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引子   1952年3月的一天,凌晨,福建沿海傍近琅岐岛一带的海面。   夜幕笼罩着大海。黑黝黝的海上浪花奔逐。海浪相互击打时产生的阵阵轰鸣不绝于耳。天空上,弯弯的月轮悬挂在天际边缘。几颗残星闪烁着点缀在茫茫大海上方的夜空中。   一艘悬挂着青天白日旗的军舰在夜色中的海面劈波逐浪,颠荡而不失迅快地往福建海岸悄然驶行。   军舰甲板的前端伫立着两个身穿新款国军女式军装的国民革命军女特工。   秦小梅以极优异的成绩从特工学校毕业到这时还不到一年,首次参加重大的行动任务。站在甲板上靠左位置的她正凝神眺望苍茫浩渺的海面,内心澎湃激动。她飒爽英姿地挺立着,思潮浮泛。   特工学校的训练场上剧烈至极,几近残酷的高标准训练,许多受训者都累得瘫倒在地,不时有人叫苦呻吟。秦小梅拼上全力,拿出全部能量地以顽毅和决然硬生生地撑持着。看着于心不忍的教官们和她的女上司,把她吸收进保密局特工行列,呵护备至的尚云蔚很多次都忍不住劝她停下来歇口气,她总是婉言推拒。她要倾尽全力,以最严格的要求在各方面对待自己,决不允许身上存留半毫懈怠和松劲的想望。她要以过往的日子里,那待她恳挚友善,与她相处得无比近密,携着她的手拉她踏入国民革命军军人的门槛,后来在为真理正义的战斗中为党国捐躯的杨凝雪,她敬仰的姐姐为榜样。她决心效仿凝雪的样子,把自己全然地投入效力于中华民国的伟业,以顽强坚毅克服阻遏她前进的一切困难障碍。毕业典礼上,当秦小梅站于特工学校礼堂,排在女特工学员队伍的首位,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时,她把深情的目光投向主席台上参加检阅毕业仪式的尚云蔚。她瞧见尚云蔚也望向她。尚云蔚一向冷艳的俏脸上露出几年来少见的微笑。秦小梅当时感铭得无法自抑,激昂的泪涌溢而出……   台北保密局情报处总部,尚云蔚的办公室,秦小梅笔挺地站立在尚云蔚跟前。王春兰立定在距她不远的位置,与她并肩站在一起。   尚云蔚把上司布置下来的任务情形跟秦小梅和王春兰详尽地讲说了一遍。   “小梅,你和春兰到了福州,一定要先跟‘牛蛙’取得联系。这个代号为‘牛蛙’的你们的同行,她的真名叫陈美霞。她是老特工,在敌人的营盘里潜藏了好几年了。没有她的协助相帮,此次的任务对你们来说无异于海中捞针,没有成功的可能。记住,照我告诉你们的办法跟‘牛蛙’接上头。你们和她见了面,与她互相对证身份的暗语是,你们先说‘碧草满山坡’。她听到后就明晓了你们的身份,会回答‘春风迎面来’。听明白了吗?”   “是,明白了!”   秦小梅与王春兰双脚一碰,爽然地应答。   尚云蔚望着笔挺直立的秦小梅跟王春兰,她漂亮的脸蛋上尽是宽慰。   “春兰,小梅,我还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我的美霞是非常优秀的女特工,和我跟凝雪一般无二。抗日战争年代,我在天津执行绝密任务时,我察觉到了她卓绝的才干,在戴老板面前对她进行了大力的推荐。那回的任务进行到了最后,我曾带着部下们跟日本鬼子干了一仗。我胸口中弹几乎殉国罹难。是她和别的天津站特工们抬着我,将我救护到安全的地带。抗战胜利后,我本想引荐她升任,进入军统情报处担任重要职务。可是一次偶然意外出现的情状使当时的军统局得到了将骨干精英安插进敌人内部的机会。戴老板挑中了她,认定她是最佳潜伏在赤潮中的优秀英才,将她派遣去了共方控制的地境。为了她的安全,我这几年都不能跟她太多联络。寥寥无几的几封密电便是这些年我与她交往谈心的全部。过去,我屡次央求上司允许她撤出来,离开敌人回返青天白日朗照的地境。可局座不同意,认为她是为数不多的能成功在赤潮弥漫的地带长期潜伏的英杰,应当继续留在敌人中间,像颗待发芽的种子一样静候着党国需要她倾出全力的时分。我一次次的恳请都得不到应允。不过这回,局座他终于答允了我,同意让美霞在配合陪同你们执行完这次任务后撤返台北。所以,我想跟你们说,拜托你们到时候把这事说给她听,让她感到欣悦安心。不管此次,你们肩负的任务最终完成与否,我希望你们回来的时候,能够带着她一道返回。我拜托你们了。”尚云蔚恳托地说道。她双眸里盈着泪。   “是,请长官放心。我们只要联络上了‘牛蛙’,定然跟她协心并力,在任务结束的时候接她与我们一同回到青天白日下。”王春兰向尚云蔚保证道。   秦小梅也跟尚云蔚许下了跟王春兰相同的承诺。   尚云蔚站起身来,脸上呈显出愧色和哀凄的忧容。   “我想跟你们说句我的心里话。本来,这次的秘密使命我十分希望由我自己挑负,亲自前往大陆布置调度,就如我曾经和凝雪在一起的时候我做过的那样。可这回,局座说什么也不应允。他以蒋夫人的名义给我下了指令,命令我至多只能待在金门指挥你们。面对这样的景况,我心感遗憾失落和万般愧痛。”   尚云蔚说到这,泪忍不住潸然而下。她突感晕眩,身子有些控驭不住。她伸手撑向旁边的桌子,竭力想保持身体的平衡。   王春兰和秦小梅赶紧抢步上前扶住尚云蔚的身子,跟尚云蔚互搂在一起洒泪……   泪光中,秦小梅忽然瞧见了凝雪的身影出现在距她不很远的前方海面。   凝雪的脸仍如过去那样清秀,身上穿着笔挺的国军女式军服,威仪地挺立着。   “姐姐!”   秦小梅心头一阵惊喜,激动地喊了一声。   “小梅,你怎么了?”   站在秦小梅旁边的王春兰见状,语含惊讶地问。   秦小梅被王春兰的问话声吃了一惊,身子颤动了一下。她回过神来继续张望前方。   除了夜色中茫茫的汹涌澎湃的大海,面前的海上什么也没有。   “姐姐……”   秦小梅手拉甲板边缘的栏杆,泪水滚滚地溢出。   “小梅,你刚才看到凝雪了?”王春兰凑近秦小梅,轻问道。   秦小梅噙着泪点了点头。   “是的,我看见了凝雪姐姐。我刚刚瞧见了姐姐站立在距我们近在咫尺的汹涌海涛上,如女神般庄严柔婉。姐姐她望着我,目光中尽是刚直勇毅,对我的勉励……”   王春兰听了,她的泪也滚淌了出来。   “小梅,我相信你刚才见到的是真的。凝雪她没有远离。她一直在我们,在尚长官近旁。此时此刻的现在,凝雪她定然正看着我们,给咱们助佑和慰勉。小梅,来。”   王春兰伸出粉嫩有力的手拉过秦小梅的手腕。两人互握住手面朝大海直立在甲板的前端。   “姐姐,小梅要出征了。我行将踏上姐姐走过的路,奔向姐姐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姐姐,小梅绝不让你失望,定将勇决无惧地迎向任何艰险困厄,为党国捐出我能做的一切!”   秦小梅伫立在船头,任由拂晓前击打到军舰外壳上飞溅而起的浪花水沫泼溅到她美丽的脸庞,穿着齐整的国军女式军装的身上,与王春兰一道挺身立定面朝前方…… 第一卷 演艺会开始前的风暴(1)   福州市区共军司令部,文工团工作排演的地方。   文工团的人员们一片忙碌,赶制排练着不久即将召开的欢迎从朝鲜归来的伤兵,以及向福州市民公开演出的联欢会的各项文艺节目。每个人都忙得不亦乐乎。   陈秀中,年轻漂亮的共方文工团创作室主任,身穿黄色共军军服,梳着齐耳短发,秀逸而不失威仪地穿梭于忙碌的文工团人群中,不时地停下脚步指导周围人的工作,检查文工团女兵们的习练演唱。   十多名文工团女兵正在演练一首红歌的合唱。   陈秀中来到这些女文工团员们身边,停顿了脚步聆听注视。   女文工团们唱完一首歌,练唱声停顿了下来。她们把目光转向陈秀中。陈秀中开始用温婉而不失威严的口吻说话了。   “同志们,你们的歌唱得很好,但在演唱姿态和气势上还存在欠缺的地方。你们刚才歌唱时革命豪情的抒发,对毛主席新时代的赞颂力度仍有不够完备的所在。你们必须加紧再练,在精神风貌上增大努力,提高改进的努力。同志们,我已经说过许多遍了,今天再重复一次,我们文艺兵和野战部队的官兵一样,都是毛主席领导下英勇的革命部队,人民解放军的钢铁战士。我们要用歌声舞蹈,用各样的文艺表演彰显革命军人的本色,解放大军排山倒海,横扫蒋家王朝百万反动军队于瞬间,创建人民自己的山河的雄伟气概,对毛主席英明正确,伟岸无比的形象倾力歌颂褒赞。我们必须拿出咱们能做的一切激起在前方战斗的部队更顽毅决然的刚勇,给他们送去心灵上最大的勉励,激扬他们的斗志。我们跟前线的指战员们一样也投身于跟反动派的鏖战,推翻罪恶的三座大山的伟大斗争。我们代表的不仅仅是我们文工团自身的形象,还有整个部队的干部战士,千百万倾力支援解放军,为我们的革命事业付出辛劳的广大群众的样貌,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光辉名望。我们一定要在训练中倾注全部身心,到时候在台上以最佳的状貌音质参演每一个节目,唱出咏赞新时代的歌声,弘扬革命者当有的动人心魄的红色旋律!同志们,听明白了吗?”陈秀中正色地问。   “是,明白!”   女兵们齐声回答。   “好,大家接着练。抓紧点。我过会儿再检查你们。几天后就要登台演唱。我们所剩的时间已不是太多了。”陈秀中向跟前的女文工团员们说道。   不远处,几个文艺兵正在对以投共将领林荣满的事迹做背景改编而成的一部颂扬国军“投诚”官兵的话剧进行着最后的排演。   陈秀中走到他们近旁,默不作声地看了片刻,美丽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秀中姐,你请看看,这样的表演能最好地彰显国民党起义投诚人员弃暗投明的义举,我军上下,各部队之间团结一心的精义吗?”   文工团的女干部刘妍芳见陈秀中站在跟前,有些把握不定地问道。   “总体上还好。但我觉得内中起义部队在我党潜伏于敌人内部同志的带领指挥下调转炮口向敌阵轰击的片段,当中的剧情的抒发力度似乎还不太够浓烈,对我们地下党的赞颂,形象的张扬也不完全丰满,不足以体现出人民战争的伟大,毛主席英明正确的决策。这些情节我觉得需要略作更新改动。以革命战争为背景的艺术小品绝不可以存在一丝的苟且马虎,一定要尽然地彰明出钢铁之师的雄壮氛围,解放大军战无不胜,威武壮勇的正义之师的刚气。就改我指出的这几个片段吧,改好后重新排演,抓紧时间快些准备。到时候一定要把最精彩的演出给广大战士群众和领导干部们献上。”陈秀中用不容置辩的口吻说。   “是。秀中姐,你说的很对,我们先前疏忽了。我们这就照你的话去办。”刘妍芳应答道。   陈秀中还想跟刘妍芳接着说话。她的话音被身后传来的一个男人的声音截住了。   “陈秀中主任,请马上去趟司令部。司令员有事找你。”   司令部顾成因司令员的警卫连长步入文工团的大门,直截了当地对陈秀中说。   陈秀中被背后的说话声惊了一跳,身子在原地定了一两秒钟。她迅疾反应过来,回过身挺胸直背地面朝警卫连长。   “是。我这就去。”   陈秀中拎起挎包,随警卫连长步履匆匆地走了出去……   “这……这……首长,这是出了什么事?林荣满究竟近来干了啥违犯规矩的勾当?”   司令部的办公室中,顾成因司令员面对不久前刚刚抵达福州,由北京方面专门委派,以督导者身份莅临的共方总参谋部的官员张志喜亲手交给他,向他下发的传达的密令,诧异得目张口呆,语气结巴地问。   “顾成因同志,不要多问什么了。执行命令吧。”张志喜冷冷地说。   “首长,林荣满这个人再怎么说也是起义投诚的国民党高级将领,反正时为人民立下了许多功的!我们的文工团在即将到来的节目演出中还特意为他的起义事迹编排了剧目。可上级领导为何要在现在这个时刻突然决定对他采取行动?”顾成因万分不解地问。   “顾成因同志,这内中的缘由我也有些不明,但命令我们必须执行!你是革命同志,须当服从上级派发的一切指令,不管你理解不理解。告诉你,这可是中央领导同志批准下发的密令。违反它就是公然与毛主席作对。什么后果等着你你自己应该清楚吧?再说了,林荣满再怎样,他也曾是国民党的将官,背叛原来的主人的一条癞皮狗而已。顾司令员难道真肯为了这种人,把你自身的名誉、前途,甚至是生命做为赌注,徒劳无用地尽皆全盘压上吗?”张志喜循循善诱地劝说道。   顾成因用手按住额头沉思了好一阵子。他有些开窍地抬起头来。   “好。既然是上级领导下达的指令,是,我遵照执行!首长,倘若把林荣满以反叛的借口镇压掉,那个郑婷娜,林荣满原来的女秘书该怎么处置?一并和林荣满扣上反革命的罪名严惩法办吗?”   “先不用那么急。上级领导传达的密令里还没有关涉到对郑婷娜的惩治。先留下她吧。但她当下已不是我们的同志,不算起义投诚者了。把她收押起来,看看情况再行区处定夺。”张志喜阴冷地说。   顾成因点了点头,又想了好一会儿。忽然,一丝挂虑浮现于他的面庞。   “首长,我心内还有一点不太踏实的地方。我并不是替林荣满说情。只是,只是这件事如果一旦处理失当,走漏除了风声,恐怕会给我们自己带来难堪。林荣满过去麾下和他一起投诚起义的那几万名原国民党官兵,他们还在朝鲜战场。万一……”   “哈哈哈!”   张志喜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站起身子走近顾成因,凑近他说:   “顾成因同志,只管放心好了。你的那个所谓的万一,当下根本早已消逝得烟灰灭尽。”   “哦,怎么?”   顾成因懵了,瞪大双眼望向张志喜,很不理解地问。   “顾司令员,实话告诉你吧,林荣满那家伙的部队,连同许多别的国民党投诚过来的将官的队伍一起,已经在朝鲜的几场剧猛的鏖战中被完全摧毁了。像林荣满这种人,目前已变成了单身一个,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了。放心地执行吧。这仅是个开头。过不了多久,会有众多国民党归附而来的将领军官步上林荣满的后尘。上级领导做出了绝密批示,这些家伙们不可靠,留着迟早是祸患,必须尽早给除灭掉。现在的情形和几年前解放前夕的时候不一样了。那时为了争取早日解放,为解放大军向全国的推进更平妥地铺好道路,我们地下组织的同志们给这些人许下了优厚至极的价码,给他们保证了殊荣和地位,劝诱拉拢他们。当时他们手下还有人马,有枪,即便那些他们原来的下属官兵们,在起义完成后与他们分离开来编入了我们的各部队里,倘若在过去的日子里我们对这些国民党投诚的将官们动了手,这些人以往麾下的旧部人马依然存在给我们造成麻烦的可能。不过,朝鲜的一系列仗打下来,冲锋在战场最前沿的几乎全是国民党起义部队的下层官兵。那些部伍已基本上消失殆尽。没了部队的将军就是放在砧板上的肉块。如今,到了人民跟这些曾帮着蒋匪行凶,欺压民众的家伙们算账,一切剥削者倒霉,被打倒灭迹的时候了。安心地遵从命令吧,顾成因同志。   顾成因听完张志喜的话松了口气。他舒开眉头脸上露出了轻快地表情。   “顾成因同志,组织上还有一件事交代你。既然林荣满要被拘押拷讯,依法受到严惩,那几天后的表演会,一切有关夸赞国民党起义将官的节目都必须彻底整改。我们的文工团就照这上面的命令将相关演出情节加以改动,重新编演吧。”   张志喜说着把一份派人匆匆写出,整改表演剧情的纲要放在顾成因面前。   顾成因拿起张志喜给他的修改节目的纲要浏览了一遍。   “首长,这么做,时间恐怕太仓促了吧?距表演会的开始仅有几天时间。我们的文工团人手本来就不太够,事情已经很多了。若再对演出剧情进行这样繁杂大量的删节改动,等于要他们将诸多正在排演的剧目从头做起,我担心文工团会因赶时间出现粗制滥造的情况,对革命队伍的形象起不了多大突出宣扬的作用啊。”顾成因担心地说道。   “你讲得有几分道理。但我认为应当改动,必须限时改动!不要说时间紧迫来不及的话。不可能来不及的。对革命者来说,再艰巨的事情都须当做成功。毛主席不是说了,碰上困难一定要迎头而上,想办法克服。没有条件,我们创造条件也要上。文工团的文艺兵也是革命战士。他们连毛主席说过的话也不晓得遵照执行吗?只有革命意志不坚定的人才会抱怨存在所谓的解决不了的难事,寻找借口偷懒,拒不执行命令,背离毛主席思想跟理论的光辉和正确性。”   张志喜说话的嗓门不高,但字字如锥,将顾成因惊得脊背汗珠直冒。 第一卷 演艺会开始前的风暴(2)   “报告!”   门外传来了警卫连长的声音。   门开了。警卫连长立在门口。他后面跟着身穿黄色军装,英气秀逸的陈秀中。   “哦,陈秀中同志来了。坐,请坐吧。”顾成因脸上憨笑地招呼道。   “司令员,您找我?”陈秀中脸露怯弱地问。她的目光在顾成因身边坐着的张志喜脸上停住了片刻,旋即把白皙的脖颈垂下了。   “陈秀中同志,我跟你说,这位是张志喜首长,总参谋部来的干部。”顾成因向陈秀中介绍张志喜身份地说。   陈秀中把含着惊怯的目光望向张志喜,又将头轻轻地低了下去,身子朝后挪了两步。   “哈哈,我说顾成因同志,干嘛把我的身价抬出来呢?看,将人家女同志弄得难堪了。别这样,咱们都是同志,一道在革命队伍里为人民战斗的。革命军队中的同志之间不存在等级尊卑,只有职务上的差别。老顾呀,客套的话不用说太多了。你把该吩咐的事项跟陈秀中同志,这位文工团的负责人说清楚吧。”   张志喜盯着陈秀中漂亮的面庞,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   顾成因应从地点了点头,叫勤务兵给陈秀中倒了一杯水。   “小陈,你近来够辛苦的。来,先喝杯水。喝完我再跟你说。”   陈秀中文雅地把手挪向茶杯,将杯子执起来靠在唇边轻抿了一口茶,旋即把茶杯放在桌上。   “小陈呀,过几天就是为迎接朝鲜归国的战士们的表演会开始的时间了。那场浩大的演出是面向广大指战员和普通群众的,算得上是五一节日庆祝表演前的预演吧。小陈,你那边的节目演练编排得如何了?”顾成因问道。   “司令员,请您放心。演出前的排练工作我们已进展到了十分纯熟的地步。我们会加紧编排演练,力争让从朝鲜归国,为毛主席奋战的战士,以及参观演奏的领导跟群众满意,最大力度地彰显出毛主席的解放军王者雄师的威壮气派,给行将接着到来的五一节文艺演奏做上最好的铺垫!”陈秀中爽朗地回答道。   “小陈,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非常好。你很优秀,非常了不起。我清楚你有这个能力。但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们编排的演出节目中,有关以林荣满起义事件做背景的那些节目的内容进度如何?”顾成因吸了口烟,问道。   “司令员,照上级发下来的指示纲要,我们已经把相关小品和演唱节目排练得基本妥当。那些歌舞小品很重要。上级特别吩咐过,一定要我们拿出全部精力把它演出得形象逼真,给起义投诚转正过来的国民党部队官兵树立起走向光明的良好形象。领导说过,这牵涉着很多重要干系。司令员,我知道这些节目的分量,定然倾力排演,让文工团的同志们将最真实的演艺到时候在舞台上展现出来。”陈秀中俏脸平定地说道。   “是呀,有关国民党军起义投诚事迹的剧目曾经被认为是分量很重的表演。只不过……唉,小陈,那些节目你们还是立刻停止排练吧。我们决定把相关节目取消,另作安排了。”顾成因有些吞吐地说道。   “司令员,那是为什么?”   陈秀中从顾成因的话中听出了不寻常的意蕴。她轻声问道。   顾成因一时之间不清楚该如何向陈秀中解释这事。他不好当着陈秀中这样普通人员的面把张志喜刚刚向他透露传达的秘密指令讲出来。他想了想正欲开口对陈秀中说话,坐在他旁边的张志喜先他开口了。   “谁说相关的演出节目取消的?不能取消。但节目的表演内容必须做出根本性的整改。在舞台上,文工团要把国民党投诚过来的将官形象从光辉高大变为低暗龌龊。国民党反动派顶着投诚的名义进了人民军队中,心怀叵测,意欲降而复叛,跟蒋家王朝遥相呼应,贼心不死,最后难逃覆灭被歼,遭到镇压的命运。就这样改行了。你回去后立即着手准备,要做得令组织上满意。”   张志喜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他命令旁边的人把写着勒令限期整改完成的有关演出内容的通知拿到陈秀中面前,让陈秀中接过去看个明白。   陈秀中把张志喜给她看的通知阅览了一遍。   “小陈,怎么样了?在这么短促的时间内要求你们办完这么多事项,你觉得可以做到吗?若你认为存在难处,可以当着我的面说出来。”顾成因对陈秀中说道。   陈秀中毫不迟疑地挺身并腿。   “报告首长,这没问题。请首长放心。我保证在文艺表演会到来前的这几天之中加快工作进度,抓紧时间改好上级指定的编排演出内容,一定不负组织的重托!”陈秀中爽朗地答道。   顾成因望着陈秀中,满意地朝她点了点头,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   “首长,有了她的这句话,我便不再担心了。我对陈秀中同志是有绝对信心的。她出口应承接下来的事是肯定能办得好的。陈秀中同志是我军文工团杰出的骨干,优秀的革命战士。”顾成因安下心来,对张志喜为陈秀中打包票地说。   “顾成因同志,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拭目以待吧。陈秀中同志看样子的确是个非同一般的优秀才杰。那好,到时候我就看看她的真本事吧。”张志喜在一旁笑了笑,说道。   顾成因和张志喜先后在陈秀中面前有意或无意说的几句话,陈秀中听出了他们言谈背后的有可能隐藏着的机密。她暗自松了口气,料想林荣满这样的人行将遭到霉运了,有亡身丢命的可能。此刻的她心里充溢着苦涩的滋味,不知到底该欢喜还是忧伤。   陈秀中走出了顾成因的司令部,拎着挎包往回朝文工团驻地快步走着。   “陈秀中同志,等一等!”   陈秀中身后,顾成因的警卫连长喘着气赶了过来。   “同志,司令员还有事情?”   陈秀中立定脚步,转过头语含讶异地问。   “事情倒是没有。只是明天福州军区要为监督员张首长等前来福建的上级干部们举办酒会。司令员想问你到时候能否在百忙中抽点时间参加。”警卫连长语透尴尬地问道。   “同志,谢谢了。请转告司令员,我欣然从命。那样的场合能被邀请到场助兴是我的幸会。”陈秀中得体地一笑,充满感铭地说。   “陈主任,谢谢了。顾司令员特意请我告诉你,你回去后别和你周围的人说呀。其实,监督员首长等人是在事先没有透出风声的情况下突然匆匆而至,来到这儿的。司令部的同志们来不及为欢迎他们的莅临预先作出安排。顾司令员知道你本来手头的事就多,现在更忙得不可开交。为了给你予以照顾,他本想安排别的文工团同志代替你去陪首长他们。可监督员首长却专门点了你的名字,说到时候不管怎样都得叫你过去。司令员他没办法,只好叫我赶过来告知你一声,问问你本人对此的意见。”警卫连长对陈秀中说道。   “同志,请回去告诉司令员,我感谢他对我的关照。请他放心,我完全可以在把文工团里的事情加紧置办的时分,抽出时间参加舞会。咱文工团也是解放军战士,陪首长跳舞,做得尽量让首长们满意,理所当然地属于我们应尽的主要职责,不容推卸的义务。”陈秀中爽朗地对警卫连长说道。 第一卷 变节者的悲剧   一处位于郊外偏僻地带的军营里,讯问室中,张志喜抽着烟坐在桌子旁,面朝已被剥掉军服和他对坐着,脸无任何血色,漂亮的面庞布满泪痕国军投共将军林荣满以前的秘书郑婷娜,阴冷地笑笑。   “怎么样,郑小姐,林司令的大秘书。你想通了没有?肯不肯与我们合作,照我们的指示行事?”   郑婷娜昂起淌着泪水的美丽瓜子脸盯向张志喜,眼光尽是茫然和悔疚。她咬了下牙,决然地摇了摇头。   “哼!真是花岗岩脑袋不开窍。我是想救你。如果你执意要走到死路上,和你的林司令殉葬,那谁也没有办法了。”张志喜的话语中蕴蓄着威胁和恐吓。   郑婷娜站起来跪于张志喜跟前。   “首长,我的首长,求您饶过林司令吧。林将军他不会造反,不可能存有对人民政权的不轨叛逆之心!不会的。他即便真想那样也做不到。他起义前随同他的国军官兵,他的那帮弟兄全都被你们遣发到朝鲜去了。林将军手中无一兵一卒,他如何能策划叛乱?”郑婷娜哀求道。   “郑婷娜,我看你是真不识抬举。你真的冥顽不化地打算包庇林荣满,向毛主席的政策挑衅了。林荣满起义后居心不轨,叛意再起,妄图与蒋帮特务里应外合,这些我们已查到了实据,不容你们这些反革命分子狡赖!要不是看在你这么年轻,涉世不深,不知晓内中深浅诡诈的份上,我们早拉你去跟林荣满一并受折腾,到刑场吃枪弹了!听着,我还给你一次机会,最后的一次机会。你立刻回答我,我说给你听的要求你到底肯不肯照着去做?”张志喜问道。   郑婷娜用手捂住脸哭了。   “我后悔。我真的好悔。”   “哦,郑小姐后悔了?这很好。这说明你已开始认识到你顽劣抗拒革命的举止即将给你产生的灾难性后果。”张志喜淡淡一笑,说道。   郑婷娜止住哭,用充满怨疚自责的眼光投向张志喜。   “我后悔我当初年轻幼稚,不该轻信你们间谍蛊惑人心的说词,为了疯狂地追求恋爱什么都忘掉了,忽略了自己身为党国军人的职责。当年林将军失足下水,我有一份推卸不掉的责任。我害了林将军。司令,我对不起你……”   “住口!不要说下去了!”   张志喜身边的警卫员恼怒地近前两步,一把揪住郑婷娜的头发,狠狠地一巴掌把她扇翻在地。   “杀了我,把我和林司令关在一起!要杀,就将我们都杀了吧!我生前对不起林将军,我害了他,唯愿死后能向林将军补偿我欠他罪责的万一。不过我告诉你,我郑婷娜已受过一回骗,绝不再上第二次当!”郑婷娜手捂挨打后的面颊,执拗地回答。   “是吗?呵呵,看来郑小姐对林荣满那个老东西还是挺忠心的。不过,我现在不知道林荣满他肯不肯领郑小姐给他的这份情义。郑小姐不妨给我们一个面子,随我去会会你鼎力偏护的林荣满,看看他会如何待承你。怎么样,郑小姐,我的这个提议很不错吧?”张志喜阴阴地说道。   “你,你好卑鄙!”郑婷娜含泪望向张志喜,眼里透出了愤火,她气恨地斥责道。   张志喜仿佛未看见。他朝身边的共军军官吩咐了几句,转身出了讯问室。   几个共军士兵上前,不由分说地架住郑婷娜拖了出去……   一间狭窄逼仄,室内的空气弥漫着血腥味的小屋里,林荣满被捆着吊在半空,几名共军军官正对他进行逼审。   林荣满头发蓬乱,胡子拉撒,花白的发须上沾了不少血迹。他脸颊凹陷,给打肿的眼睛睁出两条细缝。他的双手和两腿给粗实的铁链扣着锁于水泥墙上。   “林荣满,说!交代你通敌叛变的反革命罪行!”主审的共军军官命令道。   “首长,我,我冤枉!我自率领几万弟兄投奔解放军以来,一直循规蹈矩,对你们的领袖忠顺不二,从不敢心存半丝不敬的想望。况且,我麾下的人马已被你们调拨往朝鲜。我当前身边无一兵一卒,即使我果真想反叛,我又依仗啥把我的狂想付诸施行?”林荣满喘了口气,哽咽地说道。   “林荣满,别装蒜了。就你这几句假惺惺的话是骗不了任何人的。你的身份不是普通人。要不是掌握了大量的证据,我们没有谁会想到对你实施讯问。说,你犯下的罪恶滔天的反革命勾当,你准备承认还是不承认?”主审官十分不耐烦地问。   “什么?确凿的证据?你们有证据可以拿出来给我展示。如果是我做下的我一定招认……”   林荣满话没有说完,两旁的共军士兵已走到他近前对他拳鞭相向,轮番猛殴。   士兵们打了好一阵子,停了手,主审的军官走到林荣满吊在空中的身子旁,伸手扯住他的头发。   就在这时,张志喜领着几名士兵押着郑婷娜走到拷讯林荣满屋子的门外。   “郑小姐,你的司令就在里面。你可以在这儿先看看。看清楚些。”张志喜回过身一脸阴笑地对郑婷娜说。   拷讯室内,共军士兵们把林荣满从半悬的空中解了下来,将他捆在长椅上往他嘴里灌辣椒水。   林荣满疼得浑身抽搐,脸上汗珠直冒。   参与拷讯的另一名共军军官来到林荣满近前。   “林将军,你招认吧。为何这般自讨苦吃呢?认了罪,你可以免受接下来更大的很多苦痛。”   “我……我无罪!我冤……冤枉啊!”   林荣满给辣得肿胀的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出了这些话。   “林荣满,说句实在的,到了今天的地步,不论认罪与否,你的结局都是一样。承认你犯下的反革命罪责吧,这样你可以痛快些。”共军军官笑了笑,跟林荣满吐出了真言。   林荣满苦痛地合上了双眼,几滴悔恨的硕大泪珠从他闭着的眼皮里渗了出来。   主审官望着这幅状貌,轻摇了几下头。   “林荣满,我们已经给过你机会了。现在你是选择硬气到底,自绝于人民的灭亡之路了。看来不动点真格你是不肯识相的。给我绑到那边去!”   共军士兵将林荣满的两只手分别铐在从屋梁上垂下的两个铁环上。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我没有犯罪,我是冤枉的!有种你们现在就杀了我!但我死之后,我以前那帮弟兄他们不会饶过你们!他们迟早会找你们算账,替我报仇的!”林荣满拼力地做着无用的挣扎,悔恨交加地说。   “还嘴硬?我打!”   一名共军士兵飞起一脚踹向林荣满。   “打,给我狠狠打。”负责主审的共军军官朝身旁的士兵们招了一下手,下令道。   好几个共军士兵围住给吊着双手的林荣满,皮鞭、铁棍和胳膊肘雨点般地击打在林荣满的浑身和头部。   “停一停,先别打了。”   张志喜步入拷讯室叫住了殴打林荣满的士兵。   “林将军,我劝你不要硬撑,继续跟人民政权作对了。你刚才已经招认了你的反革命举止。怎么,还想顽拒吗?”   林荣满听了猛吃一惊,转头望向张志喜。   “你……你胡说!你血口喷人!你说清楚,我啥时候承认自己有罪,做过你们诬栽到我头上的那些事的?”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林将军自己说出口的话怎么能这般快就忘了呢?林荣满将军呀,如果我耳朵没听错,你刚刚公然宣称过你想动用你的旧部实施反叛的暴动,跟毛主席和人民政府的武装宣战挑衅。这种行径说明什么呢?只能证明你狂妄歹毒,本性难移的反动真面目。”张志喜一字一句,嗓门清晰地说。   林荣满瞪起愤怒的眼睛望向张志喜,目光中蕴含着无垠的悔咎和绝望。   “林将军,其实起兵造反的事你也只能说说,在正义之师跟前如狗般吠几声罢了。你不要再动你死之后,你原来部属们会给你报仇,为你讨回公道的痴心妄想了。告诉你一个消息,一个你听了或许不高兴的消息。就在不到一个月前,过去随你一同投诚过来的你手下最后一批官兵已在朝鲜的一次大规模攻势作战中尽皆化作乌有,让美国人的炸弹和密集炮火轰得灰飞烟灭,毫发无存。林将军,怎么样,听了这样的讯息你有何感想?”   张志喜得意洋洋地问道。他抽了口烟,吐出一连串烟圈。   林荣满听了张志喜说给他的消息,先是呆愣了片刻,接着泪下如雨。   “畜生!你们这群畜生!我当初怎么那样没长脑子,竟相信了你们编造的虚谎鬼话,背叛了国民政府,叛离了对我有恩,待我不薄的领袖,为你们的部队成功突破原本应当固若金汤的江阴,在国军重兵云集的长江防线上撕开致命的缺口提供了无可替代的便利。结果呢?今天的我看到了我起义投诚之际就注定有一天要落在我头上的下场。我那样做事实上将我自己,还有我手下的弟兄们带入了绝地!弟兄们,我林荣满有愧于你们啊!”   “反动透顶,刁顽到家的货色。对这样的敌人是不能存留半丝同情怜悯的,一定要严惩,必须从速专政。”张志喜朝身边的主审军官说道。   张志喜说完退后两步,悠哉地吸着烟,看着痛不欲生,饱受肉体和内心的惨苦折腾的林荣满。   一个高大壮实的士兵来到林荣满面前,手执一根粗实的黑乎乎的铁锤,做出扬手砸下去的动作。   “不,别!不要!”   郑婷娜在门外看得实在自控不住了。她不顾看守她的共军士兵的阻挠,拼命想冲进屋奔到林荣满身边。   共军士兵们死死拉住郑婷娜,不让她接近林荣满。   “不要拉她。她曾经是林将军的秘书。让她见见老上司又何妨?”张志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拉拽郑婷娜的士兵们说。   士兵们松了手。郑婷娜径向林荣满奔去,扑到林荣满跟前紧抱住林荣满血肉模糊的身子。   “林将军,您睁开眼睛看看。是我,我是婷娜啊!”   郑婷娜抱紧林荣满,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涌滚而下。   林荣满勉力睁开眼睛看清楚了郑婷娜的面庞。他的目光先是不信和错愕,接下来便变成了憎厌怨责。   林荣满鼓足余劲,使出身上仅存的最后气力,拼力抬起脚蹬向郑婷娜。   林荣满这一脚刚好踢在郑婷娜的小腹上。郑婷娜惊叫了一声,人朝后退了几步瘫到地上。她捂着脸委屈地哭了。   “郑婷娜,好你个郑小姐!你还有脸来见我!我的弟兄都不在了,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当初你到底安了什么心,伤天害理地干出了那般卑劣损德的勾当?郑秘书,你和那个赵副官害了我和我的弟兄们啊!你,你害得我们落到如今这般惨切的下场!”林荣满咬牙切齿地骂道。   郑婷娜不敢抬眼向叱骂她的林荣满张望。她瘫坐于地,悔泪不歇地淌落。   张志喜向负责施刑的士兵定了点头。士兵再一次近前轮动起粗重的铁锤朝向林荣满,急挥而下。   林荣满挨了沉重的狠狠一击,凄绝地惨呼了一声,昏晕了过去。   “林将军……”   郑婷娜听到林荣满的惨叫,本能地呼唤了一声。她抬起泪汪汪的双眸瞧见林荣满惨不忍睹的脸面,心感震颤难过。无垠的苦痛、懊悔、自责一股脑地涌遍了她的全身。她突感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带她下去。”   张志喜把眼光朝躺倒在地瘫软昏迷,脸颊苍白如纸的郑婷娜扫了片刻,冷漠无情地对身边的士兵说。 第一卷 情报组长郑志雄(1)   金门的国军指挥总部,国民革命军金门战区司令官胡琏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盯着铺在桌上的军用地图,双眉紧皱。他拿着笔不住地在地图的一些位置上标注圈画。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接着是“报告”的声音。   “进来。”   胡琏头也不抬地朝门外的方向了一声。   郑志雄,胡琏的情报组长走了进来,来到胡琏的办公桌旁挺身直立。   “钧座,您找我?”郑志雄问道。   胡琏点了点头,皱紧的眉头没有松开。   “司令官,还在为国防部委派下来的事犯愁吗?”郑志雄关心地问道。   “郑组长多虑了。犯愁?犯什么愁?如今,美国人的舰队雄踞在台海,金门马祖有我重兵驻防,党国已度过了最危难的时分。当前,澎台和金门妈祖的防御滴水不漏,固若金汤。校长配给我镇守金门,随时准备主动出击向敌人发起进攻的部队,无论从士气精神面貌还是武器装备都是历年来国军中最好最精良的。我们国民革命军将士现在空前地精诚同心,共度困窘。过去曾一度猖獗无比的共方地下组织已经呈衰颓崩溃之势,敌人的间谍网络接连暴露,人员不住地被擒捕,日薄西山,越发不足引起大患了。对校长给我的向大陆来一回大举进击,创下比李弥近来在云南做出来的更显赫的奇迹,使敌军遭受再一次创巨痛深的打击任务,我是有充足的信心和把握的。我的作战准备行将完成,只等保密局侦测到的大陆对岸共军部署情状的消息送过来,我便可以依据情形迅快制定出出击的详尽方案了。”胡琏说道。   “钧座说的并不完全是心里话。钧座,恕我直言,您现在的表述让更加我觉察到了您心内仍存在一定程度的隐忧。”郑志雄说道。   胡琏转过脸望了望郑志雄,目光在郑志雄面庞上停驻了片刻。   “郑组长,你说下去吧。你认为我心里忧患的是什么事?说得详尽些。我想听听你的猜测对不对。”   “钧座,如果我没有猜料错,您对保密局方面的情报网络并不心存完全的信任。您怕他们万一违拗了您的命令,您管不住他们。”郑志雄小声说道。   “郑组长,你的猜想不对。保密局过去很长时间都是独立的情报部门。除了校长本人和国防部的专门机构,任何国军将官都没有权力干涉保密局的事务。当然,这次不同了。校长亲自点了保密局的名,命保密局全力配合我,在我的指挥棒下展开情报收集工作和配合作战等任务,让我对保密局的特工也拥有了相当程度的下命令的权力。保密局派到我身边的情报处副处长尚云蔚小姐承诺了倾力配合我的行动布陈,服从我的指示。她告诉我说,她已派遣最得力的部下去到大陆侦伺敌情,尽早搜觅我最需要的当前共军在福建浙江沿海的防备内情了。”胡琏轻淡地说。   “司令官,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您心里的所思所想只怕不尽然如此。保密局在金门的情报机构表面上纳入了您的麾下,但实际上您比谁都清楚,保密局依旧是独立的,而且握有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大的自主行事权。尚副处长若是不听从您,您真有约束管制她的权限吗?自大陆失守后,以前的军统,如今的保密局获得了蒋总统往日从未有过的高度信赖,地位空前地拔高。过去,戴笠想把军统的特工训练班设在中央军校校区内都遭到了蒋委员长的拒绝。现在,保密局的情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国军里武器装备最精良,战斗素养极佳的好几支武装都纳入了保密局的实际控制下。包括钧座的黄埔系将官,未经保密局方面的同意,无权对那些并入特工体系的精悍部伍做出任何形式的管辖。曾经被视作国军中的边缘部分,让大多数党国高层的官员们另眼看待,觉得他们的地位比正规军普通军官低一等的军统特工,在近年来短短的时期内如日中天地飞升直上。这在事实上使包括钧座的很多人心内隐藏着不快。这一回,蒋总统名义上将保密局划入钧座的指挥系统,然而现实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校长他正在赋予保密局更大的历练,证明发挥自身能量的机会,让保密局的特工在协同我们进攻的实战中取得更丰厚的绩效跟进一步舒展己身价值的资本。依据总统颁发下来的指令,尚小姐有权不经钧座同意就凭自己的意愿支配她身边的情报和行动机构,直接调度数量众多,归保密局掌控的救国军精锐武装。现在,司令官委派保密局的特工去做的那些事,您当前的心情很复杂,既希望他们成功,也渴盼他们干得不尽如人意。若是尚副处长的部下们把钧座最希望知晓的情报摸弄收集清楚了,将对作战极为有用的事情成功地做妥当了,那保密局今后在国民革命军中所居的席位恐怕会愈发拔高。当然,我觉得司令官和我们很多人所想的一样,通过近来的接触了解,深知尚副处长挚诚忠贞的优秀品德,对她佩服敬重。尚小姐她是女中英豪,对中华民国的贡献和忠诚程度高出了往昔的许多身居高位的国军高官,甚至是蒋公嫡系黄埔军校的将官,但您心头始终存放着一颗隐隐作痛的疙瘩。钧座想在保密局展开情报侦测工作的同时也把由您完全掌控,直接接受您调遣的情报人员派到大陆侦伺,跟保密局特工暗地里比个高低。如果咱们的人在保密局的特工探悉到准确情况前先查到了敌人的动向状貌,那便可以压一压保密局升格的势头,给国军正规军的情报系统捞回几分证实自身价值的资本。司令官,如果我没有说错,这便是您此时的想法思忖,也是您叫我来这儿的原因。”郑志雄说道。   胡琏望了郑志雄一会儿,皱着双眉轻轻点了点头。   “郑组长,你不愧是跟了我多年,辛勤效力,奔波鏖斗了不少个年头的精英。我藏在心内憋了良久,平日里不方便说出口的话,你帮我讲了出来。是呀,军统特工的势头过盛,我的心悸里的确有些自惭形秽。也难怪呀。我们这些响当当的黄埔系将校,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不仅没能替校长分忧解难戡乱成功,反倒让共军由弱转强步步逼压,给敌人逐出了大陆。要不是美国舰队及时赶到驶入台海,中华民国能否延存至今都很难说啊。我们当学生的不争气,校长重用军统的人,对他们青睐赏识我无话可说。那些军统的特工,尤其是像尚小姐这样的骨干,都是百里挑一,在酷烈的战火里一路拼斗过来,历经残虐的激战,九死一生地存活下来到了台北的。他们中有很多人在当我们抵达台湾时仍留滞在大陆的山泽,在游击战场上跟共军鏖战,取得了我们这些所谓的嫡系中央军里的精华,黄埔大哥们不敢想象,望其项背的超卓战绩,给强敌制造了跟他们自己不成比例的伤亡损耗,震慑了敌胆。直到现在,还有一部分军统最卓异的特工精英留置在大陆,隐忍着对党国忠诚不二的心迹潜伏在赤潮弥漫的境域。他们,那些从军统改了名号的保密局特工才是真正的英杰,理当担当捍卫国府的擎天柱。不过,话虽然这么说,看到他们当下的辉煌,想想我们自己不争气,蒙尽了失败阴霾的过往,我的内心肯定会觉得几丝惆怅和别扭。我经常想,除了保密局,我的部队还有不少情报部门的同志。难道我在他们里面找不到合适对象可以派去完成我的嘱托吗?说真的,一时片刻间,我真找不出这样能力不凡的人。我寻索不着。郑组长,我请你来,其实是想和你说说这个事情,问问你对此有何独到的见解跟所思所想。”   郑志雄明白了胡琏这话的蕴意。他脸色刚肃地近前一步。 第一卷 情报组长郑志雄(2)   “钧座,我愿意带上我的情报组人员尽早动身赶往福建,为钧座打探敌情机密。我甘愿使出全力,倾上所有地为司令官,为国民革命军正规部队的尊严去执行使命,顺便如果有可能的话,稍稍压抑保密局锋芒毕露的势焰。”   郑志雄挺身并腿,朗声向胡琏说道。   胡琏又看了郑志雄一会儿,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郑组长,说句实话,干这事你本来是非常适宜的。如果不是有别的原因,你存在严重问题的话,我早在前几天,尚小姐的部属们动身启程之前就把你委派到福建去了。保密局的特工,我或许就不用劳烦他们了。”   “钧座,您说什么?我,难道您觉得我的品节跟才智还有不可靠之处?我存有严重的疑点?钧座,我跟了您这么多年,难道您还不肯对我予以完全的信任吗?”郑志雄惊了一跳,问道。   “郑组长,你错了。我要是不信任你,心存一丝半点对你的猜疑,你有可能到现在仍身居我兵团中情报组长的重要职位吗?你给我付出的辛劳,对党国的耿耿忠心,我完全了解,没有半点疑惑。我对你是全然信得过的。你是合格优秀的军人,干练的情报官员,战场上出色的指挥人才。所以,这么久以来,哪怕是你至亲的亲人出了事故变节投敌后,我依然没有减弱丝毫对你的信赖,继续把你留在身边,对你家中发生的那样的事情向我的部下们人守口如瓶。”胡琏语重心长地说道。   郑志雄听着胡琏的这番讲话,脸色攸变。他的身子战抖了一下。   “钧座,您的意思是指婷娜吗?您听我说。婷娜她我是了解的。她是我的亲妹妹,我看着她长大。她不可能变节。林荣满投共这么大的事情,婷娜她根本无资格,也无力阻挡过问。她仅是个林荣满身边的秘书,没有任何对重大事情的决定权,说话缺乏分量。她肯定是被迫让林荣满和共方地下组织挟持着到敌人那头去的。”郑志雄申辩道。   胡琏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   “如果郑婷娜真如你说的那样,我也不会难以寻觅适宜执行我想施行的计划的人选的。可惜,事情绝非如你的想象和期望。你妹妹的很多隐秘内情,你至今仍蒙在鼓里毫无所知。跟你明说吧,保密局早已彻查清楚了郑婷娜和敌人地下组织接洽,叛党投敌,在林荣满投共的关键环节中起了无别人能替代的推动性促进作用的详情。这是保密局给我的调查记录。你看看吧。”   胡琏说着,脸色严肃地把几张写满字的纸伸到郑志雄手中让他阅看。   “啊,保密局竟然查出来,婷娜她与那个姓赵的在名义上是林荣满的副官,实则为共方红色特工的男子勾搭爱恋,上了敌人的黑船,和共方组织的人一道把林荣满拖下了水?”郑志雄吃惊得非同小可,瞪大眼睛问。   胡琏点了点头。   “郑组长,现在你清楚我迟迟不派人去大陆执行我很想置办的侦察方案内中的原由了吧?除你以外,我的情报系统没有人更适宜干这事,而你又被你妹妹的情由拘牵,令我不很放心啊。”   “司令官,不会的。这不应该发生!婷娜她自小聪敏知理。她是在我的看护下长大成人的。保密局弄错了,我想是弄错了。这我不相信。我……”   郑志雄心如刀割。他吞吐着痛切地说。   “郑组长,不要回避现实了。这是事实,真真确确的事实。郑婷娜虽然在你的呵护下成长,但你把她了解得再深入透彻,也是人心隔肚皮。你做不到对她样样皆知的地步。她毕竟是女孩子家。女人对爱情有时候是极度执着痴迷的。为了爱什么事都有可能干出,最疯狂的举止也做得到。说吧,先回答我的问题,郑婷娜她进入军校闯入党国军界,是你推荐保送的吗?”胡琏严正地问。   “是。婷娜她自小有种性气,调皮好动,不喜欢女红针线,对普通女孩子家喜爱做的事一点没有兴趣。她喜好舞刀弄枪,与男童一块玩耍。她没多大的时候,我们的父母都过世了。她由我这个当哥哥的抚养着长大。我升任国军少尉之后,仍在百忙中给她我力所能及的呵护。我给她别的任何东西她都不大看上眼。她非常感兴趣的是我身上穿的军服,还有我的配枪。她一心向往从军,说期盼做像我一样的党国军人。我拗不过她,便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帮她达到了目的,实现了她的夙愿,打通关节把成绩本来平平,身体素质不够过硬的她送进了军校。为了她的安全,避免她从军后到危机四伏的战地里冒险,她军校毕业后我特意想办法给她安排了为高级军官当秘书的差使。我以为她能成才,像我一样对党国忠贞不二。没料到,没料到她居然会去爱一个敌人,为一场恋爱做出最不知廉耻,让我揪心裂肺,痛苦至极的荒唐事!婷娜,你叫我这个当哥哥的该怎么对你说?我从前跟你讲过的话,你难道全都忘了吗?”   郑志雄把身子靠在墙边,悲恸地落下了泪。   胡琏没有拦阻郑志雄的痛哭。他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郑志雄。   “司令官,请相信我,不管婷娜她做了什么,我对党国的忠诚都是惟天可表,日月明鉴的!钧座,请下决心施展您希望的部署吧。我绝无可能像婷娜一样。我宁死也不可能做出半毫有损党国军人声誉的事!”   郑志雄止住泪转身面朝胡琏,跪下哀求道。   “郑组长,不要这样,快起来。”   胡琏弯下腰亲手把郑志雄扶了起来。   “郑组长,我再问你一句,你现在对你妹妹的感情如何?还在心头维系着念难舍的兄妹亲情吗?”胡琏问道。   郑志雄摇了摇头,下定了决心。   “钧座,我清楚自己的职责。我是党国的军人。国民革命军的军纪跟道义我铭记于心。婷娜她虽是我的亲妹妹,自幼在我的抚育下成长。我对她溢满了深挚的兄妹情谊。但她如今已叛党投敌,当了敌人的利用工具。除非她能彻底悔改,幡然醒悟,重回公义的青天白日旗下,否则我跟她之间的亲情从此完全地折断。我与她只有敌对关系。倘若在战场上我遇上了她,只要她依然顺从着敌人,我绝不可能对她手下留情!”郑志雄强忍着心悸的绞痛,双眼潮润地说。   “郑组长,你刚才讲的这些话,你敢发誓吗?”胡琏放心不下地追问道。   “是。钧座,我发誓。我定当永远矢志忠于中华民国,跟党国的敌人势同水火。我绝不对敌人宽贷。自现在起,我和婷娜即刻折断一切兄妹情分,决不做出半丝有损国民革命军名声的事情。如违誓言,我将惨死于乱枪利刃前,葬身在茫茫的碧海蓝波之中!”   郑志雄含着悲泪,一字一句地起誓道。   “郑组长,难得你对党国如此精诚。我谢谢你了。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你应当值得我无限的信任和敬重。对不起,我让你为难了。”   胡琏紧执住郑志雄的双手,和蔼感铭地说。 第一卷 “牛蛙”现身(1)   第二天晚上,福州共军司令部宴客厅,不久前刚刚在军事会议上讲解完他的新战略,对福建沿海的防御做了变更部署概要指示的张志喜与一群共方军官们频频碰杯,在一桌桌丰盛的美酒佳肴前大吃痛饮。   白天里指导参与了文艺表演的编排练习工作,让张志喜请来陪同自己的陈秀中坐在张志喜旁侧,从容地含着笑顺从张志喜,不时给张志喜等军官们斟酒。   宴客厅中乐声响起。播音器里放送出悠悠的歌曲。舞会开始了。   张志喜拉着陈秀中,两人一道下了舞池蹦舞。   张志喜和陈秀中跳了一阵子舞,他自己感到有点累乏了。他牵着陈秀中的手,一道来到休息室的座位上坐下。   “小陈,干革命有好几年了吧?”张志喜打开了话匣,问道。   陈秀中低下了美丽的俏脸。   “首长,其实我不能算真正的革命者。我原来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中学学生。抗战胜利后,我随着一批追求进步的同学进入延安。组织干部精心地栽培了我。可我一直没有太多的真本事,只会唱歌跳舞,没法像别的同志那样为革命多做贡献。组织上依据我的特长,把我安排进了文工团工作。这些年,我只能倾尽我的所能,在文艺岗位上用歌声和演艺抒发心中蕴含着的革命激潮,给前线的战士,后方劳作的工人捐上我的绵薄之力。我万分感谢组织领导人对我的关切照顾,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正确训导。只是我常常觉得我给革命和毛主席做出的贡献实在太少,太渺小不足道了。我真恨我自己,恨我这身花拳绣腿,没有掌握更多的可以投效革命,为毛主席奋斗,投身跟敌人的激战的真才实干。”   陈秀中说着眼圈红了,泪水盈溢在她的眼眶。   张志喜笑着拿出手帕帮陈秀中擦去泪。   “小陈啊,你这话我认为有失偏颇。你们文工团也属于革命队伍中的一个环节嘛,而且还算是相当重要,不可或缺的环节。平日里,我们的部队,广大指战员时常在你们优雅雄浑的歌声中,富有革命豪情的表演里摄取了精神动力。紧张剧烈的战火间隙中,战场上的同志们获得了宁帖宽慰。革命需要各样的岗位,每个岗位的同志都是平等的,相互连接的,缺一不可。毛主席说了,革命队伍里只有职务方面分工的不同,没有地位上高低贵贱的话。你不记得了吗?“张志喜对陈秀中说。   陈秀中垂下粉颈,脸上现出红晕。   “小陈,你是挺棒的。过去你带队到野战部队演出时我瞧见过好几回你的身影。你唱的勉励激发战士们气概的红色歌曲声撼云霄,歌咏出了新时代最佳妙的音符,荡人心魄,深深印入了在场每个同志的心坎。”张志喜说道。   “首长过奖了。”陈秀中羞涩地笑笑,重又低下头去。   张志喜见陈秀中这样,心想时候到了。他点了一下头,开始试探性地抛下诱饵。   “小陈,其实你如果真想为革命再多些做出贡献,希望能够换个更好的地方战斗工作,我倒有个不错的提议。”张志喜说道。   陈秀中闻言心里吃了一惊。她仰起脸,用不解跟有些愕然的目光投向张志喜。   “什么,首长?真的吗?”   “当然。近些时候我比较忙碌,身边人手不够。我正缺一名随身秘书。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你提拔升任过来。”张志喜笑眯眯地盯着陈秀中美丽的脸蛋,等候她回答。   “啊,当首长您的秘书?首长,您不是在说笑吧?”陈秀中语透诧愕地问。   “我怎么可能说笑呢?我是认真的,小陈。”张志喜答道。   “首长,真是这样太谢谢您了。可是,让我突然担当起这么重要岗位上的职责,我忧心自己的才干达不到要求。这些年我长久待在文工团,频繁的文艺演出和辛苦的排练耗去了我绝大部分时间。除了歌舞,其余的职位行当,我的经验知识极为浅薄。这般突兀地调我去到您身边的文秘职位,我真的十分害怕自己的才分能力,以及革命干劲无法令您满意。”陈秀中忧心地小声说。   “小陈,你这话就不对了。哪有人从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懂,啥事都精通的?任何优秀的行家都是靠后天在一点一滴的学习钻研中摸索出掌握才艺的门路,渐渐熟练精到的。你刚刚加入部队的时候,唱歌跳舞的本领和组织管理方面的技能我想不会如现在这样好吧?你天资聪敏,非同一般。你年纪轻轻就这般出众,把文工团的事务管理得极好,将手头的上级委派给你的诸多繁杂事项处理得尽然有序,条理清晰。你若是肯在别的事情上也用出相似的努力,没有不成功的道理。只要你乐意,你尽管放心去做好了。你如果碰上不懂的事情可以学。我让你慢慢学。我相信你一定很快便能全都学会掌握。你一定能在新的,光亮无垠的岗位上将我委派给你的本职工作妥善利索地处理好。小陈,这份信心你应该有吧?”张志喜问道。   陈秀中脸泛红潮,又垂下头不说话了,一副羞涩讶异的神情。   “小陈,你的心思我看出来了。我知道这对你太突兀了些。你事先对此毫无半点准备。但我想你说,人生的机遇对一个人至关重要。在革命队伍里,懂得抓住良机的同志作出的贡献往往能比一般同志大。小陈,我给你的是一次极可能让你未来途程无限灿烂的绝佳良机,这样的机会持续时间不会太久。我希望你能好好把握住它,不好让良好的时机白白在你面前流转过去,落下终身的悔憾。好吧,你先考虑考虑。明天我要到别处视察督导军务,过两天回到这地方。到了那时我再来问你。我想你应该可以告诉我你做出的决定。”   张志喜说完站起身,用手按着陈秀中的香肩,说道。   炽烈的奏乐声延续不绝。乐音越来越响亮。举办欢迎舞会的厅房里,一大群军官由文工团女队员们相陪着执手蹦舞,猛吃痛饮着。   陈秀中脸露悦心快乐的笑容,陪着张志喜等军官们饮酒跳舞,不住地劝跟她对饮的军官多喝些,顺便在不为人注意的情况下,机警而又不失风雅地向喝醉了意识完全昏蒙丧失的共军军官们探询几句话…… 第一卷 “牛蛙”现身(2)   将近深夜十二点,陈秀中拖着别人看起来略显疲惫的身躯回返到她自己在文工团里的住所。   陈秀中进屋开了灯,环扫了一圈室内,目光掠过墙上挂着的共方领袖的大幅照片,齐整摆放在桌案上的一沓沓需要她置办的文工团相关文稿材料。最后,她漂亮的双眼定格在她床后头一个极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内摆放的一只小箱子上。   陈秀中往外察看了片刻,聆听了一会儿,确定附近无人后,她反锁上门,拉闭了窗帘。   陈秀中走到她床边的那个角落,谨慎小心地开启了手提箱,里面呈露出一具组装得非常工巧,初看上去辨别不出来的微型电台和一支美式勃朗宁手枪。她小心地将手枪捧起来,用深情的目光仔细凝注。   “党国啊,您在那几片远离大陆的汪洋中的海岛上还记得女儿吗?无论您是否仍惦挂女儿,女儿胸内的贞心永远挚诚地朝向青天白日绽放。命运多舛的中华民国,您知道女儿在敌营中挨受了多久的折腾,熬过了多少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吗?党国,女儿这些年来时刻期盼伫候着您的召唤,那个女儿可以与战友们联络,执起枪决然战斗的时分。为了那一刻,女儿已经等了将近七年,在苦盼中煎熬了七个年头。同志们,军统局的姐妹们,你们在哪?”   陈秀中在心内喃喃自语着。她的泪盈溢在她俏美的双眸里。   一番番对过去经历场景的追忆映现在她的脑际。   军统局医院的救护病房里,真正的陈秀中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在生命弥留的最后关头使出身上的全部气力执握住她的手。   病房中当时仅有她们两个人。   “美霞姐姐,我的履历,我告诉你的所有关于我过去的事迹和详细情状,你都记住了吗?”陈秀中轻声问道。   她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是,我全记在心上了。秀中妹子,别多想了,快休息吧。你的身子非常虚弱,你已经很疲累了。”她劝说道。   “美霞姐姐,还有一件事我好像忘了告诉你。那是我在前往延安的路上,在共方地下组织安排乘坐的木筏上遭险,落水时中枪的前后时分的一段经历。我现在就说给你听。你一定要牢记心头。这很重要,在以后的日子里或许能为你们帮上忙。”陈秀中恳挚地说道。   “秀中妹子,你的心思我明白。你先歇着,把身子养好了再讲吧。你现在体力不济。”   “不,不要。我必须在此刻把我的所有私密跟碰到的,现在我记得起来的情形说出来。此刻,只怕是我能将心里话向你倾诉的最后机会。再不说,我就永远也没有可能与你叙谈了。美霞姐姐,请听好了,我都告诉你。”   陈秀中牵住她的手,将凡是她能想起,以前漏了讲出来的自己在长江里挨了冷枪,身受致命重伤的那段过程详尽地叙说了一遍。   “美霞姐姐,这些都是我真实的亲身历程。你一定要谨记于心。”陈秀中真挚地说。   她泪水盈溢,悲从心起,过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平抑住伤切的心悸,勉力点了点头。   “秀中妹妹,你放心吧,我已经把你刚才说给我的话的每一个字全牢记在心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你过去的履历,你这几天来告诉我的每一句话,我都深深地印入心悸。谢谢你的信任,与我恳挚的攀谈。”   “美霞姐姐,你是好人。与你成为挚友,结成近密的姐妹是我的荣幸。你们国民党军统的人其实都是好人,跟我以往想得完全不一样。只可惜,我的生命已快到了尽头。我醒悟明白得太迟了。”陈秀中淌出了泪,懊悔地轻轻说道。   “秀中妹子,别这样。军医说了,你的伤是可以救治的。他们一定想办法把你救活。”   “美霞姐姐,别拿这样的话安慰我了。没用了,不会有用的。我知道自己的伤情。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把我在行将踏上死亡的路子上拉返回来。这我自己清楚明白。我已感觉到最后的时分行将朝我靠拢。这条绝路,是我自己找的。我罪有应得。我对不起我的父母,我的家人。我在糊涂中被魔鬼引诱,抛舍下本属于我的一切,我原来幸福的生活,往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编织出充满亮丽虚假的海市唇楼般幻境的幽谷跑,落得这样的下场只能怪我自己了。美霞姐,你真的决定了,要顶替我的身份前往赤雾弥漫的所在,到虎穴龙潭中闯荡冒险吗?”陈秀中向她问道。   “是的。”   她盈着泪点了点头,望着陈秀中用坚定的嗓音说道。   “美霞姐,那也挺好。如此一来,我行将逝去的生命还能因你继续在世间留存。我今后可以依傍着你的身躯在某种意义上依然存活于世界上。只是,你这样做一定充满凶险危殆。美霞姐,你可要平安地活着。我企盼上天保佑你活下去。”陈秀中使出余存的力气对她说道。   “不。我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军统特工每个人都必须随时从容无惧地迎候突临而至的死神,勇决无二地为党国献出一切。秀中妹子,谢谢你的珍爱。我定当全力以赴,决然地倾力坚持到底。”她向陈秀中坚决地说。   “美霞姐姐,你们军统真是好样的,让我钦佩。我相信你能平安。我祝盼你一定无恙。我会时常和你在一起,在冥冥中看着你,给你襄助。美霞姐姐,请千万保重。”陈秀中执着她的手,对她说道。   她听了陈秀中的这些话,心内的伤怀愈发炽烈。她与陈秀中互牵住手,泪水涌泻。她望向陈秀中俏美苍白的脸蛋,勉力使自己平定下来,盈着泪朝陈秀中点了点头。   陈秀中美丽的面庞露出了宽舒的表情,含着浓郁深挚的情谊依依不舍地注目着她,费力地执着她的手。   终于,陈秀中的双眸渐渐暗淡,眼皮逐渐合上,执握着她手腕的双手开始松软冰冷,慢慢往下低垂。   陈秀中闭着美丽的眼睛平静地躺在床上,嘴角还留存着未干的悔咎的泪痕。   她的泪水好似断了线的珍珠涌泻而出。她伸出有力的粉臂把陈秀中的身子抱紧,搂了好久都不肯松开。   “秀中妹子,你请安心。我绝不令你失望,不辜负你的信任,党国给我的重托。我定然倾注出全部力量挺身而前,在魔雾漫延的敌巢中隐忍潜伏,勇毅地挑负起我的绝密使命。我行将用起你的名字,替代你的身份奔赴赤色阵营。我已把你跟我说过的一切有关你的隐秘牢记在心。感谢你相信我,跟我坦诚告白。秀中妹子,你是我的挚友。认识并结交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幸会。这些天来推心置腹的恳谈,咱们彼此都深挚地了解了对方。只可惜,你这么地就走了,让我的心扉备受煎熬,痛切伤怀。从今以后,我就成了你。我用我的躯壳寄顿着你的魂魄,无畏绝决地去往敌人中间,为党国披肝沥胆地潜匿于敌营深处,随时准备在敌人最意料不到的地方掀起波澜,引发霹雳惊雷般的浩大震荡。秀中妹子,你安息吧。我定当拼力替你讨还公道。”   她把陈秀中的身体轻轻放回床上,含着泪用手帮陈秀中整饰了遗容,恳挚坚毅地说道…… 第一卷 “牛蛙”现身(3)   那个夕阳西下时分的山坡上,身穿国军军服的她和尚云蔚并肩走着。   “尚长官,明天我就要走了,到赤潮弥漫的地境担负上头交给我的任务了。”她依依不舍,心头满是别离前的酸楚地对尚云蔚说。   “美霞妹妹,你放心地准备动身吧。临别前我想再提醒你一遍,从明天开始,陈美霞的名字将在军统局的档案内暂时封存。你要把陈秀中,那个死去的红色女青年的姓名当做你自己的名字。”尚云蔚眼里有泪光闪动。她垂下白皙的脖颈,感切地说。   “长官,我明白。从即日起,陈美霞将在仪表和姓名上转变为曾经在敌方间谍的蛊惑下试图奔向共占区的陈秀中。请长官放心,我的心志永不可能改变。我是党国的军人,军统的特工。我将遵照上峰给我的指令在敌人的营盘里默默坚守着我的职责,静候上司需要我展开工作,参加战斗的时刻。”她脸色平定地说道。   “美霞,你此行充满着艰涩。你要去受苦,到最艰险的地方,从事没几个党国特工的精英做得了的事。我为我自己没能帮你把这样的差使挡下深感痛切疚恨。我真的很想跟你调换位置,由我去执行你即将担当的艰危重责。”尚云蔚说着眼圈红了。   “尚长官,瞧您说的。这怎么可能呢?您的长相像陈秀中吗?而且,您留美尖子生的优异成绩,在冷枪暗战中的累累功勋,肩头佩戴的中校勋标,上头会委派您去做这样的事情吗?您有更重要的职责要担负。我和陈秀中样貌颇为相似。我的确是充当陈秀中这个人物的最佳人选。尚长官,您放心吧。陈秀中的资历,她过去经历的一切我全部记得滚瓜烂熟,掌握在心,能随时地从容应对敌人的任何质疑探问。我会运用出我在特工学校学到的全部技能,挺然无惧地迎敌而前,把自己掩饰得天衣无缝,决不让敌人察觉出半丝漏洞和破绽。”   “美霞,我真不知在临别前如何把心里话对你尽然倾诉。记得吗,在天津潜伏的时候,奉命诛除汉奸的任务中,我成功地除掉了戴老板指定的目标,窃得了敌人的重要密件后,领着你们返身跟涌近而来的日本鬼子交火。我胸口负了重伤昏倒不省人事,你跟美秀等人领着大家抬着我,把我护送至安全的境域,使我活了下来,活到了今天,有幸看到了抗日战争的宏伟胜利。美霞,这些都是我欠你的。你给我的深情厚谊,云蔚这辈子都还不完。”   “长官把话扯到哪里去了?应该是长官对我恩泽有加,赏识抬爱至深。在天津潜伏站,我只是个默默无闻的电台报务助手。长官您保荐了我,向上头推举了我。我得以有幸在军统局中平步青云地扶摇直上。不然的话,像这样蕴含着无限难度,散放璀璨荣耀的任务会落到如我以前那样一般特工的肩上吗?尚长官,这担子我挑定了。我行将从容地伫立在最危险,满是鬼魅阴霾的所在,倾力控驭好自己,随时恭候上司向我下达的密令,做好中华民国需要我经办的一切。”她讲得很淡定,嘴角露出了无惧坦诚的微笑。   尚云蔚自抑不住,上前和她拥在一起。两个人互搂着洒泪……   三年前的那个时刻,国民政府设立在长江防线上的核心重镇,捍卫南京的枢要所在江阴,已在经过了激烈的战斗后被共军占领。断瓦遍地,不少建筑物上密布着累累弹痕的江阴市街道,空气中仍弥漫着浓烈呛人的硝烟味。   “胜利了!胜利了!”   江阴市的街头,刚刚结束了交火的战地里,成千上万的共军士兵欢呼雀跃。   欢叫着庆贺胜利的人群中还夹杂着不少仍穿着国民革命军军服的共方地下特工和战场投敌的部分原国军官兵。   共军里身经百战,拥有头等的响当当的军中之军的名号,被称作永不会战败的精锐之师,战斗力极其强悍的铁拳团的官兵们结束了剧猛的鏖战,出现在市区的街道上,展开了庆贺胜利的行军。他们迈着齐整的步伐,脸露征服者获胜后的得意洋洋的笑容,以不可一世的姿势在江阴的大街上跨步朝前走着,在市中心临时搭建的一处高台前停了下来。   好几支成建制的共军的队伍陆续行进而来,止步于高台前方。它们以铁拳团为核心,在铁拳团两侧齐整地排列开来。   她怀着沉郁伤痛的心情,强装高兴欣悦的样子,奉共方干部的命令,领着文工团的女兵们登上了被包括铁拳团在内多支共军部队官兵聚拢面朝着的高台,给获胜后沉浸在喜悦中的敌军演出节目。   就在那回去战场组织进行表演的时分,她瞧见让多名共军军官簇拥着上了演讲台,给敌人夸赞称许不已,一时被捧为“起义投诚”英雄的林荣满和他的秘书郑婷娜。林荣满当时仍是一身国军将官的服饰,站在讲台上趾高气昂地向随他并入敌人军队的部下们和聚在四周的共军官兵做着不知所云的演说,丑态百出。她在一旁看得心头愤火炽燃。如果她那时接到上司除掉叛变军官的命令,她会毫不迟疑地抽枪和林荣满跟周围的敌军军官们同归于尽。   铁拳团里最能征善战的尖刀营的营长赵勇强,这个在战场上表现奇猛,获得过多次战斗英雄称号的楷模人物受邀请来到了台上发表演讲。   赵勇强在这次攻克江阴的鏖战中再次立下了头功。此时此刻,他脸上尽是春风得意,正在众多官兵阵阵热烈的掌声中开始发表激越的,煽动人心的演说,夸夸而谈。   她含着恨切,在敌人的命令下登台跟别的共方文工团女队员们一起演唱指定要她们唱的歌曲。她强自隐忍着无垠的愤懑,心里淌着泪,硬是佯装甜甜的笑容把敌人吩咐唱诵的乐曲用悦耳的嗓音在大庭广众前唱了出来……   泪珠随着陈秀中的思潮,在她美丽的脸庞上不歇地奔流。忽然,泪光中,陈秀中眼前映现出了高挂墙头的那张大幅相片。   墙壁上悬挂着的照片中的人,脸部在暗淡的灯光中显得格外狰狞奸狡。   陈秀中心内的愤慨如烈火般燃放。她止住泪拿起藏在身边伴了她多年的勃朗宁手枪,把枪口直朝高悬在墙的照片里人的眉心部位,手指紧压在扳机上。   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步履声渐渐由远而近。   陈秀中吃了一惊,迅疾反应过来。她轻悄地快速走到放木箱的角落把手枪摆回原处,重新合上了箱盖,熄掉了灯。   外面的人来到陈秀中的宿舍门口,开始敲门了。   “谁呀?”   陈秀中在室内装作有些困顿的样子把灯重新打开,走了几步过去开启了门。   一名年轻的共军通讯员站在门外,手中拿着一个信封。   “陈主任,打扰你休息了吗?”通讯员问。   “没事。我刚歇下去,还没有入睡。同志,有什么事吗?”陈秀中用手指弄了弄头发,淡雅地一笑,问道。   “陈主任,这是你的信,刚送过来的。”   共军通讯员把手里的信封递给陈秀中,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陈秀中拿着信封回返房中,重又把门扣上。她长长地松了口气。   陈秀中将信封拿到台灯下拆开。   灯光下,陈秀中瞧见这封给她寄来的信上写着的尽是恭维褒扬她的赞词,让她读起来有种不明所以的感觉。   陈秀中望着拿在手中的信想了片刻,没能感到这封信里的内容存在异样。她皱紧眉头取过放到桌面上的信封凝眸细瞧。猛然间,她觉得这信封的底部似乎比普通信封厚一些。她仔细一看,原来信封底面是用两张纸重叠着贴于一起的。两纸之间似乎还隐约夹着什么。   陈秀中心里更犯疑了。她取过裁纸刀,把信封底面的两层纸小心翼翼地裁削。   信封底部的两张纸给裁开了,夹在两纸中间的一张薄薄的卡片显现于陈秀中的眼前。   卡片上一个字也没写,只有一只用笔画出来的牛蛙呈露在卡片的反面。   “啊,牛蛙!”   陈秀中心内一阵狂喜。她顿时明白了这给她寄来的牛蛙图案意味着什么。   陈秀中强压着心悸的惊喜,又一次打开了屋角的小木箱,取出里面的微型电台,迅捷熟练地组装好拨弄了一番。她在屋里再度细心察看聆听了室外的情状动静一会儿,屏息静气地悄悄开启了电台,调好频率。   微型电台上收到信号的指示灯闪亮了。陈秀中用最快的动作把自己人发给她的密电内容接收后打了出来。   陈秀中展开打出来的同行们给她发来密电,将来电详情细细地读了一遍,记住了内中的每一个字。她的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泪花。   陈秀中抑止住激昂的心绪把电台关了,重新摆放回原来的位置藏起来。她取出火柴盒划亮一根火柴,将电文纸凑近火苗点燃。   电稿在火光中渐渐变为灰烬。陈秀中熄灯躺到床上,俏脸漾着激切跟兴奋。她极力调控好心绪,大脑飞快敏锐地思忖着接下来的步骤,做好应付第二天她按密电里提示她的,去指定地点跟自己人碰头接触时可能逢遇的一切突发情势的准备打算。 第一卷 “牛蛙”现身(4)   灿然的朝阳倾洒而下,将大地山川点缀得分外显耀迷人。   一处山包下稍显开阔的林地里,秦小梅和王春兰身穿白色衣服,站在林中不为人注目的地带守候着。   过了不久的一会儿,陈秀中身穿军便服,迈着轻快的脚步由远而近地朝这片林地行走而来。   陈秀中一边走,一边用别人不易觉察到的敏锐目光注意身边的一切。她外表平易内心紧迫激切,俏脸冷定地走近了王春兰和秦小梅守候着等她的地点。   陈秀中抵达了密电上约定她前往的所在,停下了脚步。她朝周围再次观望了一圈,站住不动了。   藏在不远处大树后面的王春兰用眼色示意秦小梅,两个人彼此点了点头。   秦小梅和王春兰一起从树后走了出来,来到笔挺伫立,俏脸冷艳的陈秀中身后。   陈秀中察觉到了,但她仍扮出毫无所知的样子,依旧纹丝不动地站着。   王春兰把目光投向周遭,确定了周围空无一人。她朝秦小梅暗示可以了。   秦小梅朝陈秀中挪近了两步,来到陈秀中身侧。   “这位同志,今天天气不错。”秦小梅发话了。   “是的,是很不错。工作之余来此闲逛,不失为最佳的休闲办法,让疲乏的身子和大脑得到轻快舒畅。”陈秀中貌似很随意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说。   “同志,你说的真对。这样清朗的晨光中,在林野里漫步,是每个人渴求希冀的美好瞬间。”秦小梅说到这有意停住了话头。   “同志,你还有别的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可要走了。我很忙,没时间在这儿跟你们耽搁。”   陈秀中淡淡地说了这句话,转过身往回返的方向迈开了步伐。   “‘牛蛙’姐姐。”秦小梅压低嗓门轻声说道。   陈秀中停住了脚步,冷艳的脸庞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她的手不易被发觉地迅快探入了她随身携带的挎包里。   “碧草满山坡。”   秦小梅用不高的话语清晰地说出了这几个字。   陈秀中的身子剧烈地一震,赶快调转美丽的脸蛋望向秦小梅,泪水溢出了她的眼眶。   “春风迎面来。”   陈秀中强按住激动的心悸,朝秦小梅说道。   两人互相执握住手,接着拥抱在一起。   “我等到你们了!那么多个年头,如此漫长的岁月,我今天终于等来自己人了!”陈秀中淌着泪说。   秦小梅和陈秀中紧抱着,她脸上也是泪水流淌。   王春兰上前靠近了互搂着的秦小梅和陈秀中。   陈秀中跟秦小梅搂抱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美霞姐姐,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她也是保密局特工,我的上司王春兰。我们奉尚长官的密令一块儿在这等着跟你碰头。”秦小梅把手招向问王春兰,对陈秀中说道。   “真是太好了。尚长官派你们来,是给我送达的最好佳音。跟你们说了吧,我已有好多年都没和尚长官见面了。从前,在天津潜伏站和尚长官一起为党国彻夜工作,舍生投入战斗之际,她总是那么慈怜,无比滴关爱着我和我身边的弟兄姐妹们。尚长官她特别看重赏识我,待我极好,如亲姐姐般地给我提供一切她力所能及的关照呵护,接二连三向上司保荐我,让我这个原本完全不入流,默默无闻的普通特工迅快地升迁而上,获得上司一次次的召见提拔。我奉命前去赤色区域执行潜伏任务,和她依依不舍地告别之际,她在跟我分手,送别我的时分跟我说的那些话,至今仍回响于我的耳际。身居敌人中间和我的战友同事断了音讯后,每当我感到昏暗绝望,孤苦无依,内心失落之时,我会忆想和尚长官别离时跟我说的嘱告,过去的日子里她告慰勉励我的话。她说的那些恳挚言语的每一个字都像幽暗中象征着黎明的光泽,如火炬般照亮我心内失落空乏的角落,让我重竖勇气,振作起来继续坚忍撑持下去。这么些年来,我身处群敌的环绕中,目睹了一幕幕国破山河变易的惨状,我的心绞痛欲裂。我不能把悲感和泪水在敌人跟前呈显分毫,总得装出迎合敌人意向的笑脸。我身边没有战友,没有同伴,没有一个可以给我安慰的人。小梅、春兰,请你们回去后,请代我向尚长官转告,历时长久的严酷煎熬未曾撼动我半丝忠贞于党国的信念,环绕于周遭的赤雾无法渗进我属于中华民国的心悸。我没有忘记尚长官当年给我的叮告,忘却我加盟军统时在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帜下许过的誓言。”陈秀中热泪盈眶,心志决然地说。   “美霞姐姐,告诉你吧,尚长官近日来时常提起你。她跟我们说你过去在战斗中救下了她的生命,让她有幸活至今天。她赞赏你的忠勇睿智。你不动声色地长期潜伏在赤潮中,敌人军队的内部,忍屈含恨地度过了这么多个年头。尚长官早有接你回去,迎你回返她身边的想法。只是,过去好长一段时日,国运艰危,党国存亡前途未卜,中华民国需要像你这样的为数不多的具备潜藏敌人内院的能力,在适宜的时机迸发出有可能决定性的效用的英才。因此,上峰总是不肯允承尚长官请求让你返归的提议。这一回,尚长官终于和局座说通了,等我们的任务完成后,无论如何都得带着你一同走。”王春兰对陈秀中说道。   “真的?局座同意你们带着我走?”陈秀中含泪问道。   王春兰和秦小梅点了点头。   陈秀中控扼不住自己了,泪水潸潸而下。王春兰和秦小梅见状也心中有感而发,陪同陈秀中一起洒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