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尘   菡若对着镜子打扮了三个小时,用笔在脸上描了又画,画了又描,怎么也把额头上的紫色胎记描不成一朵花,终于无奈放弃了。这块胎记伴随了她三十年了,任她用尽办法都遮不住、抹不掉,就长在额头正中眉心处,有核桃那么大,即便留了刘海也遮不住,任谁都无法忽视。看了看腕表,时间快到了,菡若立马换上精致的帝奥定制高级刺绣纱裙,拎着今年流行的一款爱馬仕限量款印花包包,开着mini宝驹代步车出了门。
  今天要赴一场很重要的约会。嗯~~~具体来说是相亲会。
  菡若是一个蜚声世界的中医专家。她出生时脸上就有一块紫色的胎记,因为太丑被父母遗弃,在孤儿院也没少受孩子们欺负,经常对着她的脸庞指指点点。好在她学习成绩很好,又乐于助人,人际关系也不至于太捉急,一路倒也磕磕绊绊地长大了。大学里她学了中医药学,由于学习能力强,天赋极佳,毕业后以优异的成绩成功进入了国内一家著名医院。工作中边学习边研究,短短十年就攻克了一系列疑难杂症,获得了令人瞩目的中医研究成果,成了中医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在成功帮一些受病痛折磨多年求告无方的病人解除困扰之后,来专门找她的客户越来越多,她的名气也越来越大,渐渐地感觉医院已经不能满足她的需求,就在三十三岁的时候成功创办了个人诊所。由于她精湛的医术、深厚的知识储备和孜孜不倦的研究精神,使她在中医药方面的建树令人仰止。中医本来是越老越吃香的行业,然而她三十多岁取得的成就让一些老医师都自叹弗如。她的诊所开设三年后就已经迈入国内一流行业,五年后就已经成为行业标杆了。她对中药的研究之广、之深可以说在近现代史上无人能出其右,对中草药的运用也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社会上的权威机构曾用生僻的方子煮了汤药让她辩药,她只轻轻一闻就能把成分辨认了个八九不离十。更是成功恢复了一些失传的古老药方。对菡若来说,收入早已不成问题,她早就摆脱了幼时的困窘生活。然而虽年近四十,她仍扎扎实实地做着单身贵族,成了名副其实的“齐天大圣”。
  一切都是拜额上这块胎记所赐。菡若越长大越孤单。周围认识的朋友都一个个结婚了,她却由于胎记的原因一直未曾恋爱。
  其实菡若左看、右看、远看、从背面看都是个美人胚子,可惜脸上那么大一块胎记任谁看到了都会吓到。真不在乎容貌的人有几个?有慕名而来的相亲对象一看到她的真容就目露难色,欲言又止。条件好的都不那么愿意将就,贴上来的一看就是想吃软饭形容猥琐的爬爬虾。菡若能力出众,又不想随便找个人凑合,就一直单身到了现在。
  刚开始的时候同学、朋友们搞聚会什么的都愿意叫上她,菡若有些社会活动,又一心扑在工作上,闲暇时间本就不多,也不觉得无聊。后来大家渐渐都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就很少搞这些社会活动了。
  菡若每天下班回到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没有一个人作伴,偶尔累了想放松旅游一下也找不到人陪,渐渐感到单身的坏处来。
  师长朋友们深知她的境况,帮她张罗了无数次相亲都不能成功。后来年龄稍大之后,大家怕刺激到她,也渐渐不再提这事了,为了避免她触景伤怀,也都不好再邀请她参加他们的家庭聚会。
  菡若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寥落。不免生出许多心酸落寞,又难以与人分享。
  可能单身久了老天总会眷顾一下吧!菡若终于等来了自己作为老剩女的春天。
  大学里暗恋过的学长莫白美丽的校花妻出轨了,他怒而离婚,并把孩子的抚养权要了过来。他听说菡若还没结婚,想起这个小师妹的才华着实让人欣赏,性子也不错,虽然丑了点,但经过一次婚姻的他觉得美丑也就那么回事,看久了都一样,只要能安心过日子,对孩子好就行了,就托了熟人来说项。
  莫白人品上佳,事业略有小成,有一个业绩不错的广告公司,外形条件又好,妥妥的一枚黄金单身汉。和菡若大学时候就认识了,也算知根知底,又不嫌弃她丑。菡若心里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的。守候多年终于遇到了良人,菡若这段时间都激动不已。为了今天这个约会,她在一个月前就开始筹谋了,专门定制了一套高级时装,又化妆把胎记稍微遮掩了一下,就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前面就是约好的咖啡店了。菡若远远看到莫白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口,心里一阵激动,抬脚一踩油门就冲了过去,没注意到斜刺里冲出一辆重型卡车,直直撞了上来。
  “嘭”地一声巨响,菡若一命呜呼。
  菡若还未察觉到疼痛,就感觉灵魂被一股莫名的巨大力量抽取,直向天界飞去。眼看着下面街道上的莫白一脸震惊,继而大步飞奔向“自己”。自己银白色的代步车已经被撞得面目全非,宛如一个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团。菡若拼命挣扎,却无能为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菡若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色彩暗淡的世界,到处昏天昏地,一片暮气沉沉。她的灵魂在天地间飘飘荡荡,不知所往。
  路过一条旁边开满荼蘼的彼岸花的暗黄色河流时,她低头无意一瞥,蓦然发现自己脸上的紫色胎记还在。用手揉揉眼睛,再仔细看,确实还在,顿时悲怆不已。没听说过灵魂还长胎记的!这是说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要长个大胎记被人嘲笑吗?
  正懊恼间,忽然暗沉沉的天空中出现一线亮光,宛若天幕被生生撕裂开了一样,一个皂衣白靴的玉袍使者从远空中走来,一步千里,手中拿着一道玉帛,发出白蒙蒙的光芒。
  “菡若仙子听令:今西湖仙子、百花仙子、邀月仙子、鸿雁仙子等一干女仙人间历劫未竟凡尘,留有遗愿,致使千万年来苦修未得精进,然天庭职司不得擅离,故特敕尔代各女仙凡间重生一次,了其遗憾,助其圆满!”
  玉袍使者读完旨令,对菡若和颜悦色道:“仙子,鄙人是晋江仙人,乃王母娘娘麾下一名仙官。王母娘娘怜惜你化神时候遭遇天劫,致使灵魂上残留一道紫色残迹,又念及你在天庭当差时候聪慧勤勉,众仙膺服,故赐你这等机缘。只要能得到九位女仙的真心祝福,你脸上的胎记就会永远消去,恢复绝色容颜。”
  菡若惊得瞠目结舌,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道:“我……是……是仙子?!!”
  晋江仙人见她懵懵懂懂的样子,抚掌笑道:“罢了罢了,这事也怪我,竟没想到你还没恢复记忆。”说罢捏指掐诀,抬手一个印记打入菡若的额头。
  菡若脑中灵光一现,这才想起前尘来。菡者,菡萏也,即指莲花。原来她是天宫瑶池中的一株紫莲,日夜吞吐天地精华,如此经过千年万载,她终于化神脱形。然而在她化神时却遭遇了雷劫,故此灵魂上留下了这道紫色胎记,无论她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消去。后来在王母身边当差,由于是植物仙灵,对草植有天然的亲和力,天赋极强,一通百通,又是王母看着成仙的,深得王母器重,王母就让菡若做了身边的百草仙长,掌各类草植灵仙的管理。菡若处事公正严明,平时又十分勤勉,对各草木灵仙的了解如数家珍,深得众仙敬服。
  这大概就是她对中草药天赋极强的原因吧!菡若默默地在心中吐槽。这一辈子,自己做了三十多年的光棍女,临到末了桃花终于来了,却遇上车祸一命呜呼,到了阴间又发现自己原来是神仙,这是怎样一种复杂的感觉?
  天庭中的众仙多的是草木禽兽化形而来,什么没见过?并不因为她脸上的胎记而对她别眼相看。然而女儿爱美乃天性,她自己心中时常自卑。此次去往凡间,她托生之后的肉身上竟然也长出了这一胎记,平白受了凡人许多嘲笑,实在令她气闷不已。这胎记和自己是永生永世相伴不离的节奏吗?
  现在乍然听到有办法消除胎记,纵然可能麻烦一些,菡若也欢喜不已。
  晋江仙人问道:“菡若仙子,你可愿意?”
  菡若忙答道:“我愿意,菡若谨遵圣意,定当不负所托!”
  “好!各位女仙在自己凡间肉身上都留下了一抹神识,你代她们重生后自然知晓她们每人的前尘往事。在凡人世界,仙子附身的肉体凡胎将不能使用仙力。相信以仙子的慧智这必不是什么问题。等到集齐九位女仙的真心祝福,菡若仙子额上的印记必会退化消除。这既是你的劫数,也是你的缘法,望仙子好自珍惜。”
  “可是我这胎记……会一直都在吗?”菡若摸了下自己额间的胎记,犹疑着问道。要是帮人重生后还带着这胎记,先不说好不好看,光这份怪异就会给自己增加很多难堪。
  “哈哈哈……”晋江仙人很没形象地大笑了起来。
  菡若透明的面颊上微微泛红,尴尬不已。
  末了,晋江仙人掐动口诀,伸出食指在菡若额间点了一下,道:“你放心吧!我已为你施了法术,重生后你额间的胎记会表现为一颗胭脂痣的样子,未免引人注意,本仙人还把他移到了你耳垂下方。好好完成任务,本官也在期待得见菡若仙子绝丽容颜的一天。这就去吧!”
  晋江仙人拂尘一扫,菡若顿觉一阵天旋地转。 正文 西施想要的人生(一)   “夷光,夷光,快醒醒!”
  一绿色宫装女子可着劲地摇晕倒在地的粉装女子。菡若被摇得头晕目眩,勉力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姿容妍丽的美人儿正焦急地看着她,眼眸中透着关切。默一思索,她知道自己穿越到了春秋末期越国的西施身上,眼前这位就是和她一起被称为“浣纱双姝”的大美女郑旦。
  “姐姐,我这是怎么啦?”菡若只觉浑身无力,想要站起来,却只能倚在郑旦胳膊上。郑旦急忙和丫鬟扶起她,解释道:“你刚才刚会了客卿回来,就突然晕倒了。范公子请了郎中来,说可能是水土不适,你又素有心疾,身子虚弱,再加上远离故乡,思念父母之故,内外交集,就晕倒了。你且好生歇息吧!外面的人范公子已经打发走了,还亲自给你抓药去了。待熬好了药喝上几付便好。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左右我们在京都有范公子照料,不会有什么事的。”
  菡若一听,细一回想,西施和郑旦确实已经随着范蠡来到了京都,知道无法回头了,只能按照范蠡给她规划的人生走下去,便叹了口气。郑旦看她神情恹恹的,只当她还不舒服,便又宽慰了几句,让她在房中好好歇息,就告辞离去了。
  
  菡若想到范蠡一会还要来,也不想见他,便吩咐了下人待会范蠡来了之后告诉他自己已经休息了,让下人把药留下便是。
  菡若把人都遣出去后,从妆镜盒中拿来一面光滑的雕花铜镜,镜子里的自己肤白赛雪,眉目如画,云鬟雾鬓,容貌佚丽。乍然变成大美女,菡若还真有些不习惯。
  她把铜镜挪到脸侧,看到自己的右耳垂下一颗嫣红的胭脂痣,心下稍定。之前经历的一切恍若梦境一般,看到这颗痣,她才能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
  
  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绣着金丝缠枝牡丹的红绡纱帐,菡若陷入了沉思。
  根据脑海中的记忆,西施生于越国诸暨的苎萝村,字夷光,父亲砍柴卖薪、母亲织布浣纱以为生计。父母感情融洽,只得西施这一个孩子,自然宠得如同掌上明珠一般。然而家中贫困,只得温饱,西施倒也没有那么多娇骄之气。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西施晓得父母劳苦,六岁后就跟父母说不能做家中无用之人,开始跟着母亲浣纱。
  郑旦长西施两岁,是和她一同浣纱的姐妹。郑旦自小容颜艳丽,美丽出众的女孩朋友都少,因为身边的人很容易被衬成绿叶。第一次见西施时看她那么个小小的玉雪可爱的人儿伸着如莲藕般的小胳膊去舀水,担心她掉进浣沙溪里去,就把自己的那块浣纱石让给了她。那块浣纱石不高不低,石面刚好和水面齐平,表面光滑平整,浣纱甚为方便。如此一来二去,两人渐渐成了好姐妹。加上两人皆美貌多才,远胜于常人,朋友稀少,颇有惺惺相惜之感,感情越发融洽。待两人逐渐长大,便被乡间传为“浣纱双姝”。
  待西施十二岁的时候,和郑旦两人正在溪边劳作时,遇到了四处游览的范蠡。当时他峨冠博带,着玉带长袍迎风而立,恍恍然如谪仙一般。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一见到便倾心不已。
  当时越王勾践已被吴王夫差打败后放回越国,正遣范蠡四处寻找美人献于吴王,一方面讨好麻痹吴王,一方面这些美女若能为吴王宠幸,也可为越国传递消息,反过来帮越国影响吴王,助越王报仇。
  西施和郑旦两人美丽倾城又各有特色,西施性格清冷,气质出尘,如天外飞仙,不染人间浊色。郑旦则如最艳丽的牡丹,美色慑人,让人一望便再也转不开眼睛。范蠡初见这对姐妹花,眼光一亮,心道真是天助我也,便设计把她们带到了京城。
  根据西湖仙子西施神识中留下的前世信息,范蠡在她们进京前就大肆传播她们的美名,以至于在他们进京时引来行人争相围观,结果造成交通堵塞,寸步难行。 带到京都后,给她们在最繁华热闹的西街上买了一栋华丽的阁楼,装饰得奢华无比,尔后四处张榜:欲见越国最美女子者,付钱币1文,仅限三天。榜后注明时间地点。
  告示一经贴出,四下轰动。西施和郑旦登上朱楼,凭栏而立,飘飘然似仙女下凡。观赏者排成长龙,为一睹双姝芳容,慷慨解囊,有的竟付两三次之多,真是百看不厌。三天下来,范蠡所得金钱无数。进京后,他为示公而无私,把这些钱都交到了国库。
  
  不得不说,范蠡真是个经商的天才。在民风这么淳朴的春秋时期都能想出这种招数!一文钱不多,贩夫走卒都付得起。越国“最美女子”的噱头足以引得任何人围观。大家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再加上只有三天内能观美人风姿,万人空巷的局面是显而易见的。范蠡靠这个主意在短期内也收入了不少钱,然而赚钱倒在其次,西施和郑旦的这个名声打出去后,吴国的探子自然会把消息传去夫差耳里。勾践再把两个美女送去,夫差心悦之下,自然会对勾践更为放心。你看别人都把越国最好的美女给你送来了,没有藏私,这不是对你的恭顺是什么?
  眼下正是这三天中的最后一天。郑旦所说的会客卿就是指西施和郑旦在阁楼上接受人观看一事。
  西施和郑旦对范蠡情根深种,被范蠡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感动于他的深明大义,心甘情愿去吴国做间谍为越国效力。
  然而范蠡表面上看去是个翩翩佳公子,有情有义,实际上对她们只是利用的罢了。否则怎会让她们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事?
  虽然时下女人地位比较高,并不像后世那样讲究三从四德、足不出户,但也没有在街上故意让人出钱来看的道理。如果西施郑旦两人不去吴国,在越国嫁人,这事对她们的名声是极为不利的。更何况,郑旦的死……
  菡若蓦地感到一阵心痛,这是西施心中遗留的悔恨和痛苦,她目光冷凝,狠狠咬了咬唇。
  郑旦和西施情同姐妹,因为比西施稍为年长,平时多照顾于她,西施也一直把郑旦视为自己的亲人。即便两人爱上了同一个人,也没有生分。甚至因为不愿西施伤心,郑旦渐渐收敛了自己的感情,多番促成西施和范蠡,使他们之间的情谊日渐加深。
  这段感情成了范蠡控制西施的利器,他许诺待得国仇得报之后就带西施泛舟西湖,不问世事,执手白头。
  后来在吴国宫中,吴王对西施郑旦两人真诚以待,千娇万宠,情真意切。少女的心都是容易感动的,总不好意思太辜负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人,时间长了两人看到吴王就愧疚,自然不好意思刺探更多的消息。
  郑旦由于之前对范蠡用情较浅,在这种情况下,慢慢对英武睿智的吴王动了真心。勾践和范蠡怎么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就设计杀了她,嫁祸于吴王,让西施以为吴王不过是把自己姐妹当玩物,新鲜时千恩万宠,予取予求,腻味了就凉薄无情,草菅人命。怀着为郑旦复仇的心思和对恋人的承诺,西施死心塌地做了越国隐藏最深、对吴王影响最大的一个间谍,直到吴国国破,吴王为了保护自己血染黄土,范蠡转手把自己献给了勾践,她才得知当年真相,悔不当初。
  西施落入勾践的魔爪,摆脱不得,最后惨死,不能善终。所谓范蠡和西施辞官隐居,泛舟西湖不过是老百姓的美好想象而已。
  原主西施的心愿是能够摆脱勾践和范蠡的控制,不再沦为别人的棋子,好好和深爱自己的夫差相亲相爱,痛痛快快地过自己的人生。另外要阻止郑旦被人利用而死,让自己的好姐妹也能有一段好点的人生。
  现在西施和郑旦已经被带到京都会稽,在范蠡的设计下芳名远播。过几日她们就会和其他负有盛名的美女面见国王勾践,最后被定为越国最美女子,接受为期一年的严苛训练,最后送往吴国献给夫差。
  菡若穿来的不早不晚,事情还没发展到最后,尚有可为,然而西施和郑旦已经被控制在范蠡手中,逃不走了,只能暂且配合他的计划进行。
  
  融合完西施的一抹神识,菡若微闭双眼,思忖着如今只要按照范蠡原先的安排休息几日,等待面君即可。但绝不可让他发现自己已经不一样了。否则以他的狠辣,自己和郑旦必留不得性命。只有让他觉得自己对他极为崇拜迷恋,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即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才能获得安全。之后这一年多时间少不得要继续与他谈情说爱,互诉衷肠。想起来真是肉麻。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就与勾践范蠡这对豺狼斗上一斗,看我素手翻乾坤,自己主宰自己的人生,潇洒快活地活一辈子吧!
  想通此节,菡若和衣卧下,修养精神,翻过不提。
  
  三日后一大早,郑旦就高兴地跑来西施房间,“妹妹妹妹,我刚才出门遇到范公子来,他说有重要消息要告诉我们!”
  活音未落,西施,也就是菡若,瞥见郑旦身后一人缓步而来,白袍博带,丰神俊逸,端的是气度不凡。 正文 西施想要的人生(二)   范蠡进门便看见一身月白衣裙的西施正要起身,便忙赶两步过来按下了她,“夷光妹妹切勿起身,你大病初愈,还需好生修养才是,万不可如此多礼!”
  “少伯哥哥来看我们姐妹,我们怎能失礼呢!”范蠡,字少伯。原主对她平时甚为亲昵,平时都称呼对方的字。西施忍下心中的恶寒,模仿记忆中原主的口气故作羞怯道。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不能让他起了疑心。
  “妹妹何必如此客气!你和旦儿就如我的家人一般。”范蠡上次给西施买了药回来被下人阻住,心中本还稍存着几分纳闷,这几天又忙,有几日没见到西施,见西施如今情态与往常无异,便放下了心来。摇开手中扇面,面带得色道:“今日来见两位妹妹,可是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一是明日大王就要面见两位妹妹了。两位妹妹天姿国色,才情动人,必会被大王选中,拔得此次举国选美之头筹。”言罢,觑眼看着两人,等待她们的反应。
  西施和郑旦不出所料地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郑旦欢喜道:“若果真如此,还要多谢公子的恩德。”西施满面喜色,又转而捏着衣襟,迟疑道:“如果被大王选中,是不是就要住到宫里了?”眸色中含着一丝担忧,顺利地让范蠡和郑旦以为她是在担心入宫以后不能见到范蠡了。
  范蠡站定到西施面前,目光温柔似能滴出水来,“妹妹放心,此次宫人选中后会由常乐司统一教导,我负责百司事物,必会对你多家照拂的。”
  鬼才担心,西施心理默念道。这次选的人都是作为间谍培养的,自然不会入宫由王后管理。范蠡一手主导了这次间谍行动,自然由他进行训练。刚才表达的小小担心,只不过是为了表示自己对他的信认和依赖。
  西施温顺地点点头。范蠡对西施的表现很满意。美人儿谁不喜欢?何况是有倾城之色的美人。但是和举国之利比又算什么?范蠡虽为越国的相国,但骨子里就是个典型的商人,任何事都要计算一番利益得失,。他投资勾践并不是因为爱国之情,而是为了通过帮助落难的国君,坐收举国的利益、成全百世之名罢了。所以即便西施和郑旦再好,他也会把他们都送出去做棋子。而且这两人初尝□□,对自己颇有心意,这实在是控制她们再好不过的利器了。
  郑旦见此情景,眼神稍显落寞,很快又被她收敛了起来。不是早就决定了不掺和进去了吗?她自幼家境贫苦,由于姿容出众交不到朋友。好容易碰到了西施妹妹,两人处得比亲姐妹还亲,却又喜欢上了同一个人。她一向照顾西施成习惯了,怎忍得姐妹为此离心?所以她才一直对范蠡客客气气的,坚持叫他“范公子”,不肯和西施一样叫他“少伯”,还帮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就是怕越陷越深。一个人都痛苦,总比三个人都痛苦来得好吧?
  郑旦的失落被范蠡敏锐地捕捉到了。然而他不动声色,继续说道:“第二个好消息,便是我已派人去接你们双方父母,大概半个月后就会到京都。到时候让他们住到我的府中,由我亲自照顾。伯父伯母们年纪大了,又分别只有你们一个孩子。你们走到哪里他们都会挂心不已。在京都你们可以经常和家人见面,岂不乐哉?”又转向西施,疼惜道:“夷光妹妹也就不会再过于忧心、思念亲人而晕倒了。”
  我勒个去!西施快呕死了,还要做出感激涕零、喜极而泣的样子。范蠡做事着实周全狠辣。把他们父母接来照顾不过是个借口,真实目的是为了控制她们两个。如果她们两个有一点点不听话,西施毫不怀疑她们的父母马上就会成为威胁她们的工具,照顾立马就变成了拿捏。如此,即便她们以后在吴国想有什么异心,也不敢了。
  郑旦倒是真的感动了。她拉着西施,对着范蠡深深地拜了下去,“公子如此为我们着想,我们姐妹无以为报,请受我们一拜!”
  “两位妹妹万万不可如此,这都是我应当做的!”范蠡连忙扶起二人。享受着两个美女感激的眼神,范蠡心中无比受用。
  “衣着妆饰,我已经为两位妹妹准备好了。两位妹妹今日好好休息,明日以最好的状态面见大王,定能一鸣惊人!”
  范蠡让下人把东西都放到了屋中,稍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去。
  西施假装体弱,并未送他。
  郑旦送范蠡到门口。范蠡离去前轻声对她道:“伯父素有喘疾,我已叮嘱下人们途中多加注意。我已延请了京都中的一位名医,他治疗喘疾颇有心得。待伯父进入京都便可得到妥善医治,你就不用担心啦!”
  说罢告辞离去。
  “公子!”郑旦喊住范蠡,看他住了脚步,回转身来,踌躇半晌,只是作了一揖,轻声道了一句:“多谢公子!”
  没想到公子这么细心,连这个都替她想到了。郑旦感激之余,心中涌起了一丝甜蜜,继而又是惆怅。这么好的男人!可惜我们姐妹爱上了同一个人……
  范蠡精明世故,阅人无数,看着郑旦的复杂神色,心中如何不知她在想什么。点了点头,便挥袖离去。
  既然郑旦决定偷偷恋慕着自己,那就让她暗恋好了。本来两个美女朝夕相处,要让她们都深深爱上自己,甘为自己赴汤蹈火,光体贴和平等相待是不够的,很容易生出矛盾来不说,也可能让两个人都投入不够多。郑旦决定收敛感情,促成自己和西施,反而是件好事。
  少女的感情岂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自己明面上和西施频繁,做出情深意重的样子,郑旦必然感到一些失落委屈。自己再装作不经意地对郑旦适当多表达些体贴关心,总给她一丝希望,不愁她不心动。这样明着暗着都把两个人的心都攥得紧紧地,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庄严肃穆的大殿,只有黑、红二色,所有装饰都显得古朴简约。越王勾践直身端坐于王椅之上。
  自被吴国打败后,勾践为了保存越国,不得已请降,自称奴仆之国,并甘为夫差拉车。后通过行贿大臣,被赦免回到越国。为了时刻记着自己所受的侮辱,勾践撤去了宫中所有奢华的装饰用具,只留下必须之物,裁剪了一半以上的宫用之人,并于寝殿中悬了一枚苦胆,每顿饭都要尝尝苦味,提醒自己不能忘了在吴国的苦难和耻辱经历。
  不得不说,勾践确实是一代枭雄。他每日身着粗布衣裳,顿顿只吃粗粮,经常跟百姓一起耕田播种。并令王后带领妇女养蚕织布,发展生产。勾践夫妻与百姓同甘共苦,激励了全国上下齐心努力,奋发图强。勾践又能够合理采用大臣的建议,使用多番计谋,到后来一举灭吴雪耻。
  如今勾践眸色暗沉,凝视着殿前的十名美人。美人们身着各色华服,亭亭玉立,顾盼生辉,在这般简朴的大殿里依然显得美不胜收。
  这些女子,是越国层层选□□的最美的女子了,却都要送到吴国去。
  众美人等人对君王的想法浑然不觉。按照礼官的安排逐一上前面圣,展示才艺。
  
  西施和郑旦穿的都是范蠡准备的衣饰。西施着一套湘妃色绣金线缠枝海棠裙,外披一层莹白轻纱,梳飞天髻,头插一根碎玉望月簪,额间缀着一颗蓝色宝石。轻轻舞起飞天舞,恍如流霞飞转,九天仙子欲飞离人间,气质清绝出尘的而又平添尊贵之色。
  郑旦穿的是一套绯红色绣银线牡丹长裙,梳流云髻,缀红宝石碎钻流苏步摇,看起来风流婉约,妩媚入骨,明艳动人。轻轻弹起琵琶,喉清韵雅,动人心弦,绕梁不绝。
  两人表演完毕,就退回队伍中,静待其他人的表演。
  能到这里来的,自然都是色艺双绝之辈。西施和郑旦家境贫寒,于歌舞上未必就比得过他人。然而也因家境贫寒,更好控制,所以她们注定会拔得头筹。而西施年岁更小,更容易把控,所以越国第一美女的头衔注定要落到她身上了。
  勾践鹰隼般的目光落到西施和郑旦两人身上。她们清绝无双的面貌,还带着一丝天真懵懂。
  好一双未经雕琢的美人啊!这样的颜色和气质,也容易让夫差放下戒心,放心宠爱。
  勾践当然不是第一次知道她们。早在之前范蠡就跟自己详细汇报过这些女子的家世、秉性、才德,还有她们的画像,暗暗定下了最符合要求的这十个人,以及最终的名次。然而见面后他还是被惊艳到了,阴沉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贪婪凶狠。
  早晚,这些人都会是自己的,只会在自己的寝殿中莺歌燕舞、辗转承欢!
  
  勾践的心理活动众人当然不会知道。
  
  表演完毕,众女子都在外殿等候。少顷就有宦官出来报了名次。西施果然位列榜首,郑旦紧随其后。西施心下一抹了然。 正文 西施想要的人生(三)   上殿谢恩后,十位美人被内侍带到了越王夫人雅鱼处聆听训导。
  雅鱼被称为“君夫人”,她深爱越王,曾随勾践到吴国为奴,饱受欺凌,却对勾践一直不离不弃,和勾践一起引导臣民努力于发展国内民生,使越国强盛起来。是勾践的得力助手,颇受臣民爱戴。
  雅鱼在寝殿中接见的众人,穿着庄重的王后衣袍。看到美人们都到了之后,她起身道:“众位妹妹是我们越国最好的姑娘,本应承欢父母膝下,在越国安度一生。然而吴王却下了敕令,要求越国进献最美的女子,使你们不得不远嫁吴国。这都是我和大王的过错,让我们越国子民不得不受此苦楚。然而吴王好色,越国势微,大王也别无他法,只能依赖各位妹妹能得一二宠幸,看在故国养育之恩的份上时时规劝吴王,若有对越国不利的消息时能尽量通融一二,稍为护佑家乡的父母乡亲。我和大王就感激不尽了。雅鱼在此先行谢过。”随后对众人躬身一礼。
  一国之后的大礼众人哪敢接受,忙纷纷拜下,言称自己生是越国人,死是越国鬼,走到哪里都不敢忘故国的养育之恩。能为国家略尽绵薄之力,实属个人之幸。若能帮到越国,自然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雅鱼满意道:“既然如此,雅鱼定当尽全力帮助妹妹们获得吴王宠幸,也免后宫倾轧,平白做了牺牲。众位妹妹也要守望相助,切不可相互倾轧内斗,伤害了自己人,便宜外人。”
  众人唯唯称诺。
  “依我看来,真正的美人必须具备三个条件,一曰美貌,二曰善歌舞,三曰体态。尔等各有千秋,然而未尽其极致,未必能保证得宠。故接下来两年中,我会亲遣得力的嬷嬷并礼乐司教习教汝等歌舞、步履、礼仪等。希望你们能勤加练习,不负我与大王的期望。”
  众美人纷纷行礼谢恩。西施一直隐在众人中毫不出头。
  前世,西施被范蠡背叛,落入越王勾践之手后,誓死不愿侍寝。勾践恼羞成怒,要用西施的父母进行威胁,是雅鱼将他劝住了。然而之后她却对西施说:“越国复仇大业刚刚完成,大王却为一女子屡动肝火。况你有祸国之色,吴国刚为你而亡。越国实在担不起风险。所以你必须死,而你的父母,国家会安养他们。”
  随后雅鱼冰冷地命侍卫将西施用帛绢束住,捆上石头,扔进了西湖里。
  原主并不恨雅鱼。可是心有不甘。勾践复仇没有错,雅鱼一切言行从国家出发,也不算错。可是凭什么让自己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牺牲品呢?凭什么付出一切后还遭背叛?凭什么不能好好地安度一生?
  越国又不是自己的,越王和范蠡等人也谈不上对自己有恩,他们所有的帮助和支持背后是彻彻底底的利用。自己的人生,因为爱上了一个错误的人,卷入了别人的爱恨情仇中,成了一个可怜的悲剧。因被利用而崭露头角,又因被利用完了而身死。
  
  雅鱼便将她们安排在了靠近礼乐司的一处偏僻宫殿。越国战败后,后宫再未增添过嫔妃,越王夫妇又大量裁剪宫人,是以现在宫中只有几位早年跟着越王的妃子和少量必需的宫女,集中住在邻近的几处宫殿。其它的宫殿除了洒扫的宫女,平日并没有人去,都渐渐荒凉了。
  美人们住的地方偏僻而靠近礼乐司,也是为了管理和教习方便。宫殿里面景致却不错。亭台流水,奇石娇花。两人住一个小院子,十美人分住了左、右偏殿,平时在正殿训练。
  除了管理日常起居的宫女外,雅鱼给每人赐了一名贴身宫女,以后离宫后也会跟着她们伺候。
  不用说,这些贴身宫女都是经过培训挑选的,既能帮助她们,也是越王的耳目。
  西施和郑旦的贴身宫女分别叫香兰、红果。
  前世的时候,香兰一直陪西施到最后越王复仇成功,是她“间谍”生涯的得力助手。却在西施落入勾践手中后,不见踪影。
  红果在郑旦死后声嘶力竭地指认吴王辜负了郑旦的一份深情,始乱终弃,明知郑旦怀孕生病也不给她看病吃药,指使宫人苛待郑旦,活活将其折磨而死,随后撞壁自尽,成功地让西施以为郑旦是死于吴王之手。
  显然,这两个人对越国忠心耿耿,可是对西施郑旦二人并无忠心。
  然而西施郑旦二人现下并不能表达出对她们的不放心,否则只会引起越王和王后的疑心。非但如此,未免引起她们的警觉,在这王宫里和去吴国之后,还要多多地倚重她们。
  此后众女就在宫殿及礼乐司内修习歌舞礼仪。
  
  半个月后的一天,众女在礼乐司练舞完毕,正在休息时,有一灰衣侍从来到西施郑旦二人面前禀道:“两位美人,贵人有请,请随在下来!”
  西施郑旦两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便道:“劳烦带路!”
  侍从把他们带到了一处偏僻宫院,便退下了。前面正站着一个白袍男子,正是范蠡。
  西施适时摆出一脸激动的神色,甜声叫道:“少伯哥哥!”
  范蠡宠溺地抚了抚西施的头发,问道:“你二人在宫中这段时间可好?”言罢瞥向郑旦,端的是不偏不落。
  “劳哥哥挂心,一切还好。”西施道,“只是想到要远离故国,前途叵测,心里甚为忐忑。”言罢一副忧伤模样。
  “不要过于担心,我们的人会为你们铺路的。”范蠡安抚道,“今天来,是想给你们二人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西施扬起亮晶晶的美眸,心思电转:按照前世的记忆,应该是范蠡把二人的父母接来了。
  “二位随我来便可。”范蠡随即转身,带西施郑旦两人坐上了一辆马车。
  不久,马车在范府门前停下。范家世代经商,堪称豪富。然而在当前的国家形势下,也一收奢豪之气,把值钱的家当都收了起来,然而纹饰建筑仍能看出一些底蕴,整座宅院显得古朴大气。
  范蠡把西施郑旦二人带到一个雅致的偏院中,园中还有一座假山和一个小型鱼池,喂养着几只红鲤。进入正堂,西施郑旦兜头便看到了正坐在客位上的四位老人。
  “父亲!母亲!”西施和郑旦齐声叫到,向各自父母扑了过去。
  西施的父亲抚着女儿的头发,颤声道:“孩子,你受苦了!”
  “女儿不苦,倒是让父亲、母亲为孩儿费心了!”西施抱着低泣的母亲回道,“对了,父亲、母亲,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此事说来还要多亏范大人。你们走后,我和你娘看到枕下你留的书信,心中俱是担忧不已。后来与你郑伯父、郑伯母商量,想要进京都看你,碍于你母亲体弱,又没有银钱,不能成行。好在范大人留下了人手,三不五时周济一下我们,还告诉我们你俩的消息。半个月前,范大人着人找到我们,说你因为想念我们竟然晕倒了,希望能接我们来京都居住,你们两个也放心。我们合计了下。我和你郑伯父都分别只得了你和旦儿这一个姑娘,在你身边我们才能放心,所以都来了京都了。”西施父亲细细说道,
  “都是女儿不孝,拖累了父亲母亲。”西施蹙眉微颦。
  “说的哪里话!我们在家穿的的粗布麻衣、绳编草鞋,在这里穿的是绫罗绸缎,精致靴覆,吃的好喝的好,就是来享福的,那里说的上拖累?”西施父亲瞪着眼睛说道。
  西施心里知道,此时人乡土观念浓厚,轻易不愿离开故土。况且两地气候不同,旅途奔波必然也吃了不少苦。现在虽吃好喝好,到底寄居在别人家,即便没人苛待他们,可是哪里会有自己家自在?父亲是为了安慰自己特意这么说的。当下眼圈微红。
  范蠡上前道:“两位妹妹放心,我定会将伯父伯母们当做我自己的父亲来孝养,必不会让他们受什么委屈的。”
  “多谢范公子了!”郑旦感激道。
  “两位妹妹如我的亲妹妹一般,你们的高堂就是我的高堂,何来‘谢’字一说。” 范蠡说的冠冕堂皇,“诸位慢慢叙谈,我去置办家宴,伯父伯母们初来乍到,小侄为你们好好洗尘。”随即退下。
  西施郑旦与各自父母互诉衷肠,告诉了他们各这段时间自的际遇。当然没提去吴国做间谍的事,只说被选上美人后,被大王王后接见,目前在宫内居住。范蠡待她们如知己,多番照拂,请父母在这里安心住下。
  其实不住下也不行,范蠡此举表面上是让两人与父母团聚,实则也是把她们父母放在身边为质的意思。
  西施自然不会把这点说出来。几位老人都是朴实的人,不擅掩饰,若是流露出来反而不利,不如糊里糊涂的好。
  晚上几人团聚欢宴,言笑宴宴,自不必提。 正文 西施想要的人生(四)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一年的时光转眼逝去。
  这一年中,西施郑旦等人出落得越发动人,歌舞曲艺等也练至精熟。十位美人各具妍姿,都有动人之处,定有一二能入得吴王的眼。
  除了像西施郑旦这种从小一起长大彼此没有秘密的姐妹外,其他人并不了解彼此的任务,也不晓得别人是否跟他们一样是间谍。每人身边的贴身侍女都是精心培育的眼线,负责替她们出主意、传递消息、监视她们,然而她们并不知晓。
  范蠡禀告越王勾践十位美人已培训完毕。越王和王后设宴招待她们,给她们家属赐下娟帛钱财,为她们践行。
  终于要去吴国了。西施郑旦已经提前两天与父母告了别。此去山高水远,怕是再难相见。越王必会牢牢的将众美人的家眷捏在手里,名为妥善照顾,实为人质。无论吴国覆灭与否,恐怕都是永别了。
  告别宴上,越王勾践和王后雅鱼拿出了一坛极品胭脂醉。雅鱼说是她们当年大婚时亲手埋下的,本来是想给他们的大公主出嫁时用,没想到遭逢国难,如今众位美人就是越国最好的女儿,因为国家孱弱不得不嫁到他国,国王王后深感愧疚,今日就当是嫁女儿了,希望众美人到吴国后不要忘了故乡的人在惦念着她们。
  雅鱼的一番话言辞恳切,感人泪下。
  这个胭脂醉,跟后世的女儿红极为相似。在女儿家出生的时候,由父母亲手酿制,埋在地底,在女儿出嫁的时候挖出揭坛。酒香能飘十里,使人闻之皆醉。哪家的女儿红好,就代表这姑娘在家比较得父母疼爱,有家人庇护。旁人不能随便欺侮。
  
  每个姑娘一生只能有一坛此酒。越王和王后拿出了为大公主酿制的胭脂醉,当即感动得好些人眼眶都湿了。
  雅鱼亲手为众美人一一斟酒。众女持杯,一一出列表诉忠心。
  西施注意到这坛酒倒到最后一位美人处刚好倒完,勾践和雅鱼案上是宫人另外斟的酒。
  这酒清凉甘冽,色泽微红,醇香异常。西施细细闻去,竟然闻到了一些药味,掩盖在酒香中。西施不能使用仙力,但她五识通明,异于常人。摇晃手中杯,轻轻一嗅,便知道了其中的猫腻。菡若前世对中草药研究颇深,虽未专门研究绝育药,但翻阅古籍时也略有涉猎。加之超强的辩药能力,即便比之药仙也不遑多让,立即明白这是绝育药无疑。
  回想上一世,这群女子中没一个诞下孩子的,原来根源在这里!可是郑旦去世前是怀过一次孕的,难道另有原因?
  不管是怎么回事,勾践和雅鱼给众女下绝育药是事实。
  考虑的真是完备啊!女人有了孩子,出自母爱的天性也会为子女筹谋,说不定就会对越国产生二心,想要扶持自己的孩子为吴国君主。勾践和雅鱼这么早就杜绝了这一情况的发生,不可谓不筹谋深远。只是不知其中有没有范蠡的手笔。
  西施前世的记忆中并无这一情节,可见至死也不知道这么回事。
  好在这时的人袍袖宽大。西施攥着自己的杯子,以衣衫掩饰,偷偷将杯中酒倒掉,倒入之前饮用的普通水酒,看起来和先前一样。郑旦就坐在她旁边。西施作势和郑旦抱头痛哭,借机将自己的酒和郑旦的换了,再将杯中酒重新换掉。
  如此这般一番,身上急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大家情绪都很激动,没有人发现西施的动作。她也学其他人的样子,端酒上前表达了一番自己忠君爱国之心,然后一饮而尽。没有任何人发现其中端倪。
  范蠡亲自送众美女到吴国。一路上对西施郑旦二人嘘寒问暖,颇多照顾。给他们讲吴地的风土人情,讲她们父母的殷切嘱咐和期盼,保证会帮她们孝养父母,请她们放心。
  路上遇到了一次土匪抢劫。一群黑衣壮汉拿着大刀见人就砍,众美女吓得肝胆俱裂,然而死伤并不多,反而是范蠡为救西施胳膊挨了一刀,流了很多血。
  前世中就在这天晚上,西施经过剧烈的情绪起伏,怀着感动和愧疚,将自己交给了范蠡,从此只认范蠡为自己的良人。
  然而重生的西施知道这只不过是范蠡的计策罢了。就是为了让西施对他死心塌地的,完全信重于他。故此在那柄大刀砍来的时候直接假装吓晕了过去,自然没了后续情节。
  队伍里那么多人,只要避过那个乱夜,范蠡想要得到西施并不容易。
  为了让范蠡放心,西施醒来后就承担起了照顾范蠡的责任,亲手为他换药洗伤口,每每还躲起来哭泣,在他睡着实际上假寐的时候抚摸着他的面颊,说了很多心中只有他一个人,此生只为他而活的话。让范蠡心中虽遗憾未能得手,但也安心没有再使这种计策。
  
  吴国都城姑苏城水草丰美,气候怡然。西施她们走了月余终于到了姑苏。
  看着前面繁华的都城,西施紧紧拉着范蠡的手,转身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少伯哥哥,你答应我,待大业完成之后,一定要带我隐居西湖,我们一生一世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放心!我答应你的话,绝对不会改变的。”范蠡轻轻抚过西施的额头被风吹乱的发丝,许诺道。
  不会改变个屁!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前世的西施,被范蠡的这句承诺骗了一辈子。这一世,你对我有多虚伪,我就让你有多后悔,西施暗暗想道,表面却郑重地点了点头,堆出满眼的信赖。
  
  吴国的宫殿明亮宏伟。
  夫差在进行朝议的景福宫中接待了十位美女,赐予位份、住所。吴国宫人按照在越国时评的名次介绍众美女。十位美女皆被夫差定为美人。
  越国把她们的画像和才艺皆早早的报备了过来。夫差早已一一阅过。但是见到西施时还是眼前一亮,“你就是‘沉鱼’美女西施?”
  果然有倾城之貌!夫差心中暗叹。
  “沉鱼”美女!
  西施知道,这又是范蠡故意递给吴王的消息。
  当日范蠡、西施、郑旦三人泛舟湖溪之上,本来在水面欢快跳跃的鱼儿在西施来了之后都在水里不动了,这其实这是西施作为“西湖仙子”的原因,鱼儿们摄于仙子威严自然不敢胡蹦乱跳。范蠡并不明所以,只是打趣说鱼儿是见到西施的美貌自惭形秽不敢出来了。
  范蠡把这个消息事情透漏给吴王,自是希望让吴王对西施产生几分特别的兴趣,增加宠幸她的几率。毕竟她是看起来最好掌控的人啊!
  “回王上,臣妾正是西施!”西施屈膝行礼,云鬓低垂,露出右耳垂下血红的胭脂痣。
  夫差看到这枚胭脂痣,心神一动,心头涌上一抹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来。然而不及捕捉便稍纵即逝了。
  
  夫差细细端详西施,心中愈加满意。他的后宫美人众多,丰艳妖娆、才艺高绝者众多,如西施这般如仙子般清艳脱俗的却绝无仅有。她就如一汪清泉,一下子进入了他的心里。
  “据闻你擅于舞蹈,不如即兴舞一曲吧!”夫差酷爱响屐舞,不知这种大众舞蹈这位清绝如仙的美人舞来会是什么样子。
  “臣妾谨遵圣命!还请大王稍待片刻”西施即刻退下换装。
  响屐舞是此时民间的传统舞蹈,与现代的“踢踏舞”有异曲同工之妙。西施脚穿木屐,着白色羽衣,腰系粉色轻纱披帛,衣帛上缀满金色小铃铛,随着音乐舞起婀娜身姿,翩翩然如花间精灵。木屐踏在木板上,发出沉重的“铮铮嗒嗒”声,和裙上小铃清脆欢快的“叮叮当当”声相互交织,别有一番迷人的风味。
  此时舞蹈的形式多从人民的日常活动脱形而来。西施气质脱俗,身段袅娜,舞出来别有一番风韵。
  夫差看的愉悦非常,抚掌笑道:“不错不错,果然不愧是越国第一美人!以后就住在碧洼馆吧!”
  “臣妾谢过王上!”西施作揖感谢,既不疏离,也不过于讨好吴王。
  吴王点了点头,继续分封剩下的人。
  郑旦住在流朱殿,离西施的碧洼馆不远。
  碧洼馆临湖而建,内有流水回廊,树木苍翠欲滴,布局精致,犹如一块碧玉。郑旦的流朱殿则是姹紫嫣红,繁花尽开,好一派热闹景象。可见吴王对她们是费了心思的,赏的馆舍都很符合她们的个性。碧洼馆和流朱殿不远,她们也可以经常互相走动。
  当晚吴王并未宠幸任何人。据说是大臣伍子胥向吴王建言将越国进献的美人全部杀掉,说越王进献美人是为了刺探吴国消息,惹了吴王大怒。
  西施是记得伍子胥的。前世的时候有一位越国来的美人怀孕过一次,伍子胥直接奏请吴王将那美人连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杀害,防止越人窃取国器。还说为了防备越王勾践,所有越国进献的妃子都不能怀孕,否则都要母子一并处死,以防万一。
  不得不说伍子胥的政治敏锐度着实很高,他也绝对的忠君爱国,可是也未免太无情了些。女子何辜?幼子何辜?
  当时西施郑旦为了帮那名美人保住孩子,在范蠡的建议下向吴王告状伍子胥拥兵自重,意图染指国嗣,意图不轨。夫差一怒之下赐了把剑给他,说他要是再试图残害皇子就自杀吧!
  伍子胥刚烈至极,直接自杀了。但那个美人不久还是死了。范蠡说是伍子胥留了后手杀了她。
  现在西施知道了众美人都吃了绝育药的事,自然不认为那位美人真的会怀孕。只怕是范蠡挑拨夫差和伍子胥君臣的一个计策罢了。
  总之,伍子胥的死,为越国进攻吴国除去了一大阻力。
  后来郑旦触怒夫差,被禁于自己宫殿内,据红果说郑旦怀了孩子,被夫差禁足后不久就流掉了,郑旦很快惨死。
  这也是前世西施最不能原谅夫差的地方。没有了伍子胥,没有人会威胁到她们的孩子,结果郑旦的孩子却因为夫差的原因没有了,她自己也很快丧命。
  现在想来郑旦怎么会怀孕呢?既然早在去吴国之前所有人都服了绝育丹,怀孕说不定也是范蠡他们买通太医,用药物制造的假象罢了。
  郑旦作为弃子,真是被他们利用到极致。前世的自己也真是可悲!
  如今自己和郑旦身体并没有受损。如果夫差真心待她们姐妹,未尝不可以和他好好过一辈子。
  当然,前提是她们能摆脱勾践范蠡的控制。
  
  之后的日子一如前世。吴王夫差把新入宫的美人挨个宠幸了个遍,堪称雨露均沾。
  再往后随着相处日久,夫差渐渐有了偏好,再到后来,西施和郑旦果然成了后宫中最受宠幸的人,如并蒂莲花各自盛放。一起进宫的其他人要不受了冷落偏安一隅,要不犯了罪过受到处分,西施并没有太过关注。
  夫差并不是只钟情于一人的人,他爱美女,但心里有了谁,也会一心一意对她好。他会在她和郑旦生日时专门送她们礼物;知道她俩爱吃家乡的山笋,会专门派了人千里迢迢去采摘;有了好东西,总会第一个送到她们这里来。他就像初懂□□的阳光大男孩,总会不自觉的对她们好。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
  加之夫差长相魁伟,相貌英俊,让人看着他的时候难免会忍不住怦然心动。 正文 西施想要的人生(五)   
  西施初次承宠后,香兰给她专门熬制了药汤滋补身体。
  西施借机发作,一把将补药打到了地上。浓浓的汤药溅得满地都是,汤碗也摔得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西施在香兰惊诧的目光中,肃然道:“我不会为夫差生孩子的。我是少伯哥哥的人,今生只愿为他生孩子。”
  然后她拿了一颗硕大的珍珠,塞给香兰,道:“你去买通一个太医,把他请来。”
  香兰请来了徐太医后,西施对徐太医说,“我素有心疾,在越国曾看过名医,说是我的体质不适合怀孕,否则会有性命之忧,劳烦您把这事告诉大王,万分感谢!”
  随后又赠给他一个汉白玉如意。
  徐太医欣然应诺。
  西施假装心疾发作,让香兰请来了夫差。
  夫差来了之后,徐太医装作刚诊治完的样子,对夫差说了西施有心疾不能怀孕的事。
  夫差当机立断就让太医院专门调制了不伤身还能调理身体的临时避子汤,用于宠幸西施后给她服用。
  西施假装不高兴的样子,一声不吭,侧身向里躺在床榻上。
  夫差轻轻掰过她的身子,西施眼圈微红,期期艾艾地向夫差喊道:“王上!”
  夫差紧紧地搂住她,安慰道:“你放心,好好调养身体,等身体好了在替我生个大胖小子。”
  虽然自己是假装的,但是听到夫差这么说,西施心中还是一片温暖。只是万一范蠡发现她和郑旦没有吃绝育药的事情,她们就不用活了,家人也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她不得不设计了这件事情,来光明正大地避孕。
  事后,西施把夫差开的药方给了香兰,吩咐道:“按这个方子多备些药,以后每次吴王来过后都煮了予我服用。”
  之后又把这个药方给了郑旦,跟她说两人暂时并不适合要孩子,这药能临时避孕,还不伤身,嘱咐她每次夫差宠幸后都偷偷服用。
  郑旦还怀着对范蠡的朦胧情思,很能够理解西施,就直接答应了。
  
  范蠡收到香兰、红果递出的情报,得意洋洋,果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对待女人,感情是最锋锐的武器。只要你能让她爱上你,她就能变成世界上最傻的生物,为你赴汤蹈火,牺牲一切,万死不辞。
  范蠡指示香兰、红果就按西施的意思办。这样光明正大地给她们服用吴王给的避子汤,也能长期掩盖她们已经被下了绝育药的事实。
  
  伍子胥还是契而不舍地时不时联合一些大臣要求吴王把吴宫中的越女都杀掉,或者赶出宫去。
  吴王总是置之不理。
  因为深处后宫,伍子胥难以抓到她们的把柄,就另辟蹊径要求吴王立以前吴国宫妃生的皇子友为太子。这样的话,除非友犯下重错,即便西施郑旦生下皇子,也不能因为吴王的偏爱而顺利继承大统。
  吴王虽年少就已继承王位,但是一直没有确立王后,所以没有嫡子。公子友是他的长子。
  吴王想了一天,答应了。
  
  西施郑旦她们一直没有怀孕的迹象。
  伍子胥等大臣并不知越国献来的这些美人都被下了绝育药。
  范蠡叮嘱了伯嚭等被越国买通的大臣不用理会这事。他乐得看伍子胥他们讨吴王的厌憎,不会让人提醒他们。
  伍子胥和吴王的关系越来越紧张。
  在公子友被立为太子后,伍子胥这帮忠臣才总算松了一口气,不再闹腾了。
  
  范蠡每月都会给西施和郑旦写信。由于她们俩的关系一直特别要好,如连体婴儿般不分彼此,所以联络渠道就并到一起了,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完全分开。
  范蠡在信中除了关心她们的境况外,总会旁敲侧击地问些问题,隔三差五地再谈一下他们父母的近况。如果他们给的信息不让人满意,信中就会出现她们的父母大病一场,范蠡百般求访名医为他们治病的情形。想要引起她们的愧疚从而更为卖力,又暗含着隐隐的威胁,像是警告她们必须要对越过的事情尽心尽力,她们的父母才会在越国得到尽心照顾。
  以前世西施对范蠡的信任爱恋,自是不会解读出后一层意思的。然而现在的西施早就看透了范蠡的虚情假意。
  她不是没有想过,让夫差直接向勾践施压接她们的父母过来。
  但是如果勾践说他们病故了,她又不能确定真假,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啦。
  只有让勾践和范蠡觉得自己和郑旦能牢牢吸引夫差的注意力,是有用的,一切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她们的父母就应该是安全的。
  西施和郑旦给范蠡的信中一般都是这段时间的经历,并未专门分析什么内容。让他自己去分析吧。反正这些香兰、红果都会报告给他,也瞒不住。信末再用几句话委婉的表达一下对他的思念,或者直接附两句离别的诗句,就足以稳住他了。
  
  夫差对西施和郑旦的爱恋越来越深。
  两个人都是极好的女子,美丽柔婉,一个浓艳娇妍如海棠,一个清丽优雅如水仙。她们并不如宫中其他女子般工于心计,为些许利益勾心斗角。她们也不是最会讨好他的妃子。然而他就是不由自主地被这种率性吸引。
  也许是生于帝王家看惯了各种尔虞我诈,见到这种率性自然的人分外觉得珍贵。他调查过她俩的背景,知道她们是生长于简单家庭的淳朴女孩。她们之间的姐妹真情亦让他觉得无比珍贵。
  有时候他会故意宠幸一个多些,冷落一下另一个,她们也不会因为这个争风吃醋而感情疏离,反而会互相帮衬对方。
  即便知道勾践送她们来的目的不纯,但他相信这么纯真善良的女子不会真的做出害人的事。
  从她们入宫后的表现来看,他的推测也是正确的。
  她们即便争宠,也不会过度,不会无所不用其极。更多的是一种“宠之,我幸;不宠,我命”,宠辱不惊的淡然。
  夫差的父亲去世的早,他早早担起了国家的重任。有时候累了,倦了,想要找个可以让他放心的人靠一靠,歇一歇,可是周围充斥着各种带着不同利益的人,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不能够实现。但现在,他终于有地方可以宁静的梳理一下心情,尽情的放松一下。
  在这波澜诡谲的后宫中,西施和郑旦就像两个异类。这样的人,一般在后宫是活不长的。
  夫差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的护着她们,保住身边最后的一些人性的温暖。
  伍子胥的提醒夫差并不是没听进去,然而对象是西施和郑旦的话他就觉得没必要担心了。这后宫之中有谁能说自己绝对的清白?她们俩不过是从越国来的而已。这并不算她们的错。即便勾践试图通过她们得到些什么,然而人心都是肉长的,对这种善良纯真的人来说,只要“授之以木桃”,必定会“报之以琼琚”。以心相交,必能以心换心。她们绝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
  
  西施发现郑旦最近越来越不对劲。
  没见到夫差的时候,她的话题百分之九十以上都跟夫差有关;提起他的时候有时兴高采烈,有时羞涩寡言;两人相谈的时候时时会心不在焉,偷偷拿眼瞟门口,没看到人会有一丝失望,看到是宫人侍从也会失望,只有看到夫差的时候会瞬间双眼亮成星星。
  有一次西施没打招呼就去流朱殿,竟然发现郑旦坐在窗下缝制男人衣袜!
  很明显郑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夫差。
  西施,也就是菡若并不吃醋。按照西施前世的情况来看,西施本身对夫差是有感情的。这时的人并不讲究一生一世一双人,按照此时人们的观念,姐妹二人共侍一夫反而是种美谈。
  菡若替西施重活一世,是为了过上没有遗憾的幸福生活。菡若对周围人付出真心,但并不打算付出专一的爱情。郑旦在西施的情感中分量很重,夫差是唯一真心对西施的男人,这两个人明显西施都不想伤害。所以如果可能,菡若会代替西施和这两人相亲相爱过完此生。
  可是郑旦喜欢夫差的事情若是传到范蠡那里,范蠡必然不会再容忍郑旦的存在,她少不得会落得跟前世一样的悲惨下场。
  于是西施以要给范蠡写信的名义,把香兰、红果支到流朱殿门口守候。然后关了房间门窗,拉了郑旦的手坐在榻上低声问道:“姐姐,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吴王殿下了?”
  郑旦闻言面上浮上一抹嫣红,尴尬道:“我……我……”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姐姐,你在我面前不要担心什么。你只要告诉我,是也不是?”西施盯着郑旦问道。
  郑旦害羞地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我早就看出来了。”西施坦然道,“你最近的表现太明显了。”
  “很……很明显吗?”郑旦不安道,“妹妹,我……”
  话没说完又低下了头。
  她不知道西施会不会支持自己的感情,大概不会吧!毕竟她们当初到吴国来,是怀着一腔热血准备帮助越王和范蠡刺探吴国消息,蛊惑吴王,帮助越国复仇的。而且西施又一直表现的那么爱慕范蠡,每次给范蠡的信都是她亲自执笔写的。自己爱上夫差,西施一定很失望、很伤心吧?
  郑旦心中升起了浓浓的自责和愧疚。 正文 西施想要的人生(六)   郑旦没说出口的话,西施也明白。
  怎样讲这个事情合适呢?
  不能跟她说自己是代西施重生的,早就知道了范蠡的狼子野心,对他一向是虚与委蛇。不然郑旦肯定接受不了,说不好还会把她看作怪物。
  西施也不想再让郑旦以为自己对范蠡依然情根深种而产生背叛了三人感情的愧疚感。
  是时候该告诉她真相了,不然说不定她会一直活在自责的煎熬中。
  “吴王是个好男子。”西施缓缓地踱向窗边,看着窗棂上映出外面疏朗的花枝,斟酌了下,慢慢说道。
  “什……什么……”郑旦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以为会受到西施的指责,万万没想到西施竟然会夸吴王。
  “我以前一直以为范蠡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子。我愿意为了他的理想牺牲自己的人生,远离故土来到吴国,只为成全他。”西施顿了顿,将手中绣着交颈鸳鸯的手帕展开,盯了片刻,惨然一笑,继续说道:“可是,有时候事情往往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样子。”
  “还记得徐美人吗?跟我们一起从越国来,来了没几天就早早殁于荷花池畔的徐美人。当时我刚好从旁边路过,就把她救了上来。我对所有人说当时她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死了,其实没有。当时我吩咐香兰去叫人,只剩我和她在一起。她昏迷了一会儿就醒转了。”
  “她告诉我,是君夫人赐给她的贴身丫鬟桂儿把她推下水的。因为她承宠后桂儿端来一碗补药给她喝,她略通医药,吃着不对,就偷偷看了药渣,发现是绝育药。大惊之下就质问桂儿为什么这么做。桂儿见事情败露,就告诉了她实情,说我们十人承宠后都会被下绝育药,我们身边的贴身丫鬟全是越王的人。越王和范蠡不会允许我们有吴王的孩子,只有这样我们才会一心一意地做他们的棋子,为他们刺探吴国的消息。”
  这件事情半真半假。西施救过徐美人是真,但是当时徐美人已经没有呼吸了,她是不是懂医药谁都不知道。后面的事情都是西施杜撰出来的。
  反正她们十人被下绝育药是事实。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不能生育意味着什么不需要多说。也只有这样的理由才能解释为何她不再心系范蠡,为以后她们摆脱作为棋子的命运做准备。
  郑旦瞠目结舌,脸色煞白,跟遭了雷击一样六神无主,“不可能吧……怎么会是这样……”
  即便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夫差,范蠡也是她心目中最为敬仰的大哥哥一般的存在,在她心中有着不可代替的地位。那样谈吐不凡、博学儒雅的人,竟然骗了自己吗?那她们之前在他的感召下冒着生命危险远离父母来到吴国,自愿为越国刺探消息,竟然只是个圈套?她们,只是棋子一般的存在吗?她这段时间不知不觉喜欢上了吴王,却又不敢说,纠结于国恨家仇和身上负的责任,只是个笑话?
  郑旦不敢再往下想,手中的针线都滑落到了地上。
  等等,“绝育药”?那我们……
  望着郑旦绝望得濒临崩溃的眼神,西施忙安抚道:“放心,我们俩没吃那东西。”
  “记得我给你的避子汤药方吗?当时我一心挂念着少伯哥哥,不愿为吴王生育子嗣,一时任性使计让吴王命太医开的,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竟然歪打正着。我们俩喝了避子汤,就不会在承宠后喝别的汤药。只要结果相同,他们也不再有给我们下药的必要。那个避子汤只是临时避孕,不会损害身体的。我还偷偷找可靠地太医检验过,没问题的。”
  “只是我们身边的香兰、红果都是君夫人赐下的人,能不知不觉给我们下药的也只有她们。我们以后要对她们暗加提防,但也不能做得太明显。我们的父母亲还在吴国,不能打草惊蛇。以后我们每次承宠后继续喝那种避子汤,暂时还要稳住她们。”
  也就只能这样了。
  郑旦今天受的刺激太大了。范蠡是她们最信任的人,却骗了她们。她先是震惊,后是绝望,现在回过神来,看着西施一副坚韧成熟了的样子,以前都是自己照顾这个小妹妹,现在却反过来要这个小妹妹保护她。西施对范蠡的感情比她还要深,当初刚知道这事时候的震惊、失望肯定比她尤甚。也不知道西施是怎么接受这件事情的。郑旦顿时就觉得一阵心疼。
  “妹妹,这段时间难为你了!”郑旦怜惜地看着西施,走过来双手抓着西施的小手,紧紧握在手心。
  “姐姐!”西施不由自主地鼻子一酸,扑到了郑旦怀里。这是原主的情绪。原主一直对郑旦的死懊悔不已,菡若也是真心喜爱这个单纯善良的姐姐。
  “姐姐,我们不该搅入别人的事情中去。我不想恨越王,更不想恨范蠡,但也不会再爱这个人了。他们的爱恨情仇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应该为家人、为自己好好地活着。”西施说完期盼地看着郑旦,希望她能做出跟自己一致的选择。
  郑旦看着西施亮晶晶的眼睛,慨然道:“嗯,为家人活着,为自己活着,不管他们的事情了!”
  西施破涕为笑。
  “姐姐,吴王是个好夫君,但你不要喜欢他得太明显了。香兰、红果都是君夫人所赐,我们送回国的信息都是经她们送出的,她们俩肯定跟我们不一心。如果被她们发现异样,怕是对我们不利。贸然动了她们,范蠡也会对我们起疑。谁知道这宫中还有没有其他越国的细作。”西施调整好心情,就细细地叮嘱郑旦。
  “嗯,我回头会跟红果说之前是为了邀宠才做那些事情的。应该可以遮掩过去。”郑旦迟疑着问道,“妹妹,你说,吴王若是知道了我们的事情,会不会原谅我们?”
  应该……会吧?
  西施决定跟吴王开诚布公谈谈。毕竟吴王上一世可是为了西施身死的。即便他不肯原谅她们,也不至于就要了她们的性命,最多不再宠爱她们罢了。如果是那样,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
  要逃脱越王和范蠡的控制,只凭她们两个弱女子肯定不可能做到。西施当初重生后就一直隐忍不发,也是为了撑到现在获取吴王的帮助。
  
  夫差最近觉得西施和郑旦都不太对。
  西施总是蹙着眉长吁短叹,问她也不说话,只拿忧郁的眼神看着他,欲言又止,搞得他心里毛毛的。郑旦每次见到他都叹口气避好远。他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还好好的反思了一下。可是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啊,一切不都跟以前一样的嘛!是不是这两人想家了?
  于是夫差专门从越国请了个名厨。
  
  这天西施和郑旦被请到了醉心亭小宴。醉心亭是御花园中的一个湖心小亭,离岸边百余米远,以响屐廊连接。
  没错,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响屐廊”。
  西施的“响屐舞”深得君心。前世夫差为西施专门造了一个响屐廊,命人将廊底挖空,放上大缸,铺上木板,人穿着木屐走上去发出“嗒嗒”的声音,就跟跳响屐舞一样。
  这本身是两人间的一种情趣,却被大臣抨击为夫差耽溺美色的象征。
  此生西施不想让他陷入恶名,就提议把这条长廊改造了一下,廊道上的木板铺成活动的,这样人走过的时候也会发出“响屐”的声音,廊下流水潺潺,倒也别有风味。
  “两位爱妃,快请进来坐。”夫差忙不迭地把两人让到了庭内,“看本王为你们准备了什么!”
  西施和郑旦入内一看,就直了眼睛。只见桌子上赫然摆着一碟翡翠烧卖,一盘蟹粉狮子头,一只拆烩鲢鱼头、一屉蟹黄汤包,一只三套鸭,配以各种精致小菜。满满当当的一桌越国名菜。
  “本王看你们最近不高兴,应该是想家了吧?本王请了个越国厨子,专门派人去越国搜集的最好的食材,给你们吃顿可心的。可还满意?”夫差笑看着两人,一脸“快感谢我吧”的表情。
  西施郑旦眼眶一红,又感动又愧疚。当即相视一眼,齐齐跪下,决定现在就把一切告诉吴王。
  夫差不想让下人打扰三人的小聚,早就把所有的下人都赶到了岸边。醉心亭周围布有帷幔,下人们远远地也看不清楚三人举动,倒是挺有私密性的。西施和郑旦也不用担心被香兰、红果看见。
  “大王,臣妾有罪,臣妾当不起大王的宠爱。”
  “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地上凉,快快起来。”夫差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伸手去拉二人。
  西施和郑旦跪地不起。
  西施轻轻拍了拍郑旦的手背,“姐姐,我来说吧。”
  “大王,我和姐姐当年年幼无知,被越王勾践和越国丞相范蠡骗到吴国来做细作,刺探吴国情报助越国复仇。后来见到大王,大王并非传说中的暴虐不仁,又对我们姐妹特别厚待。我二人常常心有愧疚,但是父母均在范蠡手中,不得已传递了一些消息出去。”
  夫差听到这些,并未觉得恼怒,这些事情本就在他的预期中,他早就在期待她们对他坦诚的一天了。
  “我们知道自己对不起大王,但是我们并没有特意刺探过什么机密消息,只是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传递了回去。我们身边的贴身丫鬟都是越王的人,这些事本来他们都会知道的。还望大王看在我们坦诚的份上,饶恕我们的罪过!”
  “先起来说话吧。”夫差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坚持让她们先起身。
  “大王不生气吗?”郑旦偏头看着夫差,眼神里充满希冀。
  “不生气。其实,我早就在等这一天了。你们没有让我失望。”夫差笑着搀起她们俩,眸若弯月般明亮。 正文 西施想要的人生(七)   “你们从越国来到我身边,勾践肯定会好好利用你们。但我看到你们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们俩是好姑娘。我相信,我只要一心对你们好,你们一定不会真的伤害到我。”夫差温暖的大手把西施和郑旦的小手仅仅包在掌心,定定的看着她们,语气中充满怜惜,“心里装着这么多事,这段时间一定不好过吧?”
  “大王!”西施和郑旦心中微酸,同时又麻麻痒痒暖烘烘的。
  相比于勾践和范蠡的虚伪阴险,夫差所展现的宽容坦诚是多么的珍贵!
  她们把勾践和范蠡的计划细细说给夫差听。
  夫差听前面的事情的时候面色还算平静,但听到勾践给她们十个美人下绝育药的时候,忍不住鄙夷道,“真是刻薄寡恩之徒!”
  西施和郑旦说完,又向夫差跪下磕头道:“大王,我们俩不想再做别人的工具。可是害怕父母遭了他们的毒手。还请大王施予援手,救救我们的家人!”
  夫差忙扶起他们,轻声安抚道:“两位爱妃放心,此事我们可以细细筹划。”
  
  这天他们一直聊到天光退去,暮色四合。
  离去时三人言笑晏晏,神情自然,对其他人并未流露出任何异状。
  香兰、红果等人只以为是一场普通欢宴,也未放在心上。
  
  此事过后西施、郑旦二人荣宠日隆,先后进阶为“夫人”,占据了吴王后宫三位夫人中的两个位置。“夫人”之上就是“王后”了,而夫差并未立后。后宫中的其他妃嫔渐渐成为摆设。
  夫差成日与她们俩一起厮混,有时候甚至懒得上朝。
  伍子胥等忠臣见夫差对朝政不若以往勤勉,更视这两人为红颜祸水,经常上谏要夫差远离她们,往往惹得夫差大动肝火,君臣关系日趋变差。
  
  两年以后,夫差终于动了封后的心思,召集群臣议事。
  伍子胥等大臣听到吴王要封西施为后,郑旦为贵妃,坚决反对。伍子胥更是声称这是亡国之象,吴王要是非得分封西施郑旦二人,更以辞官相要挟。
  夫差大怒,当场收缴了伍子胥掌管军队的虎符,令其回家思过,未经传召不得上朝。
  伯嚭见到夫差和伍子胥之间终于闹到了现在这个样子,抓紧机会向夫差进言曰:“立后乃天子家事,王上自专便可,无需任何朝臣同意。”
  夫差深以为然,很高兴他对自己的支持,当场嘉奖他黄金百两,上等丝绸百匹。并下令曰:“再有反对立后之事者,自己交了官印回家去,不用再来上朝了。”
  太仆狐冲、卫尉管华、郎中令伯子君等几名刚烈的臣子当场辞官。其他人再无敢言此事者。
  伯嚭又向吴王进谏道:“大王将立新后、贵妃,然而后宫宫殿皆为旧物,配不上新后和贵妃的倾世天姿。不如另建新宫,以彰显陛下对王后、贵妃的恩宠。”
  夫差高兴得哈哈大笑,夸奖伯嚭道:“爱卿真是深知吾心也!”当即着令伯嚭负责新宫殿的设计,并命名为“馆娃宫”,意思就是“美女所居之宫”。
  伯嚭为迎合夫差的心思,把馆娃宫设计得精雕细琢,极尽奢华。铜勾玉槛,遍缀珠玉,五步一花,十步一景,楼阁玲珑,金碧辉煌。
  夫差在朝堂上将馆娃宫的设计图展示给群臣看,让群臣补充一下还有什么不足。
  奉常吕玦是个正直的大臣,他看了这个图之后深觉不妥,就向夫差进谏劝勉道:“此宫殿过度豪奢,花费巨靡,恐怕要费尽举国之力才能建成,请大王三思!”
  夫差听后怫然变色,大声呵斥吕玦道:“三思什么!本王的王后,难道还当不起一个馆娃宫不成。”丝毫不听劝言。
  夫差又命太史曹卜算良辰吉日。太史曹算得次年的二月初八是两年内的最吉祥的日子,距此时仅有三个月时间。
  夫差立刻下令封西施父亲为“安乐侯”,郑旦父亲为“安平侯”,分别在扶苏城最好的地段赐下宅邸,命越王勾践亲自率人护送西施、郑旦的父母亲到姑苏城,参加三个月后的封后封妃大典。
  
  伍子胥在府中打探到吴王的作为,气得一把摔了他平时最喜欢的那套烟雨青花白瓷茶盏,“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我绝不能看着吴王为了这两个奸妃毁了吴国!”
  于是召集麾下所有门客商讨怎么除去西施、郑旦。
  然而不等他有所动作,伯嚭就向夫差告发了伍子胥。
  伯嚭一向嫉妒伍子胥位高权重,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伍子胥怒骂吴王、召集门客的事情并没有刻意保密,他随便收买了两个伍府的侍从就打听到了消息。这么好的一个打到伍子胥的机会,他怎么会错过呢?
  伯嚭递了腰牌专门进宫觐见夫差,添油加醋跟他说道:“大王,伍子胥倚老卖老,丝毫不把您放在眼里。凡是您喜欢的他都不喜欢,凡是您爱重的人他都要陷害。大王对他多番忍让,他却愈加放肆。这次他明目张胆地召集门客意图除去新后、贵妃,是赤裸裸地要背叛您啊!大王如果还顾惜旧情,舍不得处理他,世人将不知吴国还有大王,只知吴国有伍子胥啊!”
  夫差听了伯嚭的挑拨,怒发冲冠,命心腹侍卫给伍子胥送去一把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宝剑,令他自裁谢罪。
  伍子胥看到夫差着人送来的宝剑,心情简直都不能用失望来形容了!他感到愤怒至极、沮丧万分,同时又有点终于可以解脱了的感觉。
  这么久以来夫差行事让他越来越失望,他们君臣间的关系越变越差,几近剑拔弩张的地步,他都快忘了最初他们君臣相得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在歧途上越奔越远,他越是使劲往回拉就越是拉不回来的少年君王,早已不复当初刚即位时候雄心万丈、英武果敢的模样。
  伍子胥颓丧地对自己的手下说;“当年我父亲被楚平王所害,我在诸国四处逃亡的时候先皇收留了我,还帮我出兵报仇,待我甚厚。所以我倾尽一生为吴国殚精竭虑,想让吴国成为最强大的国家。如今大王却宠幸仇国奸妃,偏信谄佞之徒,欲取我性命,我死也不能瞑目!我死之后,你们把我的眼睛挖出来挂在姑苏城的东城门上,我要亲眼看着吴国灭亡!”
  然后他持着宝剑昂然走进自己的书房中,自杀而亡。
  夫差派去的侍卫把伍子胥府中的人都挡在外面,他们进到书房内亲眼看着伍子胥自杀,然后向夫差报告了这件事的经过。
  夫差怒极,下令将伍子胥的尸身仍在乱葬岗,伍子胥的家人全部流放。
  至此,伯嚭成了夫差身边第一宠臣,官职升为太宰。
  太宰嚭一干奸臣把持朝政,陷害忠良,大力任用宵小之徒。随着伍子胥的死,忠臣或被贬斥、或被免职,吴国朝堂之上一片乌烟瘴气。
  
  后宫中,西施和郑旦摒退侍人,把香兰、红果叫到内室。
  “你们速速给少伯哥哥传信,就说伍子胥和吴王关系破裂,伍子胥已经被杀。
  如今吴王无心朝政,朝中上下被太宰嚭把持,军队涣散,政事拖沓。越王正可率兵攻入扶苏,里应外合,打败吴国。良机难得,请越王和少伯哥哥抓紧机会,我们这么久以来所谋的大事可成!”
  然后西施从袖中拿出一枚同心结递给香兰,道:“这枚同心结是我亲手编制而成,你把它随信传给少伯哥哥,跟他说,国恨家仇即将得报,西子还记挂着当年泛舟西湖的许诺,不知他还记得否?”
  “奴婢遵命!”香兰恭谨地应道,一转身却偷偷撇了撇嘴。
  这个主子真是执着!吴王对她那么好,真真是如掌心里的宝贝般,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却还死心塌地地念叨着骗了她的范蠡。不过这样也好,自己的任务不知道省了多少力气。
  
  范蠡拿到西施传递来的消息和信物,嘴角勾起一抹自得的笑容。西施传来的消息和太宰嚭那边传来的消息两相对照,一点不差。
  西施这个女人还真听话,不枉当初他建议越王特意把“越国第一美女”的名头安在她的身上。
  范蠡拿着西施和伯嚭的信,当下就去越国王宫觐见越王。
  越王勾践正坐在王位上大发雷霆。他刚刚收到吴王给他的诏令,竟然命他亲自护送西施、郑旦两个民女的父母去吴国!真当自己是个随意使唤的下人吗?想到当初他被羁押在扶苏城的时候给夫差驾辕拉车、随意侮辱,心中就不可遏制地冒出一股炽盛的火焰。
  范蠡看到夫差神色阴沉,从旁边的侍从那里得知了事情原委,当即叩拜在地,大声恭贺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吴国即将灭亡,大王复仇指日可待也!”然后将西施和太宰嚭的传来的消息告诉了勾践。
  “大王,夫差行事荒唐,君臣离心。伍子胥乃越国灭吴的最大阻力,现已被夫差自己除去。太宰嚭其人贪财好色,早已被我买通。大王暂且忍耐一二,就如夫差所说亲自护送西施、郑旦父母去吴国参加封后、封妃大典,暗中率领大军前行。封后、封妃大典上是夫差最松懈的时候,到时候我们与西施、郑旦和太宰嚭里应外合,杀他个措手不及,复国大业可成也!”
  “是吗?你确定他们递来的消息都没有问题?”其实勾践和范蠡的判断一样,只是他觉得事情进行的太顺利了,有些难以置信。
  “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大王!西施和郑旦是我们亲手培养出来的人,而且她们身边的贴身丫鬟也是我们留的后手,她们俩自己都不知道。若是她们有什么异动,我们会第一时间知道。太宰嚭的夫人就是我们送他的美人,他身边的随侍也有我们的人插入,他一直处于我们的严密监视中,表现一直很好。太宰嚭私下收了我们那么多钱财珠宝,若是不听我们的,我们把他的事情直接告给夫差,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所以他也不敢不听。这三人的一言一行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大王无需担心。”范蠡保证道。
  “那就好!这些年有劳范相了。本王忍辱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勾践得到范蠡的保证,不再担心。范蠡此人野心颇大,多才心狠,做事周全,是他手中的一柄极为好用的利刃。这些年交给他的事情就没出过什么纰漏。
  “那微臣这就去安排相关事宜。”范蠡拱手告辞。
  “好!你去吧!”
  勾践回到自己的寝殿,一把扯下屋中悬挂的苦胆,狠狠地扔在地上,又上前使劲踩了两脚,“本王再也不需要这个东西了!夫差,你等着我!”
  狠厉的双眸在昏暗的寝殿中发出如狼眼般狰狞的光芒。 正文 西施想要的人生(八)   伍子胥以为自己死了,然而他睁开眼睛,却看到夫差一张大脸正在眼前。
  大王怎么在这里?该不会……怎么会这么快?伍子胥倏然想到那个可能,脸色一片死灰。
  “伍相,你终于醒了!”夫差说道。
  醒了?不是死了吗?死了还能醒?
  伍子胥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夫差扬声说道:“你们都进来吧!伍相醒了。”
  门外呼啦啦进来六七个人,伍子胥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几个心腹手下和太仆狐冲、卫尉管华、郎中令伯子君等几名栋梁之臣。
  难道他们都被杀了?这个昏君!伍子胥简直被气的要再死一次。
  几个人看到伍子胥眼白一翻,赶紧扑上去掐人中的掐人中,顺气的顺气。一阵手忙脚乱。
  伍子胥被弄得疼了,才觉得不对。就算夫差杀了这些重臣,勾践灭吴也需要时间,夫差怎么会这么快就跟他前后脚一起死了?
  等等,疼?鬼也会疼?难道他没死?吴王刚说他“醒了”?
  想到自杀那日,吴王的心腹执意跟他进入屋内,还没等他拔剑自杀,就说到:“伍相,大王有旨,请恕小的冒犯了!”然后他就眼前一黑。睁开眼就到了现在。
  伍子胥终于转过弯来了。显然夫差做了个局,让他假死了。
  既然自己没死,虽然不知道夫差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君臣之礼不可废,伍子胥起身就要行礼。
  “伍相不可多礼!”夫差忙扶住他,不让他拜下去。
  “大王这是……”既然夫差不让拜,伍子胥也不执著。他还有满肚子的疑问还要问。
  “伍相真的觉得,本王是荒淫无道的亡国之君吗?”夫差并没有直接解释,而是问向伍子胥。
  伍子胥闻言,想到夫差年幼的时候就聪慧果决,长大后智勇双全,聪明睿智,不光打败了越国为先王阖闾报了仇,在政事上也极为清明,使吴国成为诸侯一霸。这些都让他觉得当年扶持夫差继位是对的。如果不是碰上了西施、郑旦这两个奸妃,夫差定不会荒废朝政、宠信奸佞之徒,浪费国力建造宫殿,给越国可趁之机。
  伍子胥怎么想,夫差心里有谱。所以他没有等伍子胥回答,而是继续问道:“伍相真的认为,本王会糊涂到不辨忠奸,残害你等忠臣吗?”
  “这个……”
  夫差确实没有杀他们。虽然他们之前经常在朝堂上与之发生矛盾,争执的面红耳赤,夫差也屡屡贬斥他们,甚至喊着要“赐死”。但他们实际上都好好的,一根毛都没伤过。
  “伍相,你是父王给我留的人。父王英年早逝,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亚父’一般的存在。如果不是你的百般努力和用心扶持,吴国可能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兴盛,更不会成为诸侯一霸。本王怎么会真的杀你呢?”夫差微微一笑,看着伍子胥,“您的家人我也是以‘流放’的名义送到边关暗中保护了起来。”
  “大王……”伍子胥这些年与夫差频繁争吵,早习惯了他疏离和愤怒的样子,突然听到他还像小时候那么信赖自己,还肯定了自己对吴国的付出,心里不禁一酸,语气就有些哽咽。
  “相爷,我们几个表面被排挤罢免了官职,实际上大王对我们都另有安排。我们从明面转入了暗地里活动。”刚才进来的那几个人也开口说道。
  “这都是为了麻痹越国,让勾践掉以轻心,误以为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夫差娓娓解释道。
  “西施和郑旦确实是勾践派来的间者。但她们早就跟我坦诚了。勾践利用她们,还意图给她们下绝育药,怕她们诞下我的子嗣,彻底寒了她们的心。现在,她们是我们的人。她们身边的贴身侍女,才是真正的间者。”
  “西施跟我说,伯嚭有问题。我派人暗中查了之后,发现他家中堆满了美玉财宝,富可敌国。这不是他的职务和身世所能拥有的财富。他的夫人和好几位妾室都是越国人。我就将计就计,重用于他。”
  伍子胥听到这里,怒发冲冠,“这个竖子!当年要不是您收留他,他早就被仇人追杀而死了。他不思报恩,竟然还背叛了您!我定让他不得好死!”
  “不是每个人都像伍相这般重情义的。”夫差不以为意,轻笑道,“我把伯嚭放到众臣之首的位置,不管越国还有没有买通其他臣子,他们肯定都会最看重他。我只要监视好伯嚭,就能知道越国的动态。”
  “上次夫椒大战我们虽然打败了越国,可是之前吴国连年征战,民生凋敝,即便灭了勾践也吞不下越国。现在不一样了。我准备用这次的封后册妃大典,把勾践及其党羽一网打尽,彻底覆灭越国。”夫差眼神坚定,说出了他的最终目的,然后将虎符捧到伍子胥面前,郑重道:“请伍相助我一臂之力!”
  “大王不必如此!这也是老臣多年的心愿啊!”伍子胥忙道,接下了夫差给的虎符。
  他仿佛又看到了初登王位时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君王。
  有君主如此,臣复何求啊!
  
  一个月后,勾践和范蠡带了二万人马,亲自护送西施和郑旦的父母到了扶苏城。只带了两千人入城,其他人埋伏在扶苏城外的百花谷中。又令大夫文种召集四万兵马,赶在二月初与百花谷中的兵马汇集。根据太宰嚭提供的消息,扶苏城统共只有三万兵马,这六万人马应该绰绰有余了。而且他们以有备攻无备,拿下扶苏绝对没有问题。
  百花谷距扶苏城只有三十里,周围崇山峻岭,谷内却是一片狭长的平地,用来藏兵再适合不过。
  范蠡多次前来扶苏,早就把地况勘察清楚。从会稽到扶苏要经过两州之地,这两个州的官长也被太宰嚭替换成了自己人了,大军过境时他们闭门不出,佯作不知。
  夫差给西施、郑旦的父母赐下的安乐侯府、安平侯府是两座相邻的宅邸,宽敞明亮,地段又好,去哪里都很方便。
  夫差本来安排勾践住在专门招待外国使节的迎宾馆,但是勾践不想住在夫差眼皮子底下被人监视,也为了行动上的自由,直接向夫差上表,说安乐侯、安平侯年纪大了,请求住在侯府帮他们打理府务,同时递消息给西施和郑旦让她们帮忙说项。夫差爽快地答应了。
  也许是由于西施和郑旦的存在,夫差这次对勾践爱答不理的,也没怎么为难他。勾践松口气的同时,和范蠡紧锣密鼓地展开了各项部署,把他们安插在吴国后宫、朝堂和大臣家中的间者都发动了起来,利用太宰嚭把关键职务的人都把控在自己手中,甚至在城门和宫门都顺利地安插了一个小队的人马。
  勾践最近很愉快。所有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朝他希望的方向发展着。想到两个月后就能踩着夫差的头颅,简直是做梦都能笑。
  
  郑旦最近几天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同于西施即将封后的欢天喜地,她表现得既甜蜜又忧愁。红果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提高了警惕。
  这天,夫差陪郑旦吃了晚饭后就有事离开了。郑旦在他离开后表现得很怅惘,她甚至问红果:“红果,你说,我们这样做对吗?吴王对我们那么好!”
  “夫人,我们是越国人啊!”红果心里“咯噔”一下,嘴上还是劝道。
  “是啊,我们是越国人!我一直以为我们做的是对的。可是,吴王对我们一直倾心相待,我们却背叛了他。如果他死了,我们真的能安心吗?”郑旦扶着雕着海棠花的红木窗棂,身形显得非常单薄。她满怀惆怅,又像在自言自语似的问道:“我想,恐怕再也找不到一个人会对我这么好了吧?”
  “夫人,越王和范相对你都很好啊!他们还帮您照顾父母了呢!事成之后,他们绝不会亏待您的。”红果必须先稳住郑旦,不要让她一时冲动把事情说出去了。
  “他们是对我不错。范相还是西施妹妹的爱人!我不愿背叛他们。可是这几年下来,吴王对我一直那么好,我已经把吴王当做我真正的夫君了。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灭亡呢?”郑旦抚着心口,看起来痛苦不已。
  “夫人,如果你把这件事透露出去,也许你救得了吴王,但别忘了你的父母还在越王和范相手里,他们都会死的。还有你百般疼爱的西施妹妹,也一定会受牵连而死。你真的忍心吗?”红果真怕郑旦一时冲动跑出去把这件事说出来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好语带威胁地提醒郑旦。
  “我不忍心!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想让他们任何一人受到伤害。我到底该怎么做啊?”郑旦满面纠结。
  “夫人,越王只是想复国,也没说一定要杀吴王。大不了到时候您求越王饶夫差一命。看在您和西施夫人有功于越国的份上,说不定越王就答应了呢。您一定是太累了,不要想那么多了。明天起来再说。早点休息吧!”红果必须先安抚住郑旦,尽快把消息送出去,如果不能妥善处理,他们这些人就都暴露了。
  郑旦大概也觉得累了,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寝殿。
  不久,流朱殿内响起了一串奇异的哨声。随后,一只黑色的鸽子扑棱棱飞了过来,在夜色的掩护下毫不起眼。红果给鸽子脚上绑了一片小小的布帛,把鸽子放走了。
  后半夜的时候,这只鸽子又飞了回来。鸽腿上绑了一片布帛和一个小小的绢袋。红果看了纸条,心下大定。取下绢袋,仔细藏在枕头里面的夹层里,就安心睡了。 正文 西施想要的人生(九)   次日,红果给郑旦的饮食中偷偷放了一粒药丸。
  郑旦无知无觉地吃完晚饭,正要出去找西施,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忙叫红果叫了御医过来。
  来的是徐太医。
  徐太医诊完脉后,满脸喜色,恭喜郑旦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您怀孕了!”
  “真的吗?”郑旦满脸欣喜,转而疑虑道,“可是,我一直在吃……”郑旦说了一半,目光看向了红果。
  红果随即上前,对徐太医道:“太医有所不知,我家夫人一向身体不好,曾延请名医看诊过,说是要先调理身体,不可怀孕。所以之前从太医院拿了很多药,一直在避孕。怎么会突然怀孕呢?”
  这番话与之前西施买通徐太医时让他说的话极为相似,徐太医佯作不知。红果看起来是在为郑旦避孕做掩饰,实际上是在给他递话。
  “那能不能让在下看看这些药呢?”徐太医就坡下驴道。
  “当然可以,请您稍等片刻。”红果即刻吩咐其他宫女去拿药。
  徐太医把宫女拿来的几包药反复查看,在鼻端闻了闻,对郑旦拱手道:“夫人,请恕下官直言,这药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吴地多雨,天气潮湿,药物反复受潮,药效就会减退甚至消失。而且这药看起来包了有几个月之久了,药效消退实属必然。以后娘娘若要用药,还请直接去太医局取新鲜的才好。”
  红果闻言,立马转身跪在郑旦膝下,哀声告饶道:“夫人赎罪!当初夫人说要多备些这种药,奴婢就让下边的人多要点。没想到他们偷懒,多要了这么多,现在还没吃完,不然也不会这个样子。这都是奴婢伺候不周 ,请夫人责罚!”
  郑旦一向对人宽和,从未重罚过人。红果又把罪责推到了下边的宫人身上。以郑旦的性格肯定不会重罚她的。而且她现在心情激荡,也顾不上理会谁的责任。红果对郑旦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
  果然,郑旦摆摆手让他起来,愁眉不展道:“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先想想现在怎么办才好?”
  “娘娘,这是天意!不如让徐太医先开些安胎药,其他事容后再议?”红果谆谆诱导。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吧!”郑旦说罢,转身回了内室。
  红果送走了徐太医,转头来找郑旦商议。
  “夫人,现在您怀了孩子,打算怎么办呢?”红果小心翼翼问道。
  “我也不知道。”郑旦六神无主,看起来比昨日还要纠结。
  “不如,您先不要告诉吴王您和西施夫人的事情。先探一探吴王的口风?”红果出主意道,“如果吴王接受不了这件事呢?奴婢觉得还是应该先试探一下他的意向。如果他不介意的话,明天和西施夫人商量一下再说比较好。”
  郑旦认真地看着红果的双眸,红果觉得心虚,不敢与她对视。好在郑旦似乎并没发觉什么不对,点了点头答应了。
  
  晚饭后,夫差和郑旦牵手坐在暖阁里,红果在门口随侍。
  “听说你今天请太医了,生病了吗?”
  “没有什么事。大王,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问吧。”夫差把玩起郑旦腕上绿莹莹的手钏。
  “如果我和西施妹妹有事情瞒着你,你会不会生气?”
  “你们俩能有什么事瞒我?”夫差不以为然,“从你们入宫起,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是为了别的人、别的事入宫的呢?”郑旦抬头看着夫差。
  “别的人?别的事?什么人,什么事?你想暗示我什么?”夫差面色不愉。
  “我是说如果……”
  “如果?郑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后宫女人的把戏。” 夫差定定看着郑旦,“你是想说你是为了别的人进的宫,还是想说西施是为了别人进的宫?”
  “我……”
  “郑旦,我以为你和西施都是单纯善良的女子,才对你们都宠爱有加。没想到,你其实和其他女人一样,为了争宠,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夫差鄙夷地看着郑旦,“你是觉得我给西施的位份比你高,所以才想诬告她的吧?”
  “不是……”
  “不是?如果我说,我是因为喜欢西施,才喜欢你的呢?她从未在我面前说过你任何坏话,只说你的好话。在今天之前,我以为你也是这样的。”夫差根本不给郑旦辩驳的机会,简直是句句诛心,“谁知你早就被后宫染黑了。不,也许你本来就是黑的,你的姐妹情份根本就是装的!”
  “大王……”郑旦面色惨白地看着夫差,看起来很难接受他说的那些话。
  “你看看你现在的嘴脸,真是面目可憎!”夫差恶狠狠地把郑旦甩到地上,转身气咻咻地走了。
  “大王!”郑旦看着夫差远去的背影大喊,泪流满面。
  红果也没想到,郑旦只是试探了一句,夫差就生了这么大气。
  在她的计划里,本来今天郑旦最多只是引得吴王稍有些不渝,甚或吴王还会安抚郑旦。待明日见到西施后,把郑旦爱上吴王,想要供出所有人的消息告诉西施,让西施先拖住吴王,让他这段时间不会来见郑旦。她再给郑旦下药,做出郑旦“柔肠百结,流产体虚得了女儿痨而死”的假象,解决郑旦,同时引起西施的愧疚。她在最后反戈一击,告诉西施吴王表面情深意重,实际上只贪享床第之欢,知道郑旦怀孕流产还不管不问,导致郑旦缺医少药,才死的这么快。西施对郑旦感情很深,必定见不得她就这样惨死,肯定会恨上吴王。最后红果假装被迫撞壁而死,从此离开吴国宫中。吴王到时候将无可辩驳,只能承受西施的仇恨。
  昨晚范蠡给她传来的就是这个计策,和让郑旦假孕、得女儿痨(其实是大出血,看起来就像女儿痨)的药。
  没想到夫差这么恼郑旦。这样也好,以后的步骤更容易实施了。
  
  第二天郑旦去见西施,红果告诉西施郑旦犹豫的事情,西施果然指责郑旦不应背叛昔日的承诺,不能伤害范蠡和两人的父母亲。让红果看着郑旦最近不要出来了。
  第三天,红果早早起来准备伺候郑旦洗漱。但是直等到日上三竿也没见郑旦喊人。以往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红果隔着门喊了两声,内室没有丝毫动静。她让其他侍从在外等候,自己进去查看,却见郑旦躺在床上已无丝毫气息。
  随后,红果在郑旦的妆镜台上发现了郑旦遗留的书简,她打开一看,正是郑旦的笔迹。上面写着她不忍心背叛故国,让父母亲和西施妹妹收到伤害,也不忍心看着自己爱的男人惨死,让自己的孩子没有父亲。本来柔肠百结,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昨日发现自己爱的男人并不真的爱自己。既然如此,她也生无可恋,让西施帮忙照顾好自己的父母亲,就此永诀。
  红果想了想,提笔模仿郑旦的笔迹,又给中间加了几枚竹简。上面写着昨日她不小心触怒夫差,夫差把她狠狠推倒在地,孩子没了,所以才生无可恋。此时的书简都是用绳子把削好的竹片连在一起。红果加书简只需把原有的竹片取下,将新的竹片插到绳子中间,其余的竹片插到后面的绳结上即可。并不难伪造。
  然后红果让人通知西施,自己在屋内做了一些别的准备。
  西施奔入流朱殿,扑到郑旦身上涕泪横流。
  “夫人,这是我家夫人留下的书简。”红果跪在西施面前,神情哀痛,用手帕不住地拭着眼泪,“我家夫人前日发现怀孕,本来很高兴,没想到今天就……”
  “前日发现怀孕,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西施盯着红果。
  “本来也想告诉您的。可是后来吴王来了,说我们夫人妒忌您,跟我们夫人大吵了一架。我们夫人找您时候心情不好,还惦记着要不要跟吴王坦白的那件事情,就暂时没说。”
  “吴王为什么和姐姐吵架?”
  “我们夫人不忍心骗他,所以那天就试探了吴王一下,结果吴王没听完就责骂我们夫人,说她面目可憎!还说本来不喜欢她,是因为您的原因才喜欢我们夫人的。我们夫人告诉吴王自己怀孕了,可是吴王根本不信,说我们夫人邀宠。临走的时候还把夫人狠狠推到了地上。夫人昨日肚子痛了一天,强撑着去见了您一面。晚上回来孩子就没了。”
  红果这段话合情合理,任谁听了都会觉得郑旦可怜,夫差无情。
  西施泪盈于睫,“为什么不请太医?”
  “奴婢曾冒死前去求吴王,希望他能派太医来。可是吴王根本不予理会。”红果膝行到西施面前,哭诉道:“夫人,我家夫人对吴王一片真心,可惜吴王对她这么简单粗暴,还害死了她的孩子。吴王但凡对我们夫人稍微多点关心,她也不会死了。此人根本不堪托付!”
  “混账,你说什么呢?”夫差怒气冲冲从外大踏步而入。
  红果吓得浑身一哆嗦,也不向夫差行礼,转头对西施道:“奴婢说了这么多,吴王肯定容不得奴婢。奴婢愿随我家夫人而去,请夫人记得我家夫人的嘱托!”说罢向旁边墙壁狠狠撞去。
  墙壁上留下一片刺目的血迹。
  “现在你高兴了?”西施冷冷地看着夫差,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对姐姐好点?”
  “我……”夫差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日后,夫差下旨以贵妃之礼厚葬郑旦。
  为了安抚西施,夫差特招西施的父亲、母亲入宫陪伴她,长居宫中。西施说她愧对姐姐,请求将郑旦的父母一同接入宫中长住,以后将把郑旦父母当自己的父母一样孝敬。夫差同意。
  从此,安乐侯、安平侯夫妇就被接到了宫中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