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十里乡里的秘密 漆黑的夜里,田间一片空荡荡,只有老猫头鹰偶尔的咕咕声。突然间,一个人影敏捷地掠过田埂,大步狂奔过来,他担着两个大木桶,每个木桶都足有半人高,一看那根扁担在跳跃时偶尔弯折的程度,就知道里面肯定装满了东西。 他是什么人,深夜到此,又是为了什么呢?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青年轻轻放下那两个大木桶,仍发出了咚地一声响,今晚没什么月光,他摸黑的动作却依旧很熟练,找到田埂旁一盏大型电灯一按,四周便亮了起来。他把两个木桶搬到离电灯最近的地方,又往里面看了一眼,才放心蹲守在一旁。 左边那只木桶飘出一阵怪味儿,混着糖和醋,还有烈酒的香气和刺鼻的农药味,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烁出阵阵磷光,右边那只就更古怪了,完全是食物腐烂的酸腐味儿,什么红薯胡萝卜烂苹果烂橘子,混成了好大一锅大杂烩,最上面还浮着一层废机油。青年在这堆垃圾味中面不改色,安然如入定的老农户。 他才蹲了一袋烟的功夫,异变突生,地里无数的“地老虎”钻了出来,有翅膀的在黑光灯下乱飞,没翅膀的幼虫也从土壤里爬出来,向那两只大木桶奋力爬去。青年对此早有准备,头戴斗笠,长袖长裤,身上似乎也涂了药水,没有一只虫子往他的方向进攻。只见他从腰上掏出一把细牙签来,随手就抛掷出去,一钉一个准,无数的虫子纷纷落地。 他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来,在黑夜里渗人得紧,自己却毫无自觉,还嘀咕着自言自语了两句:“老爷子这法子练飞针还挺准的,可是牙签也忒轻了,都不让我用那套针练,抠啊。”说话功夫他撒出了最后一把牙签,也没急着收拾残局,只又蹲了回去,守着田埂不动了。 直到天色微明,他才睁开眼睛,关掉了黑光灯。此时田里的土壤已呈现出一片被翻搅过的模样,“地老虎”们密密麻麻地漂浮在那两个大木桶里,尸体都僵了。青年抻了个懒腰,对着东方一缕鱼肚白,吐出了一口长长的白气。 那白气竟如同奔腾的巨虎一般,咆哮着向前而去,只可惜不过几秒,就散在了袅袅的晨雾当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青年也不气馁,只摇头晃脑叹息一声,拎起两只大木桶,将其全部倒入村后专门处理的臭水沟里,涮了两遍,洗了把脸,又灌满清水,向药田飞奔而去,细细地将整片地浇灌一遍,采下不少成熟的细辛草,归成一把扎好,打道回家。 他家就在村水塔边上的白房子里,远远地就听见一声怒吼,中气十足:“李金天,你死到哪里鬼混去了,现在什么时辰了,还不做早饭!”青年,也就是李金天听到声音头皮一炸,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门口,放下木桶扁担,先来了个五体投地大跪。 “爷爷,您老人家早上好!看您这声音,这气儿,嘿呦,肯定能活到九百九十九岁,简直就是越老越精神啊。那什么,我这不是去采草药了嘛,就迟了点回来,就一点点儿。”李金天说的十分诚恳,黑眼珠子滴溜溜转,在老人还要说话前连忙起身,嬉皮笑脸把话糊弄过去,径直溜进屋子里就往厨房跑。 “爷爷您别骂我了,我这做完早饭还要一堆事儿呢,这草药可不带等人的,您说是吧?”他嘴上跑火车,还不耽误手上功夫,左手舀一葫芦瓢缸里水,右手已把细米撒在锅底。点火添柴,切榨菜酱瓜条,还有闲心捞头顶一罐豆腐乳,顺手把白馒头一起蒸上。此等动作他做的十分熟练,简直比一个忙活了二十年家务活的妇女还要有条不紊。 老人端着杆烟枪,抬手曲指弹他脑壳:“臭小子,我教你的龙虎气练得七零八落的,分心九用倒是熟练得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大晚上跑去干嘛了吖,村口那个张寡妇就那么好看,把你魂都勾没咯?” 李金天趁此功夫忙上忙下,此刻早把丰盛早饭摆了一桌子,又把筷子擦擦干净,递过去给老人,这才一屁股坐在木凳上,先喝了一口野菜粥,才举着白馒头语重心长:“爷爷,话不是这么说的,张寡妇又没病没痛的,我给她采草药干啥?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是她女儿丫丫最近老是说肚子痛,我琢磨着是进虫子了,小孩子又怪怕苦的,我就弄个乌梅丸给她吃一吃,我的医术您还不相信?” 老人嚼了一口咸菜,筷打他小指,吹胡子瞪眼骂他:“我肚子痛的时候,你咋不记得给我弄个糖丸子,还多加了好几两黄连,嘿,臭小子,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娃子啊?” 李金天端着碗,头埋进去一半,唏哩呼噜喝完一大碗粥,撂了筷子挠耳朵:“您怎么问起这个啊,您看我,一没钱,二没权,只有一张帅气的脸蛋,谁要瞧上我,那不得是白素贞下凡,来报恩来了,顺便给我带个大宅子,您看您这样的,比法海还凶。” 话音刚落,李金天就大笑一声,起身开溜,一根筷子擦着他发丝飞过去,半截没入土墙中。他装模作样拍拍心口,拎起小筐子里的细辛草,又溜出了家门,往大李家的地窖走过去。农村里许多人买不起冰箱这耗电又耗钱的玩意,都挖有地窖储存土酒腌肉一类的东西,他家地窖前些日子被老爷子塞满了药材,下了禁令不得进去,这也只好借邻居的用一用了。 李金天边走边念叨那个药方子,盘算着之前需要的干姜当归黄连之类的,他都备好了分量,大李要是不在家,他就翻个墙进去,反正他家那条大黄狗接生的时候,还是他抱的窝,肯定不会咬他。李金天就这样信心满满地走了过去,却发现院门是大开着的。 他顺手把门虚掩了,估摸着大李是去隔壁喂鸡去了,也没在意,熟门熟路往院后的地窖走去。那地窖是口枯井,大李把它掘大了口子之后,做了个很粗制滥造的楼梯,走起来晃晃悠悠的,也幸亏李金天身怀绝技,才能面不改色如履平地。他刚落地,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地窖里不见天日的,自有一股淡淡的阴暗气息,还会混着各种酒味,腌肉,耐存的土豆白菜之类的味道,此刻他下来,却闻到了一股幽远的香气。什么情况,大李在地窖里放什么干花了?李金天混乱猜测道,摸黑找到了古旧的灯泡按钮,呲啦一声通了电。 在一堆白菜和土豆里,竟然倒着一个女人!李金天吓了一跳,连忙走了过去,要看人是生是死。他蹲下来刚要试鼻息,就看到冰雪般清丽的一张脸,极白极素,睫毛很长,唇色却太淡,显然状态不太好。李金天试到鼻息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那双漂亮的眸子睁开了,是浅浅的琥珀色,跟宝石似得。跟她对视的一刹那,李金天瞠目结舌,兜兜转转之下,内心只剩下一个想法:爷爷啊,这下凡的是蛇精,我也不是许仙啊,可别把我当葫芦娃啃了。 女人不说话,只拿那双眼睛盯着他看,李金天酝酿了一下措辞,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听见她先开了口,声音又低又细,显然还有些虚弱,竟然连李金天都听不清楚,只得低下身子凑近耳朵,女人似乎是觉得足够近了,很有礼貌对他点了点头,张嘴就咬住了他的耳朵。 李金天立时嚎了一声,感觉左耳朵都要被扯下来了,又不敢大力推搡,生怕整个耳朵都被她咬断,急中生智赶紧并指一点大穴,女人这才像麻袋一样,又软软地倒了回去。她仍睁着眼睛,又冰又亮,李金天疼得直龇牙咧嘴,怀疑自己肯定豁开了好长一道血口子。他从兜里摸出点平时自己做的药丸子吞下去,又从腰包里摸出一枚细银针来,在她面前晃了晃。 “这位小姐,我只是一个无辜的路人,你不是我捆的,也不是我带到这里来的。你看看,那个医疗费啊保险费啊精神损失费啥的,都得赔哈,然后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我考虑给你松绑,甚至把你平平安安送回家。如果你骗我,骗一次我就扎你一针,保证你肠穿肚烂,流血身亡,死得可丑了。” 女人轻轻地点了头,以一种十分奇特的怜悯眼神注视着他,李金天心里忽生警觉,闪电般回望,却只看到一根长棍子向他砸过来,正中他脑壳。他当时脑子就蒙了一下,只来得及洒出一把飞针,仰头就倒了下去。在最后朦胧的视线里,还能听到女人近乎叹息的判断句。 “我以为你是他们的同谋,原来只是个小蠢蛋。” 李金天栽倒在地上,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一时动弹不了,他索性装作昏死过去的模样,只偷偷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来,仔细观察周围情况。这个地窖不说特别隐蔽,不是熟人也不可能知道,枯井之下还另有天地,他倒要看看,是哪个兔崽子不顾及同村的情分,竟然敢敲坏他英俊的脑壳。 正文 第二章 李昊明之死 地窖的灯泡暗得不行,呲啦两下之后竟然灭了。李金天运足了一口内气,细若游丝的白气盘旋着,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身下的泥土里。他一直是个非常精明的人,能用脑子解决的事情,实在没必要暴露他那一手好针。老爷子以前总叼着烟枪训他,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忍常人所不能忍,就能享常人所不能享。 话是这麽说,不过也没必要捆这麽紧吧?李金天欲哭无泪,感觉自己双手交错和双脚捆在一起,整个人弓着跟个大虾似得,那个漂亮的女人换了个地方,被捆在了另一边的柱子上。三,二,一,他心里默念了一遍,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直至光线都恢复了原来黯淡的模样,这才闭上眼睛,内气一运,绳索便一圈一圈掉下来,最后松松垂到地上。他蹑手蹑脚地往外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 “你现在回答我的问题,我的承诺依然有效,我是说,我能送你回家。”李金天把蹭乱的头发捋平整了,一条腿立不直站得吊儿郎当,英俊的脸上露出一点非常诚恳的微笑,大概是稍微打动了这个看起来冰雪一样的女人,她终于开口把大概交代了一遍。 “我姓单,这几天是我外公的忌日,我抽空来祭拜他,但路上遇见了黑车司机,醒来之后就在这里了。你问我,我只能说这麽多,如果你可以帮我联络到家人,或者提供一辆足够出去的车,我会给你合理的报酬。”她话说的很清楚,却没有一点求人的软弱姿态,反而言语清晰冷厉,甚至还歪了歪头,让她看上去更可怜了些。 蛇精啊这就是,白素贞,我喜欢。李金天心里感叹了一句,伸手给她松了绑,很自然地把人一只手腕拿过来,单小姐以为他耍流氓正要挣脱,却发现他只是仔细地揉了揉淤青和磨破发红的地方,估计只是检查一下她有没有受伤。李金天一看她眼神就明白了,笑了一声道:“你别怕,我只是个赤脚医生,你先在这里呆一会,我去看看外面,如果没有人,我再想办法带你出去。” 单小姐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却见他一拍脑壳仿佛想起了什么,从那只翻倒的小药筐里摸出一把东西来,塞进她手心里。“呐,这是乌梅,本来是给丫丫准备的,不过也不少你这几颗,你们女人不都爱吃甜的麽,这把草也给你,这里气味不对,你觉得晕头咯就嚼一嚼,能醒神。”他交代完就走了,姿态极其潇洒。 李金天刚爬上枯井口,就看见一张大脸凑得十分之近,吓得他差点一头栽回去,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腿一勾一带,就翻了出来。他拍了拍灰,一看周围没人,赶紧把这胖子一揪,蹲下张嘴就骂那大脸:“大李你干啥啊,大白天的净吓人?”。 大李是个傻子,可有一把好力气,平日里养活自己是不难的,只是要说有多少朋友,恐怕也只有李金天常跟他往来。李昊明常说,哪天啊你要是能把大李的傻病治好了,这才算是出了我的师,出去不丢我的脸。 大李咧嘴一笑,把几个青枣放在李金天手心,噎得李金天再骂也不是,不问也不行,才总算开了口:“前几天……人,来,女人,我,地窖,媳妇。”说完他又嘿嘿笑出了声,李金天费劲一琢磨,把他的话串起来:前几天有人来过这里,可能是很多人,他们留下了一个女人,可能本来是想把她囚禁一段时间,但大李这个傻子,认为这就是老天爷送他的媳妇,高高兴兴把人一捆,就准备到时候洞房了! 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再一琢磨,认定八成是个人贩子组织,火气猛然蹿了上来。李昊明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跟他交代过自己的身世。说是小时候给人贩子拐了,拐到十里乡的时候,才给他救下,可惜醒来之后,就把父母姓名和家庭住址一类忘得精光。“小娃子哟,那时候你才那么一点高,我不收养你,谁养你呢?”李昊明捋着他的白胡子说道,颇为得意自己的善举,至少教出了一个很有出息的徒弟。 李金天按住大李,认认真真跟他说:“你现在,回去,找我爷爷,我马上就过来找你们,明天给你买糖吃,听哥的话。”大李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李金天说的话,他是绝对听的,因此点了点头,就从后门往另一条路走去。 李金天又跳下了地窖,三言两语把事情说完了,单小姐也没空追究大李这点微末责任,仅仅点了点头,就跟他爬了上来。刚走两步李金天神色凝重起来,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乱动,眼睛已盯住了围住小院的几个黑衣人。他们都戴着整整齐齐的黑色面具,行动十分迅疾,绕着李金天谨慎地转动步伐。 李金天判断了一下位置,在右边第二个人的方向,正是一个篱笆,那里是最好跑的路线,他一个人是无所谓,但他要带着单小姐出去,就不可以不谨慎了。他矮身蓄力,做一个攻击的假动作,手中飞针霍然出手,却是向着左边攻击,趁人都被吸引过来,他才运起内气就是一掌,几个起落间就蹿远了,简直比兔子还快,拉着单小姐狂奔而去。黑衣人们闷头直追,李金天不得已停下来,蕴针运气飞射而出,就见追在前头两个人哼了一声倒下了,还压在了后两个人身上。 单小姐边跑边调整呼吸,在风里小声问他:“你杀人了?” 李金天唬了一跳,捏了捏她的手掌,一个拐弯把她带入旁边一片不小的树林,七拐八拐之后才回答她:“哪能啊,我可是良民,我只是刺中了他们的黑甜穴,也就昏过去一会儿,后面那两个,纯粹是被砸到了,就是说,蠢。” 单小姐被他逗笑了,又问他另外一个问题:“那你之前不是说,要先去你家撤退,难道在这片林子里?”李金天摆摆手,弯腰摘了一朵小白花,别在她发间,才继续往前走给她带路,“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逢林莫入,穷寇莫追,现在他们完全不清楚情况,是不会贸然闯进来的。我家在那片林子后面,很快就到了,喏,看见那个水塔了吧。” 他说着就推开了那扇竹门,闻到浓郁的血腥气之后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单小姐,大步跨了进去。大李守在那张床上,一见他进来就慌忙摆了摆手:“李哥,血,好多血。”李金天心头重重地沉了下去,几乎是飞一样奔到柜子面前,取出那盒封存的金针,以前李昊明总不让他用,说这玩意得等他出师了再给他,这麽贵重,万一你臭小子哪天喝酒喝多了,就拿去卖了呢?他如此笑骂道,花白胡子如今却染满了鲜血。 李金天的手在微微发抖,随即稳稳地捏住了三枚金针,先后封住了关元,血海,三阴交三个位置的穴道,他认真时出指如风,头也不回对单小姐说道:“麻烦你帮我找几味草药,就在右边那个红色大柜子,第三排左数第五个格子里的东西,通通拿出来。”单小姐点了点头,甚至没有多问,就把他要的东西一一摆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 老者没有痛苦的喘息,只平静地凝视着忙碌的李金天,他在尽全力救人,这个平时吊儿郎当的徒弟啊,也总算是长大了。李金天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以一种可怕的冷静反复出针,很快李昊明的身上就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金针,看上去活像一只老刺猬,简直有些骇人。李金天额头上渐渐溢出细密的汗珠,伤口可以缝合,他的针快绝不是吹的,但李昊明已经老了,他失血太多,一定要输血才能缓过来,可是这乡野地方,哪有什么输血装备? 还有哪里不对,是香味太浓了,李金天手上出了一把冷汗,捏针的指尖越来越湿了,最后一个哆嗦,针竟然掉在了地上,他慌忙去捡,李昊明却从床榻上伸出手,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眼里的神情仿佛要交代遗言一般。李金天眼眶都红了,双膝一软跪在塌前,听老人把话断断续续地吐出来,“别哭啦,不是你针法不好,毒是我自己吃下去,我再也守不住秘密了。你记住,记住,”说道这里老人又咳了几声,脸上泛起死灰般的颓色,“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再回来,记住!”李金天整个人都蒙了,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看着李昊明的呼吸断了。 他把李昊明身上那些金针一根一根拔下来,收得整整齐齐放进盒子里塞入衣兜,替他理顺了胡子和衣服,盖上那一层竹席,跪下来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单小姐从头看到尾,看他骤然失去亲人也不由变色,迟疑着要问他行动,却见李金天动作迅速地收拾了一点钱和衣服,其余什么都没带,拽着她就要往外走,眼看她有些害怕,索性边走边解释。 “走吧,大李会替我照顾爷爷的,从今天开始我保护你,直到你回家,直到我,复仇完毕。”他的眼神坚毅极了,像极了野生的老虎,咆哮着发出愤怒的声音。 正文 第三章 新的天地 李金天最后看了那间熟悉的白屋子,攥紧了手里染血的信封,那是他在李昊明的竹席下翻到的,封口处只写了一句话:非紧要关头,不可开启,所以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折起来,塞进贴身的口袋里。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他需要尽快带着单小姐离开,他们村里每天早晚各有一趟公交车来,到了镇上的火车站就可以去扶临了。 单小姐从头到尾默不作声,挤在一群村民中,脸上也灰扑扑的,直到火车站买了票,两人找了个位置等火车进站,她才轻轻拽了拽李金天的衣角,手心里赫然躺着一颗乌梅,她柔和了一点语气:“你分我的,现在我也分给你,你爷爷不会白死的,我一定会帮你。” 李金天露出点难看的笑意来,想想还是把笑收了,把女人掌心一扣拽住她手腕:“我没事,走了。”他身材高大,杀进火车厢之后先找准了位置,又让单小姐坐里面,自己杵外面,跟尊保护神似得,硬座也没什么可睡的,两人凑合对付了一夜,他一夜没合眼,闭上眼都是那种鲜红的血色,单小姐却是真的十分疲倦,头一点一点低下去,最后歪到了他肩上。 他一动不动,眼看黑暗变成了光明,还拉了拉窗帘,火车上的广播大声报站下一站扶临的时候,才轻轻地推了推单小姐,让她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一下,理顺了头发,两人手拉手出了站台,单小姐这才管他借了一个硬币,在公共电话亭里打了一通秘密电话。 李金天看她脊背挺得笔直,冰雪般的容色也树起了刺,对着来接她的豪车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进去了之后又露出那个漂亮的脑袋,疑惑地问他:“你不跟我一起走?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李金天无谓地挥了挥手,只说了一句:“你失踪几天,家里老人肯定很担心,你先回家吧,我不会走远的,只要你叫我,我随时都会来。” 单小姐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又扒住车窗道:“可你没有手机啊,我怎么联系你?” 李金天摸了摸后脑勺,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只能咳一声道:“你说你家在哪里,我找到住处之后,买个新手机就去找你。”单小姐跟司机要了个纸笔,写了地址给他,从车窗里递出去,李金天乍一看字迹还觉得蛮漂亮的,果然字如其人,抬头时车已经缓缓开动了,单小姐的声音远远地飘过来,飘进他耳朵里:“单沫莘,这是我的名字,你一定要来找我!” 李金天一念,暗觉拗口,只得道一句有钱人家的小姐起名儿有文化,闷头往反方向径自走了,火车站的大广场上热闹极了,他穿过那些卖纪念品小玩意的小贩,挥着小彩旗的导游喊得他脑壳疼,他来之前就数了数自己仅有的一点存款,五千六百八十一块,去掉车费吃食等等,还有五千多一点,肚子饿得咕咕叫,先买了路边一根嫩玉米垫肚。 三两口把玉米粒带水儿都咂完了,往垃圾桶里一丢,李金天觉得自己还是得先找一份工作,有个宿舍,吃住一解决,买个手机换身行头,清清爽爽再去见单沫莘。他这麽想着,又穿过马路走了一段路,不知不觉拐到了一个小巷子。贵的那种没必要,有张床就可以了,干脆找个小旅馆凑合两天,顺便问问老板娘人才市场往哪儿走。 他想的挺好,往牌子一看,丽天旅馆就它了,当即大踏步进去,楼下却是个两分场面,左边是个发廊似得,镜子椅子剪刀吹风机一应俱全,右边一个简单收银台,素得都掉漆了,喊了两声才见有人出来,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穿个吊带衫,头发蓬得有点乱,却乱得恰到好处,踩着双花高跟,婀婀娜娜就出来了。 “一天五十,押金八十,要身份证,哥哥,侬搞按摩不啦?”老板娘说话音有点软,瞧人的眼神也有点软,李金天一笑却心想,按摩?难道还会有人比他这个玄医传人艾灸按摩更好,不过这话没必要跟老板娘讲,应付应付得了。因此他只是模糊地嗯嗯了两声,抽出几张纸钞来放在那个掉漆的收银台上。 老板娘按住了他的手,把找回来的钱塞进他手心里,李金天正面对视了她一眼,有点烟熏妆的味道,衬她却挺好看,像条美女蛇似得。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问了问人才市场的位置,老板娘还给了他一张地图,看他似乎真的对自己不感兴趣,才懒洋洋地收回了手,又一摇一摆往后院走回去了,隐隐听到开电视的声音。 李金天又在人才市场耗了足足一下午,晚上才摸着饿得不行的肚子回来了,他把自己觉得还可以的广告传单都要了一份,有大有小搂着跟个发广告似得,一路飘回来全部丢在桌上,赶紧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这才下楼吃饭。旅馆多的地方绝不缺小吃街,只是不太卫生,李金天眼睛贼尖,选了家素面馆最干净,埋头苦吃了一顿,散步式溜达溜达回了旅馆。 回旅馆的时候他吓了一跳,看见俩男人堵着老板娘问东问西,李金天一看就知道这面相不善,运起内气支棱耳朵细听,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交易,粉,条子之类的,他猛然精神起来,意识到这家旅馆兼发廊的背后,恐怕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屏息凝神全力隐藏自己,整个人跟缩在了牌子后那点阴影里一样,眼看着两个男人走远了,才悄悄冒出头来。 老板娘有点发愁的模样,叼着根女士烟不抽,没想到李金天幽灵般冒出来,勉强维持住脸上笑意,干笑一声,声音倒依旧是婉转的:“回来啦?要按摩不啦?”这回是她随口应付李金天了,没想到李金天却干脆地应了她一声,“好啊。” “一次三十,莫得赖,不然掐掉你块肉。”老板娘有些意外,却是松了一口气,放下烟去拿些精油毛巾之类的,李金天很自觉往那张按摩的矮榻上走,脱了上身衣服就趴下了,任凭老板娘在他背后涂精油,轻轻柔柔的,渗入肌肤还挺舒服。 他到底也是忙了一天,从十里乡把单小姐带过来,又在人才市场跑了半天,一时放松下来,浑身骨头咔咔作响,倒吓了老板娘一跳,摸了摸他结实肌肉,李金天含糊地哼了一声,开始跟老板娘闲扯,试图套出一点话来,老板娘倒先开了口。 “我叫白念蕙,大兄弟你这肌肉硬得咯,咋个都按不动呢。”老板娘凑得更近一些,使了点劲道下去,李金天几乎能闻到她发间那种香气,摆手示意她暂停,翻了身舒舒服服躺着说话:“我干的是粗活,你手太轻,这哪能叫按摩呢,你躺下来,我给你来个正宗的。” 老板娘眨了眨眼睛,笑得跟花一样,手握成锤敲他一记:“你可别是想占老娘便宜。” 李金天摆摆手,半拉半扯地让白念蕙躺下了,女人趴在他刚才躺的床上,背上的纹身是一片火红飞舞的蝴蝶,栩栩如生,李金天看了觉得挺好看,又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趁她背过去的时候,取出自己那套银针来,先扎了背后几个大穴,他扎的全是疏经活血的穴道,又很有分寸,白念蕙都没觉得疼,过了几分钟李金天就取了下来,从脖颈后一路从腰椎骨那点正中位置按下去,力道奇重,白念蕙起初觉得疼,过了一会儿就觉得十分酥麻,全身的血脉都想活络开了一样,十分舒服,心里暗暗惊叹。 李金天看她舒服了,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提问,人这种时候意志力薄弱,很容易一顺嘴就说出点什么,还没等他开口呢,一个年轻男人已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把李金天先吓了一跳,心里嘀咕着不会是警察吧,一时没有防备,脸上险些挨了一拳。 李金天条件反射伸手一格架住来势,一扭人腕子又卸去力道,男人蹬蹬退了好几步,却不依不饶地扑上来,眼睛似乎都要喷出火来了。李金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吃不准自己哪里把人得罪了,索性攥住人手腕一扭按在背后,先把他制住了,再来好声好气问话:“不是,大兄弟你谁啊,我怎么得罪你了,我是……违法犯罪了?” 男人不答他的话,反而扭头盯住老板娘,白念蕙又袅袅婷婷从榻上起来了,把衣服拢一拢,啐一口轻声道:“倒霉玩意,老娘跟谁相好你都要打,怎么着,现在撞到铁板上,打不动了?脑子里不装好东西,没看见他只是给我按摩呐。” 年轻男人挣了又挣,只觉李金天力大如牛,那只手跟铁钳一样牢牢地把人攥住了,李金天听他一句话明白了,一时十分想笑,又存了整治人的心,把男人拖到那张榻上,拍了拍他挺直脊背,“别紧张,放松点,我就是跟白小姐交流交流行业技术,这位大兄弟,给你也按摩一下,保证不亏。”男人不服还要张嘴骂,接触到白念蕙眼神才怂了,哼了一声等李金天有何动作,立马被那种流水一样轻柔的手法震惊了。 正文 第四章 按摩手法 李金天随李昊明学医多年,样样精通不说,这按摩可也是常用的了,哪家大姑娘小媳妇不夸他手艺好,尤其是李昊明自己,每次老骨头不舒服,就让李金天来几针,按摩个小半时辰,起来之后浑若无事,拍着肩膀笑道一声好孙子。 李金天给白念蕙用的是一种比较重的手法,女人是水做的,韧性好,这样反而有利于气血运行,男人就不一样了,刚硬得很,所以反而要轻着来。李金天运针如飞,白念蕙看得几乎咂舌惊叹,刚刚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给自己舒活筋骨的麽?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这麽纯正的中医传人了,而且李金天看起来还如此的年轻。 其实她哪里知道,李金天为了练习这手针法,吃过多少苦头,曾经多少次差点把自己扎得走火入魔,全身痉挛不止,全靠龙虎劲吊着一口气,又缓过来,再重新试过。李昊明从他小时候,就坚持每天给他泡药浴,来打熬身体。 年轻男人彻底服气,但还是不太好意思,脸红得跟虾子似得,待李金天行针完毕,一屁股就爬起来穿好衣服,恭恭敬敬向他躬身道歉,李金天这时候才看清楚,年轻人长着一张挺端正的脸,看起来也不像什么莽撞的人,显然也算是为情冲动了。 他不敢再看旁边一脸戏谑的白念蕙,拉着李金天就走,嘴里迭声道:“大哥,对不住对不住,这样好吧,我请你吃个夜宵,走走走。”李金天看出他是为了摆脱眼前的窘境,男人麽,哪个没有为了女人冲动的时候,他十分体谅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简直是善解人意,顺着力道被男人拖走了,到门口还扭头朝白念蕙挥了挥手:“回来给你带俩串。” 男人脚步一停,趔趄了一下才往前走,一时间又涌起了揍李金天的冲动。 夜市还十分热闹,毕竟这个时候也就快九点,李金天先叫了两碗螺蛳粉,老板的烤串上的挺快,两杯啤酒下肚,男人的话匣子就开了,原来他叫林汉书,是市医院外科的一个实习医生,以前跟白念蕙是邻居,但他考上大学之后,白念蕙却窝在这个地方开了个小发廊。 李金天充满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也没多说什么来安慰他,两人一碰杯,把烤串全解决了,打了个饱嗝之后醉醺醺地回去了,林汉书正要往另一边回家,想起什么又往兜里掏了掏,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来,硬塞进李金天手里。 “李哥,嗝儿,这是我的,名片。你有技术就不要担心没饭吃,我们医院还缺人着呢,明天你来试一试,不管成不成,午饭我请了。嗝儿,再会啊!” 林汉书一扭头,往人家垃圾桶里吐得稀里哗啦的,李金天一拍脑壳,内气自动运转起来,酒液从指尖滴出去些许,最后长长地呼出一口酒味浓重的白气来,顿时清醒不少,自己腿儿着就回到了小旅馆,白念蕙倒还窝在摇椅上看电视,模样很专心,李金天把烧烤轻轻地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径自上楼睡觉去了。 第二天李金天起了个大早,他想着医院这地方,从古到今都是个热闹地方,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有事故,就算去面试,那也不定比那些挂号看病的快多少,早去说不定还能早回呢。想罢他把自己那身白衬衫捋得条儿顺,上下都梳整齐了,下楼吃个早餐打气。 豆浆油条混大饼鸡蛋,胃里熨帖得不行,搭了个公交车过来,李金天看见一气派大门,那字儿都是烫金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扶临市第一医院,那大门也宽,四车能并过。李金天走进门去,右手边正好有一立牌,把地图标识划得清清楚楚,他看了半天,还是觉得先去找林汉书,有些细节是不会刻在地图上的,有熟人多了解一些,总不是什么坏事。 外科在右边后头那栋楼里,李金天记性特好,三绕两绕也没绕晕他,只是进去之后发现办公室也特多,一时也不急着进去了,掏出新买的手机和那张皱巴巴的名片,先给林汉书打了个电话,林汉书那边似乎挺忙,喂了两声就开始跟他叮嘱,语气快得赛过子弹飞。 “那个李哥你来了是吧?我现在这边有个病人走不开,你先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儿,就三楼拐上来那个就是,唉唉,就这样,我先挂了啊。”说完也不等李金天反应,手机那头就剩下了滴滴滴的几声忙音,李金天笑骂了一句臭小子,这才抬腿往上走。 他还在二楼,耳朵动了动,已听见了细细的喊骂声,赶忙奔到三楼一看,不得了,一个漂亮护士靠走廊墙上,一个男青年攥住她两只手腕,噘嘴就要亲下去。李金天琢磨着,这两人要是男女朋友,那自己上去就是不识趣了,谁想到小护士厌恶一扭头,正看见他从楼梯口上来,赶忙大声喊了一句:“大哥,救我,这里有流氓!” 李金天一听这还能袖手旁观,当即一个箭步上去,拦腰把男青年一搂,结结实实把他摔到了一边。他一看女护士这制服也破了,赶紧先脱下外套给她盖上,护在她身前才斥道:“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无耻下流?欺负人家女同志,赶紧滚,不然我报警了。” 男青年捂着腰龇牙咧嘴了一番,显然很是生气,但看李金天身材高大,孔武有力,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忍痛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就跑了,边跑边发狠留下断断续续的话来:“你给我等着,我迟早整死你,还有你柳伊淑,别他妈的不识抬举。”话虽说的狠毒,人却溜得比兔子还快,李金天噗嗤一声笑出来,心道一声怂包。 小护士这时候已走进办公室里,挑了间白大褂换上,李金天看她长得十分清纯漂亮,再加上这一身白,就跟那天使似得,怪不得流氓要动心。他正要顺便开口问这是不是林汉书的办公室,小护士先给他鞠了个九十度躬,脸蛋儿还有点红,“我叫柳伊淑,是林汉书的同事,他说今天有个朋友会来找他,所以我在办公室里等着,还想着等会给你带路来着,不好意思啊,让你看见这种人渣,其实我们医院口碑很好的。” 李金天拍了拍她的肩膀做安慰,给了她一个我懂的眼神,柳伊淑给他倒了杯水,他正要喝,就听见那流氓青年的声音又在走廊外响起来了,阴魂不散格外讨厌:“王主任,你看看,这给我打的,你说说,他有没有道理?我不过是合理追求我们医院的同事而已,那臭小子谁啊,进来就打人,你可得秉公处理。” 另一道女声响起来,客客气气地,却透着一股淡淡的嫌弃意味,“这件事我会处理,黄益达,现在是上班时间,请你不要表现得好像无所事事一样,我很忙。” 李金天几乎要给这个尚未谋面的女人鼓鼓掌,就看见一只纤白的手推开了门,黑高跟,画着淡淡的妆,唇色却是鲜红的,头发挽了个高而漂亮的髻,又把那只手伸向他,活像领导会见下属:“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本院外科主任王野,这位先生,这里是本院员工的办公区域,请问您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吗?如果是看病的话,挂号在前面那栋楼。” 李金天啧了一声,也直起身板,像模像样跟人握了握手,看了一眼柳伊淑才说道:“是这样的,我听说你们医院还招收实习的消息后,特地赶过来面试,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不是一个会让人失望的人。”他这话说的毫不客气,惹得王野有些惊诧,抬起眼睛上上下下看了他两眼,只觉长得是挺帅,也蛮有精神,更多的也看不出来。 但王野是个很注重能力的女人,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外科主任,所以她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直截了当说:“好,你就由我亲自面试,这样也省时间。”说完她径自走出办公室就下楼去了,似乎很笃定李金天会跟上来,柳伊淑看了一眼李金天,和外面虎视眈眈的黄益达,赶忙跟了下去。 王野往椅上一坐,静静盯着李金天,他先把姓名年龄这些基本东西三两下说完了,就开始介绍自己所学的中医术。王野听得目不转睛,李金天知道必须要拿出真材实料才能打动这种女人,索性从衣兜里掏出珍藏的金针来,惹得王野轻咦了一声,想起自己父亲最近的一些医学计划,和内科主任吴青松最近三番两次抱怨中医学徒难找的事情。 李金天一起针,双手便如同穿花戏蝶一般,快得令人眼花缭乱,脸色也严肃起来,很有点职业男人的魅力,王野也是大胆,大大方方任李金天在她身上施针,不一会就察觉到了浑身都暖融起来,脸色也好了几分,前段时间她刚生了一场大病,最近上班总觉得十分困乏,如今却觉得十分舒坦,像是睡在一张再舒服不过的床上。待李金天起针收好,她便立马拍桌下了决定:“柳护士,你带他去办个入职手续,今天休息一下,明天就来报道。” 正文 第五章 入职 入职手续办得很快,员工宿舍正好还有空的,王野索性跟人事那边打了个招呼,把他调给林汉书一间宿舍,倒省了不少事。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李金天都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出格事情,甚至连黄益达都跟消失了一样,没找柳伊淑的麻烦。 “金花儿,那个簿子拿给我看一下。”李金天左手夹着一支钢笔,右手捧着一个大瓷杯,大步就走过来了,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刚实习的嫩崽子,简直跟住在这间办公室十年八年了一样,柳伊淑强烈认识到此人有一种奇特的自来熟属性,分寸却又把得不多不少,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太无赖,只好有些无奈地笑道:“不就在你桌上放着?你为什么管我叫金花。” “你好看呗,跟朵金花似得,不然那益达能惦记你啊。”李金天伸开长手长脚,舒舒服服往椅子上一瘫,病历单翻两眼过目,猛然想起来一件事,一拍大腿坐正了。“唉金花,前几天王野说过什么来着,下午是不是有个大学体检要去?” 柳伊淑懒得纠正他了,在备忘录里抽出一张白条子来,正要递到他手里,临时起意手一收,吧唧贴人额头上:“是明天下午,你还有时间做准备,要是今天下午,你打算腿儿着就带个人去啊?”李金天一笑,摆摆手道不行:“望闻问切都没问题,但我不能目测出学生体重吧,需要什么你给我列张单子,我去仓库领全了,明天你跟我一起去。” 柳伊淑起初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李金天是在暗地里护着她,她一个人在外科,根本躲不开黄益达的骚扰,她生性内敛说不出更多感激的话,只得默默给李金天泡茶去,还抓了一把自己藏的枸杞撒进去,红艳艳得怪好看,李金天捧着茶杯,那脚步跟腾云驾雾一样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搬了一堆东西在门口。 第二天下午,李金天和医院里四五个同事,带着柳伊淑,开着两辆面包车就去了B大。大家一看李金天特别自觉往驾驶位一坐,也都各自上车窝上座位,还准备眯一觉,就被汽车发动时的声音狠狠震了两下。柳伊淑坐了副驾,抓着把手才好一点,心里默念可别震坏了什么医疗器材,李金天看起来却稳如泰山,甚至边开边哼起了苏三起解。 车行一半堵得要命,李金天不得不放缓了速度,车里的大老爷们都松了口气,其中有一兄弟正要开门替李金天的位置,交警却迈着方步做了个手势,示意停车,所有人的心都揪了一下。李金天这技术,能有驾照?开车的教练都得被他气死。然而万一被抓个现行,不光他个人丢脸,连医院都会觉得脸上无光。 交警凑过来了,开口就问他:“后面堵不堵?堵多长了?”李金天把住方向盘,神态镇定自若开始瞎扯:“后面还堵了好长一段路呢,从那个桥下面的沟就开始了,警察同志,辛苦了。”交警点点头,一挥手就示意他继续前行,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从校门口进去了,又开了二十来分钟才到,一干人等脸色苍白下车,柳伊淑忍不住问道:“你,你究竟有没有驾照啊?怎么这麽个开法,吓死人了。”李金天懒洋洋一笑,走在最前面,行远了才听见他淡淡的声音:“没有啊,我以前只开过拖拉机,我觉得还挺顺手的。”柳伊淑绝倒,抱着些轻器材跟了上去。 学校特地腾了个大教室出来,总归体检是一年一次不算频繁,基础检查也挺快,为了节省时间,身高体重之类都由班级自行在器材上测算,医生们只要守在肺活量,检查口腔,测量血压之类的桌子旁边,李金天把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做临时的地方,又往上摆瓶瓶罐罐,这才扭头问柳伊淑:“你跟我一起抽血,还是去其他人那儿帮忙?” 柳伊淑一看,其他人都就位了也没啥可选的,仍有些胆怯,低头去搬箱子里的棉花:“要不我跟别人换换?我最怕扎针了,实在练得不太好,万一学生投诉呢?”李金天闻言又笑,按了按她的肩膀,不紧不慢劝说道:“你越怕什么,越要去尝试。如果一直去躲避它,那么问题才一直不能解决。再说了,有我在呢,你怕什么呀?” 柳伊淑心头一动,慌忙把针筒塞进他手里:“行了,大医生,那你开始吧,我学学。”李金天并未察觉她的羞涩,看了一眼试管上贴的标签,拆开塑料密封的一次性针头,对坐下来的女同学露出一个自认为和蔼可亲的笑容,差点把人吓跑。 他工作起来一贯认真,干净利落给人擦了碘酒消毒,针头刺下去的力道轻得几乎像蚊子叮,血已经汩汩地流了出来,封存在试管,留待回医院检查。柳伊淑看得也认真,不由自主地坐下来,学着他的动作,大胆细心地开始下手,仍是偶有不准,让排队的女生面生惧色,转而在李金天面前排起了长龙般的队伍。 李金天心里暗笑,决定回去给柳伊淑做个短期特训,柳伊淑到底也是个聪明灵慧的,跟测肺活量的一位同事换了差事,忙完了才走过去,仔仔细细看李金天动作,她发现他找血管极快,即便是有些女生身材丰腴,胳膊上肉堆肉,也从没找错扎歪过丁点。直到最后一位女生坐在他面前,李金天才咦了一声,抬起头来。 柳伊淑认得这个女孩儿,之前测身高体重都是她报的数,想来是这个班的班长,却不知道李金天为什么盯着她不放,心里莫名涌起一阵不舒服。李金天却没想着那些花花肠子,他只是在女孩儿的身上感觉到了气,一时之间十分惊诧,不由得想多了解一些。 师父曾经说过,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每个人的身体内,都有一股“气”,只是散乱无章难以聚集,而能够运用这个气,甚至通过修炼使其壮大的,就是异能者。他在这个女孩儿的身上,就感觉到了这股气,只是又与师父给他的感觉十分不同。李昊明的气,是纯粹的浩然,正大,使人精神振奋,这个女孩儿身上的气,却是若隐若现的。李金天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模糊地察觉自己像是触到一层纱,却看不到纱里面的东西。 女孩梳着一个高马尾,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穿蓝色的背带裙,大大方方地向李金天伸出手去,似乎对他带着探究的眼神一无所觉,李金天也只能先抑下仿佛遇到同类般的激动,老老实实拿起针头消毒。异能者虽少见,但对于炎黄成千上万的人口来,也是一个不小的人数了,之前他一直呆在十里乡,如今到了扶临,倒是很开眼界。 此时的李金天还不知道,再过几天他就会遇到无数这样的人,也因此,声震扶临! 李金天刚把针拔出来,棉花还没来得及按上去,女生就踉跄了一下,向后一头栽倒过去。李金天吓了一跳,在千钧一发之际起身揪住了女孩儿的衣领,摇摇晃晃好歹没让她跟大地做亲密接触。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他看见了女孩儿胸前别着的一块胸牌,上面写着:“油画社社长,方一湉。” 他心里念了一念,觉得这是个好名字,几个女孩子已抢上前来,七手八脚把她架回去,一边埋怨一边给她喂水喝:“早叫你昨天不要熬夜,今天来抽血又不吃饭,贫血还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李金天霎时了然,这恐怕是她的室友。方一湉仍是半昏的状态,几个女孩扶着她有些吃力,李金天索性对柳伊淑道:“这里的事情也差不多了,我看这个女孩子可能需要去一趟校医室,我把她背去就回来,你们先走。” 说完已半跪下来,让方一湉靠在了他背上,柳伊淑唉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多说,李金天已经走到了门口。她气得小小跺了一下脚,不得不开始收拾桌椅和用具。一个女生走在前面给李金天带路,方一湉却凑在李金天耳边说:“不要去校医室,回寝室。”李金天啊了一声有些疑惑,但碍于姿势不太方便再问,只能叫前面的女生停下来,转回寝室去。 女生倒是恍然大悟道:“湉湉不想去就不要去了,校医室的药挺贵的,寝室里也有药,应该睡一觉就好了。”方一湉软软地嗯了一声,叫了句文清就从李金天背上下来了,李金天看她苍白脸色已经好了许多,想着她也是身怀异能之人,就没有太过坚持,只把她送到寝室楼下就匆匆地走了,刚刚柳伊淑已经打了个电话来催。 文清眨了眨眼睛,扶住方一湉才道:“湉湉,你确定是他吗?”方一湉淡淡一笑,按住了刚刚抽过血的胳膊,一点淡青色的针孔逐渐消失了,才歪头轻声道:“你有没有见我认错过什么人?就是他了。看来我们家这次,还有赢的机会,卜算子那个老头,偶尔还挺准的,只是也太贵了些。”她这麽说的时候神采飞扬,哪有半点刚才文弱的模样。 正文 第六章 美女请客 李金天匆匆赶到校门口的时候,四下找面包车的标识,就听见喇叭滴滴了两声,柳伊淑坐副驾上,拿眼刀剜他一记,李金天干笑一声也没心情开车了,老老实实窝在后座,把自己兜里新手机摸出来,欣赏了一下,就见一条短信弹了出来,还是条彩信。 彩信里是女孩子有点苍白的笑脸,但还是很美的,下面还附了一段话:“李医生,谢谢你今天救我,明天能请你吃个饭吗?”李金天抬头看了一眼柳伊淑,在键盘上不甚熟练打了一段话回去:“可以啊,你约个时间地点。”他这麽说倒也没存什么特地跟美女吃饭的想法,只是别人请吃饭,不去吃可不是他的风格。学生也没有多少钱,他估计能尝到B大食堂的味道,听说也挺不错,正好解决一顿,吃完之后还可以去办张图书卡。 第二天正好是李金天第一次轮休,阳光灿烂一个大晴天,他坐了公交直接先去了图书馆,B大是市里的重点扶持对象和科研中心,其占地面积足有一个小镇那么大,李金天打算有空的时候就来这里翻翻医书,之前他在十里乡,李昊明教会了他很多古老的技艺,可毕竟书是有限的,有很多书他也只是听闻,并没有认真读过,这里正好弥补弥补。 他走进来的时候特地放轻了脚步,看了几排书架,在笔记本上把自己要看的书都写了上去,才抽出其中一本,坐到角落里翻阅起来。也就翻了小半本的功夫,一只白纸杯突然移了过来,李金天顺着视线望上去,看见了杯里碧绿的茶水,和穿着深红衣裙的女孩儿。 方一湉俏皮一笑,以眼神示意他喝下那杯水润润喉,背着手慢慢道:“没看出来啊,李医生,你可比我们这些在校的学生还认真呐,书可以以后再看,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走吧。”李金天把书签一插就起身,步行跟她来到了B大食堂,方一湉还真没跟他客气,一人点了一盘炒饭,只是她面前的圆盘子挺小,摆在李金天面前的,却是整整一大碗。 李金天一看炒饭,青豌豆红酱肉,还有油汪汪的虾仁,心里道一句挺可以,埋头就吃,方一湉看他样子虽然不紧不慢,饭却少的飞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手给他开了一罐啤酒正要开口,食堂南面突然传来哗然之声。两人霎时一惊,循声望去,李金天起身做了一个虚按的动作,示意她坐在原地不要乱动,果断道:“我去看看,你就在这里看好自己的财物,有事可以打电话,免得等会人群慌乱起来。” 方一湉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目送着李金天走过去了,一双美眸转了又转,夹杂几分好奇和笑意。李金天一边喊着我是医生,一边拨开了围聚的人群挤进去,看见一个男生倒在地上,他赶忙把人扶起来,先掐了掐人中,把人半扶起来靠在座椅上,抄起那个饭食盘子一嗅没有问题,可一看脸色都青灰了,断定肯定是食物中毒了。他这出来的一小会,针也没带在身上,只能按住人手腕,先偷偷输了一点内气过去,又封住了几处要穴,不至于心脉受损。直接就把小男生扛起来了,一扭头方一湉就在他身后。 人群竟然给方一湉让开了一条路,她举起手机道:“已经打了120了。”李金天点了点头,把小男生扛到门口去了,直到送上救护车,才松了一口气。方一湉好奇道:“你不跟去?”李金天跟同事说了两句,挥手作别,又跟方一湉解释:“他是食物中毒,可是我看过他中午吃的东西,也没有相冲的,应该是今天早上,或者更早之前的。那时候吃的现在才爆发,说明毒性也不算强烈,而且我是外科,跟过去我也没学过洗胃啊” 方一湉嗤地一声笑出来,拍拍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打开手机看了两眼又道:“这顿饭只算吃了一半,不过现在肯定已经被收拾干净了,这样吧,我们学院生物小组有一个植物园,我带你去摘桑葚,”她话说一半,又转身粲然一笑:“可是要付钱的,顶多给你打个八折,你别误会,我摘桑葚是酿酒喝,你也知道的,我贫血嘛。” 李金天彻底无话可说了,面对这个漂亮又俏皮的女学生,他好像很容易就被牵着鼻子走,只好摸了摸鼻子说:“行,上午书也看够了,下午看看绿色,散散心,你们种的是什么品种的桑葚啊,我跟你说酿酒我可是一把好手,你这宿舍哪儿有地方啊……” 边说话间方一湉已越走越远,李金天连忙跟了上去,及至桑葚园,他嚯了一声道:“你们这桑葚园子还挺大的啊,”方一湉向守门人递出学生卡,拉了他一把,进去之后找了一只小篮子挎着,此刻她握着一支剪枝子的小物件,正慢慢往前走,也不回头只清声道:“以前我总约整个寝室来,多摘一点,放着泡酒喝,今天你来了正好,你摘多少钱我付了,不过都得你背回去,到时候能喝了再给你打电话,李医生不会觉得我压榨劳动力吧?” 李金天觉得她还挺可爱的,拿上了最大的篮子,往另一边想看看,也没走远嗯嗯了两句,方一湉却已经只剩半个裙角的影子了,他一看自己也没带剪子,暗道一声疏忽,幸而四周无人,索性蹲下身来右手按地,猛喝了一声,一缕白气从他头顶飘起,有如奔腾巨虎,一阵狂风刮过无数簌簌绿叶,桑葚转眼就落满了那只大筐子。 他装作漫不经心地转了好两圈,一副辛苦收获的模样,半晌才去跟方一湉汇合,方一湉一看数量已够,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这植物园里,绿色清新她是喜欢,蚊虫也多。李金天听了这解释一笑,直接道:“这有什么,你下次带个小香囊来,我给你打点中药,也就藿香艾叶之类的,效果不错,你们女孩子娇贵,被叮了就不好看了。” 方一湉点了点头,把一小篮子桑葚交给他,李金天向她挥了挥手,就坐上了回医院的公交,快到医院才想起什么,猛地一拍大腿,“哎呦,借书卡忘记办了,算了下次还能来。”他这样嘀咕着,直接回了员工宿舍。他这宿舍是双人间,就住他和林汉书,林汉书在宿舍里无拘无束,穿个大裤衩走来走去,一见他眼睛就亮了,见了桑葚一笑,毫不客气地抓了一把。 李金天捶了一下他肩膀,笑着吓唬道:“吃吃吃,不洗它也不洗手,小心肚子里长虫。对了,中午送来那个学生怎么样了,洗胃完了麽?”林汉书听他前半句的时候翻了个白眼,把筐和手一起拎去洗,在洗手间里回道:“没大碍,现在在普通病房躺着呢,就是前几天吃了个土豆,没熟,那学生仔肠胃又不太行。你这B大那儿摘得吧,这麽水灵?” 李金天嗯了一声,大爷样等着林汉书把水灵灵的桑葚端上来,就听见一热闹铃声开始噼里啪啦作响,这麽俗肯定不是自己铃声,所以李金天大声喊了一句:“老林,你手机。”林汉书桑葚洗一半,直接大声又回他:“帮我接一下,估计是金花。” 李金天笑骂他一句也开始喊金花,翻开手机盖喂了两声,果然是那个熟悉而温柔的嗓音,手机那边的柳伊淑有些意外,不过随即道:“跟你说也行,林哥说今晚咱仨一起吃个饭,算是你正式进入医院的一次小聚会,然后可以唱个歌什么的,最近那个ktv打折呢。” 李金天想了想觉得行,听柳伊淑说了时间,把手机一丢走向洗手间问道:“老林啊你这是洗啥呢,洗你自己也该出来了吧?金花说今晚六点在一个什么,相思饭馆见。我可不知道,她说你知道路,你可别现在掉链子啊。”林汉书仍蹲在地上,呸他一句道:“水管漏了我补补,你怎么不知道说你兄弟我,一句好话呢,你这桑葚别吃了,你还拿走,嘿!” 李金天才不理他,吃一嘴红,津津有味得很,傍晚两人换了一身衣服出了门,晚霞还在西边红着,辉光照在相思饭馆的门牌上,柳伊淑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等人了,四下回顾之际,正撞上李金天的眼神,赶紧挥了挥手,示意他俩过来。林汉书懒得点菜,便坐在位子上喝茶嗑瓜子,柳伊淑和李金天走去看有什么中意菜色。 旁边美女服务员长得挺好看,杏眼长腿,给他们记了两个菜名,正满脸微笑继续介绍,却不知道身后一碟白盘子全飞了出来,眼看就要砸到她背上,李金天却是反应迅疾,先是一掌把柳伊淑推到了另一张桌子的安全区域,回身急忙揽住美女,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转了一圈让盘子砸到了他背上。 服务员还在发蒙,看到盘子砸下来才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李金天却是纹丝不动,甚至没有破皮出血,只把一身干净衣服弄脏了,随即松开了怀中的女人。几个大汉骂骂咧咧地过来了,身形摇晃酒气冲天,李金天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正文 第七章 喝酒误事 “喝酒误事啊,诸位,你们可不能走,得留下来先把钱赔了。” 李金天说的清清楚楚,却没指望醉酒的人能听清楚,提手运个寸劲一震,先打翻了几个大汉手里的啤酒瓶,半截玻璃摔在地上成了渣,其中领头的醉醺醺地哼了一声,抓了柜台上一瓶红酒,劲风向李金天扑面而来。李金天晓得这玩意贵重没有硬接,暗运内气去接,大汉只觉触手所及滑不溜秋,被酒精麻痹的神志清醒了一瞬间,就被剧痛所打晕了。 李金天一手稳稳捞住红酒瓶子,轻松放回柜台上,他刚刚一手刀切在人后颈,力道重是重了一些,本来也就睡一觉就好了,奈何地上玻璃渣子还挺多,有几片都嵌他肥硕肚子上了,怕是还得去一趟医院取出来。李金天哭笑不得扶额,看剩下几个人把大汉扶走了,心平气和搭在小弟肩膀上拍拍他,和颜悦色道:“你们还没赔钱。” 小弟脸色都变了,看着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煞星,哆哆嗦嗦掏出一把毛爷-爷来,撒在地上就溜了,比兔子还快。李金天弯腰把一把钞票捡起来,整整齐齐摆在柜台上,服务员惊魂未定,但看流氓们都走了,也开始三三两两拿来扫帚拖把,赶紧把大堂清理干净。柳伊淑把剩下的菜点了,三个人竟也平平静静坐下来继续吃,也不知道该说神经粗,还是太淡定。 “这不是有你呢麽,高手啊李哥。”林汉书边剥虾,边挤眉弄眼冲他笑,好好一张脸挤得平添几分滑稽,惹得柳伊淑倒是先笑了出来,李金天早饿了才不听林汉书恭维,大口吃肉一筷比一筷多,吓得他也不说话了,赶紧把菜往碗里刨。柳伊淑是女人,吃得斯斯文文的,再也看不过他俩抢菜,一人打了一筷子,又叫了两个菜,这才满足了两个大胃王。 算钱的时候收银台姑娘对他笑了笑,并没有接李金天的钱,而是把一张金卡推了过去,才盈盈道:“谢谢这位客人对于本饭店的帮助,这张VIP金卡是我们经理送的,下次来可以打七折,请您收好。”李金天也没有推辞,随手把金卡丢给柳伊淑,三人一起去ktv包了一个小包厢,林汉书唱得尤其声嘶力竭,柳伊淑声音倒是很甜美,李金天坐一边傻乐,他会唱的实在都是山歌居多,点了也搜索不到,低头把新买的西瓜吃得只剩个青皮。 顺手把青皮瓜帽扣林汉书头上,气得他追着李金天打。 夜晚就这样愉快地过去了,第二天李金天还是过着他普普通通的实习生活,一直忙到大中午,端着盒饭正要吃,突然听到了高跟鞋款款的声音。高跟鞋的声音之后,跟着一溜小跑的皮鞋声,整齐而细碎,李金天支棱耳朵一听,怕是医闹赶紧把铁饭盒一撂,就三两步冲出门去,险些跟来人撞个满怀,准确来说,是女人差点撞进他怀里。 女人穿白色的纱裙,极其飘逸,漂亮的面容被一副硕大墨镜遮住半边,此时款款地摘下来,李金天都可以看到她很细心勾勒出来的一点石青色眼线。她歪头笑了一笑,也没有要退一步的意思,将手伸出去:“我们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吗?单沫莘。” 李金天赶紧退后一步跟她握了握手,然后把人带进办公室,一群白衣西装的属下却给他关在门外,各个挤眉瞪眼思考自己家大小姐为什么到市医院来。单沫莘大大方方站着任他看,把墨镜挂自己领口,熟门熟路寻了个办公椅坐下才道:“难道我写错了地址,你这麽久不来找我,或者说,你怕了,不愿意再复仇了?” 李金天一愣,又回忆起了那片血色,对比现在平淡幸福的生活,一时觉得喘不过气来,内气自行运转开来,在他周围形成肉眼看不到的白雾,单沫莘的表情却很玩味,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们的约定永远有效,只是你来的太慢了,我不得不过来找你。你也不用觉得拘束,我们单家人,有恩必报。” 她举起双掌轻轻击了两下,白色西装的女孩子就鱼贯而入,有的托着一套剪裁精良的西装,有的拿着香水,甚至还有手杖之类的东西,单沫莘言简意赅地说:“下午你请个假,跟我去参加一个假面舞会,我是说,让你爷爷不得不自杀来保守秘密的人,也可能会在里面。你需要多少时间,一个小时整理够不够?” 李金天看着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没给他插话的余地,心里不由感叹她比王野还要野的干练劲儿,却也想逗逗她,所以凑了过去,理直气壮地说:“一个小时够了,但我觉得那群女孩儿没有你漂亮,你帮我整整衣服呗。” 最后他是在一群女孩的白眼中腿儿着下楼,单沫莘下了楼,矜持地钻进了黑色的豪车,李金天窝在后座,给林汉书发了个短信,叫他给自己请个假,就合上了手机,开始打量这辆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豪车内部,马甲和领结箍得他呼吸都紧,坐的懒散也不成,得笔直坐着像个样子才成,车后镜里有他抹了发油精神抖擞的模样,别说,还挺帅。 李金天摸了两把头发,不敢再摸生怕乱了,豪车开了约莫一个多小时,才在一处湖畔缓缓停住了,单沫莘在进去之前,拧了一把他腰上软肉,痛得李金天龇牙咧嘴,心里感叹异能再厉害,也架不住女人突然下黑手,就听见她盈盈笑道:“等会进去之后,我会挽着你,记住我穿着白裙子,戴一个白狐狸面具,等会假面舞会就开始,不要认错。” 李金天认真点了点头,却在下一个瞬间想到了另外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差点跳起来,“我没学过跳舞啊,这是你们有钱人学的玩意,我扭秧歌还行,要不你将就将就?”单沫莘脚下高跟鞋险些一歪,先取出狐狸面具扣在自己脸上,又认认真真把一个老虎面具给他戴上,顺便把一个微型耳机别在他发间,冷冷清清道:“不难,就跟太极似得,你进我退,我退你进,敌疲我扰,敌乱我打,你跟着我就行,为了防止你走丢,耳机给你戴上。” 李金天觉得这安排可以,挽着她的手,极为自然地漫步入场,低声对她道:“你说的这是跳舞吗,我怎么听着像战略呢?”单沫莘牵着他步伐,走到自助取餐的地方,趁机道:“老祖宗的话,好用不就行了,就你话多,现在先吃点东西,舞会还没正式开始,等会你饿了可不要跟我叫唤,我是不会让你有空吃东西的,空腹喝酒你应该也不乐意吧。” 李金天啧啧了一声,取了些烤肉放在盘子里,扭头一看单沫莘那边全是蛋糕甜点什么的,有些纳闷道:“你就吃这些?这些甜品的热量我要不要给你背一下啊,我跟你说”后半句他没能说出来,单沫莘拿高跟鞋踢了踢他小腿示意他废话少说,伸手把他肉全拿走了,才冷冰冰道:“这些我吃,甜品是掩饰,你还有三分钟的时间塞下一口蛋糕。” 李金天不再说了,以神速夺回盘子里一块肉,挑了一块奶油最少的水果蛋糕塞进嘴里,他咽下这些只有一瞬间的功夫,随即面不改色举起一杯红酒,甚至礼貌笑着跟人点头示意,这回轮到单沫莘惊讶了,怀疑这男人喉咙直接连着胃。音乐声如时响起,李金天刚要挽着单沫莘往前走,全身突然一震,锐目中露出震惊之色。 单沫莘仰头看着五颜六色的气盘旋而起,把巨型灯光渲染得愈发如梦似幻,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来:“我说过了,这是“我们”的聚会,你来这一趟,绝对不会后悔的。”李金天没有再多说,跟着她从舞池边缘走进去,两人慢摇慢晃,既不出彩,也不出格,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在舒缓中的音乐声中低声交谈,于高亢处单沫莘低声道:“就是这个时候,你自己小心。”说完竟翩然地离去了,无数的裙摆起起落落,安静下来时他怀里已换了人。 “这是年轻一辈的聚会,没有老人家那么喜欢讲规矩,假面舞会就是认不出来才有意思,所以无论在舞池里换到哪个女孩子,跳完都可以请她喝酒,互相有意的话就摘下面具,这也算是扩大交际圈。还有,这只是一个预热环节,“临江仙”还在后面。” 单沫莘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他怀里抱着一个深红长裙的女孩,也带着一个狐狸面具,似乎是看他不太会舞步,只轻缓地随着他的力道摇曳,最后挽着他离开了镁光灯聚集的舞池。李金天正要说什么,就看见了一双灵动的眼睛,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李医生,是你啊?”李金天有些震惊,几乎是瞬间就猜出了她是谁,还没来得及说话,女孩儿离开他的怀抱,竟是一把将他推向了湖边的栏杆。 “今年我方家所出之人,就是这位先生。” 李金天一惊,本能察觉自己似乎掉入了什么陷阱,耳边单沫莘的声音却依旧是不紧不慢的,“你别慌,只是一个小游戏,答应她,往前走,上游艇之后会有人给你讲规则。你的仇人,很可能就在这些人里面。” 正文 第八章 游艇 李金天上了所谓的“游艇”,才发现只是一艘电动力驱使的小船,单沫莘正要开口提点他,身后却蓦然搭上一只修长的手,男人甚至没有碰她的耳机,只是挑眉笑道:“单小姐这样,可不合规矩吧,是谁让我们的冰山美人动了心?我倒要瞧瞧。”他话说的温和,动作也温和,轻轻地一捋她的鬓发,发卡上的耳机便掉下来了,骨碌碌滚在地上。 单沫莘并没有生气,只是巧妙地躲开了他接下来靠近的动作,直接转去了另一边,李金天喂了两声听不见了,心想单沫莘应该不至于在这种公众场合有危险,便先沉下心来应对眼前这个叫临江仙的“小游戏”。 侍者微笑躬身道:“来这里的,都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为了防止有些客人第一次来不懂得规则,我在此复述一遍。扶临,取自扶济天下,临江而立之意,临江仙,也就是诸位驾驶小船进行垂钓,这一片水池中-共有金鲤鱼一百零八条,诸位尽可进行垂钓,或者捞网捕捉,但只有一条鱼是真的,真鱼翁被捕捉到手之后,送到高台上方为结束。胜者可获得丰厚奖励,诸位可以尽情施展自己的绝技,但必须点到为止,如果发生伤人事件,我们一定会追究到底。” 接下来的李金天也没听了,低头一看,果然准备了网具和鱼竿,他料到这里绝不会用正常的方式进行比试,索性弃网选竿,连饵都不挂,直钩钓鱼,颇有几分姜太公当年的风范。很快,第一次“意外”就来了,旁边不远处两船相撞,女人收回了右手丝丝缕缕的雷电,看见一小船翻落在水得意微笑,鲤鱼却好似没受影响,哪怕有几条被电翻了肚皮,也只是僵硬了短短一段时间,就一甩尾巴继续逃跑。 女人略带杀气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考虑先对付他还是先追鱼,眼看几尾鱼越游越远,才一咬银牙往方向而去了。李金天一扬眉气定神闲,手上鱼竿却是一动,他反应极快猛地一拽,船身晃悠了两下,一尾金色鲤鱼飞跃上来,却在接触他手掌的瞬间,化成了一滩水。 “有点意思。”李金天眼睛一亮,在水汽散开的一瞬间伸手一抓,龙虎气劲扭得像一条长绳,一点透明色的气飘了过来,缓缓落在他手里,随即碎裂开来。液晶屏幕上转播着实况,现场金鲤鱼还有二十八条,存活者十二人。李金天在这个时候,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刚刚他遇到了一个怪力男,那力气让争夺的鲤鱼直接碎成了两截,一看是水汽两人都啐了一声,暗骂主办方坑爹,都只剩这麽点了,居然还没撞到真鱼翁。 李金天中间也撒过几次网,后来都被鱼撕碎了,这些鱼也是凶悍异常,一个一个摆着尾巴游的时候倒是挺好看,一旦凑近了尾巴上都带水箭。 “还剩六个人,请各位贵宾下注,究竟鱼翁之力会花落谁家呢?” 主持人举着话筒适时炒热气氛,李金天把之前都撞弯折的钩丢水里,换了一个最后一个崭新的,正要甩钩捉住一尾,船身却猛然晃了一下,李金天头也不回全凭直觉,甩手将衣领上一枚别针飞出,白气在水气的加持竟又起了变化,游走如龙向后方扑将过去。李金天低笑一声,船身霍然间四分五裂,他直接落入了水中。 他当然是会游泳,只是下意识惋惜了一下自己今天精心做的造型,刚入水他就觉得不对。这水并不是普通的水,人落入其中会感觉一直往下沉,而且有一种挤压感在不断增加。李金天心道一句好手段,缓缓地转换为内息,像鱼一样继续游动。还有十分钟的时间,三条鱼,不管了,拼一把。 李金天再不犹豫,吐出一串泡泡来,金针在水中划过一个玄妙的弧度,翩翩如蝴蝶,他顺势而去,抱起那条鱼猛地蹿上了高台,就听见主持人敲响了锣鼓,大声公布道:“方家胜,今年的临江仙为方小姐推荐的李金天,李先生!” 众人开始低低地交谈,李金天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直起身板,在人群中看见单沫莘的白裙子,她透过狐狸面具在凝视着他,也不知道是在恭喜他夺得这魁首,还是对他现在狼狈的德行微笑,总之蛮好看。李金天得出了一个好不正经的结论,往岸边走过去,深红衣裙的女孩先站在了面前,牵着他往另一边走去。 李金天有心去见单沫莘,但他也蛮想问问方一湉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先跟她走了。女孩儿把她带到旁边的休息室里,甚至还颇为体贴地给他准备了一套衣服。李金天也是聪明人,一看这意思就是要整整齐齐了,才肯谈事情,索性冲进去就洗了个战斗澡,出来的时候跟领带搏斗了很久,走回沙发上却只看到了一张小纸条,还有一个红盒子压在上面。 “我知道你是谁,你也知道我是谁,方家欠你一个人情,其余的我不多说,此物偿你。”纸条上的字迹娟秀而美丽,就跟那个深红衣裙的女孩一样,李金天打开盒子一看,一枚果子躺在里面,看上去有点像荔枝,十分晶莹剔透,却大上几圈。李金天取出来正要细看,果子却突然自己动了起来,如闪电般直直飞入他口中。 李金天霎时一惊,第一反应反点上身两处穴道,那果子却是入口即化,都没有噎住的感觉,直接化为一股带着清香的热流就下去了,感觉像一杯温热的果汁。李金天坐了一刻钟,感觉自己全身并无变化,搭腕诊脉,脉搏也一如往常的有力,心想方一湉总不至于骗他,也只能暂时性放过这件事,只把盒子收起来。 单沫莘姗姗来迟,推开了休息室的门,看见他这收拾感觉的模样一扬眉,也没多问,只表示这场晚宴算是结束了,司机可以带他回医院。“回去也不算太晚,也许还来得及请你吃个夜宵,你只抢到了我一块烤肉。”单沫莘如是说道,把车门合上。 还有几百米的时候车就停了下来,低调地停在一个角落,单沫莘和李金天下车,慢慢地走了一段路,夜风吹的人很舒服,及至医院门口,单沫莘还想说什么,就被呼啸而来的急救车声音盖过了,两人同时回头,看见担架上抬着一个男人飞快地过去了。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我知道你看到病人心急了。”单沫莘当机立断道,李金天也点点头,看男人的担架被放在走廊里,却没有抬进手术室,一时十分诧异问情况。小护士把白布掀开一点,李金天立刻皱起了眉毛。 他蹲下来掀开人眼皮一眼,只觉里面隐隐溢出灰气来,又切了一下脉,忽快忽慢十分凌乱,李金天不再犹豫把整块布一扯,露出了一条令人瞠目结舌的伤口来。伤口在小腹上,不长但很有些深,散发出淡淡的诡异甜腻香气,李金天判断这多半是中了奇毒,针盒都打开了,一个熟悉的男声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干嘛呢你,你,你们,在干嘛?这谁啊就搁走廊上,家属呢?哪儿发现的啊?这男人有没有钱啊,可别死在咱们医院啊。”黄益达圈着个手抱胸,趾高气昂皱着他两条苦大仇深的眉毛,李金天一时火起正要揪住这厮先打一顿再来救人,另一道声音却突然插了进来。 一个看起来六十上下的老医生从二楼下来,他满头银发,国字脸,十分坚定道:“小黄,你这话就说的没道理了,难道我们救人,是看他有没有钱财吗?进行手术是需要家属同意,但是你看他现在的模样,哪里有什么家属,你多耽误一分钟,就是耽误他的命啊!” 老医生说完,又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继续义正言辞道:“这样吧,李医生是吧,我看你也是个学中医,我今天就和你比一比,救治这位病人,不论输赢,都是我俩的责任,担不到你头上。”说道后半句他又瞪了黄益达一眼。 李金天对这位老医生顿生好感,一拱手表示尊敬,自动让一步让老人家先来,顺便看了他的挂牌,是中医科,吴青松。两个年轻医生把病人抬到了台上,老医生凑上去,也是照着李金天的步骤查看了一番,立刻拧紧了眉毛,取出一套自己的针来,并吩咐其他人给他准备药酒,艾草,毛巾一类的物件。 老先生下针的时候极认真,李金天下针求快,这位老先生却是求慢,眼看患者上半身扎满了针,才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李金天紧张地盯着病人的反应,心里涌起一种近乎直觉的警惕来,立马大喝一声:“大家快散开!”众人被他吓了一跳,却是下意识地照做了。 却见病床上的人痛苦地佝偻起来,伤口处被逼出袅袅的烟气来,随即他竟然大叫了一声,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来,还有半截虫子的躯体,一扭一扭地在地上乱动,格外渗人。看到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李金天和单沫莘更是对视了一眼,认识到了事情的不简单。 吴青松也骇了一跳,李金天立马道:“吴老医生,您先让开些,赶紧处理一下自己刚刚接触过的地方,我怀疑这是一种西南地区的蛊毒,其余无关人等都退下,我需要一间干净的房间,烈酒,雄黄粉,朱砂血,大量清水,还有一台CT机,恐怕已经不止一处了。” 正文 第九章 施针 吴青松也是个爽快人,点头道:“我清洗完就赶过来帮你,好歹老朽还有些经验,你们照着他的吩咐去做吧,如果不放心可以找监控清晰的地段,但不要贸然闯进来。”这时候柳伊淑在隔壁楼值夜班,林汉书早下班去了,李金天也没什么特别熟的人,正一捋衣袖就要准备,单沫莘却拉住了他的手。李金天摇了摇头,单沫莘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前段时间炎黄出了一件大事,整个西南军区突然失踪了,偌大个基地全部被瘴气所笼罩,这个人肯定有问题。我不会有事的,我有这个。” 说完她晃了晃那双洁白细长的手,李金天看到银蓝色的戒指光芒一闪而过,那里面的气极纯正清醇,他放心一点心来,却还是学着单沫莘的样子压低了回道:“不行,就算你能自保,你用什么理由进去啊,那个血肉到时候肯定特别恶心,你别沾上了,晚上回家得做噩梦。” 单沫莘犹自不甘心地皱紧了秀眉,只道:“那我在外面等你,若是真有危险你尽管开口,我就算踹破那扇大门,也会来救你的。”李金天心里暗笑一声,道一句爆脾气,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头,便义无反顾地进去了,口袋里的套针散发出淡淡的金光。 病人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众人挤在监控屏幕面前,皆是神色凝重。李金天看了一眼摄像头的位置,颇为自信一笑,针包平展打开放在一边,赫然是三十六根大小不一的金针,有粗有细,有大有小,一应俱全。他先下了一针正刺膻中,深吸了一口气。 “五行之理,相生相克,所谓五脏六腑,亦复如此。”李昊明的话仿佛又在他的耳边响起了,李金天心里默念一句,木乃生气之本,木为肝,在小腿前扎下第二针。木生火,如肝护心,在鸠尾穴扎下第三针。火生土,如心之气可润脾,在关元穴扎下第四针。土生金,如脾运化精气后向肺输送,在尺泽穴扎下第五针。金生水,如肺过滤废气,精气下行入肾,在丹田穴扎下第六针。 李金天满头是汗,喝了一口烈酒,咬破舌尖,合着一点精血直接向伤口喷去,紫黑色的蛊虫从血肉里爬出来,被他一只一只钉死在地上,还在不住尖叫,声音奇诡动听。他点燃了打火机,把朱砂血撒在这些虫子身上,病人这回又抽搐了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暗色的鲜血来。 他向监控比了个解决的手势,众人围在房间门口却没有进去,老院长道:“这件事李医生做的很不错,我刚刚接到了上头的电话,大家都不要泄露出去。留几个人在这里收拾,再来两个人把他抬去特殊病房,其余人都散了,小李和老吴啊,你们跟我过来一趟。” 李金天点了点头,看了单沫莘一眼,跟她擦肩而过,去了老院长的办公室。吴青松感叹了几句后生可畏,王院长也没跟他多说什么,只道李金天可以转为正式员工了,这件事会有特别奖金之类的客套话。李金天把染了血污的白袍脱下,诚恳道:“院长,你也看到我的实力了,我现在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但是对医院肯定有好处,希望您能考虑一下。” 王院长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李金天这才清了清嗓子道:“现代这科技发展太迅速了,好多人都在跟国外学,是,我不否认他们有好多技术,非常的方便,也的确实现了现代医学的一个大跨越,但我们绝不能忘本。我们医院已经是市里头的第一医院,我现在希望开设一个特设中医科,吴老医生做我们的指导和顾问,我想把中医发展起来,一开始人少,但我们可以慢慢招收好苗子嘛” 他说的有点口干舌燥,赶忙喝了一杯水,双手交叉认真看着王院长。王院长沉吟良久,才慢慢道:“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一应资源绝不会少你的,但你必须给我做出个样子来!”李金天大喜过望,急切说道:“我有这个计划其实也不是一两天了,其实我还做了个策划案出来,院长您等等,我回办公室把文件取过来。”王院长上下打量他两眼,笑骂道:“臭小子,真是猴精猴精的。” 吴青松也看了他一眼,却是小声道,“小李啊,我听说你除了这套阴阳五行针之外,还有一种什么鬼门十三针,改天我们再交流交流?”李金天满口答应。 特设中医科便在三天之后正式立起来了,虽然正式成员少的可怜,只有:李金天,林汉书,柳伊淑三个人而已。柳伊淑来的时候,李金天还诧异了许久,却见她巧笑嫣然解释道:“我调到你这里来,黄益达再要找我,就很不方便,我看他还能厚几次脸皮。” 李金天一笑,算是默许了她这种行为,便见她在电脑上麻溜地打出一张清单道:“你看你出门都是走路,要不就是坐公交,怪不方便的,那辆山地车能装多少东西啊,老林觉得还是要买个大面包,反正不用你这“车神”的技术,到时候我会给财会部门报条子的,平时装些什么东西也方便。还有啊,其它器材都已就位了,这是我们科室所需要的一些小机器,你直接去合作厂家那边提。” 李金天点了点头立即出门,拐了个弯去了稍远一些的地方,医院附近那个车行他看过了,黑心的很,质量也不行,好不容易挑中了一辆白色的,交了钱他就直接开走了,他难得记住了柳伊淑的话,把车开的十分缓慢,倒也勉强算平稳。平时可抄的小道现在正堵,李金天只好老老实实走大路,开到一半却见许多车都停在原地,活生生堵成了一条长龙。李金天估摸着前面有车发生了剐蹭,把车一锁直接往前边走边看。 虹越路四驱车大赛一条长长的横幅映入眼帘,李金天挠了挠头去问了个路人,才知道了大概。原来这是一群富家公子哥举办的赛车大赛,平时这条路冷清的很,他们也跟交警打了招呼。谁晓得最近附近有个动物园开张了,把路堵得水泄不通的,举办方不高兴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在路上设了一排路障,见谁轧谁车胎,一连得罪了好多人。 李金天摇头叹息这都是什么事,走过去准备和负责人说说,一搭上人肩膀,转过来的却是一张外国人的脸,是典型M国人长相,高鼻子绿眼睛,用蹩脚的中文跟他较劲:“这件事,是我们事先规划好的,那个动物园,以前就跟我们是竞争对手,他还开过饭馆赌场游泳馆呢。我们不可能改变主意,除非赛车如常举行,但我们还少一位选手” 李金天一看手表,下午两点半,没时间跟他再磨蹭,只得顺着他的思路简单直白地问道:“那你看我成不成啊?我看电视上那车赛还挺快,咱们把事儿一解决,你们就把路障撤了呗。” 外国人看他身材精壮,相貌英俊,也不像什么过来闹事的混混和卧底,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把他引上了其中一辆红色的赛车。李金天对普通车的牌子可能还有点研究,顶级四驱车是根本不在关注范围内,当然了外国人也考虑了他不过是个半路来的选手,给他选的也就是多余备选的那几辆之一,但也十分昂贵了。 没有男人不爱车的,李金天绕着四驱车走了两圈,从外形上它就像一头静静潜伏的巨虎一样,线条流畅但花纹狂野,介绍员微笑站在他身边,为他介绍了一些基本知识,他抚摸过光滑的车身,感觉自己像是触及什么钢铁做的野兽,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坚定起来。他虽然很喜欢管闲事,但做了就要认真,对所有事都全力以赴的人,上天总会偏爱他。 李昊明的话仿佛又响在耳边,李金天打开车门进入驾驶位,扣好安全带,熟悉了一下操作,便安然地开始等待裁判的哨声响起。沥青路面都是湿润的,他学着别人的模样倒入跑道之中,高热的白色尾气从管中排出,黄灯亮起提示,李金天踩下油门,发动机开始疯狂运转,发出剧烈的轰鸣声。 轮胎在一瞬间被巨大的压力压扁了,然后把四驱车像一颗炮弹一样,猛地弹射出去,李金天喘了一口气,血在这刺激下仿佛也要燃烧起来,他也不懂那些赛车技巧,只加速,加速,再加速。每次拐弯的时候都划过一个惊险的漂移轨迹来,这时候他强大的心理就起了重要的作用,内气自动在他四肢百骸运转开来,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和那些尾气一样,烟雾是袅袅的白。 李金天在各种零件的交响乐中缓缓降低速度,以便真的被甩飞出去,后面那辆车却毫不犹豫地超过了他,李金天此刻大脑异常冷静,立刻计算了一下距离。这段跑道并不只是一条路,而是多条互相纵横交错,如果可以省去前面那段路的话……他的眼睛亮了起来,露出狡黠的微笑。 正文 第十章 会议讨论 此刻的市医院之内,正在进行着一项紧张而激烈的会议讨论,到场的有王院长,副院长,每个科室也派了两个人来参加会议,特设中医科由于刚刚建立,只派林汉书前来参加会议,柳伊淑坐在办公室里值班。王院长靠在一把交椅上,挥了挥手道:“小野啊,你来说一说我们这次开会的目的。”王野点头,起身把文件分发给与会人员,起身来到投影仪旁边,开始介绍情况。 “又到了我们三年一度的交流会了,有关炎黄与高丽之间的关系,大家也多少有所了解。上次的交流会呢我做了一个剪辑,诸位可以看一下,在我们医生宣布认输之后,仍然遭到来自敌方的侮辱,最后被迫离场。他们虽然做人做事都非常恶心,但其中有三位选手,实力确实强劲,对我们构成了有力的威胁。”王野顿了一下,拿指示棒点了一下屏幕继续道。 “上面已经说过了,我们扶临市这次也需要有人出位,尽量夺得冠军,洗刷我们的耻辱。这次交流会的胜利与否,关系到我们整个医院下一年研究额度的支持力度,所以,诸位进行投票的时候,可要慎重了,每个科室有两票,不记名,现在有二十分钟的思考时间,请抓紧。” 王野简单直白地叙述完毕,将纸条一一分发给在场的重要人员,自己倒是先俯下身来,用钢笔写了一个名字压住。她看上去倒是早有人选,又等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把纸条收上来,直接唱票公开统计,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压倒了其它人选,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如果诸位没有异议的话,我会直接将这个最终结果通知李金天医生。”王野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林汉书眼尖,偷偷瞥了一眼那堆纸条,王野的字迹横平竖直很板正好认,上面隐隐透出李金天三个字,他一拍大腿心想:可以啊臭小子,不枉我把特设中医科两票都丢出去了,原来早就把医院里跟包青天一样刚正不阿的王野都收买了。 此刻的李金天打了个喷嚏,非常怀疑有人在骂他。 他的精神此刻高度紧张和集中,李金天想出了一个大胆的主意,决定直接飞跃前面那段断桥,一鼓作气开到终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那段路不仅有长长的断口,然后坡度倾斜也不小,前一个试图翻越的车手,现在已经掉进了河里,好半天才获救。但他是谁?是绝不怕死的李金天。 李金天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来,猛然间踩下油门轰鸣而出,借着加速度飞跃而出,众人眼看他飞过了一半多的距离,车子已显出颓势,不少人开始扼腕叹息。李金天不慌不忙,暴喝了一声,龙虎气劲蜿蜒而出,托了赛车一把,四驱车猛地一蹿,重重砸在对面路上。 红色四驱直撞开了终点的彩带,又往前开了几十米才停下来,李金天被刚刚那一下猛的一弄,也有些头晕,一摸额头上磕了个大包出来,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松开安全带从车门走下来,看到前面还有一辆车停住,惊讶地咦了一声。 李金天挠了挠头,心想自己难道辛辛苦苦还是屈居老二?就看见前方车子摇晃了两下,赛车手摇摇晃晃从车里出来,愤怒地骂道:“我说了,我没有,服药,你们就是不愿意给钱,你们这群吝啬鬼。”边走边骂骂咧咧摘下头盔来,露出一张满是汗水的脸。他从李金天身边擦肩而过,李金天却十分迅速地翻手一扣,拽住了人身形。 来人正要再次飙国骂,李金天迅速把他胳膊上衬衫一捋,露出一个十分细小的针孔来,这才冷冷道:“先生,做人做事,都要守规矩,你这样,不好吧?”赛车手一看李金天那滑稽模样,不屑地发出了一声冷哼,正要开口辩解就被警卫架走了,不由破口大骂起来:“你不要以为把我坑走了,你就是第一了,可恶的炎黄人!你们放开我的手!” 李金天挑了挑眉,冲他挥挥手姿势活像赶苍蝇,主持的外国人走过来,握住了他的手,用力摇了两下才兴奋道:“李,你刚才帅气极了,恭喜你获得了冠军。你刚刚扣住他用的是什么,炎黄功夫吗?”李金天笑了,故作神秘道:“无可奉告,你们现在可以把路障撤了吧?” 外国人立马爽快点头道可以,在二十分钟后逐渐疏散了堵住的车辆,并派了一个人去交管局缴这几个小时的罚款。李金天总算松了一口气,一摸衣兜突然变了脸色。刚刚飙车的时候左转右突的,他手机也不知道时候甩飞出去了,现在谁知道是摔进草丛还是掉进了河里。 外国人热情洋溢继续赞美他,叽里呱啦一堆洋文,李金天第一次感叹竟有人语速之快,可以让人完全插不上话,不由十分头大,一挥手做了个停止动作,干脆跟他说实话,于是在一分钟的简短交谈后,又开始漫山遍野找他的手机。 虽然有奖金,还有辆好车子可以开开,但丢了手机算怎么回事啊,李金天挠了挠头哭笑不得,许久才握着自己碎成三截的手机,脸上十分悲痛。外国人提议可以派人送他回去,在路上可以买个手机,李金天只好点了点头,把医院地址报给他们。 有钱人送的手机就是不一样啊,李金天坐在车上舒舒服服地吃东西,玩了两下也看不懂除了打电话和发短信以外的功能,索性一收放兜里,快步往医院赶去。那辆面包车有人替他开回医院去,他就不操心了。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熟悉的办公室,都要下班时分了,夕阳照在白墙上一寸红。林汉书把他推出办公室之后就往外带,李金天莫名其妙,边走边问道:“什么事啊,我刚回来。这还有一小会儿才下班呢,干嘛不让我看点医书。你有急诊病人?有病人等我你早说啊。” 林汉书笑道:“不是有病人,有病人我还能走这么慢,医院晚上有个聚餐,全院好多人都会来呢,你赶紧收拾收拾自己,你看你这样,汗津津的,全身衣服也皱巴巴的,头上还有个大包,什么情况,你去打劫别人了,还是被别人打劫了?”李金天被他形容得哭笑不得,摆摆手摇头道:“简直是一言难尽,那我先回宿舍收拾一下,到时候路上边走边跟你讲。” 林汉书说行,两人一路到了宿舍,这时候他已经说完了那惊心动魄的赛车过程,林汉书啧啧称奇,摸了摸他的新手机,猛一拍大腿道:“坏了,我揪着你就出去了,金花还在办公室呢。”李金天笑骂他一句蠢记性,把皱巴巴的衣服甩他脸上,“那你还不赶紧给她打电话。” 那辆面包车出现在了后院的车棚里,来人把车钥匙交给李金天就走了。李金天和林汉书接上柳伊淑,三人一起到达了吃饭的酒店。侍应生带着他们到了包厢,里面已坐了半圈人,李金天都还挺熟,甚至连吴青松都来了。 炎黄子孙绵延几千年,自有一套饭桌学问,喝喝酒聊聊天,能熟络上三圈,李金天更不用说,年轻不论,还这麽快就开了个特设中医科,一直是大家的重点敬酒对象。林汉书冲他挤眉弄眼笑,边把筷子伸向了鲜红透亮的红烧肉,脸上表情别提多得意了。 李金天对损友一咬牙,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倒了满满一杯酒,硬生生杀到林汉书面前,十分不怀好意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啊,我当初之所以会到医院来呢,可是林医生介绍来的。我俩可是不打不相识,是吧老林?冲这个,我们该不该敬林医生一杯?” 凡是识趣的都附和了两句,连柳伊淑都微笑着举起半杯酒来,林汉书也只好暗骂一句损友,满脸堆笑着把一大杯酒灌下肚去。喝完他忍不住打了个酒嗝,惹得不少女护士低低笑了起来,李金天却趁机坐了下来,开始往盘子里捞菜吃。人实在挺多,足有三四桌,李金天吃一筷子,就得应付两句话,后来喝的实在有些多,不得不去洗了把脸。 他在休息室里躲了一会儿,运转了两周天内气,才觉得好了不少正要出门,却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正是王野。李金天对她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客气笑容,王野却仿若视而不见,而是把一本小册子丢在李金天面前,示意他自己翻开看看。 李金天不明所以,还以为是什么新文件,打开看了两眼之后,脸色越来越不对劲,最后无奈地长长叹出一口气来,试图委婉进攻:“我说王主任,这些事可得有真凭实据啊,不然我一四好青年,勤勤恳恳,认认真真,是吧,多让我心痛呐。” 王野轻哼一声,捡起小册子笑道:“李医生,有没有证据,你自己心知肚明,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说完之后,你再考虑要不要心痛。” 李金天无视了王野带着威逼式的翻开那个小册子,安静地闭了嘴,“那要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