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意外穿越 阮歆媛脑海里不断重复着死前的一幕,冰冷阴暗的地下室,因枪伤而腐烂生蛆的小腿,被鞭打得皮开肉绽的身躯,细细密密的疼痛顺着表皮蔓延深入骨髓。 她被折磨得神志不清,模糊间看到男人打开了电击椅的开关,急剧的痛苦让她几欲发疯。 她想挣扎,但浑身都绵软无力,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沉浮间疼痛感渐渐削弱下去,呼吸却猛地一滞,鼻腔也酸涩不已。 “唔……”她费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全身浸泡在水中,肺中的氧气已经耗尽,极度缺氧的感觉促使她根本来不及多想便向上游去,才游了两下,手脚就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身子也快速沉了下去。 生死攸关间,一双手拖住了她的腰身,她下意识挣扎了两下后,察觉到自己正逐渐往上浮便放松了身子。这时因缺氧太久,阮歆媛的意识再次模糊起来,彻底陷入昏迷前她感到自己被小心地放在地上,玄色衣摆下一双通体黑色绣着繁复花纹的靴子映入眼帘。 看到地上的少女昏了过去,一名男装打扮的女子维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双手抱拳道:“主子,这是阮家庄子上的那位小姐。” “艳莺,你送她回去。”被称为“主子”的是一名一身玄衣的年轻男子,面上带一张银制雕花的面具,露出下巴线条优美的小半张脸,看不清容貌,只见一双如墨的眼眸扫过地上少女湿漉漉的身子,薄唇紧紧地抿起。 “是。”艳莺恭敬地应道,小心翼翼地看了男子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意识又沉浮了许久,阮歆媛才又浑浑噩噩地醒来。 一睁开眼,满室破败映入眼帘。狭小的屋中弥漫着一种破旧腐败的气息,屋檐与墙壁衔接的四个墙角居然还有雨水渗透的痕迹,室内家具都十分老旧,就连她身上盖的棉被都又薄又旧,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这是哪里? 她不是受尽折磨惨死了吗? 阮歆媛的额角突突地疼,短时间内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一贯冷静的她都有些措手不及。 这时,两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从屋外开门进来,一人端着一样东西,进门后看到她醒来满是激动地扑到她身上,哽咽道:“小姐!你吓死奴婢了!还好小姐没出事,不然奴婢也不活了!” 小姐?究竟是什么情况? 阮歆媛被两个小丫头压的喘不过气来,正欲推开她们,脑海里突然涌入许多画面,她脸色再次一白,痛苦地捂住了头。 许久之后,记忆最终被安抚下来,她才慢慢回过神来,嘶哑着出声:“连衣,惜茵,扶我起来。” 两个丫鬟闻言,立即止了眼泪,扶着阮歆媛起了身,并为她披上了一件单薄的外衣。 站起身后,阮歆媛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这身体着实虚弱不堪,连站着都费力得很,她不由紧紧蹙起了眉,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没错,她穿越了。 死前的痛苦还在深深根植在脑海中,再次睁眼,阮歆媛却意外穿越到了这具和她同名同姓的身体上。 想必是老天也觉得她前世死的太过惨烈,这才给了她重活的机会。 这身体原先的主人应该是死在了河里。记忆就停留在原主被低贱的奴仆觊觎,为了贞洁跳河自尽之时。 说来也是令人作呕,明明只是身份低微的奴仆,却也有胆子对小姐动手动脚。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原主在阮家不受宠爱,就算顶着京城阮家嫡出大小姐的名头,在这庄子上也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人欺压的弱女子罢了。 这般思量着,她忽地想起自己在水中被救一事,疑惑道:“是何人送我回来?” “小姐,是孤月庄上的艳莺姑娘送你回来的。”惜茵快速答道,“小姐落了水,也是艳莺姑娘救的。” 孤月庄?艳莺姑娘? 在原主的记忆中,孤月庄是这镇上十分神秘的一个庄子,它坐落在靠近半重山的地界,规模很大,但庄上人却很少,据说庄主就是闻名京中的孤月阁阁主。而这艳莺姑娘,原主也曾见过几次,她是孤月庄上的大丫鬟,庄上的事务似乎都是她在打理的。 只是,昏迷前她看见的那一双靴子,分明就是男子的。阮歆媛轻蹙着眉,转而又想到这古代女子注重贞洁便也释然。 正在这时,屋门又被敲响,连衣开了门,一个容貌衰败的女子走了进来。 这便是看管庄子的张大家的妻子,也就是平日里最会欺压原主的奴仆。 说是奴仆,可这张大一家吃穿用度却皆是不俗,远比她这个主子好得多。尤其是张大家的,一袭束腰的正红色罗裙,头上带着一支镶金的银钗,露出来的半截手腕上也套着成色不错的镯子。这些首饰,原是原主从阮家带来的,却没成想,都落到了这贪得无厌的奴仆手中。 此时张大家的搽着白粉的脸上正堆满了假惺惺的笑容。 “哎呦,我的小姐,你可是醒了,可担心死老奴了!” 阮歆媛听着她毫无关怀之意的言语,一凛,目光淡淡地扫过她的脸,眼中流露出几分摄人的冷意。 “张嬷嬷,这话说的倒有意思,我如今这样,不还是拜你们所赐?”说着,阮歆媛冷冷地勾起嘴角,她可不是那个好拿捏的原主,既然阴差阳错占据了这副身子,那么,自然要为原主讨个公道。 “小姐,你这是什么话!”张大家的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脸上的笑容一僵,眼中划过一丝不可思议。 “我说的是什么话?张嬷嬷,你不妨问问你那个好儿子。”阮歆媛看着她笑了笑,“不知在大晋,蓄意谋害是判什么罪?” 这一句话阮歆媛说的极其尖锐,张大家的一时反应不及,一旁的惜茵却大动肝火,一怒之下大骂起来,“我呸!小姐性子好,平日里对你们诸多忍让,你们这些个不是东西,居然敢谋害小姐性命!” 正文 第2章 你算个什么东西 一番话骂出,张大家的才反应过来,随即神色剧变。在大晋,奴大欺主可是重罪。她脸色一沉,当即叫道:“哎呦,这可冤枉死老奴了!老奴一家对小姐可是忠心耿耿啊!我儿张立对小姐也是忠心不二,小姐莫要随口污蔑我们这些好人啊!” “满嘴胡说八道!你们忠心耿耿,我呸!我就是信了哑巴会说话也不信这个!”惜茵怒极,厉声斥道,一张小巧的脸更是涨得通红。 “惜茵,犯不着和他们多说一个字,我们去报官。小姐可是堂堂相府嫡女,官老爷断不会委屈了小姐这个名正言顺的主子!”站在阮歆媛另一侧的一个个子略高,容貌清秀的小丫鬟冷笑一声,凛然说道。 听到要报官,张大家的神色一慌,怨毒地看着阮歆媛主仆三人。自家儿子对阮歆媛的那点心思她自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而这小姐被放养在庄子上也已经有数年了,直到现在阮家都没有要接回去的意思,阮府那位夫人也一直暗中授意她折磨阮歆媛,所以她才有胆子这般怠慢一个嫡出的小姐。 若是这娇滴滴的大小姐与自家儿子有染,想必更是顺了夫人的心思,所以她对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没想到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居然那么沉不住气,趁着过年喝了点酒便要对她动手动脚,而这小姐也贞烈得很,竟然跳河自尽。 倘若就这么死了也好,然而死没死成,被孤月庄上的丫鬟救了回来。还要闹去报官,这下事情便变得棘手多了。 一面想着,张大家的更是怨毒了阮歆媛,心里不住咒骂着她丧门星,狐媚子,面上却硬生生挤出一个扭曲和善的笑来。 殊不知这笑容配着她涂满白粉腮红的脸上愈发滑稽可笑,令人心生厌恶。 阮歆媛便完全没掩饰厌弃之色,张大家的不由怔了怔,眼神越发恶毒,嘴上却笑道:“小姐,你看这大过年的,官老爷也要吃团圆饭呀。依老奴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事倒不如算了。大家伙一起和和乐乐过个年。” “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也敢给小姐拿主意!还想把事情就这般算了!”惜茵一挽袖子就要扑上去打她,被阮歆媛一把拦住,只见少女勾了勾嘴角,未施粉黛的一张脸上流露出一抹仍带有几分稚气却也摄人心魄的美艳,介乎于成人与幼童之间,妖艳又清纯异常。 少女微启朱唇,清脆的声音带着冰冷肃杀的味道:“好啊,张嬷嬷说的有理。”就在张大家的松一口气时,她又道:“不过,既是过年,张嬷嬷你也看的到,我这屋子却是一点年味都没有。” 阮歆媛对当地的官府没抱什么希望。前世没有任务时,她也曾顺应时代潮流看过几本穿越文,对家宅中的弯弯绕绕也懂几分。 自知虽然自己身份上是阮家小姐,可是张大家的背后明显就有人作为靠山,而那靠山十有八九就是苏氏。倘若苏氏打定了主意要护着张大一家,那目前身体孱弱的她是无论如何也讨不着好的。 如此铤而走险,倒不如先安稳下来,积蓄力量,再不济也要先把身子养好些。 这番思量后,阮歆媛决定先饶过张立,从张大家的那里收回些本就属于原主的东西东西。 这厢张大家的也不是傻子,自然是听出了阮歆媛的言外之意,只听得少女接着说道:“既是过年,该添的新衣,该有的吃食总归是不能少的。而且不知为何,这屋子一到夜间总是阴寒得紧,大抵是碳火烧的不够旺所致。” 张大家的听完这席话,脸色已完全僵硬,她咬了咬牙,冷声哼道:“府上一个月就给小姐发一两银子,平日的吃穿用度都不止这么点银子。小姐说要新衣和其他吃食可真是在难为老奴了。” “难为不难为的我不清楚,今日落水之事我却是记得一清二楚。”阮歆媛面上冰冷的笑意不变,张大家的说的月钱一两银子她自然是不信的,就算月钱真的只有这么些,那往日张大一家从她这强占去的衣物首饰少说也有几百两了。她捏了捏眉心,冷道:“落了烫水,身子果然不大好了,竟这么一会儿就乏了。嬷嬷若是无事了就回去吧。对了,还麻烦嬷嬷送几贴祛寒的药来。我可不想大过年的受寒害了病,败坏一年的运道。” 说完,阮歆媛再也不看张大家的一眼,坐在床边像是真要歇息。连衣走到门口,将门敞开,冷道:“我家小姐要歇了,嬷嬷请移步吧。” 张大家的低声咒骂了句什么,脸色阴沉地看了她一眼,终是离开了。 这厢阮歆媛却并不劳累,但在两个丫鬟的劝告下也不得不往床上躺了一阵,一边躺,一边默默感知自己的身体。 被送到庄子上数年,张大家的缺衣短食,原主明显就是营养不良,发育得也比平常少女要更晚些,身子瘦弱不堪,面上常常没有血色。 这具身体,比起阮歆媛穿越前做雇佣兵的身体不知差了多少倍,她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好在原主年纪还小,就算是重新锻炼体魄也还来得及。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连衣和惜茵出去了一趟,又端着一个食篮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个打扮娇俏的丫鬟。 来的丫鬟叫春华,是庄子上的大丫鬟,地位虽然比不上张大,却也有几分脸面。据连衣所说,这丫鬟是奉张大家的的指示来给她送药的。 春华不是第一次来这屋子了,早在阮家小姐来之前,这屋子原是她住的,从十年前一直到今日,庄中别的院落屋子都已经翻新过了,唯独这屋子是一如既往的破旧,像是刻意被遗漏了。春华在大宅院浸淫已久,心中明白张大家的虽然贪财苛刻,但若非得了上头的意思也断是不可能有胆子这样对待一位小姐。 正文 第3章 小人志满 既然是主子的意思,春华自然是不会插手的。静观其变乃为上策。 阮歆媛命连衣接过那几贴药,自个儿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几眼,末了,问道:“你叫春华吧?” 春华抬起头,笑道:“正是奴婢。” 阮歆媛眼中划过一道异样的情绪,微笑起来:“果然是庄子上的大丫鬟,春华姐姐身上穿的这套衣服,倒是比我这个主子的还好上几分。” 这句话说得温和,其中意思却很是尖利,春华怔了怔,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紧张,急忙解释道:“这只是奴婢自己做的,针线粗糙,怎么比得上小姐身上穿的。”前半句话还说得理直气壮,后半句的气势却是明显弱了下来。 毕竟阮歆媛身上的衣服有多么陈旧,暗淡,明眼人是一看便知的,又怎么比得上她一身刚刚做好的新衣。 “春华姐姐慌什么?”阮歆媛看到她如此反应,并未继续这个话题,伸手支着下巴,淡淡一笑,把话转开了,“春华姐姐这般心灵手巧,又打扮体面,将来一定能谋个好人家,我看镇上孔员外家的公子就不错。听说那公子为人谦逊有礼得很,也不近女色,不过若是春华姐姐,想来那公子也会动心。” 闻言,春华只觉得一盆水从头浇到脚,浑身都充斥着深入骨髓的寒意,神色剧变,勉强笑道:“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春华自知身份低微,容貌粗鄙,怎敢肖想孔员外家那仪表堂堂、身份高贵的公子。” “也是,你自然不会肖想。”阮歆媛端起茶盏,升腾而起的雾气遮了她半张脸,隐隐约约看不真切,只觉得少女似笑非笑,一张苍白的脸带着异样的美感,“做都已经做了,还谈什么肖想呢。” “小姐这话说的平白无据,虽然我只是一个奴仆,但小姐也不能随意诋毁我的清白啊!”春华咬了咬嘴唇,面色惨白,语气中带着虚张声势的咄咄逼人。 一旁的惜茵被这莫名其妙的对话搞得摸不着头脑,可听到春华犯上的言语不由怒道:“我呸!小姐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你要是真没做那些亏心事,小姐干嘛好端端地污蔑你!你一个丫鬟有什么能让小姐好算计的!” 春华刚刚还惨白的面上因羞恼染上了一层薄红,一双颇有风情的眼睛盛满了忧虑,这么看来的确有几分能攀附权贵的姿色。 “良禽择木而息,人都是要往上爬的。春华姐姐所为也是人之常情,我自然是明白的。”阮歆媛小酌一口,放下茶盏,面上依旧是柔柔的笑意,只不知为何,看在春华眼里,竟有些不寒而栗。只听她又道:“若是哪天春华姐姐真进了孔家的门,我也必然会送上份薄礼。只是,还望春华姐姐在这庄上多担待我们主仆三人。” 春华站在原地,慢慢握紧拳头,又慢慢松开。这便是在逼迫她同阮歆媛一边了,在这庄子上春华向来是置身事外的,既不偏帮张大家的狐假虎威,也不对主仆三人伸出援手。可如今她被阮歆媛拿捏住了把柄,便不得不要蹚入这趟浑水。 须臾,她想清了其中利弊,艰难地点了点头。 见目的达成,阮歆媛心情颇好道:“这大过年的,别处都红红火火,我屋子里却单调异常。还劳烦春华姐姐替我问问张嬷嬷,我们主仆那新衣何时能做好。” 春华闻言有些不愿,但也只能咬唇应道:“是。”接着便急匆匆地逃离了这压抑的屋子,再不见来时隐隐的优越感。 前边春华刚出了院落,惜茵便奇道:“小姐方才是怎么回事?春华怎么与孔员外家公子攀上关系了?” “她与孔公子早就暗度陈仓,如今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阮歆媛道。 在原主记忆里,曾经无意中撞见春华与一名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在庄子后边的竹林里卿卿我我,而这镇上富贵人家的年轻公子也只有孔员外家的小公子了。原主性格懦弱单纯,遇到这种污秽之事更是羞于出口。而她则与原主完全不一样,有这么好的把柄自然是要牢牢握在手里。 惜茵恍然大悟道:“难怪她吓成那样!居然与人私会,真是不知廉耻!”一句话说完,惜茵脸色微红,偷偷瞧了阮歆媛一眼:“只是,小姐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事的?” “有一日我偶然遇见的。”阮歆媛面上毫无波澜地说道。 “呸呸呸!居然还脏了小姐的眼。”惜茵更是愤愤不平,一旁的连衣却是疑惑大深。 小姐这一趟落水,奇迹般地死而复生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逆来顺受的她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威胁了春华,甚至说起这些污秽的事情也仿佛是家常一般,面无异色。不过,这些变化到底也是好事。从前小姐心性懦弱,在这庄子上都有且难以过活,若是哪天回到阮府,对上府中那一位面慈心苦的,怕是更加被吃的不留骨头。如今这般,她这做奴婢的也放心了不少。 心下正想着,下意识转头刚好对上阮歆媛神色清冷的侧脸,从眉心到鼻尖刚好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少女的五官因年少还未长开,但媚色已经初显,足以见得长大后该是怎样的明艳动人。 连衣怔了片刻,回过神时发现阮歆媛正瞧着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 眼下正值年节,一大清早镇上便不时响起“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声音穿透力极强,传入院子时虽已微弱了不少,但仍旧惊醒了床榻上的阮歆媛。 连衣见她醒来,温声劝道:“时辰还早,小姐不如再多睡会儿。” “不必了,为我梳妆吧。”阮歆媛看着窗外晨光熹微,摇了摇头道。 连衣闻言便为她取来一件洗得旧了的桃红色环扣夹棉袄,底下套着同色的厚布裙,为了与衣着相配,还给她梳了可爱喜气的双环髻。 一番打扮下来,倒是显得阮歆媛冰冷的脸蛋活泼了不少,也显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 正文 第4章 滚远点 “今个儿天气不错,出去走走吧。”阮歆媛见连衣总算停下了手头功夫,舒了一口气。前世她何曾被人这样周到地服侍过,如今亲身感受还是不大习惯。 一旁的连衣和惜茵没察觉她的小动作,只听得她刚刚的话,不禁惊喜地对视一眼,又连连应了声是。 主仆三人刚刚出了院落的大门,便远远听到一声喊声。 “阮小姐!” 阮歆媛回头一看,对方的身影准确地落入她的眼中,却是张大家的儿子张立正在远处向她们招手作揖。 张立昨日在烟花地厮混了一夜,清晨才赶回庄子来。自昨日起他脑子里翻来覆去就都是阮歆媛那张因羞恼而微微泛红的脸,只要一想起就忍不住邪火上涌,就连在外折腾一夜都没能降下那股子欲望。只可惜这小姐性子烈,昨日竟然宁可跳河也不肯随了他。好在他福缘不浅,跳河的没死成被人救了下来,在这庄上还不迟早落他手里。 张大家的对他耳提面命了许久让他这段日子别去招惹阮歆媛,他自个儿也知道要避嫌,可就是管不住手脚,走着走着就要往她院子方向过来。也是凑巧,刚好就撞上了打扮好出门的阮歆媛。眼瞧着走在正中间冰清玉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衣裙,布料样式虽旧,在她身上却完全不显老气,倒透出几分生气与天真烂漫,他心底就直痒痒,还未反应过来,一声“阮小姐”就已经喊出了口。 连衣和惜茵听了却是满脸戒备,一边一个紧紧护在阮歆媛身前。张立只当没瞧见,快步走过来,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不住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嘚!你个贼眉鼠眼的,再这样瞧我家小姐就把你眼珠子剜出来!”惜茵是个急性子,看他这般不老实已是怒从心来。虽说昨日阮歆媛没把她落水之事说透,但她也是聪慧玲珑的,大致也猜到了,对着张立更是厌恶不已。。 张立对惜茵颇具气势的威胁不屑地撇撇嘴,又满面笑容地朝阮歆媛说道:“阮小姐往哪里去?” “我家小姐去哪里管你什么事?”惜茵往她身前一站,母鸡护崽般张开双臂。她比阮歆媛高些,却整整矮了张立一个脑袋,这般站着根本不足为惧,阮歆媛心下感动,眼中神色难得温和了一瞬。 张立对惜茵的百般阻挠有些不耐,可看着惜茵也是个美人胚子,年纪也小,心中萌生了歹意,想着小姐动不得,丫鬟总没问题,一双手就要摸到她的脸上。才刚伸向前,就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张立感到一阵吃痛,却是怎么也动弹不得。 他顺着视线看上去,发现是阮歆媛的手。这双手无比雪白,细若无骨,指尖肌肤更是柔嫩,指甲盖晶莹中带着微粉,比起烟花之地那些染的五颜六色的手要不知美上几倍。 只是,这漂亮的一双手却蕴含着可怖的力量,张立只觉手腕骨都要被捏碎,他痛得脸色剧变,嘴里忍不住骂了句粗话。 就在他真的以为骨头要碎时,阮歆媛忽的松手往他胸膛轻轻一推,他往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只见少女摸出一方帕子,细细地擦拭了一双手后将帕子随意地丢在地上,冰冷的脸上勾出一抹讥诮的弧度。 张立正惊骇万分着,又听得阮歆媛清脆的嗓音带着冰冻三尺的寒意:“滚远点,我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说罢便带着两个同样满脸震惊的丫鬟走了。 张立站在后头,缓了好久才慢慢回过神来,他回忆着少女那双手的触感,脸上逐渐泛红,余光一瞥发现阮歆媛丢弃在地上的手帕更是激动万分地捡起,盖在脸上深深地嗅了一口,眼中满是陶醉与疯狂之色。 那厢主仆三人缓步离开后,惜茵与连衣也是呆滞了许久。 走至一处,惜茵忽的停住了脚步,疑惑好奇地瞧着阮歆媛,表情欲言又止。 阮歆媛方才手上用劲大了些,手指有些微微发颤,她将手藏在宽大的衣袖下,无奈道:“那张立表里不一,手上根本没什么力气。”惜茵和连衣对视一眼,仍旧留有疑惑,可又想到平日里庄子上流传的那些关于张立的诨话,心下了然,直在心中咒骂他身子越虚越好。 见两个小丫鬟表情已是信服,阮歆媛松一口气。不知何故,她心中一直不愿让两个丫鬟觉出她不是原主,也许是上一世太过孤单,这一世便本能地想留住身边的人。 主仆三人又在外转了几圈,待到日上三竿才回到院中,只见春华捧着一叠衣物站在屋子前。看到她们回来,脸上的不虞消了下去。 “小姐,您总算是回来了。”春华走上前几步,“这是张嬷嬷吩咐我拿给小姐的,小姐和两位妹妹快瞧瞧合不合身。” 她手中的是一叠新做的衣服,布料样式都较为为常见,颜色都是喜气洋洋的正红色,红色偏深,显得有些老气,但到底也是簇新又耐寒的衣服了。 连衣接过衣物,阮歆媛笑了笑道:“衣服很好,麻烦春华姐姐代替我向张嬷嬷道声谢。” 春华见她满意地收下,心下松了一口气,忙应好便又急忙走了。 这般匆忙离开的身影落在惜茵眼里,她不由嘲讽道:“这人做了亏心事把柄被捏在手里到底不一样,昨日瞧见我们还趾高气扬呢!” 连衣好笑地捂了她的嘴,“快别说了,被她听去可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呀,往日他们对小姐那样落井下石可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好!”惜茵拔高了声音负气道。 阮歆媛听了面上只是微微一笑,眼底暗潮汹涌。 之前他们如何对待原主的,来日方长,她必定慢慢讨要回来。 接下来的几日张大家的倒是顺应了阮歆媛的意思,连着往她们院中送了两次碳火,伙食也变得好些。 就这般在屋中宅了好几日后,突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正文 第5章 奴大欺主 来的是张大一家中的小女儿——张琳。只见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的绣梅短夹袄,里边是杏色的厚棉裙,脚踏红色小皮靴,耳朵上挂着沉甸甸的镶玉耳坠,乌黑的长发梳成精致的飞仙髻,上头插一支碎银镂空簪。惜茵见她进屋,冷笑一声,看着张琳的目光充满鄙夷。她这一身从头到脚都是阮歆媛的东西,也亏得她脸皮厚,能冠冕堂皇地穿戴在身上并出现在主人面前。 阮歆媛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张琳从一开始的傲慢到有些局促,才缓缓开口道:“琳姐姐所来何事?” 张琳咬了咬嘴唇,她先前早就习惯了阮歆媛在她面前逆来顺受的模样,这会子倒像是变了一个人,只坐着就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一举一动都带着从容不迫又高贵冷清的气质。不自觉就低了她一头,连她的问话都迟了好一会才道:“前些日子府里送来了一盒糕点,说是宫里娘娘赐的,我娘让我给小姐送来。” 宫里娘娘? 阮歆媛从脑海中转了一圈才记起阮府中的确是出了一位娘娘的,那便是她的嫡亲姑母,她父亲的嫡亲妹妹。 这般想着,她命连衣接过了那盒糕点。只见张琳仍旧站在原地不动,便询问道:“还有何事?” 张琳心下记着兄长张立嘱咐她的话,张了张嘴却是不知该如何说,又磨蹭了片刻才道:“除了糕点,府里还送来了一盆罕见的花,我见识短浅,想请小姐同我一起去看看。” 听到张琳自称“我”,惜茵蹙了蹙眉,却没说什么。 阮歆媛的注意力却不在那儿,“罕见的花?”记忆中的张琳可不是有这般闲情雅致的人,平日里更是厌弃她得很,又怎么会好端端地邀她一同赏花。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其中肯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 脑海中转了转,她面上露出一抹笑来,只是笑意远不达眼底。 “好啊,现在就去?” 张琳只听到少女这样说道,闻言,她紧张的心情平复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奸计得逞的恶毒和快意,道:“不是不是,听说那花在夜里才开,劳烦小姐待到今夜戊时再来西厢房一同赏花。” “戊时?!我家小姐做什么这么晚不睡要跑去赏那劳什子花?”惜茵见不惯她这般惺惺作态,冷笑道。 却被阮歆媛轻声说了回去:“无碍,这花既然开在夜里,我也是头一次听说,去看看也是极好的。” “小姐!”惜茵还欲说些什么,连衣忙给她使了个眼色,意思小姐自有想法,她这才安静下来。 张琳见事已办成,松了一口气,颇为喜悦地在屋中巡视了一圈才道一句“奴婢这便退下了”走出屋去。 等张琳离开院子后,连衣有些担忧地看着阮歆媛:“小姐,奴婢担心有诈。” “嗯,我自是知道的。”阮歆媛将目光移到那盒糕点上,她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放着几块模样精致的糕点,做成了梅花的样子,一口一个,小巧可爱的很。她用手指捻起一个放在鼻尖嗅了嗅,味道香甜扑鼻,但隐隐中似乎还有着几丝异样的气味。她挑了挑眉,将糕点放回了原位,脸上露出一抹讥笑。 前世作为雇佣兵时每次执行任务几乎都在刀尖上跳舞,不管是潜伏还是行刺都要时刻小心自己的性命安全,导致她对空气中的气味十分敏感,常常通过一些味道就能预判出是什么人,什么环境和附近有无炸弹。 这次她便从糕点上嗅出了不属于糕点的气味。 阮歆媛合上盖子,对着两个丫鬟说道:“糕点有问题,扔了吧。” 闻言,惜茵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一面收了盒子,一面气的不住骂道:“这些个狼心狗肺的,居然还想着毒害小姐!” “不一定是要毒害我,只怕是别有用心。”阮歆媛面上笑意不变,“连衣,今个儿已经初七了,想必官府早就得空了,你这样……” 连衣听了她的吩咐,点点头,便向外走去。 没过多久,房门又被敲响,惜茵怪道:“怎么去得这样快。”说着打开门,却见是春华站在门口,一脸的慌张不安。 惜茵侧身让她进来,只听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小姐,今日我来是发现了一件事。”春华停顿一下,像是在犹豫,“张立最近有些不对劲,我今早撞见他喝得醉醺醺的,手上好像握着小姐的一方帕子……” “我的一方帕子?”阮歆媛回忆了一小会,大抵是之前她随意丢在路上的那方,那帕子上并未绣什么标志性的东西,就算他拿着帕子来找她要毁她清誉,阮歆媛也大可不承认。 对于春华的坦诚,她淡淡地道过谢,“春华姐姐,你这般聪慧,想来一定是前途无量了。” 春华有些忧虑,似乎是担心自己未来的处境,又见阮歆媛亲切地抓了她一只手,温和地抚了抚,以示安慰。她终于安下心来,低声说一句“小姐自己小心”,缓步离开了。 等到傍晚时分,连衣才赶了回来,她对阮歆媛点了点头,示意她已经安排妥当。 主仆三人融洽地吃了一餐晚膳,没过一段时间,就到了和张琳约好的戊时。 夜里风寒,阮歆媛披上一件浅褐色的长披风,带着两个丫鬟慢慢走到了西厢房中。房中桌上摆放着一盆开得正盛的牡丹,色泽红艳,芳香逼人。 只是这浓烈的香味却好像不是从花中而来,反而像是从屋内床底下的某处散发出来,而且这气味和白天那盒糕点中的异样味道有些相似。 果然有诈。 阮歆媛心下想着还好没用下那盒糕点,如今看来那糕点必然和这满屋的香气有什么相连的效应。就像是前世一些看似无害的毒一样,单食一种的确无害,可是若是接着用下另一种,两种混合在一起便会引发剧毒。 忽的,室内的烛火猛地熄了。阮歆媛借着月光,看清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窜进了屋子,又朝着她们快速扑来,嘴里还黏糊糊地叫着“媛妹妹”。 正文 第6章 回府 那身影很快便扑到了一个人身上,双手胡乱地抓了几把,却觉得手感不对,那人大骇。这时,满屋突然亮起了烛光,照亮了张立那张绯红的脸。 而阮歆媛主仆三人站在窗边烛火处,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张立僵硬了一瞬,忙松开双手,发现自己先前抱着的原是一个男子,身上还穿着衙门里的官服。他面色瞬间苍白,往后退几步就欲逃走,却没想到门外又涌入几个衙役,一把就抓住了他。张立常年浸淫,自然是没什么力气反抗这些身强力壮的衙役,没几下便被制住了身子。 为首的男子双手抱拳作了个揖,敬佩道:“委屈小姐受这般刁奴以下犯上,今日在下便抓他入狱,若是小姐他日还有难处,大可去衙门告知县令一声。” 阮歆媛颔了颔首,不卑不亢地道过谢,亲自送了他们一段路程。 出庄子前张立一直不住地哭爹喊娘,硬是吵得张大与张大家的闻声赶来。他们见到这般仗势,当即吓得腿软。张大家的更是一把哀嚎道:“官老爷,我的儿这是犯了何罪啊!” 男子一眼便看出这庄中奴仆都没把那小姐放在眼里,心中更加厌恶,冷哼一声回道:“奴大欺主,以下犯上在大晋已是重罪,这贱仆却还想着玷污你们小姐的名声,你们收拾收拾好为他送行了。” 一句话落下便命令手下押着张立要走,张立吓得大哭大闹,声音嘶哑难听,可张大家的却已经瘫倒在地一口气没上来昏厥了过去,张大一边骂着不孝子,一边用力掐妻子的人中,而张琳则惧怕地躲在远处,其他奴仆都在看张大一家的好戏,哪里有心思管张立死活。 衙役被张立吵得头痛,反手在他脖颈上一劈,将他硬生生劈晕过去,往肩上一抗便带走了。 阮歆媛目视着他们走远,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捏了捏眉心:“夜也深了,该回去休息了。”连衣和惜茵跟在她身后,脸上犹自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后怕和愤怒,对阮歆媛大胆的举动感到既佩服又担忧。 末了,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心里感慨一声,小姐真的是变了,更强大也更睿智了。 年节已过去了一大半,料峭的春日总算是回了些暖意,堆积在屋檐上的雪也逐渐消融,化成一滩又一滩的水渍,顺着瓦片滴落下来,一个不慎就要被淋个正着。 张大家的痛失爱子,好些日子都病倒在床上,倒是让阮歆媛一阵快意。但好日子没过了多久,从京中忽然就来了人,几个身强力壮的奴仆,还有一个眉眼周正,不怒自威的嬷嬷。说是阮府上的教养嬷嬷,这次过来是接阮歆媛回去的。 听说要回阮府,阮歆媛下意识地就有些排斥。但在原主的记忆中对回府这事却渴求得很,原主离府时年纪还很小,才四、五岁左右,对府里的记忆只停留在模糊的大宅院和温暖的被窝上。 两个丫鬟比她要大上两岁,那时已经能记事了,勉强还记得府中的一些人和规矩。她们听说府上来了人要接小姐回去,连忙翻出了年节时做的那件大红色夹袄,搭配着里头浅色的裙子给阮歆媛换上,让她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只可惜阮歆媛的首饰被张大家的尽数占去了,看着自家小姐光秃秃的耳垂和发髻,连衣和惜茵皆是恨恨地叹了一口气。 丫鬟兴致高涨,做主子的却全然没当回事。直到连衣惜茵将东西都收拾妥当才懒洋洋地找了教养嬷嬷问些注意事项。 嬷嬷见她虽然衣着简朴,但模样标志,也谦逊有礼的份上同她仔细地说了大户人家的小姐做马车要注意的事。阮歆媛点了点头,那嬷嬷看她许久,眉头蹙得极紧,半晌才道:“小姐,您没有首饰?” “嬷嬷也见了,我原先是有的,只是如今……”阮歆媛恰到好处地遮了遮脸,好似愧于出口。 这教养嬷嬷原先是宫里出身,这种奴大欺主的戏码在宫中几乎是家常便饭,她招手便叫来一个小丫头,让她去找了张大家的前来。可这几日张大家的一直都卧病在床,那小丫头在庄上呆的久了,耳濡目染的也没什么规矩,脱口就道:“张嬷嬷在床上歇息呢,你们二位不如去她屋外等会?” 闻言,那教养嬷嬷冷笑一声:“要我等着尚可,要小姐等着又是什么规矩?难不成她还是金枝玉叶了不成!”嬷嬷又道:“我看这管事的嬷嬷也不必见了,小姐有什么受苦的地方大可直接同我讲了,老奴为小姐讨个公道。” 阮歆媛淡淡一笑,“公道倒不必了,我只想将母亲遗留下来的首饰拿回来就好。” “这是自然的。” 在教养嬷嬷的助力下,阮歆媛轻轻松松就拿回了这几年被她们强占去的首饰,有不少已经不在了,想来是被她们当掉换成了钱财。 夺回了部分首饰后,阮歆媛带着连衣和惜茵上了马车,感受着车内的颠簸,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这个原主生活了数年的庄子。 一路上,嬷嬷说了许多府里的规矩,要她牢记,好在阮歆媛速记能力不错,才把那些个繁复的规矩记下。 这一趟本应是平平安安的,驶了一大半路程,眼看着就要到京城了,路上却突如其来地出现一伙劫匪,人也不多,就十来个左右。可就这十来个左右的人也能轻而易举地杀掉护在马车外的三四个家仆了。 两个小丫鬟都被吓得瑟瑟发抖,但依旧壮着胆子撩开了帘子往外看,只见外面人高马大地围着一圈男人,各个手上都握着亮锃锃的刀,两人眼中盛满担忧,都眼巴巴地看着阮歆媛不知该怎么办。 阮歆媛面上却没有丝毫惧色,这段时间的修养,身子虽然还是孱弱,但也能用巧力做到自保。最不济的后果便是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情,然后在两个丫鬟疑惑不解,满腹怀疑中勉强度日。 心下想着,外面的男子已经越靠越近,嘴里还不住说着什么淫荡话语。整个马车中除却阮歆媛便是教养嬷嬷最为镇定,但仔细一看,也能发现她的表情已经僵硬,额上也全是细密的汗珠。 阮歆媛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外边家仆的求饶声,而后在“噗呲”几下闷响后,家仆的声音戛然而止。连衣和惜茵不明所以地睁大了眼睛,阮歆媛却知道,那是刀刺入血肉的声响。 从外忽的向帘内刺入一把明晃晃的刀,刀上还沾着血迹,两个丫鬟顷刻间失声尖叫起来,而教养嬷嬷在一旁却没有声响,往她那儿一看,才知道她不知何时已吓昏了过去。 一个土匪划破帘子,探进身来,看着主仆三人露出一个淫邪的笑来,接着大手一抓,揪着她们的衣服就拽出了马车。 两个小丫鬟哪里见过死人,看到满地的鲜血和死相可怖的尸体,腿一软也晕了过去。 阮歆媛看她们昏倒不省人事,却是轻松地呼出一口气。而后,她忽的笑了起来,模样天真俏皮,又成熟魅惑。 “自从到这里来之后就没有遇到过这种性命攸关的情况了呢。”阮歆媛觉得身体各处属于雇佣兵的血液都被调动起来,她眼中划过一丝兴奋与跃跃欲试,先是一个蹬地,少女纤细的身躯便闪至身前,她以极快的速度抽出为首的男子腰间的一把长剑,一个旋身避开他抓来的手,又一剑挥出,快准狠地刺中男子喉口,一下毙命。 剩余的土匪全部震惊了,全然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当即方寸大乱,猛地拔刀却依旧有些六神无主。 阮歆媛便趁着他们还未回过神了又杀了几人,体力却渐渐不支。其他土匪也发现了她体质上的虚弱,眼神渐渐回归了镇定。她蹙了蹙眉,暗道一声不好。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几声破空声,几支飞镖自远处飞来,准确无误地钉入土匪致命处,眨眼间,偌大的草地上只余阮歆媛一人站着。少女浅色的披风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她手持一把短剑,剑锋朝下,血水顺着剑身流淌下来,滴在草地上,竟有一种肃杀的美感。 “阁下何人?”阮歆媛丢下短剑,对着虚空高声问道。只听得一道冰冷低沉的男声响起:“闲散人。”接着一个玄色的身影落了下来,身材颀长,面上带着一个银制面具,只露出下半张唇型优美的脸。 阮歆媛在他下落的一刻看清了他足上那双花纹繁复的靴子,眉头一挑,面上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 陌生男子的目光扫过她的脸颊,别有深意地停顿片刻,忽的吹了声口哨,又有一名侍从打扮的年轻男子飞身而来。 面具人低声嘱咐了几句后便施展轻功离开,身影很快没落于林中。另一名男子却尊敬地作揖道:“主上让我护送小姐回去,不知小姐前去何处?” 正文 第7章 英雄救美 阮歆媛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男子,只见这男子一身普通的侍从青衣打扮,却隐隐的透出一股脱俗的气质,身形虽健硕却略显短小,头戴一个斗笠,虽以轻纱遮面但隐隐能看出长相甚是清秀。 阮歆媛再次将身子原主的记忆细细回想一遍,也未能找到一丝一毫与这神秘玄衣男子以及这个侍从有关的蛛丝马迹。看来原主并未与此二人有过接触,这人几次三番的救下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看这侍从衣着虽然十分素净,但是布料做工已是十分考究,比自己身上的不知好了多少倍。 阮歆媛略一犹豫,不知这人究竟是何妨神圣,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之色。却全被那侍从尽收眼底,那少年朗笑一声:“小姐大可放心,倘若我家主上对小姐有什么谋害之意,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阮歆媛一想也是,记忆中原主似乎真的没什么值得别人利用的地方,虽是嫡出的小姐,却不受宠爱,甚至落得连卑贱的奴婢都敢骑在其头上作威作福。再说了这侍从的主上两次救了自己,之前惜茵说是孤月庄的人将她送回府上的?看来这孤月庄大有玄机,日后定要想办法打探一番。 只是眼下——阮歆媛看着昏倒在地的两个丫鬟和轿子里的教养嬷嬷,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到底是庄园里没见过世面的女子,这点流血和死人算得了什么,竟然就这样昏厥过去。阮歆媛想起自己前世做雇佣兵的时候,经常要经历的场面不知比此时要残酷多少倍。死人有什么可怕的,死人才是最安全的。这样想着,阮歆媛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显得少女又俏皮又迷人。 “我们一行人本是要回阮府的,结果没想到途遇匪徒。如今家仆皆死,侍婢又昏迷不醒,那就只能劳烦公子送我们一程了。”阮歆媛也微微的欠了一欠身子,回道。 “原来是阮府的小姐,小姐不必客气,既然是主上吩咐的事情,我定当将小姐毫发无损的送回府上。”少年并不想多言,径自走到前方将惜茵和连衣扶起,抱上了轿。阮歆媛刚要阻止,却不经意看到少年的胸前似乎隐隐有些幅度,不禁了然于心。难怪这少年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没有男女授受不亲之意,原来是女扮男装。阮歆媛对这孤月阁,真的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正这么想着,那少年已经架好了车马,唤道:“小姐,请上车吧。” “好。”阮歆媛应了一声,快步走了过来,经过刚才的一番打斗,阮歆媛明显感觉到有些气力不支。这原主的身子当真孱弱不堪,日后还要好好磨炼,刚才只是随便打了几下,若不是那玄衣男子及时赶到,后果还不堪设想呢。倘若是她前世的身子,别说这几个区区毛贼,哪怕再来上十几个都不在话下。 重新坐回车驾中,阮歆媛暗暗回想她穿越到这身子中所经历的一切,看似毫无章法其实暗暗相连。看来这阮庄园也不是什么锦城乐土,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可不是那个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原主,谁想要再对她恣意鱼肉,她一定要对方十倍百倍的偿还。 马车一路颠簸前行,阮歆媛渐渐感觉到一股倦意,干脆将头靠在一旁的连衣肩上,沉沉入睡。 是连衣和惜茵将她唤醒的。睁开眼发现马车已经到了阮庄的大门前,两个小丫鬟正一脸急切的看着她,阮歆媛顺着撩起的帘子向外面打量了一番,已经不见那少年的踪影。 “小姐,小姐。你可还好?快让奴婢看看,伤到了哪里没有?”惜茵见到她醒了,急切的扑上来,语气中都带了哭腔。连衣默默的站在惜茵身后,也是一脸关切的看着她。 阮歆媛看着眼前这两个稚嫩未脱的小丫鬟,不由得开心的笑了,前世她无论是参加秘密培训还是执行任务时,全都是孤身一人。上峰永远只关心她的任务完成如何,将她变成最锋利最恐怖的利器,从来没有人像现在这样的关心担忧过她。渐渐的她也默认了自己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没想到,被人挂念的感觉竟然这么美好。少女的脸颊上漾起一抹红霞,虽然眉眼还只是孩童模样,却也可颇见绝代芳华。 “放心啦,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嘛。惜茵,你压到我了。”阮歆媛装作被惜茵压疼的样子嗔怪道。 “是奴婢不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果然,惜茵听到这话急忙放开了阮歆媛,紧接着她又是一声惊呼:“呀!怎么这么多血啊!” 阮歆媛顺着惜茵惊慌的眼神看到自己身上,才发现夹袄和裙摆上满是血迹斑斑,只不过夹袄本就是大红色才被自己忽略了。阮歆媛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可惜了这新做的夹袄,记忆里这可是原主在庄子里穿过的最好的衣服了。就这么被那些下贱之徒的血污弄脏了委实是可惜。 “这都是那些匪徒的,并不是我的。”阮歆媛向两个侍婢解释道。 两个小丫鬟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脸上仍然露出讶异之色,她们自幼服侍阮歆媛,向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怎么近日来一反常态,甚至还能与歹徒搏斗起来了?不过并没容她们疑虑多久,教养嬷嬷此刻也悠然转醒。 两个小丫鬟急忙行礼,上前去问候教养嬷嬷,毕竟这可是阮府中专派给小姐的教养嬷嬷,将来小姐在府中的衣食用度,举手投足全靠嬷嬷一手指点。一定要讨好关系,这样小姐日后在府中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教养嬷嬷,即使惊魂甫定也没有失了分寸。嬷嬷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就来询问阮歆媛可受了什么伤没。阮歆媛轻轻笑着说:“我倒没有什么闪失,只是途遇歹徒牵连嬷嬷受惊了。” 嬷嬷见阮歆媛并无什么大碍,只是有些面无血色,以为她是过度惊吓所致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而又问两个丫鬟道:“可看清是什么人救了我们?” 惜茵答道:“是个一袭青衣的妙龄少女,她将车马停当后,唤醒了我和连衣便绝尘而去了。倒像个从天而来的仙子一般。” 正文 第8章 初到阮府 惜茵答道:“是个一袭青衣的妙龄少女,她将车马停当后,唤醒了我和连衣便绝尘而去了。倒像个从天而来的仙子一般。” 阮歆媛闻言微不可闻的笑了一声,果不其然如她猜测的一般,那少年果然是女扮男装。又思量一番,才佩服这神秘孤月庄的主上思虑周全,若是由男子护送她们回府,在大晋如此注重名节的国度里,难免遗人口舌,她本就不得宠,只怕处境会更加窘迫。想来上次她落水惜茵等也说是一位艳莺姑娘将她送回庄中的,只是不知今日这位少年,是否还是那位艳莺姑娘。 只是这孤月庄的人与原主素未有过什么来往,行踪如此神秘莫测倒真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还有一点可疑之处,看那神秘男子出现的时机正巧,倒像是预先早就知道她们会在此地受劫一般,看来此事定然暗藏玄机,绝不会是一次普通的挟持那么简单。 教养嬷嬷却显得十分失落。连连叹气道:“救命大恩,你们这两个小丫头怎么不想法将那位侠女留在府上,也好隆重感谢一番。真是失礼,倘若传了出去,旁人还以为我们阮府的人不识礼数,定要笑话一番。” 惜茵刚刚劫后重生,心中还难免有些惊悸,又平白的受了这一番斥责,不由得撅起了嘴巴。可是顾忌着对方是资历颇深的教养嬷嬷,也不敢还嘴,只得将头偏向一边,暗暗的怄起了气。 倒是连衣急忙接过话茬说道:“嬷嬷有所不知,并非我二人不想将恩人留下,那女侠言辞甚少,叫醒我们之后便绝尘离去,我们俩一心牵挂着小姐和嬷嬷的安危,这才没有追上去。看那女子像是江湖中人,想来也不会顾及估计这些小节。” 教养嬷嬷笑着说:“你这小丫头倒是口舌伶俐,乖巧懂事,想必也是跟在你们小姐身边耳濡目染的吧。来,扶我一把。” 连衣急忙上前扶住教养嬷嬷的一只手臂,将她搀扶下马车,又转而想去扶阮歆媛。 阮歆媛在惜茵和连衣二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传说中京城有名的阮府,在原主的记忆中从小就在破落的庄中长大,对于阮府竟是一无所知。这样也好,阮府内并没有熟悉原主之人,自己正好可以率性而为,不用担心会被人怀疑,她的嘴角不禁又擎上了一抹笑痕。 只见面前的宅邸红墙金瓦,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丞相府”。好不气派!阮歆媛不禁在心里暗暗赞叹道,她前世也曾在影视荧屏上看到过某某王府某某官邸,当时并无什么特别的感受。如今身临其境感受却完全不同了,眼前的建筑虽非富丽堂皇但是却威严无比,隐隐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贵气。 “小姐,”教养嬷嬷见阮歆媛一时失神,以为这位庄子里出来的小姐是因为没见过什么世面而看呆了,低声唤了一声,“这便是阮府了。小姐一路奔波辛苦了,请随老奴进来。”前行了两步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似的,顿了足回过头来向阮歆媛道:“恕老奴多嘴,一路上老奴教给小姐的府中的规矩,不知小姐可还记得?” 阮歆媛听闻此言不禁笑了,犹是阅人无数的教养嬷嬷都差一点看呆了,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女竟然可以笑的这么妩媚动人,好一个天生的尤物!阮歆媛缓缓开口道:“嬷嬷一路上悉心所教,歆媛字句铭记在心,嬷嬷可要我阐述一遍?” 教养嬷嬷连连摆手道:“老奴不敢,小姐天资聪颖,我方才询问一番,也是怕府中规矩众多,小姐万一稍有疏漏惹得夫人不高兴...”言尽于此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在场的每个人都已经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阮歆媛心里也明白这教养嬷嬷口中的夫人便是现镇国公的嫡次女,如今丞相府里唯一的丞相夫人苏氏了。在原主的记忆中对这苏氏可是惧怕的要死,原主生母襄阳郡主与这苏氏本为丞相平妻,郡主难产去世之后苏氏便一人独占了丞相夫人的名头,还巧言令色将原主驱逐出府。由于丞相钟情襄阳郡主,而阮歆媛生的与其生母又有几分相似,因此苏氏可谓将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阮歆媛不由得冷笑出声,“夫人不高兴又如何,我可是堂堂阮府唯一的嫡长女。难道只因她一时喜乐还能将我逐出府去不成!” 此言一出,惜茵和连衣的脸色大变,急忙拉住阮歆媛的袖子示意她噤声,又连连左右顾盼,确定了附近确实无人才深抒了一口气。惜茵终是沉不住气的,开口道:“小姐,这里可不比庄上,祸从口出,万万不可随心而言啊。” 教养嬷嬷也一时呆住了,在庄中看到阮歆媛颇为贤淑懂事的模样,她才刚刚放心下来,可是才刚一到丞相府竟如此出言不逊。教养嬷嬷刚想厉声斥责几句,抬眼看到阮歆媛的一双眼睛,双眸凌厉狠冽,像是被关在牢笼中饿久了的野兽盯着猎物的那种眼神。被吓得不由咽了咽口水,话说出来也柔软了几个度:“小姐说的是,只不过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还是不要发生冲突的好。” 阮歆媛也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她前世最厌恶恃强凌弱机关算尽的女人,方才不小心表现了出来。也稍微收敛了一下情绪,温温柔柔的说道:“我方才只是一句无心之说。还请嬷嬷不要放在心上。” 教养嬷嬷看着面前这个判若两人的少女,一时狠厉非常一时又大家闺秀一般,心里暗暗觉得这个久离阮府的大小姐似乎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软弱无比。看来府内以后都不会太平了,她略尴尬的咳了两声道:“小姐这是哪里话,老奴怎敢。请小姐随我来。” 阮歆媛看到教养嬷嬷这个样子,知道她心中并不信自己刚才的话只是一句戏言,但是她也懒得再多费口舌,只是默默地跟在教养嬷嬷身后,惜茵与连衣也一左一右的跟在阮歆媛身后,一同入了丞相府。 一路上连廊迂回,绿树成荫,亭台鳞次,山水小园络绎不绝,两个小丫鬟一路看也看不够,还一边惊呼一边为阮歆媛介绍着。阮歆媛却无心欣赏好风景,面对未知的一切,纵使她是身经百战的雇佣兵,心中也难免有些忐忑。前世的经验告诉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可并不擅长与女人勾心斗角。 正文 第9章 沐浴洗尘 教养嬷嬷带阮歆媛一行人走过长长的一条连廊,在丞相府东侧院落后殿的一处偏殿前停了下来。阮歆媛举目看了一眼,原来这偏殿名“瞻霁楼”,相比较前面那些富丽堂皇的正殿稍显简陋,但却清幽雅致。尤其是偏殿左方的那处青石假山,上有水声潺潺,山后有一大块空地,正适合用来练武,甚合阮歆媛的心意。 “小姐,一路舟车劳顿,再加上途遇变故,老奴看小姐衣物上沾染了污秽,烦请小姐先在这里沐浴更衣,梳理一下仪容。”教养嬷嬷边说着边推开了瞻霁楼的门,一时间灰尘四起,教养嬷嬷和两个小丫鬟都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这该死的奴婢!”教养嬷嬷怒道,“我临走之前便吩咐了要下人将这间偏殿打扫干净,小姐回府后是要住在这里的。怎么...咳...这都多少时日了,这么点差事竟然还没做好!” 阮歆媛只看了一眼便通晓了个中缘由,她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大小姐,即便在阮家庄中也受尽委屈,甚至连卑贱下作的奴仆也敢对她动手动脚。更何况来到了阮府呢,大家都知道她的处境,谁又会冒着开罪夫人的风险来为她打扫屋舍呢。 这样想着,阮歆媛眸中的寒意又增了三分,她冷冷的说道:“丞相府中家大业大,想必内务也极其繁忙,府中丫鬟琐事诸多一时忘了也是有的,教养姑姑也不必动怒。” “谁说不是呢...”教养嬷嬷见阮歆媛给了自己一个台阶,刚想顺着话茬说下去。可是回过头看到阮歆媛脸上肃杀的表情,喉头的半句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转而说道:“只是这里实在无法住人,倘若小姐不嫌弃的话,可去老奴屋中稍作小憩。” 阮歆媛不动声色的说道:“谢过嬷嬷美意了,不过我自幼在乡野庄中长大,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这偏殿灰尘虽盛,但是嬷嬷也见过了,比起我在庄中居住的屋子不知好了多少倍。我们主仆三人自行打扫一番便是了,还请嬷嬷先去通报丞相和夫人一声吧。” 嬷嬷见她这样说,也没再多说什么。应声道:“这样也好,只是委屈了小姐...” 阮歆媛心想,这算什么委屈,真正的委屈,在阮家庄中这身子的原主不知经历了多少倍。表面上她却笑靥如花的对着教养嬷嬷点了点头,教养嬷嬷转身刚要退下,阮歆媛又叫住了她。 “小姐可是还有什么吩咐?”教养嬷嬷疑惑道。 阮歆媛张了张口,做出难以启齿的表情,犹豫了几秒后才说道:“我既要沐浴更衣,不知嬷嬷那里可有换洗的衣裳......” 教养嬷嬷闻言大吃了一惊,“小姐......入京没有带换洗的衣物吗?” 阮歆媛答道:“带是带了,只是......” 惜茵心直口快的抢过话茬接着说道:“教养嬷嬷有所不知,那张大家的奴大欺主,吃穿用度方面处处克扣我家小姐,我家小姐素日里的衣着皆是破破烂烂的,唯有这一身衣裳还是年节迫张大家的给小姐新做的,只是......如今又染上了血污。” 教养嬷嬷听完脸色大变,连连怒道:“真是岂有此理!小姐在庄上之时为何不说?倘若老奴知道张大家的贱婢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定会为小姐讨一个公道。” 阮歆媛见这嬷嬷脸上的怒意非浅,料想她是真心实意。心中一阵动容,笑道:“嬷嬷帮我拿回被她们强占的母亲留下的首饰,歆媛已经十分感激了。又岂能再劳烦嬷嬷。” 教养嬷嬷又行礼道:“小姐这是要折煞老奴了,老奴岂能担得起小姐用‘劳烦’二字!小姐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一声便是了。” 阮歆媛被这教养嬷嬷繁琐的礼节和规矩弄得有些不耐,因此也不再多言什么,命连衣与惜茵侍奉她沐浴,教养嬷嬷见状也识趣的退了下去。 室内白烟袅袅升起,似是到了蓬莱仙境一般,偶然可见少女粉藕般的玉臂缓缓挥动,扬起水花飞溅,时而还夹杂着些许花瓣轻扬。阮歆媛惬意的将全身都浸泡在水中,室内静谧无声,温软舒和的水包裹了她的全身,她感觉周身的疲意慢慢消散,不论是在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舒舒服服的泡一个澡了。 “小姐,水温可还舒适?是否还要再加些温水?”惜茵关切的问道。 “甚好。”阮歆媛畅意的闭上了眼睛,任凭思绪飞扬,刹那间她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一页页,有些是她前世的回忆,有些是原主今世的记忆,最终停在了入境途中遇刺的那一个片段。阮歆媛睁开了眼睛,轻声唤道:“惜茵,连衣,你们凑过来些。” 惜茵本就在阮歆媛左右调理水温,连衣便有些远,正在汤池另一端挑选花瓣,听到阮歆媛的召唤便将手中的提篮放在一旁,也走了过来。 “小姐有什么吩咐?”二人齐声道。 “吩咐倒是没有,只是我又回想起途中遇刺之事,有些后怕。你们两个当时就那么直接昏厥过去,万一没有那侠女相救,你我主仆三人岂非都要落入那歹徒之手?” “小姐说的是,只是......”惜茵也回想起当时情景,仍是抑制不住内心惶恐,一张小脸吓得惨白,“那歹徒当真是骇人极了!都是青面獠牙,张牙舞爪的,我和连衣被他们从马车中抓出来,看到遍地的尸体......啊!”说着说着,她忍不住叫了一声,险些又昏过去。 连衣看着惜茵的样子,不禁笑着打趣道,“什么青面獠牙,竟被你说的像是一群妖怪一般,我看你是被吓破了胆,什么都没看清便昏过去了吧。” 惜茵恼道:“你还不是一样晕过去了,还好意思笑话我!小姐,你看看她......” “好了好了,你们二人也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阮歆媛忍俊不禁道:“不过今日之事想来确实后怕。你们想想,倘若你们没有晕过去,遇到歹徒奋力反抗的话,尚有一丝生机。但你们如此昏了过去,还不是予取予求?”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一时间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阮歆媛接着说道:“今日我便教你们一招必要时用来保命的方法。”说着,她伸出纤纤素手,将右手按在檀鼻下方的人中处,接着说道:“你们看到我手指按的这个位置了吗,倘若下次遇到危险时就大力按住这个位置,可以让你们保持清醒不至于昏厥过去。” 惜茵和连衣又是相互面面相觑,半晌才依样将手指放在自己的人中处按了一按,感觉并无什么异样。看着她们半信半疑的样子阮歆媛也懒得多做解释,日后她们总会用得上的。 没多久教养嬷嬷便回到了瞻霁楼,说老爷和夫人近日出门采风,不在府中。因此这几日大小姐可以熟悉一下府中的生活,不必急于拜见,同时带来了一桌可口的饭菜和几件时令的衣裙。阮歆媛只淡淡的谢过了,两个小丫鬟却是兴高采烈的又蹦又跳,主仆三人用过晚膳后便早早歇下了。 一夜无梦。 正文 第10章 高放纸鸢 第二日一大早阮歆媛便醒了过来。 她看惜茵与连衣睡得正香,阮歆媛也不忍吵醒她们,便轻手轻脚的起身,独自穿起了衣裳整理好妆容。好在她前世的经验轻功了得,并没有惊醒两个安眠中的丫头。 轻轻的起身推开门,畅意的呼吸着清晨的空气,阮歆媛只觉得神清气爽。不由得纵身一跃,跳到假山后的那片空地上,想要操练一番。假山旁有一小片竹林,高山流水,茂林修竹, 甚是清雅。阮歆媛随意取下一截竹支做剑,在空地上腾跃挪转,武起剑来。这是前世养成的习惯,每每没有任务之时,早上起来总要操练一番才吃早餐,对于她来说,一身武艺并不仅仅意味着高额的佣金,更加意味的是保住自己的命。 随着空地中倩影的舞动,竹叶纷纷应声落下。风起叶落,再加上少女娉娉袅袅的身姿,不堪一握的柳腰,那场面甚是柔美。只是没过多时,阮歆媛就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了,她只得无奈的撇下竹枝,扶着假山上披满青苔的石板喘了几口气。 这原主的身子真是羸弱无比,经过她这些时日的调养锻炼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起色。想是长年累月营养不良所致吧,原是马上要行及笄之礼的年纪,发育却这般迟缓。阮歆媛摇了摇头,此事急不得,只能从长计议了。 这时惜茵与连衣也睡醒了,发现大小姐不见了纷纷惊呼起来。阮歆媛恐惊扰到旁人,急忙应了一声,走出了竹林。 “小姐!”惜茵与连衣双双扑了过来,“小姐醒了怎么不叫醒奴婢?这一大早寒深露重的,小姐跑出去万一受了风寒。可该如何是好!” 阮歆媛慵懒的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娇气,早起看你俩睡得正香,就没忍心喊你俩起来。刚才独自一人在庭院中走了走,我看院中那一方竹林长势甚是喜人,不觉多看了一会。” 两个丫鬟这才抒了一口气,连衣笑道:“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要我说,这竹林倒是更配小姐呢!” 阮歆媛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连衣,你竟还懂得诗书?” 连衣垂下头说道:“连衣幼时有幸识得几个字,后来服侍小姐,小姐从不吝将藏书分享与我们。如今一时没忍住班门弄斧,倒是让小姐见笑了。” 阮歆媛抓住连衣的一双手,摇晃道:“怎么会见笑呢,我素闻古人言:‘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我却觉得女孩子沾染些书香之气,当是一番风情,断然不俗的。” 不甚精于诗书的惜茵见状,佯怒道:“小姐这是在嫌弃惜茵目不识丁咯。” 阮歆媛头也没回的说道:“整个庄中就数你嘴皮子最犀利,若是你再懂些诗书道理,可叫别的丫鬟婆子怎么活啊!” 一时间主仆三人言笑晏晏,竟都没觉察到门外站了一个人。 来人正是教养嬷嬷,她深知府中下人们势力的嘴脸,一大早她便吩咐小厨房为阮歆媛准备了早膳。亲自送了过来,正巧看到殿内主仆三人打成一片的场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脸上也泛起了些许怒意。 “咳!咳咳!”教养嬷嬷刻意提高音量清了清嗓子,屋内三人才发觉到她的存在,急忙停下了举动,惜茵与连衣走到门口,向教养嬷嬷施礼问安。阮歆媛也急忙整理了一下方才因打闹而扯皱的衣襟,微微颔了颔首,问候道:“嬷嬷早。” 教养嬷嬷吩咐随性的侍女将食盒放在桌上,也回礼道,“大小姐早安,老奴特意吩咐了小厨房准备的早膳,请大小姐享用。” 阮歆媛淡淡的说:“有劳嬷嬷了。” 教养嬷嬷转身刚欲出门,想了想又转回过来,对阮歆媛说道:“大小姐......老奴有句话还要叮嘱一番,老奴知道大小姐与随身这两个婢女感情颇深。但是大晋朝最讲究等级尊卑,奴大欺主其罪当诛,以前在庄中倒是无妨,只不过如今入了相府......”略一停顿之后,教养嬷嬷又接着说道:“若是大小姐当真为了这两个奴婢好,还是要注意一下尊卑有别的。老奴告退。” 用完早膳之后,阮歆媛只觉得屋中憋闷,两个丫鬟也都离府良久,此刻也急不可耐的想要在府中游览一番。阮歆媛想着既然丞相与夫人不在府中,她初来四处转转想必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因此便命惜茵和连衣为她简单梳妆,打算在这相府中转转。 此时已近阳春三月,天气回暖,各种花儿也都争相开放了起来,正是踏春采风,高放纸鸢的好时节。惜茵这丫头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只纸鸢,也叫嚷着要带上,阮歆媛不想扫她的兴,便应允了。 阮歆媛穿了一身素色棉帛的襦裙,只在裙裾和衣领处简单的绣了几朵祥云,脸上也只是薄施粉黛,却越发衬得她眉不画而黛,唇不抹而红。三人行过连廊,看过桃园杏园走过亭台春榭,一路上不少侍婢奴才都偷偷侧目,不知这位面生的绝色佳人是谁。 “小姐绝代芳华,一路上大家都在偷偷侧目呢!”惜茵得意洋洋的说道。 “惜茵!”阮歆媛低声说道,“不可多言。” 三人七拐八拐的也不知走了多远,终于找到一处空旷的草地,各色野花鳞次栉比开放,倒显得草地生机盎然。这片草地空旷平坦,视野开阔,风儿势头又足,因此她们决定就在这里高放纸鸢。 惜茵与连衣一人抓住纸鸢一边,阮歆媛负责牵线奔跑,她身手敏捷,一下子就将那纸鸢放的极高,似乎要飞入天际了一般,惜茵与连衣不由得拍手称好。 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了另外一只纸鸢,饶是阮歆媛努力躲闪但是风还是将两只纸鸢缠在了一起,紧接着只见那只华丽硕大的孔雀彩鸢的线似乎断了,直拽着阮歆媛的燕子风筝一同坠了下来。阮歆媛急忙跑上前去想看看纸鸢损坏了没,这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极为愤怒的女声:“是谁这么大胆!敢在本小姐的地盘放纸鸢,活的不耐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