精心准备的,不能是那个山里老农的。再仔细一看,绣着大红花和鲤鱼的红色小被子卷成桶状,一端松垮地系着红毛线,另一端只留一条小缝。 老黑从警6年了,也跟着出了一些命案现场,各种情况见的多了。心想,就是眼前的铺盖卷里上演什么惊悚故事,他心里也能承受得了。 他用一根手指慢慢地拨开那条小缝,里面是一张熟睡的婴儿的脸,脸上似乎还带着微笑,笑得淡然、恬静,胸前放着一块造型奇特的玉。 老黑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他,如果有人遗弃婴儿,一般会躲在远处角落里,默默观察,直到看见有人抱走才安心离去。派出所地处开阔,一览无余,周边并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清晨的小风吹过,老黑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抱起婴儿快步走到屋内。 不一会儿,所里的同事三三两两陆续来了,看到老黑捡了个婴儿,都围拢过来,相熟的哥们儿在一旁开着他的玩笑, “这回老黑捡着了,合着人家三步并做两步走,直接抱出来个孩子。” 有一个顶滑头的外号“猴子”的,拍着他的肩膀说,“黑哥,不要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蛋哦。” 又或有方清平那样的冷面笑匠,一脸严肃地问,“老黑,今天这么大老早的抱来是收喜钱,还是上户口。” 老黑知道他那帮兄弟好贫,没办法,基层警察那么辛苦,三天两头加班,逮着这样的机会,总要多说两句,调剂一下紧张的生活,苦中作乐。所以,他没有搭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熟睡的婴儿,专等所长来。 这些外表粗糙的警察们有一个面白儒雅的所长,所长平时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不说话的时候,特别安静,说起话来嗓门特别大,就像是从一个粗大的直筒子里整个倒出来的一样,嘎巴利索脆,做起工作来,雷厉风行,从不瞻前顾后、拖泥带水。因此,所里的兄弟们都敬他服他,听他的话。对了,他叫李高成。 马上出警的当口,告诉他这儿有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李高成当时就炸了,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喊,谁他妈捡的,谁先养着,以后再说。 老黑把孩子带回了家,尝试着照顾起这个孩子。后来几次跟所长提起孩子归属的事儿,都因为各种原因被所长给推了,没办法,只能由他继续养着。慢慢地,他对孩子有了感情,孩子更是离不开他,他也不再对所长提起孩子的事儿了。 他给孩子起了名字叫马拉,马拉一天天地长大,需要照顾,需要陪伴,需要更多的钱,作为警察,老黑确实给不了他这些。思来想去,老黑辞职了,紧接着下海经商,在所长的帮助下,生意逐步走上了正轨,再后来老所长步步高升,老黑的生意也越做越大,有些灰色地带也游走一番,直到最后黑白通吃。 人们都说老黑变了,老黑自己也知道他变了。变得财大气粗,变得面冷心狠,变得没有敬畏之心,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憨憨地嘿嘿笑的老黑了。时代在变,谁又能不变呢。 要说老黑有什么敬畏的人,那就是他一直视之为大哥的老所长了。老所长退休前,找他长谈了一次,之后他就洗手不干了,所有买卖全部卖掉,不仅如此,他还成立了慈善基金会,全部身家用来做慈善,投资建设了孤儿院,专门收留那些像马拉一样的婴儿。似乎,他又回到了当年,他又成了当年一样的老黑。 老黑为了马拉一生未娶,自然对马拉有亲人般的感情,马拉自小跟着老黑长大,也视老黑为亲生父亲,亲切地称之为“黑爸爸”。 老黑没跟马拉提起过他的身世,因为老黑也不知道。马拉只知道他叫马拉,被丢在凌晨的派出所门前,身上带块造型奇特的玉,这就是全部。 马拉的奋斗 第二章:马踏东山 自小,马拉就是一个孤独的人,不爱表达自己的情感,即使面对老黑,中间也有一层看不见的隔膜,隔膜造就了沉默,也养成了他独立的性格。从初中阶段开始,他就开始住校,自己生活,老黑定期给他提供生活费,偶尔通个电话。大学毕业以后,他故意选了一个陌生的城市留了下来,至今已有两年。两年来,他一直像个局外人穿梭在城市,穿梭在公司,一直在享受孤独,没有什么朋友,像是与世隔绝,又或是世外桃源,偶尔联系的只有他的黑爸爸和他的老同学赵平原。 马拉和赵平原是大学同学,赵平原是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长得高大帅气,人又热心开朗,凡事总能站在他人的角度,为他人着想,处处照顾他人的面子,时时惦记他人的感受,这样的人没法让人不喜欢,因此,他很受同学们的欢迎,在各种圈子里也吃得开,交际圈比较广。自然跟马拉也投脾气,关系还算不错,马拉也知道,赵平原这样的人好像跟谁都挺投脾气,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到处都是阶级兄弟。有的时候,马拉觉的赵平原挺累,见那么多人,换那么多张脸,能不累嘛。 当加州旅馆中的沙锤声再次响起时,马拉光着脚走了出来。镜中的自己,接近180的个头,标准身材,浑身没有一块赘肉,长方脸,高高的鼻子,坚毅有肉的下巴,不是很大却有神的眼睛,看着有些陌生,又有些新奇。 系上睡袍,沏一壶茶,坐在沙发旁的摇椅上,闭上眼睛,放一曲图兰朵,融入这沉沉的夜。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是黑爸爸,他上次来电话已是一个月前,他告诉马拉说,自己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他的生父现在就在东山市,让马拉带着那块玉去东山市,如果有缘,或可相见。搁下电话,马拉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知道,找到自己的亲人,弄清自己的身世,一直是两个人多年来共同的心结,也是共同的心愿,时光飞逝,岁月绵长,不仅没有磨平两人内心深处的这些记忆,反而似犄角獒牙时时生长,戳着内心那些柔软的部分。 不远处,一栋栋楼房的一个个窗户渐次亮了起来,点亮了这些温馨的家,同时点亮的还有马拉内心对家的渴望,这时,他才意识到这种渴望是如此强烈,汹涌而来且不可遏制。马拉在房间里不住地来回踱步,许久他下定决心,离开这座城市,这座城市没什么好留恋的,他仍是孑身一人,搬到东山市也不过如此,或许那里还有个可以时常聊聊天的赵平原。 想到赵平原,马拉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去东山市了,要投奔赵平原啦。电话里赵平原还是那么热情,大喊欢迎,非要到机场亲自迎接不可,还说要张罗个酒局,请在东山市发展的同学们一起来为马拉接风。马拉推说,初来乍到,不要搞那么大的动静,咱们老同学见一下就可以啦。赵平原了解马拉的性格,不好热闹,怕一味坚持让马拉动气,况且来日方长,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也就不再提张罗同学接风的事儿了,说好只是接机,然后两人找个小酒馆,聚一下,喝几杯聊聊天。 第二天,马拉辞职退房,直飞东山市。 东山市依山临海,是沿海新兴城市,这些年发展势头非常好,吸引了不少外地投资客来经商置业,不少大学生也把它视为就业的首选地。 机场在郊区,是三年前新建的,在空中俯瞰像一只八爪鱼,彰显着东山市在经济发展上的勃勃野心。 马拉出了机场,赵平原已经早早地等在那儿,两人见面一阵寒暄拥抱。赵平原开的车是奥迪A6,老黑也有一辆,马拉认得出来,坐进去宽敞舒适。 机场到市区大约1小时车程,其中有一段是机场高速,路况良好,两侧绿树成荫,广告牌高高耸立,介绍着东山市的旅游资源和山海特产。初中以后,马拉就没再到过东山市,这次回来,感到既亲切又陌生,亲切的是这里有自己的根,又似乎存在一种引力把自己导向这里,陌生的是城市变化太大,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的影子,所有的设施都已脱胎换骨,到处散发着生机和希望。 一路上,赵平原都在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东山市的发展变化,仿佛车上坐的是一个外地的投资客。 安顿好住宿,两人在楼下找了一个川香滋味馆,馆子不大,很有特色。为了方便聊天,他们挑了一个安静的靠窗的无人角落。不一会儿,酒菜齐备,二人推杯换盏,几杯酒下肚,才彻底打开了话匣子。他们共同回忆着那段青涩的时光,那段鎏金的岁月,从大一的宿舍初识讲到大四的挥泪道别,从俊美可爱的英语老师聊到呆板苛刻的化学教授,从旷课作弊打游戏扯到泡吧撩妹开房间,从西门的麻辣烫谈到东门的铁板烧,两人有时争着抢着说,有时沉默不语,有时喜笑颜开,有时笑中带泪、一起哀叹。是啊,回忆太多、太厚重、太美好,就像沉甸甸金黄的稻穗压弯了自己的身子,他们叹息着,齐齐低下了头,让自己静静地沉浸在那过去的回忆里。 酒过三巡,赵平原涨红了脸,眼睛眯着,身子半躺在椅子里,马拉倒是酒量不错,跟喝酒前变化不大,面不改色、神态自若,这个或许跟基因有关,但不能否认的是,离不开马拉多年来晨跑的好习惯的助力。 其实,马拉对赵平原了解不多,甚至不知道赵平原的家就在东山市,家里有自己的企业,他的整个家族在东山市势力不小,他的父亲在东山市有通天的本事。所以,当赵平原邀请马拉到自己公司工作时,他顺理成章地理解成老同学想把同学关系进一步发展成同事关系,赵平原也不过是一个打工仔。 虽然来之前跟赵平原说是投奔,但谁都知道,那不过是客套话,马拉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依附的感觉,因此没有多想,就婉言谢绝了赵平原的提议。 东山市的夜景很美,五颜六色的灯光交织在一起,装点着这个不夜城。远处错落有致的建筑上布满灯带,勾勒出城市夜空完美的天际线,蜿蜒交错的道路随着两侧的路灯延伸向远方,宛若希望。站在窗前,马拉盘算着,先找个工作,安顿下来再说,至于那缥缈未见的父亲如何寻找,还是得从长计议,想到这,他下意识地握紧了一下胸前的那块玉,心中默念,前路未卜,保佑一下自己吧。 马拉的奋斗 第三章:诡异的招聘 也许是昨天太累了,马拉很早就已沉沉睡去,早晨也早早地自然醒来。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换了件行头,马拉飞奔人才市场。远远地看见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龙,从穿着来看,各个层次各个年龄段的都有。问了一个背着双肩包认真听音乐的小妹妹才知道今天这里有一场大型的综合招聘会,人才市场空间有限,只限定三百人可以进场。 马拉心下一喜,误打误撞了一个大型招聘会,相信今天工作应该会有个着落。打眼一看,前面也就一百多人,远远没有到三百人上限,就排在了那个小妹妹身后。 约莫到了九点钟,久闭的大门敞开一个口,一个胖胖的中年保安挤了出来,刚站稳就转身随手关上了门。显然,这不是他头一次向排在门前苦苦等候的求职者们训话,脸上带着慈悲和怜悯,以及一丝被压抑着的不易察觉的骄傲,他说话很有条理,第一、第二、第三,言辞流利,强调重点,但是慢条斯理。长龙里的很多人也不是头一次来人才市场,陈词滥调听得久了,难免心烦,加上等候已久,心里本来焦躁,人群中开始有人鼓噪起来。 胖保安一看形势不对,草草收场,转身缓缓打开了大门,人们潮水般涌了进去,险些把胖保安撞个趔趄。 马拉飞快地扫视着大厅里挂的牌子,牌子上写着招聘单位的名称,尽快找到心仪的招聘单位,站定位置才是王道。城嫂家政、浩翔搬家、福山商贸、龙门速递、东山投资、麒麟机械……一路看过去,各种单位得有几十家。来之前,马拉把大学毕业找工作时的简历找出来打印了好多份,这时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他碰到喜欢的公司,就把手里的简历递过去一份。现场招聘会那些hr不喜欢门前排长龙,一开始就挨个问话,喜欢先看简历,过一遍筛子,一是省的费口舌,二是不占用门前那块少的可怜的一亩三分地,弄得门庭若市,反而会使好多人望而却步。 本着广泛撒网、重点捕捞的原则,马拉适当地降低了一下自己的求职标准,扩大了应聘范围,但基本要求没有变,起码是管理岗。十份简历投出去以后,马拉就坐在一旁,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专等通知面试的电话啦。 好单位、好职位自然应聘的人也多,等了好一会儿,才有电话打过来。就这样,马拉陆续面试了几家单位,都没有成功,理由无外乎以下种种,不是党员、不是群众、专业不对口、没有工作经验等等。不过临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给予马拉很高的评价,“你是一个好人”,或者“你人挺好的”。 马拉不由地想起前几天,自己不顾领导真情挽留,毅然决然地转身而去的帅爆一幕,现在开始怀疑这到底是对是错。摔掉饭碗,重新加入待业青年的人才队伍,这样的勇气也是古来少有。 满脑子正胡思乱想,电话响了,那头娇滴滴的女声传来。 “喂,你好,是马拉先生吗?” 马拉不自觉地把手机拿远一点,那声音把他浑身激起鸡皮疙瘩,“对,我是。” “请你到龙门速递参加面试。” 她说的龙门速递就是大厅最里面角落的一家,两张不大的桌子后面坐着四个人,三男一女。那个女的应该就是刚才打电话通知马拉来面试的,看到马拉走过去,她缓缓地站了起来。 中等身材,一身职业装,浓妆艳抹的瓜子脸上精心描红的姚晨招牌式大嘴很是诱人。马拉刚刚站定,她就用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很快她自我介绍道。 “你好,我是龙门速递的人力资源部经理余唇。”不容马拉搭话,她转向一边,手掌指向旁边那个头发稀少、表情冷漠的中年人,说道。 “这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徐峰徐总。” 马拉赶忙上前,“徐总,你好。” “很精神的小伙子嘛。”那个徐总皮笑肉不笑的说, “那就简单说说吧,介绍一下自己”。 介绍自己?其实简历上已经写的很明白了。马拉就把简历上的内容加上这两年的工作经历给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边说边看着那个徐总,他一直在面无表情的捏着那张简历,一点回应也没有,似乎在想着心事。 马拉当然不知道徐峰的心事,龙门速递的人都知道,徐峰是个色中饿鬼,对女人有着超乎常人的喜爱。这次招聘是他提出的,他心里想的念的就是借着这次招聘会再培养一个年轻听话乖巧可人的女员工,但人事经理余唇总是以各种理由把徐峰相中的求职者卡掉,扑灭他心中刚刚燃起的小火苗,所以,徐峰迟迟没有得偿所愿,心里难免失落,面对马拉这个“泥做的浊臭不堪”的男人打不起精神。 “徐总,我看马拉可以,符合我们公司要求的各项条件,您看呢?”一旁的余唇及时出手打破了尴尬。 “是吗?”徐峰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我看他的身体条件未必能适应我们公司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如果到了关键时候顶不上去,出了事故,这个责任谁能负得起?” 众人一听,沉默不语。谁心里都明镜似的,知道这是徐峰故意找理由来掩盖他压根儿就不想录用你的本意,不管你是马拉还是牛拉、虎拉。 马拉何尝不知其中深意。他微微一笑,故意说道,“谢谢徐总一眼就看出我的问题所在,确实近些年身体欠练,上学的时候每天早晨跑10公里,现在也就5公里。以后我还是要加强锻炼,等身体练棒了,有机会再来贵公司工作。”他说这话的时候,徐峰的脸色更难看了。马拉心中暗喜,就是要治治你这个老官僚。 话音刚落,马拉正欲转身潇洒离去,余唇站了起来,可能是要代表公司宣布对马拉的面试结果,就像法官在法庭上宣读审判书,程序总是要有的。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有些站立不稳,碰掉了徐峰手中的简历。马拉下意识地赶忙弯腰去捡,这时本来挂在胸前的玉顺着领口滑了出来。 这一幕,虽事发突然,但众人都看在眼里,从没见过这么造型奇特的玉。本来因为碰落手中的简历,感到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正要发火的徐峰此刻也愣住了。看着马拉转身的背影,他才突然缓过神来,接着面带笑容,温柔地大声喊道, “小兄弟,别走啊。” 诧异的不只是那个“小兄弟”马拉,还有徐峰旁边没来得及作总结陈词的余唇。马拉没有转身,只是回头问道, “徐总,有何吩咐。” 徐峰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呆立一旁的余唇,示意她赶紧把马拉给拽回来。余唇心领神会,从桌子后面抢了出来,踩着高跟鞋,噔噔噔的紧走几步,把不明就里、如堕云雾的马拉推到徐峰面前。 徐峰站了起来,说“马……”。 本想表达一下领导的亲切之情,直接喊出马拉的名字,没成想刚说一个字就卡壳了。刚才的简历他压根儿没看,只是心不在焉地约略听到余唇在耳边不断鼓噪“马什么”或是“什么拉”,到耳朵里的都是这些碎片化的信息。 徐峰用求助的眼神望向余唇,余唇说道, “马拉,你看把我们徐总激动的,也难怪,他确实是求贤若渴呀。” 徐峰马上接茬说道, “对,马拉兄弟,你刚才说每天晨练都跑5公里,那身体素质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我们公司是东山市乃至省里首屈一指的大型快递公司,现在快速发展跨省快递业务,构建快递运输网络,打造快递数据平台,正需要你这样能坚持、有毅力、能吃苦、敢拼命的年轻人。”徐峰慷慨激昂地说着,眼中闪着奇异的光。 “徐总,我能做什么呢?”马拉不想听那些花里胡哨的说辞,只想知道能给自己什么职位。 “你是快递行业的新兵,没有经验,还需要进一步学习锻炼,以后再委以重任,现在先委屈一下到公关部做副总监,你觉得这样安排怎么样?满意吗?” 听到徐峰这先抑后扬的一番话,再想想刚才他连续的180度大转弯,众人先是一惊,后是迷惑,都在暗地里思忖,这徐峰莫不是中了邪了,录用个小伙子不说,一点儿经验没有,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闪光之处,就直接给扶上了公关部副总监的宝座,要知道公关部那可是通天的部门,公司的所有客户都要经过公关部的手,由公关部洽谈签约、维系关系,掌握公司命脉,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公关部由总经理直接管理,对总经理负责,常伴总经理左右;公关部的职员要么是总经理心腹,要么就是带着天线下来,连总经理都没法撼动的人。显然,徐峰不可能中了邪,那眼前貌不惊人言不压众的年轻人又对他施了什么魔法吗?! 众人心里正万马奔腾,这边厢马拉故作谦虚的答道, “满意是满意,就怕自己不能胜任啊。” “有这个低姿态,肯定错不了,就这么定了,明天来公司报到吧。”徐峰亲切地拍着马拉的肩膀说道。 马拉的奋斗 第四章:讨厌的胖子 龙门速递在东山市经营多年,颇有实力,员工关系更是盘根错节,很难缕清。余唇是后来者,满打满算她只在公司工作了三五年光景。但就是这三五年,她硬是从初进公司的一个前台接待做到了现在手握大权的人事部经理,没有人看得到她背后的辛酸和努力,的确,她靠的不是这些,她靠的是她的青春年少、魔鬼身材和漂亮脸蛋,以及对人心的揣测、世事的洞达。 这次招聘会上,徐峰对马拉态度的突然转变,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但是她悟不透,也解不开这个局。不过,有一点比较确定,那就是,马拉是有特殊能量的人。 她的处世哲学指引着她向这些有特殊能量的人靠近,接近他们、了解他们、依附他们,或者把他们当作自己向上的垫脚石,又或是登天的云梯。 余唇在公司常说,她就是服务员,服务领导、服务同事,大家都舒服了,高兴了,她就舒服了,高兴了。当然,她服务的重点人群就是马拉们。所以,不等马拉第二天到公司报到,她就特事特办,当天下午,安排人手帮马拉住进了公司的员工宿舍,她还特意嘱咐办事的人要保证单间,并且挑选最好的位置和朝向,把房间打扫干净,把必需的生活用品置办齐全。她相信,马拉是个明白人,自己为他做的这些事儿,他会记在心上的。 然而此刻马拉并不明白,他整个就是一稀里糊涂,脑子里一团浆糊,过山车一般的经历就像是一个烧脑的游戏,让他琢磨不透。刚刚送走那几个帮忙收拾房间的人,马拉感觉有些疲惫,身心俱疲,他仰面躺在房子中间那张大床上。 在那些人收拾房间的时候,他已经仔仔细细地看过了这间宿舍,格局方正,南北通透,一室一厅一卫,还有厨房和阳台,家具家电一应俱全,应该是公司里条件最好的了。墙壁洁白如雪,想是之前也没有人住过。 客厅朝南,窗口旁是一个大约2米高的黑色书架,架子上随意摆放着几本装点门面的小说集;客厅正中是橙色的L型长条沙发、黑色的茶几,对面的墙壁上挂着72英寸大电视;转角处不大的圆形餐桌铺上了清新淡雅的碎花小桌布,上面还放了一个绿釉瓷瓶,里面的康乃馨正含苞欲放,整个屋子布置得像是一个温馨的家,专等他这个主人到来。 龙门速递的公司总部在市中心,而员工宿舍是5年前新建的,当时东山市的地价已经涨了起来,公司权衡利弊在郊区买了一块地,盖了几栋宿舍楼,顺便也给领导们盖了几栋别墅,虽然不比市中心繁华,倒也难得清静。 从郊区到市中心坐车大约需要半小时,马拉掐算好时间,第二天早早地出门。 到了公司,直奔人事部。推开门,余唇笑吟吟地迎了上来,胸前的两只小白鸽也一颤一颤地向前探着头。办理完有关入职手续,余唇领着马拉到各个办公室认识了一下他的同事们。 最后来到的是马拉任职的部门-公关部,公关部是紧挨着总经理办公室的一个套间,外边是普通职员,里面是总监。余唇敲了两下虚掩的门,直接走了进去。靠窗口的办公桌里,一个女的正在化妆,听到有人进来,也没有抬头,余唇扫了一眼办公室,问道, “哎,我说头牌,你们办公室怎么就你自己啊?” 马拉也注意到,这是一间狭长的办公室,靠着左侧洁白的墙壁,从里到外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张办公桌,然而除了最里侧的化妆女,整个办公室空无一人。 此时她正弯着腰,努着嘴,认真地对着镜子涂口红。待到两人走到眼前,她才上下嘴唇抿了一下,费力地站了起来,顺势伸着懒腰,面容冷淡地说道, “出去跑业务了。” 余唇热脸贴冷屁股,闹了个自讨没趣,也就不想多说了,指着化妆女向马拉介绍道, “这是潘晓萍,是你们部门的头牌,关键时候攻坚克难摧城拔寨全靠她。” 不待她说完,潘晓萍就白了她一眼,她听得出余唇话里有话,语带讽刺,就抢过话茬接着说道, “是新来的马总监吧,听说了,恭喜呀。”说着向马拉伸出了右手。 马拉边握手,边打量着眼前的潘晓萍,身形娇小,个子不高,一张娃娃脸,笑的时候还有两个酒窝,眼睛纯净灵动就像会说话一样。 “马总监,可不要欺负我们的小姑娘哟。”听到余唇说话,马拉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愣神地盯着人家看,还一直握着那松软柔嫩的小手。赶忙松开手,有些尴尬地讪笑道,“哪里哪里,以后工作还得靠潘小姐多多支持。” 潘晓萍的神态倒是很自然,丝毫没受这氛围的影响,局外人一样,只淡淡一句,“应该的。” 这时,门外走进一个40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不高的个头,稍显肥大的上半身装在那紧张的黑色T恤里。马拉还没看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就听耳边余唇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基哥,你怎么才来呀,让奴家等的好苦啊。” “等我有个屁用啊,靠,怎么裙子又短了半截,你这可是侵吞公有财产呀你。”那个被余唇称作“基哥”的,低头瞅了她一眼,就马上挪开目光,朝马拉的方向望去。 “哎呦喂,是小马哥吧,真是我党的好同志,这么早就来报到啦。”这人倒是自来熟,还没互相认识,就给马拉起了一个外号,幸好,是个雅号,马拉听了,心里也不排斥。正疑惑这人到底是谁,一双胖乎乎的大手已经握了上来。 “这是你们公关部的总监,赵基,基哥。”余唇赶上来介绍道。 “对,是搞基的基,不是找鸡的鸡,叫我基哥就行了。”不待马拉搭话,基哥抢白解释道。 眼前这个连貌不惊人都谈不上,且屁话连篇的胖子就是公关部的总监,这让马拉心里多少有些接受不了。不过,转念一想,人不可貌相,说不定这个肥大的身躯里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呢,况且,自己初来乍到,情况不明,连这里水多深都不知道,还是笑脸迎人,与人为善的好。想到这,马拉紧紧地握住胖子的手,喊道, “基哥好。” 马拉的奋斗 第五章:基哥的秘密 套间里面有一个小间,里间和外间用玻璃隔开,透过里侧的百叶窗,可以看到外边员工的一举一动。不用说,里面是赵基的地盘,办公室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办公区、会客区划分的井井有条,办公家具是清一色的现代风格。 现在,马拉的新桌子已经摆在赵基的对面,桌子上的办公用品也都一一码放整齐。守着宽敞大气的办公桌,坐着舒服高档的老板椅,马拉找到了白领的感觉。他把双腿抬高,叠放在桌子上,整个身子后仰,靠在椅子上,眯着双眼,享受地摇着,简直神仙一样。 这时,赵基走了进来,听到脚步声,马拉赶忙跳了下来,问道, “基哥,你看我做点什么工作?” 赵基显然被马拉刚才的一系列快速动作给吓了一跳,他用手不住地拍着胸脯,长出几口气,才缓缓说道, “咱们的日常工作呢,就是休养生息,最忌又蹦又跳,刚才的姿势不就挺好的嘛;咱们的主要工作呢,就是在关键时刻陪客户喝酒、吃饭、唱K、打炮,而且要陪好陪到位,所以啊,没有一个好身体是不行的。” 一席话听得马拉又惊又喜,原来自己误打误撞进入的是这样一个公司,不像是正经公司,但又的确是吊丝们梦想的生活。 赵基拍拍马拉的肩膀,接着一本正经地说道,“像你这样的小身板,就得抓紧多吃多喝。营养不良一样的,客户见了,也会瞧不起我们公司的,影响公司形象是小事儿,客户流失,使公司受到经济损失,那就惨了。” 马拉没想到,眼前这个胖子与自己这么三观不合,丝毫没意识到其实他自己正是那个奇葩一朵,已经站到了悬崖边上,还在翩翩起舞。 “有没有时间?一会儿喝酒去?”赵基走向自己的办公桌,问道。 “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马拉怯怯地说。 “记住,我们的上班时间是陪客户的时间,其他时间不受约束。”说完,他翘起二郎腿,点燃了一支烟,悠悠地吐着烟圈。 赵基在公关部总监的位子上已经坐了两年,长年陪客户出入各色酒店、风月场所,对东山市的吃喝拉撒睡这类服务业门清。 刚抽完烟,赵基就叫上马拉、潘晓萍一起去了月亮楼,说是给马拉接风。 月亮楼是东山市首屈一指的高档酒店,不在市中心,在郊区三环外,驱车前往也就半小时。跃过山丘,远远地看到绿柳成荫处掩映着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青瓦白墙,很有徽派建筑的韵味。 赵基应该是这里的常客了,迎宾直接把他们领到了房间。房间在二楼,进门的上方悬挂着用小篆书写的“通天阁”三字,在古朴典雅的中式建筑里更添了一层浓厚的文化气息。 推开门,画风陡变,完全是精致奢华的欧式宫廷风格。顶部倾泻而下的水晶吊灯,窗口秀气挺拔的断臂维纳斯雕像,精雕细琢的家具,镶花刻金的玻璃饰面,马拉的眼睛有些应接不暇。旁边的赵基和潘晓萍正自然熟练地脱掉外套,挂在门后的衣帽架上,赵基看了一眼马拉,边伸懒腰边说道, “你是头一次来,不熟悉情况,难免有些好奇,多来几次就好了。” 话音刚落,屏风后面接连传来两声,“多来几次就好了,多来几次就好了。”马拉更是一脸疑惑,心想,难不成屏风后面还有别人,如果有外人参加,赵基也该知会我一声啊。 看到马拉递过疑问的眼神,赵基也已经猜到八九分,哈哈大笑起来,“一只鹦鹉,进去看一下吧。” 马拉快步走到屏风后面,果然看见窗边的笼子里有一只周身翠绿的鹦鹉正在好奇地看着他,见到陌生人,或许是有些紧张,它用淡黄色的小爪子紧紧地抓住笼中的栖息棒,圆圆的眼睛机灵地打探着四周。 这时,脱掉外套,只穿一件粉色雪纺衫的潘晓萍端着鸟食走了过来,鹦鹉见了她,扑打着翅膀,在栖息棒上来回走动,可见,潘晓萍也是这里的常客。此时的潘晓萍已是完全放松的状态,原本盘在脑后的长发放了下来,披在肩上,自然而慵懒,似乎卸下了职业女性的一切,不只是装束,还有心情。 “你也经常来这儿?”马拉一边逗着鹦鹉,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 “是啊,有的时候陪客户来,有的时候自己来。”潘晓萍把鸟食撒在食杯里,等候已久的鹦鹉立即欢快地吃了起来。 马拉还想接着问一些关于赵基和月亮楼的事儿,他纳闷赵基这样的人能坐上公关部总监的位置,是不是有深厚的背景,月亮楼的老板是谁,怎么想出这样的装修风格。转念一想,自己和潘晓萍也只是初次见面,不明底细,还是少说为妙、静观其变的好,以后再旁敲侧击地了解吧,于是,强压好奇心,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那边赵基已经安排好了酒席,招呼他俩过去。 受不住赵基的执意推让,马拉坐了主席,赵基和潘晓萍分坐两侧。赵基首先提酒一杯,说道,“一句话,欢迎小马哥加入我们,相见就是缘分,以后都是兄弟,我这人有点糙,不太会说话,以后有啥不周的地方,你这兄弟可得多担待。”马拉静静地听着,一旁的潘晓萍捂嘴嗤嗤地笑着。 赵基连敬三杯,马拉连喝三杯。赵基的脸立刻涨的通红,他放下酒杯,一抹嘴,说了一声“52°五粮液真够劲儿。”说完,就快步走了出去。 马拉纳闷,这是怎么回事儿,还没开始就喝多了?一脸疑问,望向潘晓萍。 潘晓萍边夹菜,边慢慢地说道,“他呀,就是不能喝,还喜欢喝酒,肯定是刚才喝得太急了,跑洗手间吐去了。” 马拉知道,喝完酒吐起来是很难受的,低着头、弯着腰,倒转乾坤,恨不得把整个肠胃都给吐出来,想着赶紧起身去洗手间看一下,帮着拍拍背也好呀。刚要站起来,赵基满面春光地走了进来,他的脸已不似刚才那般通红,变得粉红如桃花,想是刚才的酒力已经消解大半。 潘晓萍倒是很有酒量,敬了马拉三杯酒下肚,面色不改,谈笑自若,还不忘给赵基和马拉倒完酒水倒茶水,递完香烟递纸巾,伺候的面面俱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基悠然地抽起了烟,马拉不吸烟,只是静静地听赵基说着公司里的一些陈年轶事。 他说,“公司里乌烟瘴气,妖魔鬼怪、牛鬼蛇神,啥啥都有,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踩上一个雷,跟人打交道,一定要小心,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余唇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你看她那个贱样,跟好多人都有一腿。” 说到这,潘晓萍咳嗽了一声,赵基瞄了她一眼,接着嘿嘿说道, “我们的潘晓萍就不一样了,虽然号称头牌,但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 潘晓萍赶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停,停,基哥,今天是为马哥接风,大家要喝得高兴,不要扯到我身上,咱们喝酒。”说着,她端起酒杯,也没看赵基和马拉,自顾自地仰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马拉注意到她的眼睛里有些异样的神采。 赵基倒也知趣,马上岔开话题,说起了自己。 “估计兄弟你也听说了,有人说我搞基,说我是同性恋,说我带着天线,说我上头有人,这些我都认。我他妈的搞基,也是自由恋爱,又没杀人放火,又没危害社会,碍谁的眼了。” 也许是酒到深处,情到浓时,赵基口无遮拦地说出了这些话。但这些话着实让马拉大吃一惊,险些惊掉了下巴,呆在那儿,不知如何接茬。 就听那边赵基吐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眯着眼问道, “兄弟,你是徐峰的人?没听说他有姓马的亲戚啊。”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赵基不是徐峰的心腹,也不怕徐峰。 “徐峰?你是说徐总啊,招聘会上头一次见到,之前也没有来往。”赵基哦了一声,接着抽烟。 马拉就把那天招聘会上的情形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但是没提“弯腰捡简历、玉从领口滑落”的那一段,因为马拉不觉得那是什么重要的细节,而且当时他很快就把玉给塞了回去,等他直起腰、抬起头,除了徐峰跟中了邪似的,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变化。 最后,马拉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我也纳闷他前一秒还爱搭不理的,恨不得立马赶我走,后一秒就温暖得像夏天中午一两点钟的太阳,晒得没处躲没处藏的。”三个人齐声叹了一口气,赵基又开始张罗着喝酒。 马拉的奋斗 第六章:瑜伽室的尴尬 酒是神奇的东西。 一篇文章写道,小小的一杯酒,装得进人类的所有情感。喜悦的时候举杯欢庆,难过的时候借酒浇愁,紧张的时候喝一杯壮胆,即使是独处的时候也能来一杯,感受酒和情绪的水乳交融。酒就是这么神奇,它能让人自然而然地放下伪装,全身心放松,创造和谐融洽的氛围,让每个人都找到感觉,然后在不知不觉中流露真实情感。 一场接风酒,勾出了各自的心事,喝出了不同的味道,三个人都喝多了,不知何时齁声已经此起彼伏。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脸上,温暖又刺眼,马拉揉着睡眼从地上爬了起来。不远处,齁声传来,是赵基还在桌子底下呼呼大睡,嘴角的口水穿过脖颈一直汇到地上,成了一泓秋水。 举目四望,唯独不见了潘晓萍,却听到屏风后面似乎有人在窃窃私语,马拉快步走过去,只见潘晓萍正戴着耳机坐在沙发上听音乐,一边低声哼唱,一边随着音乐的律动有节奏地打着节拍。看到马拉过来,她摘下耳机,问道,“醒了?”马拉点点头,坐到了潘晓萍的旁边,一缕清香沁人心脾。 三人回到公司已是中午。回来的路上,他们已经商量好,为了避免引起注意,造成不良影响,必须化整为零,第一个人进公司后,间隔一段时间,第二个人再进,如之二三。 下车后,马拉再次整理了一下着装,尽量表情自然地推开大门,现在是中午午休时间,整个大楼都静悄悄的,仿佛也已沉沉睡去。他正准备悄无声息地踱到办公室,结果电梯门打开,余唇跳了出来。这是马拉最不愿看到的,但又避无可避,眼前的余唇一身酒红色天鹅绒运动装,动感十足,前凸后翘,曲线完美,处处散发着诱人的青春气息,就像树上成熟的果子,等着人来采摘。马拉愣神的功夫,余唇上前拉着他的手走向一边,她觉得是自己与生俱来的魅力迷住了这男人的眼睛,她有些骄傲地像撒娇的孩子,摇着马拉的手臂,说道, “马哥,陪我去健身啊?” 健身是余唇一直保持的为数不多的好习惯之一,她在公司对面的24小时健身房办了一张年卡,每天中午,别人睡觉,她去锻炼。去之前,她会在办公室换上一身运动装。 “不行啊,中午我得小睡一会儿,你去吧。”马拉搜肠刮肚后拿出这个理由,想尽快脱身,不然一会儿后边的潘晓萍进来,大家碰到一起就更麻烦了。 “你喝酒了?喝酒怎么不叫上我啊。”余唇拽着马拉的衣领,像缉毒犬一样,在他嘴边和身上嗅来嗅去。碰上这样的情况,马拉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万一这一幕被人看到,都得怀疑他俩有不正当关系,到时候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想尽快安抚住余唇,离开这个大庭广众之地,于是推着余唇向门口走去,边走边说道, “你不是要健身吗?我陪你健身去。”听了这话,余唇很高兴,不再提喝酒的事儿了。 健身房规模挺大,一共四层,基本的球类项目、瑜伽、器械、泳池都有,还有棋牌室、淋浴间、桑拿间,一应俱全。中午人不是很多,三三俩俩的,大多是朋友或是情侣结伴而来。 余唇是这里的黄金会员,每天中午锻炼一小时,她已经坚持了大半年。每次她都自己来,然后过街老鼠一样地直奔二楼瑜伽室,但这次不一样了,她身后跟了一个男人,高大、结实,某种程度甚至可以说得上帅气。 对男人,余唇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她说,男人如衣服,不穿衣服就上街那就等于裸奔,衣服就应该常换常新,即使不换,也要时常拿出来或捶或打或洗或晒,去尘除垢,灭菌消毒。这些年她就是趟过男人河的女人,见的多了,也经历的多了,更觉验证了自己理论的正确性,简直就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这次有马拉在身后,她就像衣着华服的贵夫人,面对俯首欢迎的迎宾,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找到了上帝的感觉。她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展示着自己靓丽的羽毛,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身后一米开外的马拉则像落败的公鸡,垂头丧气、极不情愿地走在后面。 瑜伽室宽敞明亮,四周墙壁都是落地的大镜子,米色的地板上整齐地放着各种颜色的瑜伽垫。稀稀落落的十多个人,正做着各种姿势,旁边照例有教练不时地纠正她们的错误动作。 余唇的到来就像一粒石子划过寂静的湖面,打破了原该属于这里的宁静。她兴高采烈地跑去告诉教练,自己有男伴可以练习一些需要他人辅助的动作了。教练朝马拉这边望了一眼,然后哦了一声,不再理会。 简单热身以后,余唇把马拉拽了过去,说是要尝试一下锄式,看到马拉一头雾水,余唇接着解释道, “就是平躺在瑜伽垫上,然后向后翻,但是还不能完全翻过去,得了,说也说不清楚,你就听我指挥吧。” 锄式是瑜伽动作之一,也叫犁锄式或犁耕式,这个动作比较危险,如果操作不当,会伤及颈椎,之前就有新闻报道,瑜伽爱好者独自练习导致伤残的案例,所以余唇一直没敢独自尝试。 很快,余唇示意马拉帮她把腿放下来,这个动作不宜坚持时间过长。她看出了马拉心中的尴尬,故意挑逗地问,“手感怎么样?”说着又装作弯腰收拾瑜伽垫。 马拉的奋斗 第七章:潘晓萍的忠告 马拉双手插进裤兜,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怎么想起来练瑜伽呢?” “那得问你们男人啊,怎么总是想尝鲜,总是想玩新花样,不多掌握几种姿势,怎么应付得了。”余唇站起身,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自顾自地说道,“也不能完全怪你们,我也得保鲜,也得有自己的生活,归根结底,还是得为自己活着。”她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特别平静,难得的平静,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哀怨。 马拉刚推开门,潘晓萍就阴阳怪气地问道, “马总监跟余大美人相处的怎么样啊?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忘了带什么呀?”连续的发问,不容马拉回答,似乎就是为了看马拉的窘态。 听到问话,马拉吃了一惊,心想,她怎么知道自己和余唇在一起,她在跟踪自己?但马拉也从潘晓萍的话里嗅出了有些酸酸的味道。 “哎呀,别提了,这一中午啊,我这爬坡过坎的糟心事儿可找到地方倾诉了。”随后,马拉把中午碰到余唇,然后被纠缠难以脱身的事儿跟潘晓萍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潘晓萍转着笔,晃着腿,心不在焉地听着。其实,即使马拉不说,整件事儿的来龙去脉她也猜到了八九分,她就是想听马拉亲口解释,就像警察审查犯人,她特别享受这种感觉。马拉刚说完,她就接茬说道, “是吗,我还以为你俩好上了呢,那样的话,你的绿帽子可有的戴了。”说着,她呵呵笑了起来。 “你俩刚出门,我和基哥就看到了,差点没碰上,我俩一直躲在远处看着你们进了健身房。” 原来是这样,马拉心想,本来想避免麻烦,没想到反而引起了更大的误会,有的时候思虑过多反而容易坏事。 “不过,跟余唇交往,你得小心点儿,她背后人多眼杂,说不定你就动了某些人的奶酪。”潘晓萍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认真地说,盯着马拉的那双大眼睛像是在问,明白不? 马拉何尝不懂,只是自己本就有些厌恶余唇的做派,更谈不上主动与其交往,所以听了潘晓萍的话,感觉像被冤枉一样的委屈。但他知道这是对方给他的善意忠告,他知道这些话的分量有多重,他珍视这些在交际场中不易说出口的忠告,他更珍视对方给他的信任和帮助。 走进办公室,空无一人。马拉有些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想静静地待一会儿,好好想想这些天发生的事儿。 电话响起,是徐峰,让他过去一下。 在心里马拉已经把潘晓萍当作了朋友,所以出门前特地跟她打了声招呼。徐峰的办公室就在隔壁。马拉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是马拉吧?进来。”里面传出浑厚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 徐峰的办公室面积要有公关部的两倍大,装修和布置都参照政府机关,标准至少要局级以上。绕过屏风就能看到徐峰那宽大的办公桌,办公桌上放着一颗玉白菜,后面原本坐着的徐峰早已站起身,伸出手来等着马拉。马拉快走几步,紧紧地握住了徐峰的手。 “怎么样?这两天还适应吗?”徐峰面带微笑,关心地问。 “非常好,多谢徐总关心。”马拉慌忙答道。 “诶,你我就不要这么客气嘛,以后进屋不用敲门,也不要称呼我为徐总,我比你也大不了多少嘛,我看,你叫我徐哥就可以咯。”徐峰一边说,一边自信地缕了一下前额垂下的头发。 徐峰40多岁,却早已谢顶,他的头顶几乎寸草不生,全靠两侧的长发来进行遮掩。公司上下都知道,他有个特别的习惯,坐车从来不许开车窗,他怕扑面而来的风吹乱自己的头发。 徐峰的一席话让马拉有些受宠若惊,他想都没想,下意识地又答道,“好的,徐总。” “怎么又叫徐总?不要这么紧张嘛。”徐峰用略带鄙夷的眼神看着马拉,无奈地笑了下,他觉得马拉紧张成这样,没见过世面,不像是能干大事的人,他不理解组织选中马拉这样的人有何用意,但是眼前他只能执行命令。 想到这,徐峰绕过办公桌,拍打着马拉的肩膀,两人亲昵地坐在沙发上,开始说一些嘘寒问暖的话。 自从上次招聘会见到徐峰,马拉就对他印象不好,觉得他像变色龙一样,让人捉摸不透,说话打官腔,一套一套的,正说反说全是理,简直就是一个道貌岸然、虚伪狡诈的老官僚。但是,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徐峰对他那么好,是什么东西、什么人还是什么事儿拉近了彼此的关系,或者这里面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马拉想旁敲侧击地从徐峰这里套出点儿线索,但徐峰就像一条泥鳅,滑不溜秋地什么也抓不住,净是一些官话、套话、场面话。 眼瞅着继续聊下去,也就是多喝点白开水,说些没营养的话,马拉就想起身告辞,没想到徐峰两只手把他按在了沙发上,低声说道,“别着急,我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说。” 说着,他把身子向马拉那边挪了一下,身体前倾,两人的头几乎碰在一起,这时,他才悄悄地说,“昨天你们去喝酒了吧?” 说完,他举起手对着马拉做了个停止的姿势,“这个你不用着急回答我,我说的都是我掌握的确切消息。” “你跟踪我?!”马拉有些生气地瞪着徐峰。 “我没有跟踪你。”徐峰低沉而有力地说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不要打断我。” 清了清嗓子,他接着缓缓说道, “你们可以走得很近,平常吃吃喝喝的应酬也是难免的,但是你自己要做到心中有数,不要什么事情都对他讲,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具体都是哪路人,这个你也不要问我,我也不会告诉你,到时候你自会知道。另外,你要帮我监视他,有情况及时向我报告。” 马拉一下子明白了,徐峰跟踪的人就是刚才要求自己进行监视的人。想到这,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这个人是谁?潘晓萍还是赵基? 马拉的奋斗 第八章:马拉出击 徐峰把身子靠近马拉附耳低声说道, “要是把他搞掉了,以后你就是公关部的头儿。”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马拉也装作会意似地讪笑着。 这晚的夜格外地黑,马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白天的事情充斥着他的大脑,那些人、那些话在他的脑子里横冲直撞,他坠入了一张网,他不知道该相信谁,他不知道哪些是真心,哪些是表演,他真想有一双透视眼,能够透过表演看清他们拙劣的鬼伎俩,能够透过眼前看到他们清净纯澈的心,分清真假美丑。 长时间的独立生活养成了他略显孤僻的性格,也培养了他独立面对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遇到问题,他总是尝试独自解决,轻易不向他人求助。但是这次他真的想有个人能帮他一起分析一下周围的人是敌是友,他该怎么做,然而谁又是可以信任的呢。 他想到了老黑,想到了赵平原,他在心中一一写下这些名字,然后又一一划去,他们离局太远,了解的情况还不如自己多,又怎么能够给出正确的判断。余唇?频频向自己示好,但此人背景复杂,赵基和潘晓萍都曾警告过自己要小心她;徐峰和赵基是局中人,利益相关,自然不能考虑;潘晓萍?现在看来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她与赵基相熟,不知两人交情到底有多深,是不是一条线上的人。 马拉思虑良久,觉得稳妥起见,还是要先试探一下潘晓萍。正在这时,电话响了,是余唇约他明天晚上吃饭,马拉推辞了,说已经有约,余唇悻悻地追问是谁,马拉神秘一笑说,这个怎么好告诉你呢,余唇生气地把电话挂断了。 其实,马拉没有约会,他还没来得及约。刚才,余唇来电话约吃饭的事儿,他才想起自己也该约一下潘晓萍,在饭桌上好多事情比较容易谈,正好自己也不想接受余唇的邀请,就恰好借这个由头给推掉了,简直一箭双雕。 匆忙拨通潘晓萍的电话,电话里的潘晓萍气喘吁吁,她说自己正在夜跑。马拉向她表达了想一起吃饭的意思,她犹豫了一下,接受了马拉的邀请。 第二天上班看到赵基,他还是那么大大咧咧,随意地开着玩笑。但马拉有了心事,聊天注意力不集中,有时候容易走神,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这种情况就像憋了一泡尿着急去厕所,结果半路上碰到个熟人,拉住你聊起没完,肢体扭曲,膀胱都要炸了,但又不好意思打断眼前那个兴高采烈滔滔不绝的他。 不知是万幸还是不幸,赵基看出了他有些不正常的状态,走上前去把手放在马拉的额头上问, “你是不是感冒了?” “可能是吧,早晨起床就感觉有点不舒服。”马拉赶忙装出无精打采的样子,顺势说道。 “哎,早就跟你说过身体很重要,你这小身板不行,我的眼光多准,这才几天啊就应验了。”赵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示意马拉到沙发上躺一下。 马拉在沙发上半睡半醒的一直到中午。有了心事,大多数时间他都睡不着,睡不着的时候,他就眯着眼暗中观察赵基,经过一夜思索,他竟也对赵基产生了好奇,想知道这个人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能让徐峰如此惦记。 中午吃完饭,余唇没有来找他一起去健身,她可能因为昨天马拉在电话里拒绝了她,生气了。马拉定定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车辆川流不息,一直等她到下午上班。他的内心是矛盾的,既希望余唇能出现在眼前,又不希望她继续来烦自己,直到最后余唇一直没有出现,他的内心竟莫名地有些许失落。 没精打采地挨到下午,马拉告诉赵基,自己要去中央商城买一双皮鞋,就早早地就走了。他早已和潘晓萍商量好,为避免引起他人注意,两人分开行动,自己下午先走,然后下班的时候,潘晓萍直接去二人约定的吃饭地点。 想着晚上要好好地试探一下潘晓萍,买完皮鞋从中央商城出来,马拉特意去旁边的国酒专卖买了两瓶国窖1573,然后直奔饭店。 烧烤一条街离龙门速递不远,是东山市政府近些年主推的“东山市美食节”旅游项目的主打一条街。每天上午10点以后,这里人声鼎沸、烟雾缭绕,羊肉串的香味在空气中自由地弥漫、发酵,伴随着啤酒杯的碰撞声,出租车的滴滴声,形成东山市经济腾飞的一个缩影。坊间传闻,东山市的经济繁荣全靠两条街,一条烧烤街,一条按摩街,两条街都是东山市的旅游名片,一个印在广告牌上,一个印在出租车司机的嘴上。 马拉定的饭店就在烧烤一条街上,为了方便聊天,他定的是一个包间。到了以后,时间还早,马拉安排好酒水,坐在那儿专等潘晓萍。 眼瞅着还没到下班时间,潘晓萍的身影就出现在饭店门前,马拉赶忙迎了出去。她穿了一件灰色的套头卫衣,肥大的衣服把原本傲人的身材完全遮挡住了,如果再戴上帽子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姑娘。显然她不太熟悉这个饭店的格局,进门以后只是向里不住地张望,那可爱的样子就像一只草原上瞭望的警惕的鼹鼠。趁她不注意,马拉绕到身后,本想用双手捂住她的眼睛,但又怕这动作过分亲密,触碰到对方的安全距离,引起她的反感,所以只是低声咳了一下。 潘晓萍回头一看,认出了马拉,转惊为喜,操起粉拳对马拉就是一顿捶,马拉连蹦带跳地躲着潘晓萍的追打,但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看到桌子上放着两瓶国窖1573,潘晓萍望着马拉冷笑了一声,笑得他浑身不自在。 “马哥,你这是要干嘛?”她终于开腔了。 “无酒不成席,好好喝几杯,尽兴就好。我可没有别的企图啊,也没有酒后乱性的习惯。”看到潘晓萍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带着一脸狐疑的阴笑,马拉边说边提高了嗓门。 “跟你开个玩笑啦,那么大声,是不是心虚呀?”潘晓萍立刻换了一副鬼马表情,哈哈大笑起来。 怕再次引起尴尬,马拉把那两瓶酒偷偷地放在了桌子下面,点餐的时候另叫了一箱啤酒。不一会儿,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店里的招牌美食,美味当前,两人都没有什么抵抗力,于是大块朵颐、边吃边喝。 一阵子手忙嘴乱、杯盘争鸣之后,节奏慢了下来。潘晓萍才想起来问, “哎,你是不是有事儿啊?什么事儿说吧?” “也没什么事儿,主要是谈谈心、聊聊天,顺便通过你这个广播站了解一下公司里的情况。”马拉说的风轻云淡。 潘晓萍抿嘴一笑,没有说话。 马拉放下筷子,装作随意地问道,“上次基哥说他是搞基的,是真的吗?” “是啊,怎么了?” “我们同处一室,我有点担心啊,那个,那个什么。”马拉故作忐忑地说。 没等马拉说完,潘晓萍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别笑了,有这么好笑吗。”马拉在一旁故作生气。 潘晓萍喝了一大口啤酒才止住笑,勉强憋着,正色说道, “基哥好像有自己的伴侣,但是我没见到过,不过我觉得他生活得并不开心。所以说呢,你的担心也不是多余的呀,他有可能移情别恋哦。”正经不过三句话,潘晓萍又调皮起来。 “你和他关系那么好,你都没见过啊?”马拉并没有理睬潘晓萍的调皮,而是顺着她的前一句话继续问下去。 “没有啦,我也是两年前刚来到这个公司。赵基平常大大咧咧的,也不计较什么,又是好基友,所以我们比较聊得来,彼此熟络一些。”说着,潘晓萍又打开了一瓶啤酒,自顾自地倒满酒。 “你知道在我来公司之前,谁在我那个位置吗?”潘晓萍身子前倾,故作神秘地对马拉说道。 马拉的奋斗 第九章:非礼勿视 马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潘晓萍,等她接着向下说。 潘晓萍举起酒杯和马拉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缓缓说道, “谅你也猜不到,是余唇。”看着马拉惊讶的表情,潘晓萍颇为得意。 “余唇是一个活得很实际的人,她的眼里只有权力,谁有更大的权力,她就靠近谁、依附谁。最开始她是打算在赵基这棵树下乘凉,于是想方设法爬上了赵基的床,可是万万没想到。”说到这儿,潘晓萍忍不住噗嗤一笑。 “没想到赵基是弯的。后来她就转换门庭,勾搭上了老色鬼徐峰,加上她和赵基从那次上床事件以后就面和心不合、彼此看不上,所以,徐峰把她安排到人事部做了主管,升了官,也算她的付出有了回报。” 马拉哦了一声,心想,这个徐峰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衣冠禽兽,最起码也是生活作风有问题,但是没奈何人家是总经理,实权在握,他交代我监视赵基这个任务,我又该怎么办呢?潘晓萍刚才说了,她跟赵基原本互不相识,只是到了龙门速递两人才成为同事,两年时间,他俩应该没有什么更深的瓜葛。但转念一想,自己刚到公司一个礼拜,凭什么自信比赵基和潘晓萍的关系更进一步呢,或许之前潘晓萍对自己的种种都是刻意营造的假象…… “哎,哎,想什么呢?还惦记余唇呢?!”正愣神的功夫,潘晓萍突然一声打断了他。 “别闹,我在想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赵基对我有那方面的意思,我该怎么办?我总不能见面先跟他说,我是直男,请勿打扰吧。”马拉重新把话题引到了赵基身上。 “你怎么那么笨呢,你的脑子里是不是全是浆糊?!你就领上女朋友到咱们公司溜达那么一小圈,或者您老破费一下,请我们一起吃个饭。事情不就全解决了吗。”潘晓萍边说边用筷子敲打着马拉的头。 “我的潘大小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压根儿没有女朋友啊。”马拉也拿着筷子作势要打潘晓萍,潘晓萍不及躲闪,只是慌忙闭上了眼睛,脸上现出准备挨打的疼痛表情,惹得马拉心里甚是怜爱。 “那我就没办法了。”潘晓萍双手一摊说道。 马拉心说,你做我女朋友不就得啦,又怕显得过于轻浮,就没有把话说出口。突然,空气中传来《致爱丽丝》那欢快的旋律,潘晓萍掏出手机,看着号码一脸严肃,离席接了个电话,回来后告诉马拉,自己有事儿要先走。 马拉提出要送潘晓萍回家,被婉言谢绝了。 回家的路上,马拉一直在想,是谁给潘晓萍打的电话,为何她一脸严肃,接完电话就匆匆离去……穷极无果,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潘晓萍那张异常严肃又略带紧张的脸。想着想着,他不禁哑然失笑,自己是不是操心过度了,刚吃完一顿饭就剃头挑子一头热起来,忘记了吃饭的本意,把自己的事儿反倒抛到了脑后。 躺在床上,望着墙上达芬奇的名画《蒙娜丽莎》,总觉得那莫名的微笑是在嘲笑自己当前的窘境。这幅画是搬家当天余唇送的,她说“卧室挂美女,夜夜睡得香”,当时马拉听了不置可否,付之一笑,怕当面拆穿她没文化,让她下不来台,没忍心告诉她这是世界名画《蒙娜丽莎》。现在想来,或许那时她就已经猜到了自己现在的心境,化作蒙娜丽莎的眼睛来注视着自己,嘴角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阴险的笑。 早晨醒来,发现睡过了头,肯定是刚才迷迷糊糊中又把闹钟给关了。马拉有些懊恼,他还没有完全习惯赵基所说的那种自由散漫的生活,他总想按时上班按时下班,过有规律的日子。就像刚刚步入大学校门的新同学,虽然没有了高中时的约束,但还是要每天早早地起床,这就是习惯,高年级学长们称之为“高中后遗症”。 马拉急匆匆地赶到办公室,却发现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他竟然又是第一名,即便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遇到这种情况,他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哀,想到这儿,本来急匆匆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迈方步踱到办公桌前,本想端起杯子喝一口水,却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用红笔写着“见此,请速到徐总办公室,急”。马拉赶忙放下已经端到嘴边的杯子,出门直奔徐峰办公室。 他不知道这张纸条是什么时候放在桌子上的,现在离上班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他怕徐峰等得着急,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敲了两下门,没有回音,马拉径自推门而入。听到里面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马拉也没在意,脑子里全是纸条上写的话。他绕过屏风,看到一个女人正背对着他站在徐峰的旁边,徐峰则照例坐在他的豪华办公椅里,正匆忙地整理着他的头发,脸上挤出尴尬的笑容。 “马拉啊,有事吗?是不是有什么重要情况要对我说?”徐峰仰头问道,他仰头的时候,露出了脖子上两个大大的红色嘴唇印。 马拉心想,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怎么又这么问我?!嗫嚅着不知如何回答。 徐峰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他跟踪赵基,发现了什么重要情况,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说出来。于是,转头对着旁边低头不停整理衣衫的女人说道,“你们部门是为公司员工服务的,是做人的工作的,工作纷繁复杂,又关系到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一定要用心、专心、耐心,这次的汇报就到这里,你回去好好落实一下吧。” 那个女人做出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知趣地转身走出办公室。 马拉看到她穿了一身黑色蕾丝边连衣短裙,摇摆着迷人的腰肢,从旁边经过的时候,一股香气瞬间钻入了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令人窒息。马拉感觉她在自己身后停了一下,或许是扭头看了自己一眼。 进门后,看到桌子上的一片狼藉,马拉已经猜到了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徐峰脖子上那大大的嘴唇印也告诉了他,这个女人就是余唇。 没错,她就是余唇。徐峰和余唇的关系已经是龙门速递公开的秘密,大家习以为常,不觉得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日来月往,徐峰和余唇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他们都要把门反锁,后来觉得不够刺激,直接关上门就办事。 对马拉的这次突然闯入,徐峰觉得没什么,甚至觉得高兴,他以为马拉带来了他想要的东西。 马拉的奋斗 第十章:鲍克斯酒吧 看着徐峰那渴望的眼神,马拉的脑子飞速运转,搜索可以利用的信息,很快他激动地说道, “我发现了。”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徐峰打断, “来来来,这边说。”徐峰把他招呼到眼前,意思是要附耳低言,以防隔墙有耳。 马拉快步绕过办公桌,俯身低首,对着徐峰的耳朵小声说出了自己的重大发现。 “赵基是个同性恋。” 说话的同时,他下意识地向桌子下面多看了几眼,他急忙收回目光,却在收回半途,又看到徐峰的裤子拉链没有拉,前边就那么敞开着。马拉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赶忙直起身,用手捂住嘴,差点没吐到徐峰那光秃秃的头顶上。 徐峰听了马拉的汇报,倍感失落,情绪从山顶瞬间滑落到了谷底。他甚至有些生气,马拉竟然把这个连公司清洁工都知道的消息当作重要情况向自己汇报,他是不是在戏耍自己。玩弄别人的人最痛恨最厌恶的就是被别人玩弄,徐峰也是如此。 但想到上次见面马拉那紧张兮兮的样子,徐峰又有些释然了,他觉得马拉已经被他震住了,这次的表现不过是急于邀功,虽然能力不足,倒也用力勤勉。想到这,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头也不抬地说道, “很好,回去继续努力,有情况及时报告,去吧。”徐峰挥挥手,示意马拉出去。 马拉早就等着这句话了,他三步并作两步逃命般地走出了徐峰办公室。 等他再次端起桌子上的水杯想压压惊时,却注意到那张红笔写就的纸条已经不知何时不翼而飞。见到徐峰的时候,马拉就意识到这事儿是有人在设圈套,让自己跳了不该跳的坑。现在看来,这个人对自己的办公室熟门熟路,如入无人之境。也难怪,他们办公室从来不锁门,即使锁了,掌握钥匙的太多,除了办公室里办公的,还有后勤的、物业的,防不胜防。因此,出了事情,自然也是无从查起。 难道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马拉心想,自己初来乍到的,没跟几个人打过交道,也不应该跟别人有利益冲突。那这个写纸条的人是谁呢,思前想后,终也琢磨不出个结果,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对任何人都更加谨慎小心,待到敌人麻痹大意了,自然会露出马脚的。 一直到中午吃完饭,赵基才抽着烟、嘬着牙花子踱进办公室。马拉迎上去笑着问, “基哥,去哪儿快活了?你再不来,我都要下班了。” “快活?怎么,难道咱俩是同道中人,你也是好基友?”赵基认真地问道,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马拉。 “不,不,基哥,别误会,我还是喜欢妹子的。”马拉连连摆手。 “那不就完了吗,我去的地方,你又去不了。”赵基略显失望地瘫坐在椅子上。 马拉一想,是啊,自己刚才就是习惯性的见面问候,如同中国人常见的见面问候语“您吃了吗”一样,顺着嘴就溜达出来了,事先根本没想到两人性取向方面的差异。 性取向不一样,男人之间就几乎没有了共同话题。刚才办公室里欢快的空气瞬间结了冰,有些尴尬,马拉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愉快的聊下去。 “怎么样,刺激吗?”思索半晌,马拉忐忑地抛出这么一句语义含糊的话,他觉得赵基刚才进门的时候心情不错,这句问话应该能够打开他的话匣子,至于这句话问的是环境、人还是过程,那就随赵基的便了,只要能让聊天继续下去,马拉的目的就达到了。 赵基听了马拉的话,哈哈大笑起来,重新提起了聊天的兴致,他把椅子向前拖了一下,高兴地说道, “我去了那么多次鲍克斯酒吧,就昨天是他妈最带劲儿的一次。”不劳马拉再问,赵基就自顾自地把昨天发生的事儿兴高采烈地说了一遍。 原来昨天下午赵基接到了阳儿的电话,两人在电话里又吵了起来。 阳儿是赵基坐飞机的时候认识的,两人处了两年多,感情一直不错。但自从上个月开始,两人就龃龉不断,吵架不断升级,这次阳儿甚至提出了分手,赵基没有答应,生气地挂断了电话。然后独自来到鲍克斯酒吧,借酒浇愁。 鲍克斯酒吧在东山市知名度很高,不光是因为那些帅气的调酒师有着超凡的技艺,还因为它同时也是东山市最大的同性恋俱乐部,据说鲍克斯酒吧的后台大老板就是同性恋,所以这里对同性恋特别包容,为同性恋的朋友们提供很多专属服务。 话说赵基正在那儿埋头喝酒,却听到旁边吵吵嚷嚷的,转头一看,原来是几个喝酒的男人正在调戏一个小服务生。赵基耐住性子,没有立即血往上涌,而是做了看客,静静地听了一会儿。 那几个男人是这里的常客,小服务生却是新来的。他个子不高,年纪不大,应该是附近学校的学生,看上去阴柔俊美,乍一看还以为是女孩,其实本是男儿身。几个男人先是用话语挑逗他,后来开始动手动脚,小服务生涨红了脸,夹着托盘不住地向后退,眼瞅着就要撞到赵基身上。赵基转身双手扶住了小服务生的肩膀,小声说,别怕,然后又大声喊了一句,老弟,原来你在这儿啊?让我一顿好找。几个男人一看,原来人家名花有主,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了,转头继续喝自己的酒。 小服务生对赵基的仗义相救感恩戴德,不住称谢。临到换班,看到赵基还在那儿独自饮酒,他特意走过去陪赵基喝了几杯,聊了一会儿。 谈话中得知,小服务生叫阿明,是附近美术学院的学生,他也是同性恋,在学校比较受排斥,同学和家人都不理解,他觉得这里是同性恋的精神家园,或许能够接纳他,所以来到这里兼职做服务生,没想到刚工作半个月,就遇到这样的事情。 赵基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以大哥哥的姿态叮嘱他,同性恋这个群体虽然在社会上稍显弱势,但这个弱势群体也不是纯洁的铁板一块,里面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安全第一。 两个人聊得比较投机,对对方都颇有好感,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听完赵基的讲述,马拉拱手说道,“恭喜基哥交上了桃花运。” 赵基摆摆手,不好意思地哈哈笑着。 “我看阿明小弟不错,乖巧懂事,人家还是正经大学生。”赵基自言自语道,似乎仍沉浸在昨天艳遇的回忆里。 “哎,小马哥,你平常锻炼身体吗?”突然,他抬起头望着马拉。 “原来呀还有晨跑的习惯,现在也不怎么坚持了,怎么了?” “我得戒烟戒酒,锻炼身体呀,不然怎么保护我这阿明小弟。”说着,赵基做了个健美的标准姿势。 “戒烟戒酒?你还怎么工作呀?锻炼身体倒是可行。” 赵基低头想了一会儿,小声附和道,“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