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1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万航看着镜中的自己，最后整理了一下衣领。
看起来还行。
然后他拿起福晟门的徽章，别在了衣领上。
没有觉醒成为天选者，那就只能靠本门的徽章唬人了。
戴好了徽章，万航转身拉开门，迈出了自己那狭小的舱室。从今天开始他就不能再住在这单间里了，毕竟他已经过了十二岁，再也不能呆在山门里做童生了。
皮鞋踩在甲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以前穿童生们标配的布鞋才没有这么大的动静，让万航稍微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的还有这西装，从万航记事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和道袍为伴，这还是他第一次穿“普通”的衣服。
万航一边走一边习惯自己的新行头，这时候一群长袍布鞋的童生排着队从前方走来。他侧身让开道路，让这些年龄大概只有六七岁的后辈们通过。
等孩子们过完，万航刚准备继续前进，就听见身后传来他们的声音。
“那个哥哥没能觉醒呢。”
“真可怜。”
万航转过身，对后辈们喊：“别笑！觉醒不了的才是大多数！你们至少一半人将来也会和我一样的！”
结果孩子们喊着“他生气啦快跑”，作鸟兽散，根本没有人理会万航的话。
万航撇了撇嘴。
总觉得，以前的自己好像也做过差不多的事情。
那时候他坚信自己一定能觉醒，成为威风八面的天选者。
现在他只能穿着不习惯的西装和皮鞋，在比自己小得多的孩子们的嘲弄中，离开这个自己待了那么多年的地方。
自己的单间应该今天就会有新的孩子入住吧，也不知道那些比自己小一岁的后辈中，哪个会被师父选作新的领读生。
不过选谁都和万航没关系了，今天开始，他就不再属于这里。
虽然以后还有觉醒的机会，但是门派决不会再在万航身上浪费任何的物力，要修炼就只能想办法从别的地方获得时间晶体了。
万航自认为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乐观，不过此时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这辈子想要成为天选者，大概很难了。
想到这点，就算是万航这种乐天派，也变得失落起来。
“喂，打起精神来，小子。”
粗犷的男声钻进万航的耳朵，他抬起头，看见和自己一样穿着西装脚蹬大皮鞋的男人站在前面不远处。
“你就是今天出山门的万航吧，今后你跟我了。别苦着脸，像你一样的家伙海了去了，门里那么多普通人，都是从童生过来的，现在不都过得好好的？天选者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了我们拼命的赚钱养门派，他们也只能喝西北风。走啦。”
万航刚点头，那人就上前来，一把搂住了万航的脖子，强行拽着他往前走。
浓烈的烟草味道钻进万航的鼻孔，让他十分的不习惯——山门里禁烟，因为会干扰焚香带来的镇静作用，影响修行和觉醒。
万航一面对抗烟草的味道，一面问道：“这……您怎么称呼啊？”
“你叫我罗哥就行了。”
“额，我是……”
“我看你头挺大，从今天起你就是大头仔了。”
“啥？”
“绰号啊绰号。出来混当然是要有个响亮的绰号啊。”
这时候，万航被罗哥拽着，爬上楼梯到了甲板上。
从山门所在的城区船的甲板，可以看见越秀和海珠两艘连接在一起的城区船，据说这两艘船已经很久没有断开接驳，所以在广州人印象里都把他们当作一艘城区船来看待。更远处可以看见中央驳船中心部的调度塔，那里是整个广州城的中心，也是整个城市唯一还保留着塔状高层建筑的地方。
老人们说大战前的广州曾经布满高塔，而现在它们已经全都沉到了水下。
山门所在的增城号城区船和广州的主体目前处于分离状态，再过两周它应该会和黄埔号接驳，每年这个时候山门内的童生都会放假，在已经觉醒的师兄们的带领下，到黄埔号上去参加波罗诞。
每年的波罗诞上，都会有童生觉醒，所以这也是广州城内个门各派最看中的祭祀活动。
想到波罗诞，万航就咬了咬嘴唇，这两周他不止一次想，如果自己的生日再晚个两周，他就能再参加一次波罗诞，然后觉醒基因记忆，成为天选者。
他也曾经去求过师父和师兄们，让他破例多呆两周，可是并没有人理会他的要求。
万航回忆起最后两周里师父和师兄对自己露出的不耐烦的表情，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时候一直搂着他脖子的罗哥说：“看开点，天选者威风是威风，但他们要出去拓荒，要去火星上打火星人，我们普通人只要考虑怎么挣钱就好了，轻松许多的。我从山门里出来，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在这愁眉苦脸的，没有任何意义，来，走，带你见见世面去。”
万航就这么被罗哥拉着，走向自己在过去十二年里，未曾接触过的世界。
……
然后，这天晚上，罗哥死了。
他死的时候，万航也在现场。
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完全不清楚，罗哥只告诉他，天选者们“讲数”的时候，就站在后面壮声威就好了，而且“十次有九次打不起来，就算打起来了我们要做的也只是赶快跑”。
但是这一次，就是九次之外的那一次。
而罗哥，没有跑掉。
万航并没有多悲伤，毕竟这天才认识罗哥，看到他被天选者们的能力波及炸得面目全非的身体，万航发现自己还挺好奇的。
原来，人体里面是这个样子的啊。
没错，这就是万航对关照自己不到一天的罗哥的死亡的第一印象。
之后他背着已经死球了的罗哥，拼了命的逃离了天选者们交战的场所。事情就在万航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情况下结束了。
据说本门打赢了，得到了一片新的控制区。
之后万航童生时代从未见过的掌门大人居然露面了，还专门跑来到万航跟前，擅自称赞了一番万航不抛弃自己人的行为，然后给了万航一个挺大的红包。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吧。
之后，可能是这件事带来了运势上的改变，万航平安无事的混到了十六岁，居然还成了本门的一名“行走”。
……
“喂，我讲的故事你可以不听，但是谁允许你把可乐洒出来的？”万航敲着桌子，大声呵斥和他相对而坐的中年男人，然后他打了个手势给自己的跟班，“来，给老板换杯新的。”
装满可乐的新纸杯马上就被送到了桌上，万航把纸杯往前推了推。
“喝吧，喝多少我请客。刚刚我的故事说到哪儿了？”
中年男人肚子早就鼓涨得像身怀六甲的孕妇，他带着哭腔回答：“说道您当上本门行走……”
“别，别用‘您’来称呼我，你比我大，对我用敬语会乱了辈分的。还有，看起来刚刚的故事你听进去了啊，那我问你，我这故事表达了一个什么主旨？如果你说对了，可以不用喝碳酸饮料，改喝凉茶。”
“我真的已经喝不下了，我的肚子都快炸了，宽限几天我一定能把账还上……”
一直站在中年男人身后的年轻人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恶狠狠的吼道：“大佬问你故事的主旨你没听到吗？”
“谁让你动手了？”万航瞪了年轻人一眼，“我们讲道理的，别学古代那些古惑仔之类的玩意儿。还有你，快说主旨。”
中年男人刚要开口，却打了个嗝，然后废了老大劲才忍住呕吐的冲动，接着他颤颤巍巍的看着万航，吞吞吐吐的说道：“主、主旨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屁！”万航用力拍了下桌子，“刚刚那个故事的主旨分明是天选者屌炸天好吗！我们就是在旁边被稍微刮了一下，罗哥就只剩下一半了。那种怪物很恐怖的好吗？你居然敢找那种怪物借钱，借就算了，还敢不还？我们来只是喂你喝可乐，等师兄们来，你这整个店就气化了，懂吗？”
中年男人点头如捣蒜。
“还有啊，讲道理，我们派开的银行，利息也不高吧？日息万分之五啊，放在古代，那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利率了。你要是借的东海派的钱，这会儿你这整个店都是他们的了，连你这个人恐怕都是。你不还钱说得过去吗？而且我们还很贴心的和附近的当铺展开了合作，看到没，这个估价软件可是我们专门为了这种情况开发的，只要你把要当的东西拿出来，对着这个摄像头，马上那边就能给出估价啊。贴不贴心啊？”
“贴心……”
“感动吗？”
“感动……”
“那还不还钱？”
“真的一分钱都没有了，能当的东西也都当掉了。最近生意不好，有冷气工厂的船接驳到我们旁边后，喝冷饮的人变少了，所以你看……”
万航叹了口气。
“喂老板喝可乐。”
几个跟班马上行动起来，一人抓着老板，另一人用力摆开老板的嘴巴，最后一人拿着可乐杯，拽开盖子，就要往老板嘴里倒。
就在这时候，万航的肩膀被人戳了一下。
他回头一看，结果鼻尖差点戳到近在咫尺的女生的脸蛋上。
可能是因为距离太近，女生的脸映在万航眼里的轮廓有些变型，看着有些慎人。他赶忙拉开一些距离，然后才问道：“你哪位？”
“我来买喝的，”女生直起腰，顺手撩了一下跑到身前来的长发，“这里是冷饮店吧？”
“是，但是现在不营业。”万航皱着眉头解释道。
女生看了眼衣服已经被洒出来的可乐湿了大半的中年男人，挑了挑眉毛问：“不营业？我看你们不是正在招待客人吗？你是这店的老板吧？”
……这妹子，脑子还正常吗？
万航正寻思怎么样才能礼貌的请这个女孩离开的当儿，中年男人挣扎着喊道：“我是老板，他们都是来要账的坏人！”
女孩歪了歪头，看着万航：“要账的？欠债还钱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么？为什么是坏人？”
万航有点迷惘了，这姑娘看起来也不像是过来帮人出头的热血笨蛋的样子，那她到底——忽然，万航灵机一动，对女孩说：“你要买饮料是吧？”
“嗯，给我你们广东特产菠萝沙冰。”
果然，这货真的只是想要来杯冷饮而已啊！
万航扶额：“广东产菠萝那是大战前的事情了，现在你看看周围的大海，哪儿还有地来种菠萝？”
“诶？菠萝不是水产品吗？”女孩瞪大眼睛，一副震惊的模样，“那芒果和荔枝还产吗？”
“荔枝倒是有，不过是温室栽培，贵得很，你要喝的话，倒是有化学合成的荔枝味果汁。你确定要吃那种食用香精和糖精混合成的东西？还不如来一杯可乐。”
“那好吧，我要可乐，带冰的。”
万航做了个手势，跟班之一立刻奔向水吧台。
同时万航对女孩说：“喝完赶快离开，我们这边还要办正事呢。”
“了解。话说你们广东真是热，来之前有心理准备了，但是没想到这么热啊。啊，谢谢哈。”女孩接过可乐，拉过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下，狠狠吸了一大口。
而她的话勾起了万航的好奇心。
“你是从别的地方来广东的？”
“我从上海来。”
“哦？来吃海产？”万航听去过上海的师兄说过，虽然上海也在海边，但是海上时霾十分严重，海里只有水生荒兽，水产丰富度不如大量进行网箱养鱼的广州。
“不，”女孩又喝了一大口可乐，向万航微微一笑，“来提亲。”
万航愣住了，片刻之后大笑起来：“提亲？就算是真的，会干出这种异地提亲的事来的，也只能是天选者们吧？呃……”
万航收拢笑容，皱着眉头看着女孩：“你，您该不会是天选者吧？”
女孩打了个响指，作为天选者最直接、也最无可争辩的象征的光相便出现在她身后。
那一瞬间，万航想要转身就跑，但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那啥，天选者一般不都是同族通婚的吗？那样才能纯净基因，孕育更强的天选者，不是吗？”
当然代价就是频繁的出畸形儿，万航当然不会把这点也说出来。
女孩咧嘴一笑。
“确实主流说法是这样，但是我家一直都挺非主流的，从祖父那一代开始，我们就在用更科学的方法来选择配偶，效果相当不错哦。然后到了我爸爸这一代，他居然想办法借用了月之民的超算，从几百万份基因图谱里，找到了最适合我的配偶，我们产下能觉醒的后代的可能性极高。”
“那……恭喜您啊。”万航挤出这么一句。
“那下面该我提问了。”女孩放下装可乐的纸杯，凑近万航，“广州这么大的城市，这么多人，素不相识的两人偶然相遇的几率，有多大？”
万航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回答道：“这取决于广州具体有多少人，但是这个问题，谁也不知道。别说准确的数据了，连大概的估算数据都没有。”
“那我换一个问法，我走在广州的街上，恰好遇到真命天子的几率有多大？”
万航这次立刻答道：“这取决于你对另一半的要求有多高了。”
“嗯，有道理啊，你这人很有趣嘛。那么我再换一个问法，这个人你认识吗？”
少女说着抬起手腕，启动了腕表，于是一个头像被全息投影装置投在了空气中。
万航看了眼头像说：“认识，这是我未曾谋面的孪生弟弟……”
“万航对吗？”女孩打断他的话。
这下万航的嘴巴“哑火”了。
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小姐，别开玩笑了，我马上就十七岁，觉醒的最佳年龄是六到十二岁，以前我是被收入门里当了童生，修炼也挺刻苦的，但是……”
“但是你和我，能生出最强的天选者。”女孩强行打断了万航的话，“你不好奇吗？最强的天选者是什么样子的，不想看一看吗？而且，你不是才17岁嘛，有记录的最晚觉醒的天选者可是20岁哟。有我家的资源的话，你还可以最后冲击一下呀。不想试试看吗？”
女孩说这话的时候身体已经前倾到快贴上万航了，她那柔顺的长发绕过纤细的脖颈从肩膀上滑下，落到万航胸口，而她纤细的食指则轻轻的戳着万航心窝的位置。
万航咂嘴。
“我是没什么问题啦，小姐你那么好看，不说别的，光是能上你这个买卖就超值，而且你还是个天选者，我们这些在门派里混的普通人做梦都想吊个天选者妹子呢。可是，你不介意吗？你看，我粗鲁，长得也一般，还是个无名小卒，就因为基因配对好，就嫁给我这样的人，合适吗？一般的剧情展开不应该是为了抗婚离家出走么？”
“为啥呀？”女孩站起来，双手抱胸，“那得多傻才会这样干啊？我只要把这个婚结了，我家的基业妥妥都是我的。而且嫁个普通人比嫁个强力的天选者要好多了，你看，丈夫如果是个弱鸡的话，一切都是我主导啊，家里我说了算，为什么不呢？而且，我是天选者，你是普通人，你想要滚床单的时候，我不批准你根本不敢硬来，说白了只要我想，我甚至可以用人工受孕的方式来怀上你的孩子，一辈子都不用被你上。怎么算也是我赚了吧？”
“听你这么说，我就不乐意了。”万航果断表示，“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女孩盯着万航看了两秒，然后抓起自己喝了一半的可乐，下一刻光相在她身后出现，然后装可乐的纸杯就轰然爆开，里面的可乐像变成了活体一般急速膨胀，变成一道超薄的冰洁壁障，把整个店面一分为二。
女孩咧开嘴，对万航露出笑容：“我啊，在水啊冰啊这些东西多的地方，特别特别的厉害。”
万航下意识的看了眼店里的果汁机和冰柜。
女孩单手搭上他的肩膀，满脸坏笑：“认命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生死有命……”
“富贵在天。”万航接上了下半句。




正文 02 嫂子真漂亮

万航话音刚落，他的跟班之一就贫了一句：“恭喜大佬，嫂子真漂亮。”
“看，你的部下都这么说了。”还不知道名字的天选者少女笑嘻嘻的盯着万航，“你还有什么不满嘛！不过，我呢，很讨厌不相关的人擅自插进我和别人的对话。”
少女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万航的跟班，微笑着说道：“自己掌嘴100下，或者我帮你掌嘴20下，选一个吧。”
跟班的表情僵住了，他向万航投来求助的目光。
万航瞪了跟班一眼：“看我干嘛？动手打啊，你不会真想着让人家美女来打吧？那还叫什么惩罚？跟你讲，在城西红灯会的船上，找个美女打你耳光是要给钱的。快点，动手打，用力点。”
跟班立马向少女弯腰90度鞠躬，大喊“对不起”，直起腰来就开始给掌嘴。
在他打到第三下时，万航对少女说：“我手下是有错，但是100下是不是多了点，五十下得啦。”
少女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然后盯着万航的脸笑道：“我刚刚一直在外面听你们说话，还以为你完全不敢忤逆天选者呢，这不是好好的提出了抗议嘛。那就五十下，反正我也没心思仔细数。或者你让你的跟班抽出点节奏感来，哆哆啦嗦哆希啦这样，两个小节加一起是八下，打够十个小节就40下，还让他少打十下呢。”
“你听到了没？”万航随手拿起桌上的花生往跟班脸上扔了两颗，“打出节奏感，方便人家小姐计数。”
“这……怎么才能打出节奏感来啊，大佬这太难了吧？”
“你不会用嘴伴奏啊？”万航又扔了跟班两颗花生米，然后对少女说，“这个刚从山门出来，什么都不懂，一点都不机灵。”
少女看着一边自抽耳光一边用嘴哼着“哆哆啦嗦哆希啦”的跟班，笑得可开心了。
这时候店主凑上前说：“那个，恭喜二位了。那我这个钱是不是可以宽限几天啊……”
“哈？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吧？不如说，看到我这天选者在这里，你居然敢不还钱还真是勇气可嘉啊。”少女翘起二郎腿，扬起下巴摆出盛气凌人的样子，看着冷饮店店主，“他们用喂你可乐的方式来逼你虽然很新奇，但是效率有点低，知道我会怎么做么？我会一点一点的让你的身体脱水，超痛苦的，而且这种痛苦还不是单纯的疼痛，你就像个在沙漠戈壁中跋涉了许久的旅人，身心都备受煎熬。我还会小心的控制脱水的速度，让你不至于昏厥，直到死掉前都有清楚的感知。”
万航看了眼少女，然后稍微站起来一点，把自己的凳子往远处搬了一些。
店主扑通一下跪在少女跟前，哀求道：“可是我真的没有……”
下一刻，少女往前伸出右手，在空中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于是店主脸上每个有洞的地方都往外喷出水来，口水鼻水和眼泪在空中汇集在一起形成球状。
“我还！我还钱！”
“早这样不就完了。”女孩一挥手，悬浮在空中的水球落到地上，砸出一片水渍。
万航指示跟班跟着店主去收数后，扭头对女孩说：“你知道么，在广东，门派收保护费叫抽水。”
“诶，真的吗？”
“真的，好像是古代的广东话来着，现在就成了各门通用的黑话。”
“真巧。话说，我在飞行船上往下看，发现组成广州的大船很多都有庙宇耶，广州这么流行复古的吗？”
“那些是各门的宗祠和香堂，”万航解说道，“每年‘年历’的时候会开坛，给符合条件的天选者‘扎职’，顺便祭天。”
“年历……是个特定的节日什么的，对吧？那也就是说，我看不到开坛的场面啰？”
万航点头后，女孩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
“好不容易来一次广州，想要多看点有意思的东西啊。”
“别急嘛，你们天选者寿命不都很长么，将来有的是机会啦。”
就在万航安抚女孩的当儿，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按下通话键之后，不等万航开口，那边就传来了师兄的声音：“阿万，掌门说明天要开坛祭天，要我派几个师弟去接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派师弟们过去。”
万航报告了自己的位置，然后挂上电话放下手机，对尚不知道名字的女孩笑了笑。
“你想看开坛？明天就有得看了。”
“诶？太好了！”女孩看起来非常的高兴。
**
师弟来接万航的时候，刚认识的女孩扔下一句“我还要逛广州城”就溜了，而万航的小弟们还要继续去“收数”，所以万航一个人回了山门。
师兄陶玉杰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万航这样的“行走”——说白了就是普通人里的小头目——都由陶玉杰直接指挥。
“陶哥。”万航冲师兄摆了摆手。
“你啊，有多久没有回山门了？”
“回来干嘛？在外面我可以扯门派的虎皮狐假虎威，风光得很，回到了山门里，连刚觉醒的小屁孩都能给我脸色看。”万航耸了耸肩。
“少说这种话，你啊，迟早有一天要在这张嘴上翻船。不扯这些了，听说你们换事务所了？”
门派里的普通人大部分都住各个堂口和分坨的“事务所”，万航自然也不例外。
“对啊，换了，新打下来一个场子，是个茶楼，顶层我们占了，宽敞舒服不说，下楼就能喝茶。”
“以后这种事，要跟门派里说啊。”
“没事，除了陶哥你，谁还会关心我们这些四九仔睡哪里啊。”
陶玉杰摇头：“掌门还是很关心你们的。在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去吧。你们几个可以走了。”
于是几个师弟向陶玉杰作揖，先进了大门，紧接着陶玉杰也拉着万航进了门。
走了几步，师兄看周围没人，压低声音问道：“你犯什么事情了？为什么毫无预兆就要开坛，掌门还特意指名要我把你找回来？”
“因为我马上要娶一个天选者大小姐了。”万航回答。
陶玉杰捅了他腰一下：“别皮，认真点。”
“真的！”万航接着一五一十的把刚刚外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陶玉杰大张着嘴，愣了几秒之后猛的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这家伙，什么狗屎运！”
“你要是真走了狗屎运，那早就觉醒成天选者了。”
“也是，你能来事，要是觉醒了，估计混得比我好。”
“也可能一下子就凉了。”
万航的话让陶玉杰哈哈大笑：“这就是能来事的副作用啊。不过这样也好，我马上就要参加拓荒队了，以后就没人罩着你了。”
万航皱起眉头：“派里面不是去年才组织了一只拓荒队吗？又组织一支？不怕被人趁着内部空虚钻空子？”
离开城市的防护罩深入绿海的拓荒队必须要天选者压阵，不然没法应付时霾，门派的天选者总共就这么多，如果一次派出太多支拓荒队，那些对本门虎视眈眈的门派自然会有动作。万航也算老江湖，这点道理当然清楚。
陶玉杰摇头：“我是要参加拓荒者公会组织的中立拓荒队。”
“中立……”万航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仔细确认了一遍周围，然后用低沉严肃的语气问，“出事了？”
“师父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迟早要败露。今天你亲自把最后一批东西带出去，到下次交货之前孩子那边估计不会察觉到什么异样。然后我借着这次参加中立拓荒队过档到拓荒者公会去，你也赶快跟那个上海妹走人。”
“我们俩跑了，其他人怎么办？”
陶玉杰拍了拍万航的肩膀，重重的叹了口气：“你不是经常说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们只能靠自己了。”
万航双拳紧握，牙齿把嘴唇都咬白了。
“你钻牛角尖是你的自由，但是今天这一批你一定要把它弄出去，弄出去了就有周转应对的时间，不然更惨。”
说罢陶玉杰听见背后传来人声，便推着万航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既然明天开坛你也有份，估计得给你弄套长衫，走，去管被服的师弟那边看看去。”
这天夜里，万航轻车熟路的取了“货”，揣在怀里一转身，就看见有人堵在自己身后的通道上。
借着通道内昏暗的灯光，万航认出来那是早上见过的上海美少女，对方双手叉腰，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看了眼万航身边的垃圾箱。
“想不到，你们门派的普通人混得这么惨，需要到垃圾箱里找吃的了？”女孩一副揶揄的口吻。
“我只是在扔垃圾。”万航咧嘴笑了笑。
“我分明看你把一个小袋子揣怀里了。”说着女孩就一个箭步蹦上前，把小包抢过来打开，“哦，时间晶体！哇，你们门派的垃圾桶里，居然能捡到时间晶体！不过，看这个晶体的大小，这应该是给还没觉醒的童生们用的吧？”
女孩的脸变得翻书一样快，一下子就冰冷如霜：“把本门派给童生们用的晶体据为己有，中饱私囊，亏我上午还觉得你人不错呢。现在看来，有个有趣的灵魂，并不等于有个高尚的灵魂。”
万航挠了挠后脑勺：“我确实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但是这个……”
他忽然愣住了，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女孩。
“怎么了？我还在等着你辩解呢，如果辩解足够有趣足够异想天开，我也不是不能放过你。”
女孩的脸又从冷若冰霜变回嬉皮笑脸的状态。
万航也不回答，一把抓起女孩的手：“跟我来。”
“诶？等一下等一下！你要是没有能让我信服的说辞，我才不跟你走。我叫你停下，别拽了，我要用能力了！看，我光相都放出来了！”
万航停下来，看了眼女孩身后的光相——越强的天选者，光相的细节越丰富，这姑娘的光相人形轮廓已经十分的清晰，还能明显分辨出服饰的细节。万航见过许多和她年龄相仿的师兄的光相，大多还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姑娘动手攻击的话，万航大概渣都不会剩下吧。
于是万航平复了一下心情，一脸认真的说：“有些东西，直接让你看就明白了，相信我，不会害你的。你可是我翻盘逆袭的倚仗啊，对吧？”
“嗯，有道理啊。那我就跟你去看一看好了，这一小袋时间晶体就作为保证金押在我这里好了。”
“行，那这边走。”
万航迈开脚步，女孩马上蹦蹦跳跳的跟上来。
“你总这么欢脱么？”万航忍不住问。
“我相信人的运势和心态有关，用欢乐的心态来生活就会好运连连。”
“这样啊。”
“我白天觉得你也是个欢乐的人，我们一定能有很多共同语言，但是现在看来，我看错人了，你居然是个二五仔，我最讨厌二五仔了。”
“不，你没看错，相信我。”万航稍稍增强了一些语气。
“是吗？那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秘籍可以逆转我对你的评价。话说我们是不是一直在往下走？”
“是啊，你有手帕的话拿出来稍微捂一下鼻子，前面那个楼梯下去以后味儿有点大。”
说着万航在地面上一个方盖子前站定，蹲下去握住把手，一用力把它掀起来。
一股浓重的腥臭味顿时扑面而来。 
“这是？”
“维修通道。只不过这艘城区船船龄已经很长了，改建过很多次，这条通道已经用不上了。”
“用不上了？”
“机器都搬走了，自然也就不用维修。”
“那这股腥臭怎么回事？”
“我们在这里面弄了个沼气池，收集沼气做燃料。通风什么的没空搞，就成这样了。记住在这里不要点火，一点就炸。”
“哦。”
下了楼梯，万航随手提起墙边摆着的方油桶，大步沿着几乎没有照明的漆黑通道前进。
“等一等啊！这太黑了，你居然能看到路？”
“地板上不是有荧光条嘛？”
“啊，真的有。你们准备得还挺周全嘛。看来私吞门派的时间晶体这生意很好赚啊。”
“好赚是当然的，不好赚的话，很多事情就没法做了。到头了，你不晕船吧？”
“不晕，实际上我还挺喜欢坐船的。”
万航点点头，打开了维修通道尽头的舱门。
生锈的门发出了令人后脑勺起一层鸡皮疙瘩的尖锐噪音。
海风灌入通道，驱散了沼气池的腥臭味。
门外是个木头造的小码头，一艘小船停在码头边上。
女孩一出门就用夸张的动作大口大口的吸气，一边吸一边感叹：“活过来啦！这通道再长一点我就要闷死在里面了。”
万航上了船，招呼女孩：“上来吧，你坐前面。可能会有点晃，坐稳。”
说罢他开始用手里的油桶给小船后面的发动机补充燃料。
女孩跳上小船。
“在上海，用这么小的船出海就和自杀一样呢。”
“毕竟上海周围的海上时霾严重嘛。这里不用担心，还在广州的护盾内，时霾进不来。”
说话间万航完成了燃料的加注，解开缆绳启动了引擎，船便缓缓的开始加速。
万航站在船尾，双手掌舵。
旁边巨大的城区船缓缓退后，很快小船就航行在夜色笼罩下的海面上。
“我在飞机上的时候，看见广州周围水面上飘着很多一块块的东西，那是水田吗？”
万航皱起眉头：“我觉得，你对水田的认知可能出了一些偏差。哪有浮在海上的水田？”
“诶，不是吗？我以为水田就是在水上的田呢……”
“当然不是！”
“那那些漂浮在广州周围，一个个田字格的东西是什么？”
“是养鱼的网箱。”
“那不就和田一样嘛，都是产粮食的，造型也都是一个个格子的‘田’。”
对方说得太理直气壮，万航楞了一下，结果错过了反驳的时机。
接着女孩又问了一些“海水有多深”之类的问题，万航一五一十的回答完后，目的地就在眼前了。




正文 03 这位是我的未婚妻

前方的网箱鱼排上，有人用手电筒打出一连串的灯光信号。
万航也从船上的储物箱里拿出手电，连续的扳动手电的开关，发出回应信号。
“摩斯码？”女孩惊讶的问。
“不，并不是，只是约定好了亮灯的次数，和每一次之间的间隔长短。我们到了，对了，你想不想喝艇仔粥？”
“那是什么？”
“在广州最不应该错过的四大地方美食之一。”
“我要喝！”女孩坚定的回答。
“那我让人准备。”说着万航关掉引擎，拿起船上的缆绳，丢给鱼排上接应的人。
借着夜色，可以看见鱼排上的人只有一边手，但是他依然十分麻利的把船拉了过去，并且捆好了缆绳。
万航率先跳上鱼排，然后转身向女孩伸出手。
女孩无视了万航，直接蹦上了鱼排。
“你属猴的？”万航揶揄。
“天选者如果身法不灵活，战斗的时候要吃亏的。”女孩耸了耸肩，“你请我来，该不会只是想招待我一碗艇仔粥吧？时间晶体我没收了哦。”
万航吩咐独臂人：“去准备一大锅艇仔粥，要用现烤的火鸭，油条也现炸。”
“火鸭？”
“就是烤鸭，这边叫火鸭。要放在粥里的。”
女孩大惊：“粥里放烤鸭是什么操作？”
“你就期待着好了，粥熬出来馋死你。现在我要带你去看别的东西。这边走，路很窄，而且都是木板拼接成的，小心别掉下去。”
万航领着女孩沿着鱼排中间窄窄的路前进。
同时，鱼排上的人得到了万航的指令，开始忙活起来准备艇仔粥。
“这鱼排上，残疾人是不是多了点？”女孩忽然开口问道，“不对，到现在为止，我就没看到健全的人啊。那边那个捞鱼的，右手只剩下两根手指头了，还有那个，左边肩膀都没了一块啊！”
万航看了眼女孩话中提到的人，答道：“左边肩膀没了的那个，是两年前一次火并被天选者的战斗波及，差点就失血过多死了。被救回来的时候连门派里的治疗系天选者都不确定能不能抢救回来。少手指那个比较幸运，只是街头枪战里被打了一枪，一颗子弹擦过，两个手指就没了。”
女孩又看了眼少肩膀的那位。
“你……该不会打算告诉我，你从你的师弟们那里偷来时间晶体，就是为了养他们吧？”
万航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前行，穿过一块块串联在一起的鱼排，来到了一座长屋前。
“这下面是个古代的高楼，我们依托它建起了这栋比较较大的房子。”
万航打开门，对女孩做了个请的手势。
女孩抬腿就进了屋，连个迟疑的动作表情都没有。
万航随后进屋，来到女孩身旁。
女孩问：“这些……也是天选者火并的受害者？”
“对。准确的说，是受害者中受到了非常严重的伤害，失去了生活自理的能力，但又很倒霉的没有挂掉的那部分人。也就是倒霉蛋中的倒霉蛋。”
“万哥，当着我们的面这么说我们，不好吧？”最靠近门的床铺上，失去双腿和一边手的少年对万航喊。
“闭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就连那些直接死掉的，都比你们运气好。”
“万哥，你身边这靓妹，是要犒劳兄弟们的还是准备吃独食的？”远处一张床铺上有个尖嘴猴腮的少年嚷嚷。
万航指着少年的鼻子，两眼一瞪恶狠狠的训斥道：“说话小心点，这位可是天选者。你看到阿青那肿起来的腮帮子没？就是中午在人家面前嘴巴不干净，结果不得不自己扇了自己五十个大嘴巴子。”
一听“天选者”三个字，本来一片聒噪的房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万航身边的女孩。
一时气氛变得十分的凝重。
然后女孩一脚踩到了万航的左脚背上。
万航发出了嚎叫：“靠，你突然干嘛？”
“你才是在干嘛？这个气氛，简直就像我是坏人一样！我是天选者没错啦，但是又不是我弄伤这里的大家的，又不是我把大家的腿和手 搞断的，为什么我要被这么多人用饱含仇恨和恐惧的眼神盯着啊？我好委屈啊，超委屈的，我要哭了，要哭了你知道吗？”
“好好好，”万航用手把不断挥舞手臂对他施展王八拳的女孩推开一个身位，“我错了我错了。你们也是！不要这样好吗，跟人家小姑娘过不去，开心一点好吗？这么漂亮的天选者姑娘来看你们，一个个苦大仇深的，像话吗？”
没人回答，气氛也没有太大的改变。
万航听见身边的女孩用蚊子一样的声音问：“我的装傻策略是不是失败了？”
“看就知道了吧？”万航表情和动作维持不变，用只有女孩能听到的声音回答。
接着，万航对大家说：“我请这位……这位姑娘来，是因为偷运时间晶体出来的事情快要败露了，所以得找别的方法来维持这里的运转。你们会不会成为无家可归的超级可怜虫，就取决于人家。你们懂我意思吧？”
短暂的沉默后，还是最靠近门的那张床上的少年率先开口，他用仅剩下的手拍着床铺，大喊：“欢迎天选者大小姐大驾光临啊。”
接着其他人也开始用极度敷衍的方式回应万航刚刚的话。
万航叹了口气，稍稍侧脸对女孩说：“这帮人对天选者，那个，所以……”
“我像是小气到会计较这些的人吗？算了，你的用意我懂了，我们可以去外面商量具体的事情，没必要和大家联络感情……”
两人正咬耳朵呢，刚刚问“这靓妹是要犒劳兄弟们的还是准备吃独食”的少年指着万航他们大喊：“大家，有奸情！”
万航看了眼少年，又转向女孩，结果两人对上眼了。
接着女孩双手叉腰，摆出一副大小姐的架子，皱着眉头呵斥道：“什么奸情，真难听。我们已经订婚了！”
一瞬间，房间又安静了下来。
这次所有人都看着万航。
于是这位男主角挠了挠后脑勺，说：“没来得及跟大家介绍，这位是我的未婚妻。”
下一刻，惊呼声几乎把房顶给掀了。
**
接下来，鱼排上生活的伤残少年们，对少女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
场面简直就像在开派对。
闹了一个多钟头后，大家才安分下来。
万航来到长屋外面，在鱼排边缘坐下，脱下鞋子把脚泡到海水里。
按理说，人对六岁之前的事情记忆都不深，但万航却清楚的记得，在进入门派成为童生之前，自己最喜欢这样坐在鱼排边缘，双脚泡着海水。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非常喜欢吃烧蚝和烤清口螺，所以每天都会检查鱼排边上那些养螺用的麻绳，眼巴巴的看着上面的附着的螺苗一天天长大。
万航正回忆小时候呢，背后传来脚步声。
他一回头，看见“未婚妻”左手端着大海碗，右手拿个大勺子，一口接一口的喝着艇仔粥。
“香吗？”
“嗯。”女孩嘴里含着食物就回答道，“一开始看到粥里面泡着油条我还觉得这太旁门左道了，实际吃起来真不错。我说，这个鱼为什么没有刺啊？”
“因为这种鱼就是刺少，只有那种很大的刺。”
“嗯，等我将来成为能决定上海的发展方向的大人物了，一定要推行舟山群岛再开发，古代的时候那里是大渔场，等驱散了那里的时霾之后，上海应该也会有这种鱼吃吧？”
“会有的会有的。”万航回答。
“对了，这个还给你。”女孩把勺子往海碗里一插，掏出装时间晶体的小袋子塞万航手里。
“关于这个晶体，有一点你错了，我不是强行从童生们手里夺取，这些都是那些快要十二岁的童生，觉得自己觉醒无望了，就自愿交给我们了。有个这样的地方在，将来他们出来混，万一残了，还有个地方去。”
“听他们说，你还请了老师来给他们上课？”女孩插嘴道。
万航点头：“对。比如那个只剩下一只手的孩子，他如果学个编程什么的，就算只有一只手，有毅力一点也能有口饭吃对不对？”
“虽然我觉得没人会雇佣只有一只手的程序员，不过，理论上你说得对。”女孩顿了顿，“我还有个问题，你真的把所有偷出来的时间晶体，都用来维护这个地方的运转了吗？”
万航沉默了几秒，才决定说实话：“不，我自己留下了一点，用来……”
“修炼对吗？”女孩抢白，然后笑了起来，“白天的时候，我一说可以给你提供全方位支持让你最后三年再努力一下，你马上就动摇了。”
“这也没办法啊。”万航双手合握，十指紧扣，“我这些年，面对天选者，就是不断的认怂，天选者一打起来，就只能拼命的跑。天选者看我们，感觉就像小孩子看到地上的蚂蚁，用各种方法玩弄我们，不高兴了还能把整个蚂蚁窝掀了。不甘心啊！你说我要是个牛逼哄哄的天选者，建这么个庇护所还要偷偷摸摸的，提心吊胆？所以，就算我到了二十岁，我也会不断的去尝试，不，到死之前，我都不会停止成为天选者的努力。就算没有你的帮助，我也会想方设法的搞到修炼用的时间晶体，也会……”
万航肩膀被人按住了。
一扭头，他看见女孩已经把大海碗放到了身旁——里面只剩下光秃秃的鸭骨头。
“你果然和我很有共同语言。”女孩说，“知道吗，我爸爸一直和我说，‘上溯到神话时代，我们所有人都是亲戚，都是女娲的子女，所以把觉醒和血统论挂钩是愚蠢的，人皆有神性，人人都能觉醒，现在这种情况，一定是我们搞错了什么地方’。”
万航笑道：“你们家在上海一定很不受其他豪族待见。”
“当然，我们家持有的这种歪理邪说，他们一直都欲诛之而后快。怎么，后悔和我们家勾搭上了？”
万航摇头：“不后悔。对了，你叫啥？”
沉默降临。
然后女孩差点把万航的肩膀捏脱臼：“你到现在才想起来问我这个问题啊？我以为你从别人那里知道了呢！难怪你刚刚说到应该说我名字的时候打磕巴了，最后搪塞了过去！”
“我错了我错了，我给您赔不是，痛死了！”
女孩松开手，叹了口气：“没见过你这样的，看到美少女别人都是处心积虑问出名字然后要联络方式，你倒好，半天了不知道我叫什么。听好了，我叫三蛋。”
“什么？”万航惊呼。
“三蛋啊，一二三四的三，蛋蛋的蛋。”
“这是女孩子的名字吗？”
“啊，我还有个学名，叫林零零，读快了就是零零零，正好三个零蛋。”
“零蛋的零？应该是聪明伶俐的伶或者小巧玲珑的玲吧？”
“原本是小巧玲珑的玲的，但是你看，我现在哪里和小巧玲珑沾边嘛。”说着三蛋挺起胸膛，万航瞄了一眼，只能承认她确实一点都不小巧玲珑。
“所以我就让爸爸给我改了名字，换成零，这样多好，不落俗套。”
“不俗套，太不俗套了。”
“这里的事情嘛，我跟舟先生说一下好了。他是我的保镖，但是我回上海以后他会留在这里，作为我们家在广州的常驻代表。他很能干的，一定会把这里保护得好好的。”林零零说着拍了拍自己那厚厚的胸脯。
万航叹了口气：“虽然你拍胸脯了，但是我还不是特别放心，再拍一次让我吃个定心丸吧。”
林零零抬手刚要拍，就反应过来了，骂了句：“流氓。”
万航露出傻气十足的笑：“如果按照古代的标准，我还真就是个流氓，专业的那种。”
“刚刚那句话可是减分项，不对，从耍流氓开始就在减分了，今天晚上你得的分，现在都倒扣回去了。”
万航耸了耸肩：“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让他们给你弄个清蒸鱼了。”
“你别以为弄点什么吃的东西出来就能收买我，上海有清蒸鱼的，我吃过。上海还有月人在月球养殖的地表已经灭绝的鱼，我也吃过。”
“可是广东的清蒸鱼做法不一样啊，我们这边有我们的讲究。我们这边的清蒸鱼啊，一般光吃鱼肉是没有任何别的味道，只有鱼的鲜味，肉进了嘴里只要用舌头轻轻一压，肉就碎了。”
“连咸味都没有怎么下饭？”
“吃鱼的时候我们会用一个小碟子，盛着上好的海盐，再往里面倒一点鱼汤，夹了鱼肉就在这碟里轻轻沾一点汤，就这么吃。既有咸淡味儿，还不会盖过鱼本身的鲜味……”
林零零咽口水的声音清楚的传入万航的耳朵。
“馋吧？”万航问。
“馋。”三蛋小姐显然是个忠于自己欲望的人，“这个要真的好吃，我可以对你耍流氓的行为既往不咎。”
“老顶！弄个清蒸鱼，挑一条好鱼。”
“没问题，今天刚把几条肥美的腊鱼放进出货箱。我这还有黑市上弄到的天然姜和私酿黄酒！”
万航笑了，跟姑娘解释：“老顶这是知道你是天选者之后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私酿的黄酒和天然姜，这俩可都不好弄。”
“这些和合成的区别真的那么大吗？广州不是有最先进的合成食物工厂吗？号称口感完美复刻天然食材……”
“你到时候吃就知道了。”
就在万航夸耀自家厨子和食材的当儿，长屋顶上的了望哨忽然喊：“万哥，有船靠近！”
“哪边？”
万航赶忙站起来，同时看着了望哨，确认他指的方向之后，扭头望去。




正文 04 凡人的獠牙

确实远处的夜色中有船的轮廓，而且是艘驳船，比这片海域网箱养鱼的渔民用的渔船要大整整一圈。
万航几乎本能的意识到情况不妙。
“把人都喊出来，我们准备撤。阿青去开大飞，吸引注意力，其他人下水！”
“怎么了？”林零零看起来还没搞清楚状况。
“八成是时间晶体的事情败露了，门派里派人过来了。”说着万航低头看了眼手里装着时间晶体的小袋子，一咬牙就要往水里扔。
说时迟那时快，接近中的驳船打开了大灯。
万航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得有点晕，恍惚间他依稀分辨出大灯旁边站着的人影，似乎是自家掌门。
“万航！”一声怒喝传来，果然是掌门大人，“你竟敢私吞门派的修炼物资，好大的胆子！”
话音未落，多名锻体系天选者纵身跃过驳船和鱼排之间的海面，稳稳的落在鱼排上，他们身后的光相，把鱼排每个角落都照亮了。
万航手里拿着装了“赃物”的袋子，嘀咕了一句“妈的丢晚了”。
忽然，他注意到掌门身边站着陶玉杰师兄。
现在的光影条件下，他看不清师兄脸上的表情。
“师兄肯定是被抓了所以不得不坦白，”万航在心中说服自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谁都不敢反抗已经晋升名宗的掌门大人。”
这时候，一名万航没什么印象的师兄窜到万航面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袋子，打开看了眼之后对驳船上的掌门大人喊：“没错，是时间晶体，还是我们给童生用的尺寸。”
“很好，”掌门满意的点头，然后对身边的陶玉杰师兄说，“你举报有功，赏一等时间晶体五百克，回去以后就找帐房领吧。”
万航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死死地盯着陶玉杰师兄，而后者别过脸去，似乎不敢面对万航的目光。
“陶师兄！你！”
林零零忽然开口了：“那个姓陶的，才是主谋哦，现在他不过就是弃车保帅，掌门大人您中了他的奸计了。”
陶玉杰师兄闻言猛的转过脸，瞪大双眼死死的盯着林零零喊：“你胡说！他才是主谋！我是，我是被利用的！”
掌门反手一巴掌扇在陶玉杰脸上：“不得无礼，这可是本门的贵客。”
打完陶玉杰，掌门对林零零笑了笑：“林大小姐，这是本门内务，虽然您是贵客，但也不能干扰本门肃正门风啊。”
林零零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万航深吸一口气。
“掌门大人，错是我犯下的，你按门派的规矩处置我吧。”
“这可不行，”掌门大人一边说一边用手捋着他那精心打理过的胡须，“按照门规，你要被打断手脚，然后在脸上刺字。但是这样做，未免太不给我们上海朋友面子了。所以，处罚就由你的跟班们承受吧。来人啊，上刑具！”
正好驳船这个时候靠上了鱼排，一群人扛着各种刑具从驳船的船舱里钻出来，跳上鱼排，在先登上鱼排的天选者们的配合下，逐个给万航的跟班们上刑。
万航看着自己的跟班被师兄们用锤子挨个打断腿，然后用烙铁在脸上烙上“贼”字，听着凄厉的惨叫声，双拳紧握，关节都泛白了。
林零零小声提醒万航：“别冲动，你动手了我就保不了你了。而且你动手也没有意义，他们那么多天选者呢。”
这时候有搜查鱼排的师兄跑过来，向驳船上的掌门大人报告：“在长屋中又搜到了少量时间晶体。”
“哦？居然还有卖剩下的晶体？”掌门挑了挑眉毛，看了万航一眼，“难不成，这是你留下来自己修炼用的？你都十七岁了，真是痴心妄想！你，去检查他手腕上的玄机，说不定里面也有装填状态的晶体呢！”
负责报告的师兄却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继续高声报告：“长屋里发现了许多伤残人等，如何处理？”
掌门大手一挥：“这鱼排，是用变卖门派的珍贵材料时间晶体获得的，理应归属于门派，这里不需要蛀虫，把他们拉出去，扔到中央驳船的公共区域，让他们自生自灭！”
“得令！”那师兄立刻指挥众人冲进长屋拉人，自己则走向万航，要检查万航的手环。
万航把戴着手环的手藏在背后，和逼近的师兄对峙着，就在这时候，长屋方向传来惨叫。
万航回头望去，看见一名师兄正抓着四肢仅剩下手臂的少年的手，像拖拽货物一样把他拖出了房子。
“掌门大人！”
万航终于忍不住了，他用尽全力才让自己没有对着掌门咆哮。
“他们都是为门派立下汗马功劳的……”
“汗马功劳？我的徒儿们和湛江佬潮州佬他们厮杀的时候，你们除了跑还做了什么？你们还做得到什么？恰恰相反，你们全是童生出身，那六年白白消耗了门派那么多时间晶体，却连觉醒都觉醒不了！门派在你们身上花掉的成本，你们一辈子都还不回来！你们就是本门养的狗而已！”
万航身体因为怒火而颤抖得更明显了，他抬手指着掌门，大声质问：“你这样做，难道不怕凉了门派内四九仔们的心吗？”
“凉了又如何？整个广州，没有能容纳背叛了门派的二五仔的地方！叛离师门等待你们的就是被整个广州放逐！被赶出元穹天幕之后，你们能活几天？恐怕一天都活不了吧？”
万航牙齿咬得格格响，却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
掌门继续说：“你现在很愤怒，非常愤怒，我知道的。接下来，为师要给你上一课，要知道我从来不给到了十二岁还不能觉醒的废物上课，这是看在林小姐的面子上送你的。听好了，你扪心自问一下，你此时的愤怒，有几分是针对我的，又有几分是针对无能的自己的！你可能分辨不出来，所以为师告诉你！你愤怒，主要就是因为你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你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就是砧板上的肉！所以你愤怒，你恨不得掐死这无能的自己，这种怒火，就叫无能狂怒！”
万航已经把嘴唇彻底咬破了，血顺着他嘴角就往下流。
怒火冲击着他的心智，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狂跳。
终于，他从衣服的内侧的口袋里掏出袖珍左轮，怒吼着把枪口对准了掌门。
这枪他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搞到，里面那些据说是古代人制造的大威力手枪弹能打穿相当厚的钢板，威力惊人。
他拿着这个，就是向着有一天可以用他给天选者们一点颜色瞧瞧。
卖枪的人给这枪起了个无比诱惑万航的名字：凡人的獠牙。
万航对准了驳船上的身影，然而随着掌门身后光相闪现，万航持枪的手从他肩膀上脱落。
还不等他发出痛苦的嚎叫，他的身体就被吹飞起来，落进海水里，又咸又腥的海水一下子灌了他一大口。
他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左手可能也受了重伤了，完全动不了，于是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向漆黑的海底下沉。
**
万航飞出去的同时，林零零就放出光相展开玄机——所谓的玄机全称是“进化辅助演算机”，如果说放出人形的光相是天选者使用能力时的被动效果，那玄机就是天选者使用能力必不可少的辅助道具。
林零零的玄机展开形态是一个带有机械部件的铁手套，在玄机展开完成的刹那，海面就发生了变化，可不等林零零操控海水把万航吐出来，一阵寒风吹过海面，竟然把林零零控制的那一团海水整个冻结了。
林零零本身也挂载了控温系的能力，但是通过玄机上挂载的能力模块获得的能力，肯定要远远不如天选者本身觉醒的能力。
林零零对着冰块束手无策。
这时候施展了冻结能力的广东人说：“林大小姐，万航已经把枪口对准了我们的掌门，所以受到了制裁，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这种时候您当着我们掌门大人的面把他救了，是不是太不给我们面子了？”
林零零虽然一脸不服，但还是收回光相，解除玄机的展开。
这时候，一名戴着圆圆的金丝边眼镜，留着长发的高个子青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林零零身后，他的光相仅仅出现了一瞬间就消失不见，所以大部分人都没看清楚光相的样子，只能推测他刚刚可能使用了某种空间移动或者隐匿类的能力。
众人惊讶的同时，林零零却很淡定，她回头扫了长发青年一眼，说：“舟先生，你来了就好办了。”
舟先生摇摇头。
“小姐，这会儿人家还是别人的人，我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回去再借月之民的超算算上几年，应该还能找到合适的人。”
“我不要，我就要这个有趣的。”
林零零说着再一次展开玄机，并且释放出光相，显然打算使用能力攻击冰层。
舟先生叹气，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正文 05 基因记忆

万航感觉意识在远去。
自己应该要死了吧。
一次又一次的躲过死神，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样的人生，到底算什么啊。
不甘心啊，本来还以为陶哥是可以信任的人，结果他白白从自己这里分了那么多卖晶体得到的钱，最后却把自己给卖了！
不甘心啊，废了那么多功夫，才给大家建起了一个可以安身的家，就这么被毁了！
不甘心啊！
明明遇到了又好看，性格又合得来的女孩，还想和她说更多的话，给她讲故事，逗她笑，却这么就结束了。
这样狗屁一样的人生，我不承认！
意识越来越涣散，万航的思考也变得没有逻辑性，他忽然想起林零零说的话。
“上溯到神话时代，我们所有人都是亲戚，都是女娲的子女，所以把觉醒和血统论挂钩是愚蠢的，人皆有神性，人人都能觉醒，现在这种情况，一定是我们搞错了什么地方。”
他在最后意识弥留之际，盯着左手上的玄机。
那是万航费尽千辛万苦才弄到的二手货，离开了山门之后，他就靠着这破玩意，还有从即将满12岁的后辈们手中得到的时间晶体，持续不断的修炼着，向着觉醒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在这弥留之际，最后再试一次吧。
时间晶体里面是压缩着的时间，哪怕万航在这个世界只剩下一秒的阳寿，只要他启动了玄机，直到时间晶体损耗殆尽之前，他都可以持续不断的向着觉醒发起冲锋。
他启动了玄机——只是启动玄机的话，普通人也能做到，毕竟这种低级的量产玄机的设计初衷就是帮助普通人迈上修炼之路。
他的意识从现实世界中“离线”，进入了基因记忆构成的世界中。
**
此时正站在空无一物的白色旷野上，面前是一道高大的城墙。
又是这个场景啊，万航嘀咕。
回溯基因记忆的体验，每个人都不同，童生时代，每次修炼结束，万航的师父都会把门下的童生集合起来，让他们互相分享自己在修炼中的体验。
通过这些分享，万航知道大多数人都是回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某个场景中，以旁观者的身份观看自己经历过的事情。
有些人则进入了光怪陆离的幻境，看到各种奇怪的东西。
但是像万航这样看到一道城墙的，貌似只此一个。
万航试过用各种方法越过这个城墙，往左右两边走也好，直接抓着石块的缝隙往上爬也好，都没用。尤其是往上爬，给人的感觉就是自己一边爬，城墙一边在长高，努力了半天抬起头来一看发现最顶端的城垛和自己的距离一点没变。
万航第一次在分享会上描述这面城墙的时候，师父非常淡定的摸了摸胡子：“这可能是你的机缘，也可能代表着你根本不适合修炼。”
现在想想，这跟废话没什么区别嘛。
从那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万航在这个世界看到的景色，都没有半点变化。
又看到了这堵墙，万航有点心灰意冷，看起来他所期待的万一，并没有降临到自己身上。
不过以后想看这墙壁也没机会了，因为他万航就要死了嘛。这样想着，万航便在墙壁脚下的地上盘腿坐下，双手选了个舒服的姿势摆着，抬头仰望高高的墙壁。
“又见面了。”他把城墙当成多年不见的老友，打开了话匣子，“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因为我马上就要淹死在海里了。又孤独，又憋屈。”
墙壁沉默无言。
万航接着说：“别看我说得这么坦然，其实我不想死，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嘛，以前我以为这是一句豪言壮语，现在我才知道，这八个字里面蕴含着多少不甘与无奈。”
说话的同时，万航又回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罗哥的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的墙壁和纯白旷野就消失了，一条隧道呼啸着从远处冲过来，一瞬间就把万航吞入其中。
隧道的墙壁上是无数会动的画面，万航在画面里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林零零。墙壁飞快的向万航身后疾驰，上面的画面也走马灯一样的从万航眼前闪过。
万航立刻意识到自己正在看自己的记忆。
对于童生和练习生而言，只能回溯到最浅层的基因记忆，也就是自己亲自经历过的那些。一旦从自己的过去中找到执念，并且化解吸收，就能觉醒能力，成为新秀。
但是万航被那堵墙挡着，想现在这样的体验还是头一回。
这让万航十分的兴奋，但是他也知道，大部分童生都能走到这一步，看到走马灯——或者类似的东西。
关键还是能不能在记忆中找到自身的执念，并且化解和吸收。
走马灯依然在继续，而且墙壁向后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万航都快看不清画面上的内容了。
突然，走马灯消失了，万航发现自己正站在广州的街头，周围是正在火并的年轻人。
万航想起来了，这是他跟着师兄去海珠插旗时的场景，就是最近的事情。
记得那次一开始只是两派的普通人四九仔对打，突然对方的天选者就下场了……
一刹那间，本来还算和谐的棍棒互殴场景，一下子变得血光四溅。
这时候万航看到了自己。
当时的他正拖着浑身被天选者的火系技能烧得没有一寸好皮肤的跟班，拼了命的想要离开天选者们交战的范围。
跟班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闭嘴，”万航听见自己在喊，“这点伤，只要跑掉了，分分钟就医好啦，像个男人一点！把那些怪物的注意力引过来，连我都跑不掉啦！”
万航记得那次自己顺利的逃了出去，但是门派并没有派遣有治疗能力的天选者来医治自己的跟班。
最后跟班只能带着那一身恐怖的伤疤度过剩下的人生了。
场景整个消失了，走马灯再次回归。
片刻之后它又消失了，万航再次置身广州的街头。
他正站在互相对峙的两伙人之间，回头一看，果然年轻时的自己正站在身后那票人当中。
而现在正说话的，是万航的师兄之一。
“刀仔蔡！食咗花都嘀生意呒过瘾，众要揾过界？”
记得接下来——
对方并没有例会师兄的质问，直接扔起了技能。
天选者们马上进行防御，而来壮声威的四九仔们立刻四散奔逃。
当然有倒霉蛋当即就命丧黄泉，但是万航鬼使神差地躲过了攻击，身法灵敏的钻进了旁边的小巷——其实是一条小的维修通道，广州每个城区都是船嘛。
接下来，万航把自己各种从天选者互殴中逃生的场景都看了个遍。
两个场景之间，都有走马灯作为“过场”。
他明白自己这是在按着时间沿着记忆的路线往回走。
终于，他到了五年前的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他看着自己站在穿衣镜前，整理身上的新西装。
他忽然发现，这身西装，其实很不合身，12岁的自己根本不足以把衣服撑起来，所以看起来衣服就像是罩在一个衣架上。
而且12岁的自己一点都没有走江湖该有的气场，嗯，就和后来他去迎接的那些后辈一样，“乳臭未干”。
17岁的万航就这样跟着12岁的自己，走出房间，然后和记忆里一样，和一群穿着道袍的师弟们错身而过，一样被讥讽，最后罗哥出现在万航的视野里。
那句后来万航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也和记忆里一样，从罗哥的嘴里冒了出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万航半开玩笑的想，难道这就是自己的执念？
这时候，罗哥已经像记忆里一样，用手搂住12岁的万航的脖子，拉着他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你在这愁眉苦脸的，没有任何意义，来，走，带你见见世面去。”
万航日常回忆的时候，一般就到此为止了，之后的记忆都比较模糊，不外乎是第一次尝到酒的滋味，第一次吸烟被呛到等等 
下一刻，场景就切换成了罗哥死的时候，万航注意到，12岁的自己整个都呆住了，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垂死的罗哥。
等一等，记忆中罗哥应该是被天选者的打斗波及，一下子就失去了一半的身体，瞬间毙命才对啊！
然而现在的场景并不是这样，17岁的万航跟前，身体被炸得肠子都流出来的罗哥并没有马上死去，他死死的抓着12岁的万航大喊大叫：“救我，仆街快救我啊！我不想死啊！”
和记忆里，那个带着洒脱感觉的大佬不一样，此时的罗哥看起来一点都不洒脱，他的表情因为恐惧和对生的渴望而扭曲，鼻水、泪水血水混成一团，看起来十分的骇人。
他的双手死死的抓着万航，手指掐进了万航的皮肉里。
“救我啊！我不想死啊！”
……
万航想起来了，是还有这么一幕。
自己被罗哥展现出来的求生欲吓到了，这才背起罗哥一路飞奔逃离了战场。
为什么自己会一直忘了这事情呢？
难道说，这就是我的执念？
难道我……已经觉醒了？




正文 06 罕见的无名技

万航猛的睁开眼睛。
刚刚他在基因记忆和意识的世界里呆了很久，但那只是借助时间晶体的力量而已，现实中只过去了一毫秒不到的时间。
他先往左看，受伤而无法动弹的左手肿胀起来，然后瞬间缩回了原来的尺寸，所有的功能也在这之后恢复。
接着万航望向自己的右手。
创口周围的肉了一般的生长，而创面中央的骨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长。
不一会，万航再次有了右手。
没错，就是这样！
不想死！
还不能死！
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万航注视着双手，浑身就像被点燃了一般炽热无比！
不，不是像！他的身体确实正在散发出高热，连海水都不断的被蒸发，就像他全身在冒蒸汽一般。
滚滚的气泡之下，可以看见他的皮肤不断的被高温摧毁，然后飞速再生。
是生命力！
生命力正源源不断的涌出，化作高热。
万航的掌心通红似火，仿佛在呼唤着他去夺取胜利，把该死的命运撕碎，把狗屁倒灶的人生踩在脚下！
此时，万航已经上浮到了离水面很近的地方，一层冰挡住了他。
他想都不想，就向着冰层全力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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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零零正要攻击，忽然发现冰面有什么不对劲。
下一刻，敌人为阻止她救援万航而制造出的冰面上忽然向上爆裂，碎冰被喷到七八米高的地方。
林零零扫了眼飞起的冰块，低头再看冰面，发现一只握紧的拳头从冰面下面穿了出来，拳头的每一寸肌肤都破破烂烂的，还滋滋的冒着蒸汽——
“什么……”
“鬼”字还没说出口，冰面再次爆开，有人冲破了冰层窜进了空中。
尽管那人浑身都在滋滋冒蒸汽，但林零零还是一瞬间就认出了他，于是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
“万航！”
万航不理会林零零，他跳向驳船，对着站在驳船上的掌门挥出了愤怒的拳头！
像是野兽一般的咆哮响彻夜空。
掌门左右的天选者同时动手，突然从海面拔地而起的冰锥和飞翔的钢剑同时插穿了还在半空的万航的身体。
“哼，竟然觉醒了，可你区区一个新秀，又能做什么？”掌门不屑的看着被轻而易举的阻止在自己跟前的万航。
下一刻，万航一口口水吐到他脸上。
“你也不是很吊嘛，连一个新秀的口水都挡不住。”万航说罢大笑起来。
掌门紧紧的抿着嘴，缓缓抬起手，手环状的玄机随即展开——
林零零：“我去救人！”
她身后的舟先生虽然一副无奈的表情，然而依旧释放出光相撕裂了夜色。
光相和天选者的力量密切相关，而如果天选者觉醒了有名的祖先的基因记忆，光相还会戴上那个祖先身上广为人知的特征。
比如觉醒了关二爷留下的基因记忆，光相就会有青龙偃月刀，觉醒了张飞的就会有丈八蛇矛，等等等等。
舟先生的光相，白袍银枪，光是站在哪里就有一种气贯长虹的气势。
在场所有人都怔住了，于是林零零趁机击碎了插着万航身体的冰锥，拔出钢剑扔掉，抱着他飞也似的回到了舟先生身边。
“我居然被个妹子公主抱了……”万航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闭嘴！还有你怎么那么烫？我胸都快被你烤熟了。”
万航摇摇头：“我……不知道……”
然后就昏死了过去。
万航昏死过去的同时，掌门开口了：“林小姐，您这样插手本门的内部事物，不太好吧？”
“是不太好，但是我相信掌门大人您身为一派之长，必然有容忍这一切的气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嘛。被人吐个口水什么的，小意思啦。”林零零笑嘻嘻的说道，“您看我，整天被人盯着胸部意淫，然后还有自以为风流倜傥的傻帽上来性骚扰，比吐口水过分多了，我不也忍下来了？我这还没继承家督的位置呢。”
掌门大人脸色铁青，正要发作，注意力却被林零零身后舟先生的动作吸引。
舟先生维持着自己的光相，拿起手机拨号，动作表情突出一个稳，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架势。
掌门盯着舟先生，不再看林零零。
三蛋大小姐见状，撇了撇嘴，也没有再出言刺激掌门，而是蹲下把怀里抱着的万航放在鱼排的木甲板上，开始检查他的状态。
舟先生很快讲完电话，挂断的同时，他让身后的光相淡去，于是被光相驱赶到远处的夜色再次聚拢过来。
掌门满脸狐疑，这时候一名弟子拿着步话机从驳船船舱里出来：“师父，调度中心的无线电呼叫，找您的。”
掌门盯着舟先生看了好几秒，这才接过步话机。
“是我。啊，您好……这……好吧，我知道了。”
把步话机还给弟子后，掌门阴沉着脸，对着这边双手作揖：“舟先生果然交游广阔。”
舟先生也笑着作揖道：“不敢当，只是好饮酒，喜欢以酒会友而已。”
“哼。”掌门一甩长衫的袖子，回头对身后的弟子说：“不管那个二五仔了，把鱼排扣下，人全抓回山门再行刑。我们走！”
“是。”
掌门大人说完就回船舱里去了，门派的弟子们行动非常迅速，五分钟内就把万航那些跟班小弟什么的全弄上了船，然后在鱼排各处以及长屋的大门上贴上了本门的封条。
干完这些后，弟子们迅速的撤回驳船上。
驳船关了探照灯，引擎声音骤然提高，突突突的和夜色融为一体。
舟先生这才解除了戒备的姿态，摘下眼镜，掏出眼镜布。
林零零站起来，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条绣花手绢擦着手上的污渍，一边擦一边问：“你这是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让广州五大派之一的掌门服软？”
“用了个救命之恩等级的人情。我这样说，小姐你明白你闯的祸有多大了吧？”
“我这不是看你来了嘛，不然我也不会这样做啊。”
舟先生再次叹气：“我现在各种收拾你留下的烂摊子，也是在还欠你爸的人情，这点我希望小姐你能紧记于心。”
“我记住了。”林零零点了点头，把手帕脏了的那一面叠起来，塞回自己的口袋里。
“他情况怎么样？”舟先生问。
“外伤已经全部再生完成，”林零零再次蹲下伸手摸了摸万航的头，“体温也正在恢复正常，看起来觉醒了锻体师一系的能力。不过连一阶都不到的锻体师，居然有能力连断手都能再生……而且他刚刚窜出冰层那个爆发力不正常，刚觉醒的新秀，有可能同时拥有再生能力和身体强化能力吗？”
舟先生非常肯定的回答：“没可能，从童生到新秀的阶段不存在特殊觉醒的可能性，只会有一个能力。不过小姐你的疑问我倒是可以解答。”
“哦？”
“锻体师的能力当中，有一种非常罕见，因为太罕见，所以并没有被神州统一档案委员会收录在案并且赋予技能编号和技能名。”
“无名技吗？想不到他运气还不错啊。”
“刚刚小姐你抱住他的时候，他的身体很烫吧？”
林零零点了点头：“嗯，非常烫，我用自己的控温能力才没有被烧伤。”
“那就对了，他的能力能够把自身的新陈代谢提高到极限，所有的细胞的寿命都被压缩到几微秒的范围内，刚刚他使用能力的那段时间，他身体的细胞已经更换了上百万代，身体的再生和伤口修复什么的都是超速代谢的附加效果，超强的运动能力则来源于细胞超速代谢释放的巨大能量。”
“这不就是同时具备身体再生和体能强化吗？抽中了上上签啊。不愧是老爸的算法选中的人。”林零零看起来兴奋极了。
舟先生却摇了摇头。
“不一样，这可是相当于在不断的彻底破坏自己的身体，再彻底重生啊，对进化之力的消耗非同小可，新秀级别的时候一瞬间就会力竭倒地。可以说，这个能力在晋升大师之前都非常的鸡肋，进入大师的境界之后才有可能支撑起持续战斗的消耗。”
林零零好奇的问：“那晋升到名宗之后会怎么样。”
舟先生想都不想立刻回答：“非常强。不，无以伦比的强。但是小姐，月之民当中有多少名宗境界的强者，我不知道，可这地球上，自打进入绿海世代以来，第四级的名宗就只是个传说。”
林零零连连点头，然后突然拍了拍手说：“这些先不管了，现在先坦率的为我们达成目标保住了我的未婚夫高兴吧！舟先生你知不知道广州有什么好的酒吧食肆？”
“等他醒了问他不迟。我在中央城区船准备了房间，先把他运过去吧。小姐是你继续抱着他还是……”
“我不要，你来扛着他。我扛着他会让大家发现我拥有强壮的肌肉，这有辱我的淑女之名。”
说着林零零往旁边让了一步，舟先生便上前搬起不省人事的万航，抗在肩膀上，然后看了眼林零零手腕上收纳状态的玄机说：“既然那么看中淑女的名号，就不要给自己的玄机加装肉搏强化模块啊。”
“你管我。”
说着林零零直接跳到水面上，就这么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站稳了。
舟先生随后也下了水，站到林零零身边。
少女迈开步子向着远处闪着信号灯光的中央调度塔方向走去，舟先生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对了，你来的时候是怎么来的？”林零零忽然问。
“我在来广州之前，就给玄机加上了水上行走模块，效果虽然比不上小姐您用能力控制水面这么好，但也够用了。”
“诶，还真是准备周全啊。”
就这样，主仆两人带着万航，也融入了夜色之中。




正文 07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万航睁开眼睛，看见林零零正坐在他的床边上，手里捧着一大碗竹升面吸溜得正欢。
“你就没有想过你的吃相会破坏别人对你的观感吗？”
“怕啥，就许你们男生狼吞虎咽，我们女生就一定要细嚼慢咽？而且我使用能力的时候，卡路里的消耗也很大，不吃猛一点，身上不该瘦的地方瘦下去了可就遭了。”
万航看了眼女孩身上不该瘦的地方，然后才抬起手，仔细观察自己曾经失去过一次的手臂。
还在吃面的女孩说：“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
“好消息是我觉醒了，对吧？”万航说。
“嗯。坏消息是，舟先生说，你这个能力在晋升大师之前，非常的鸡肋，因为持久力不行，三秒就软。”
“怎么可能，我可是能三十分钟金枪不倒的强者。”
林零零叹气：“唉，你们这些男的，怎么就想不明白吹嘘自己那玩意的功能是个减分项目呢？你拿我的胸啊屁股啊开黄腔，算是变相的称赞我的身材好，你吹你自己的玩意儿，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说你那玩意再雄伟，有这个厉害吗？”
说着三蛋把吃空了的面碗往身旁茶几上一放，顺手拿起一整根黄瓜，对万航晃了晃。
万航：“你这个也是黄段子吧？”
“怎么啦，你开得我开不得？”说着三蛋把黄瓜一掰两半，一半自己一口咬，另一半递给万航。
万航接过黄瓜，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肚子饿得厉害。
“锻体师的能力一般都会造成饿肚子。”三蛋说。 
“我觉醒的是锻体师系的能力？”万航问。
天选者刚觉醒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搞清楚自己到底觉醒了什么能力，一般来说觉醒之前接受的教育能帮助新天选者最快速度掌握自己的力量。但万航在那种状态下觉醒，觉醒以后没多久就昏死过去，不知道自己觉醒了啥能力也很正常。
于是林零零一五一十的把舟先生告诉她的内容给万航讲了一遍。
“我大概明白了，”万航再次抬起自己的手，仔细端详着，“昨晚确实感觉手臂的爆发力什么的极大的加强了，而且明显能感觉到它在发热，像被火焰灼烧一般。原来那些气泡，是蒸发的海水啊，我还以为我的肌肉在像锅炉那样冒烟呢。所谓的持久性不行，也就是说，我昨天——是昨天吧？”
“不，你才睡了大概两小时。”
“那我刚刚，是力竭倒下？”
“对的，你现在回溯的基因记忆就那么点，得到的进化之力也那么点，一下子就耗干了。”
万航撇了撇嘴。
“时间是有点短啊。”
“不过能一瞬间再生手臂，也很厉害啦，控制好启用的时间，是个非常不错的保命技能。理论上只要你还有意识能发动技能，就不会被干掉。以后有人要杀你就只能爆头。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好东西！锵锵！”
林零零弯下腰，从万航床下摸出一个……
“痰盂？”万航疑惑的问。
“毛，这是头盔啊！全封闭式，通过顶部的取景器获取270°的影像投影在头盔内壁上，所以就连一般头盔会有的眼睛部分的弱点都彻底消失的完美头盔！这样至少轻武器没法爆你头了，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装备！等回到上海，我再让家里的精通格物能力的天选者给你造个能防御天选者的法术的版本。”
“等一等，你的意思是，我以后要脑袋上扣个痰盂生活？”
林零零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还伸长了手把它拿得离自己远一点，好能看到全貌。
“我觉得……这比起痰盂，更像是洋葱吧？”
是那个问题吗？
“你不喜欢这个造型，这好商量啊，这头盔里面是球面屏没法改，外面什么形状可以DIY的。比如说，我可以在上面画个小花……”
林零零拿出了马克笔，就要往痰盂头盔上画东西。
“我的意思是，非得这样吗？”
“当然，作为天选者，了解了自己的弱点之后就要竭尽全力用装备去弥补这个弱点。你别看我一身轻松，其实我的衣服都是碳纳米纤维智能材料制品，有防弹能力，我受伤了以后还会自动贴在创口上为我止血和消毒呢。你比我简单，将来只要找厉害的格物师，给你打造一个防御力超强的头盔，你往脑袋上一扣，你就近乎无敌了。你想象一下，以后我和别人开打，坏蛋把攻击矛头对准了你，说‘哈哈哈这下你就没办法躲了’……”
“然后你就蹭的一下躲开对吧？”
“对，然后我还要问坏蛋，‘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万航不由得扶额。
“不过，你说得有道理，需要战斗的时候我会提前戴上这个痰盂的。”
“其实这个不戴也可以，毕竟是只能防御轻武器的东西。回到家之后给你造的那个才是重头戏。有什么造型上的需求你直接跟我家的格物师说好了。”
万航点头，随后话锋一转：“之后打算怎么办？我是不知道你们用什么方法让被我吐了一口痰的掌门息怒，但是，把五大派之一得罪到这种地步，广州不太好继续待下去了吧？”
“是啊。”三蛋点头，“所以我们天一亮就返回上海，已经通知机场开始给飞机加油和作起飞整备了。回到上海之后，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加入上海的天选者教育机构，在那里学习和其他天选者战斗需要掌握的技巧，另一个是在我家接受我家的天选者们的一对一教育。”
万航想都不想就回答：“我选择接受豪门式的私家教育。”
“那你会经历地狱一般的修行，就和我经历过的一样。”
“……正合我意。”万航咬了咬牙，“总有一天我要打爆那掌门，地狱修行可以让那一天快点来到。对了，我的小弟们……”
林零零摇了摇头：“听说是被吊起来打，很多人被打断了腿。”
万航的拳头握得嘎巴嘎巴直响。
“我对那个掌门的印象也很不好，要是有一天你打爆了他的狗头，我也会很开心。嗯，我还有点饿，你要一起来吗？”说着林零零把黄瓜剩下的小把往桌上的碗里一扔，端起碗站起身，低头看着还躺在床上的万航。
万航一打挺坐起来：“我也吃点去。”
第二天。 
在机场旁的码头上，万航有生以来第一次踏上了陆地。
林零零在旁边瞪圆了眼睛盯着他看。
“怎么了？”万航提问的同时，下意识的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颊。
“你居然不晕陆，你是个假的广州人吧？”
万航反唇相讥：“我还怀疑你是个假的上海人呢，到了广州居然不晕船。”
“我可是带足了晕船药的，不过广州的甲板没有想象中那么晃，所以还好啦。不过我本来还想看看晕陆的人是什么样子的，有点失望，要不你模仿一个给我看看？你在广州住了这么久，总见过几个晕陆的人吧？”
万航看着林零零那期待的表情，叹了口气，然后照着记忆里晕陆的人的样子模仿了一下。
林零零扑哧一下笑出声：“这是喝多了在吐？”
“晕陆就这样。你觉得是喝多了在吐我也没办法。”万航耸了耸肩。
林零零也学着他的样子耸了耸肩，胸部随着这个动作大幅度的晃动。
万航毫不客气的大饱眼福。
“你啊，昨天才经历那种事情，今天就盯着胸部看，这样好吗？”
“如果我从此戒色能保证我将来一定能替兄弟们狠狠的揍掌门一顿，那我马上皈依佛门四大皆空。”
“那可不行，我还打算利用一下你的色心呢。比如，我今天特别为了鼓舞你的士气穿了带钢圈的硬式文胸，你不觉得我今天比昨天要挺拔多了吗？”
万航盯着看了几秒，摇了摇头：“没……感觉出来，你不是一直都很挺的吗？”
“我就当称赞听了。不过，你没有预想中那么消沉真是太好了。早上我去叫你起床的时候，看到你竟然在修炼的时候，我还担心你会不会从此变成修炼狂人，除了修炼什么都不想那种呢。”
“……你不希望我变成那样吗？”
“当然不希望，那样一点都不好玩。”
“好玩？”
林零零往前蹦两步，站到万航跟前，然后转身，她的麻花辫被转身的动作甩起来，扎着蝴蝶结的尾巴擦过万航的胸膛。少女笑眯眯的看着万航说：“对，好玩。这很重要。我平时接触的人都太一本正经了，你比他们有趣一万倍。”
“这算是在称赞我吗？”
“当然是在称赞你。啊，那边拖车正在拖出机库的就是我家租的飞机了。”
万航皱着眉头：“我以为我们要坐定期航班……”
“我可是林家的大小姐，和普通人挤定期航班会被其他家族嘲笑的。虽然我个人更想坐坐定期航班……”
“因为人多热闹吗？”万航问。
“对呀，路上还能和别人聊聊天什么的。我从上海来的路上，舟先生一直在看书，超专注的，我都不好意思打搅他。和飞机一起租过来的空乘对我的态度又太毕恭毕敬了，和他们聊天可没意思了。我没办法，就让空乘给我讲点笑话来听听，结果他们讲了几个都不好笑，我抱怨了几句，他们就惊慌失措，好像我下一刻就要把他们扔出飞机一样。”
林零零撅着嘴，表情十分的不开心。
“可能人家的同事就被别的天选者扔出了飞机，再加上你又那么特立独行，我倒是挺理解这些空乘的。”万航说。
“哼。本小姐才不会无缘无故就拿能力欺负普通人呢。话说回来，你倒是完全没有怕过我啊。”
“因为天选者暴怒什么的这些年我见多了，习惯了。对了，舟先生呢？今早起来就没看见他啊……”
“昨天为了脱困，舟先生好像动用了很不得了的关系，所以要留在广州打点一下，今天回上海的只有我和你而已。”
说着林零零一把拉起万航，向着刚刚在停机坪上停稳的飞机跑去。
旁边正排着队往候机厅走的人群向万航投来疑惑的目光，估计是在猜测这是哪家的大小姐和大少爷出来玩了。




正文 08 天降之物

大概一个钟头后，林家租用的小飞机带着万航和林零零起飞了。
飞机离开跑道的时候，万航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
往舷窗外看，广州城正在机翼下方飞快的缩小。
这还是万航第一次见识由数百艘大型城区船组合成的广州城的全貌，看起来……嗯，像海面上一大块浮动垃圾。
这时候机舱里的扬声器响起来：“大小姐，我们要出广州的元穹罩了。”
“明白。”林零零拿起固定在舱壁上的电话回应道，“不用特别提醒，这边都是老手。”
“是。”
“等一等，我不是老手啊，我还是第一次……”
下一刻，万航感觉皮肤一阵发麻。
“感觉还好吧？”林零零关切的问，“有些普通人体质不行，一通过元穹罩就浑身抽搐昏死过去，不过大部分人只是觉得身体一阵发麻罢了。”
“嗯，我听参加拓荒队的师兄们说过。”
万航说着往舷窗外看去，想要看看师兄们吹牛逼的时候说的“比城里要湛蓝一万倍”的天空。
一只有翼荒兽呼啸着从飞机旁边掠过，脸盆大的眼睛咕噜噜转动着，打量着飞机。
万航吓一跳，虽说他从六岁开始就生活在门派中，也见过一些门派的拓荒队伍活捉回来的荒兽，但这种个头的还是头一次见。
“别怕。”旁边的少女拍了拍万航的肩膀，“飞机上有两个天选者呢，荒兽不敢过来的。”
万航摇头：“没怕，只是被吓了一跳。再说了，这荒兽，哪儿有你们天选者可怕啊。”
“话不是这么说，刚刚外面飞过这只，像你这样的新秀天选者遇到了怎么死都不知道。”
万航大张着嘴，又看了眼外面，发现巨大的有翼荒兽已经飞远了。
这时候他看到远处有巨大的闪电横贯天地。
“卧槽，真粗。”
听了万航的话，女孩答：“在时霾密度高的地方，那么大的闪电很常见，更可怕的灾害都有。我见过被重力异常全灭的拓荒队，所有人——包括队里面的天选者都被压成了方块。”
“方块？”
“对，方块，就跟不可燃垃圾处理系统处理过的垃圾一样。我们一共回收了17个方块，装备和人的血肉都压到一块去了，根本无法分离，只能一起扔进分解工厂回炉。”
万航干笑几声：“你唬我，绝对是在唬我，普通人就算了，天选者怎么可能这样。”
“并没有，遇到那种程度的时霾，就连我都要小心。”
“真的？”
林零零板着脸看了看万航，突然笑了：“假的，我骗你的。”
“哈哈哈，我就说嘛，怎么可能……”
“我遇到那种程度的灾害，也会变成方块的。”
万航的笑容凝固了，不过他马上收起表情，严肃的说：“大姐，你不要这样，我观察你的反应配合你做表情很累的。还有，现在如果遇到那种时霾怎么办？”
林零零两手一摊：“嗯，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赶快做了，然后等死呗。”
“这……”
“舟先生在的话，倒是不用担心，就算是那种程度的时霾，也没办法靠近舟先生周围一公里的范围。”
天选者就像火炬，靠着自身的存在就可以驱散时霾。
“舟先生这么厉害的吗？”
“当然了，你昨天难道没看到他的光相那身银枪银甲吗？”
“……记不太清楚了。不过，银枪银甲，赵云？”
“是呀。不过舟先生自己从没说过他得到什么样的机缘，化解了谁的执念，不过大家都认为就是赵云没跑了。”
“……真好啊。”万航一副羡慕得不行的口吻，“我也想得到机缘，化解个厉害的人的执念啊。那样就更有把握爆锤那些混蛋了。”
“机缘可遇不可求，还是老老实实修炼增长自己的能力比较靠谱。等我们回到上海，马上就有地狱一样的修炼在等着你，对了，在那之前得给你弄个新玄机，鉴于你的能力目前很弱鸡，得给你挂个厉害的模块。嗯，还有头盔也得弄起来。”
“头盔那事你是认真的啊！”
“当然，我一向很认……阿万，窗外那一大片时霾是不是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万航扭头看着窗外。
“嗯……是的，它正在向我们这边来。”
林零零二话不说拿起内线电话：“机长快转向，爬升！怎么都好，时霾在向我们方向来了！”
话音刚落，飞机就往上跳了一下，接着猛的下沉，万航一瞬间被安全带勒得快把肚子里的早餐都吐出来。
林零零更夸张，她的胸整个浮起来，都快糊她自己脸上了。
“我们要被压成方块了吗？”万航大喊。
“不知道啊！”林零零刚回话，机舱就被无形的力量撕裂，万航和林零零连人带椅子一起被甩进了空中。
万航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林零零的椅子，成功避免了两人被冲散开，两人在一起的话对时霾的抵抗能力会更强一些。
一股强大的力量拼命的想把两人分开，万航不得不启动能力，抓着林零零凳子的手臂开始呼哧呼哧的冒烟。
林零零喊：“把我的椅子翻过来面对着你！”
万航照做了，他伸出另一只手，越过零零的身体抓住椅子另一边的扶手，然后一用力把她连人带椅子转过来，和自己面对面，扶手靠着扶手。
林零零对着自己的手吐了一大口口水，然后抹在两个椅子扶手接触的地方。
“你干嘛？”万航惊讶的问。
林零零也不回答，直接展开玄机，启动能力，把扶手冻了起来。
“这么点冰能行吗？”
“多少能减少一点你的负担！”说罢林零零又如法炮制把另一边扶手也冻上了。做完这个她还用双手抓住万航的椅子，说：“我也来分担一部分，你把能力停掉。掉下去之后说不定会遇到荒兽，要保存力量，不然活不到救援到达。”
“在那之前不先考虑下怎么避免摔死吗？”万航大声反问。
“这个座椅有降落伞和全套求生装备，只要时霾没有把我们直接撕裂，就摔不死。”
突然，一直在拉扯着两人的无形之力猛的增强，两人椅子扶手之间的冰嘎嘣一下断了，万航也没心理准备，一下没抓稳扶手。
强大的力量一下子作用在林零零的手臂上，让她发出了惨叫。
但下一刻林零零腰部的安全带就被扯开了，椅子脱离她的身体，一下子飞没影了。
万航抓住林零零，把她拽到自己怀里紧紧的抱住。
“没事吧？”
“右手……脱臼了。”林零零一脸 痛苦的说，“抱紧我。”
“知道了。”
感觉到万航的手臂收紧，林零零松开还抓着椅子扶手的左手，握住右手肘关节，看来准备把手接回来。
然而她稍微使了一下力，脸就痛苦得整个扭曲起来。
“找个什么东西给我咬住。”她说。
万航想了想，便把右手稍微往上移动了一下，勾住她的脖子，这样自己的小臂刚好就在她能咬到的地方。
林零零也不推辞，直接咬住，然后左手一用力——
万航痛得嗷嗷叫。
林零零松口大喘气，万航一看自己的手，一圈血印子。
不过这种对万航来说根本连伤都不算，所以他连发动能力让伤口再生的念头都没有产生。
这时万航忽然感到一直推着自己在空中狂奔的无形力量消失了。
马上地心引力牢牢的抓住了他们俩——和椅子。
林零零：“我们摆脱时霾了，椅子会在合适的高度自动开伞。”
话音刚落，万航就听见背后有机械运作的声音，接着自由落体的失重感就消失了，减速带来的超重把他屁股牢牢的压在椅子上。一切都结束后，下落变得平稳起来。
万航抬头看了看展开的降落伞，再低头看着地面。
双眼所见的范围，全是茂密的绿色丛林。
没看见飞机的残骸。
几分钟后，万航和林零零落进树林，椅子带着他俩穿过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枝叶，最终因为降落伞被挂住，悬在了离地面一米高的地方。
没有安全带限制的林零零推开万航的手，率先跳到地上。
万航刚解了安全带跳到地上，一抬头就看见林零零正在解上衣的扣子，敞开的衣领里面能看见文胸的蕾丝。
“你干嘛？”
“我快被铁箍勒死了，所以我才不喜欢硬式文胸啊。”说着女孩就麻利的把文胸脱了扔地上，然后大口大口的深呼吸。
万航默默的竖起大拇指。
林零零表面看起来无所谓，然而万航注意到她耳朵已经完全通红了，扣上衣扣子的时候还扣错了一次。
“你别光站那看！打开椅子底下的柜子拿应急箱啊！别到时候突然来个荒兽，忙着应战没空拿，那我们就交代了。真是的，这种时候你转个身啊，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对不起啦，那个大小太有冲击力了，一下子忘了。”万航一面辩解，一面转身找到椅子底下的开口，拿出应急箱。
“里面有求救信标，拿出来先打开。”林零零整理衣服的同时指挥万航，“太奇怪了，明明今天时霾预报说上午广州和上海之间时霾浓度很低，舟先生才同意我和你先回上海的，刚刚那时霾云根本就不是我们两个能应付的等级啊，你们广州的时霾预报在搞什么？”
万航拿出写着“求救信标”的装置，按下开关之后戳在地下，然后问：“时霾预报出这种错误的几率有多大？”
“广州到上海这一路上很多观测站，所以预报不应该出错。等我回去了，一定要让出错的家伙永远丢饭碗。”
万航皱着眉头，考虑了两秒之后，他站起身，一手拎着应急箱，一手拉着林零零，就往森林深处跑。
“你干嘛？”林零零惊呼。
“我的大小姐，你想想看，如果我们碰上时霾，是有人在时霾预报上动了手脚，目的就是要暗算我们，那万一我们没死他不就白忙活了？跟你讲，我们在砍人的时候，一定会在那人逃跑的必经之路上放最可靠的人等着，懂吗？这个求救信号，在引来救援队之前，会先引来杀手，百分百的！”
“有道理啊。”
“那肯定有啊，在当天选者方面，你比我经验丰富，但是在砍人和被砍方面，我肯定比你在行。”
“是是，你在行……你能不能走慢一点，我跟不上，你这样拽我，哎呀！”
万航回头，看见林零零整个人趴地上。
他赶忙蹲下把女孩扶起来，同时诚恳的道歉：“对不起啊，我……”
“不，是我拖后腿了。”女孩一边擦脸上的泥巴，一边回答，“现在是应该有多快走多快。”
“嘘！”万航忽然示意女孩别出声。
接着两人都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引擎声。
“直升机。”林零零说，“太快了，不可能是救援队。估计连袭击我们的时霾也是他们搞的鬼。”
万航二话不说转过身，背对着林零零说：“来，趴上来，我背你走。”




正文 09 当不了白马王子，还可以当白马啊

万航背着林零零在森林里一口气跑了一小时。
背后的林零零赞叹道：“你这耐力，绝了，光我就一百多斤，加上应急箱应该都赶上你的体重了，你居然能背着我跑这么久。”
万航不答话，只是一门心思的跑，同时发出极有规律的、粗重的呼吸声。
“其实你不用跑那么快的，我们现在深入绿海，想要追踪我们的痕迹很难。你看你留下的脚印，一下子就被森林的泥土填满了。”
万航回头看了眼，果然看见地上那些长着地衣的泥巴像是有生命一样聚拢过来，把他留下的脚印给抹掉。
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继续把嘴巴全部用来呼吸。
林零零自顾自的解说着： “这其实只是地衣在动，它会尽可能的覆盖全部的地面，这样就能获取更多的养分水和空气，泥土只是被带过来的。这些植物和荒兽其实是同一类的东西，不然也不能在时霾中存活。
“还有，你看那边那些绿色的球茎，它在不断喷出烟对吧，那其实是细小的孢子，能干扰狗的嗅觉，甚至连追踪气味的电子鼻也不能完全搞定这玩意，在树林里使用一分钟就要清理过滤机。小心前面的花！它会咬你！”
万航急忙跳起来，跳过那突然“活过来”的大白色花朵，避免了被咬到脚的惨剧。
“绿海可有趣了，对吧？”背后林零零兴致勃勃的说道，“可是我爸爸特别不想让我参加开拓队，只让我跟着短期调查的队伍进入绿海，很过分对吧？一点都不理解孩子的心情！你怎么不说话？”
回应她的依然是万航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林零零撅起嘴。
这时候她看见前面树干上长了颜色奇特的蘑菇，大喜过望，趁着经过的时候摘了一颗下来，拿到跟前观察了一下，然后一把塞进万航的嘴里。
“嗯呜！”万航终于发出了呼吸声之外的声音。
林零零双手捂着他的嘴巴说：“别吐，这个能恢复你的体力的！咽下去。”
万航一伸脖子咽下去之后，放慢脚步，大口喘气，一边喘一边说：“大小姐！这么持续的负重越野呼吸压力很大的，不行了，我喘会儿。”
万航的速度放慢到只比走路快一点，调整了半天，呼吸才稳定下来。然后他开始加速。
林零零小声说：“对不起啊。我没跑过这种长跑。”
万航摇摇头。
林零零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突然她拍了万航肩膀一下：“我累了，放我下去，我要休息。”
“嗯？”
“我说我累了！停下啦！”
万航再次放慢速度，跑了一小段之后在一棵大树前停下。
林零零刺溜一下从他背上滑下来，然后掏出手帕塞他手里。
万航：“你骑了我一路，就连帮忙擦个汗都不干？”
“好好好，我来擦我来擦。”林零零转到万航面前，把手帕抢回来，开始擦拭万航脸上的汗水，一边擦一边笑，“你可能当不了白马王子，但你肯定能成为一匹好白马。”
“我的大小姐，我们在被人追杀，你还有闲心讲笑话，心真宽。”
“不是我心宽，只是，你想啊，如果敌人有带追踪能力的天选者，我们早就被敌人追上，并且陷入战斗状态了。能让我们这么跑，说明对方只有常规的侦查手段，找不到我们。就算昨晚事情发生之后，幕后黑手就料定我们今天走，开始布置陷阱，他也就十多个小时的时间准备，不可能准备得很周全。”
万航抬手示意林零零先别出声，片刻之后一阵轻微的嗡嗡声在他们头顶响起。万航用嘴型对林零零说：“无人机。”
很快，机械的声音远去了。
万航低头查看手里的指北针：“无人机从东北方向过来，往西南去了，明显是从别的路线搜索到我们前头，再折回来的。我们还在敌人的侦查范围内，还得往前跑。”
“嗯，不过现在应该不用赶着往前了，我自己走吧。”
万航上下打量了女孩一番，问：“你确定？”
“我只是跑不快，耐力可不比你差，别喊我几声大小姐就真把我当成那种弱不禁风的废物了。”说着林零零就卷起袖子，手臂弯成L型，一用力一只“小老鼠”就出现在她大臂上，“我这个和你差不多大吧？”
万航默默的抬起右手，轻轻用力。
林零零怼了万航腰一下：“你是男的，让着我点啊。反正女孩子里面，很少有比我大的，胸部和肱二头肌都是。我参加短期调查队的时候，可是被老资格的绿海探险家称赞过很多次，说我不怕苦，精力旺盛，天生就是个探险的料。”
“那好吧，一起走。”万航弯腰提起应急箱，接着向少女伸出了手。
林零零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握住了。
“你不能走太快哦，我不想再脸着地了。”
万航点头。
两人手牵手在树林里走了一会儿，林零零说：“我们要找个高的，视野好的地方，这样舟先生带着救援队过来的时候，我们能第一时间发现。”
“可问题是，那样我们也很容易被追兵发现啊。还是在密林里安全，等舟先生带着救援队到了，把对方吓跑，我们再想办法和舟先生联络。现在关键就是要藏好，不能被找到。”
“放心，都一个多小时了，只要我们不搞出什么大动静，比如被荒兽袭击不得不抵抗什么的，应该就没啥问题了。”
林零零话刚说完，万航的后勃颈忽然一阵恶寒。于是他毫不犹豫的飞扑向林零零，把她撞向旁边，扑倒在地上。
这些年来，万航对于这些“预兆”都养成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习惯，反正多小心一点总没错。
这一次，这个习惯又救了万航一命。
一闪而过的荒兽在万航的背上留下了火辣辣的、刺入骨髓的疼痛，随之而来的还有血液流出身体造成的湿热。
万航下意识的激活玄机使用了能力，痛觉飞快褪去的同时，他的身体变得火热。
“你让开！”林零零在万航身下喊，“你压着我我没法攻击！”
万航纵身一跃，轻而易举的就跳了三米高，落到他们头顶的粗大树枝上。
这时候他才发现攻击自己的荒兽在比他位置还高的地方，就像壁虎一样贴在长满绿色苔藓的树干上。
“在树上！那边！”万航大声向林零零指示目标。
林零零发射了冰锥一样的东西，然而并没有打中荒兽，万航猜测她还没看到目标，只是跟着万航的指示发动了攻击。
毕竟这大森林里，视野确实贼差。
“你也上来，视野会好点！”
林零零还没答话，荒兽就脱离树干，张开四肢，身体平摊开来，向林零零滑翔而去。
“它来了！”万航喊的同时，三蛋直接往地上一扑。
荒兽掠过她上方，万航在千钧一发之际跳下树枝，一脚踩在荒兽的背上。
荒兽被万航的体重从空中击落，一人一兽就这样抱在一起滚出了好远。
可能是滚的时候撞到了什么地方，万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还有种胀痛的感觉。
意识模糊中，他听见林零零的声音：“让开！”
万航：“别管了，向我开炮！”
然后他的脑袋就受到了身体被贯穿的剧痛的冲击，一瞬间差点意识断线昏死过去，然而他一咬牙挺了过来。
荒兽则发出凄厉的惨叫，剧烈的挣扎着。
万航死死的抱住荒兽，限制它的行动。
忽然，他听见荒兽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接着还有电弧在它的毛发中闪现……
妈个蛋，这货会放电！
说时迟那时快，万航翻了个身，让荒兽压在自己上方，下一瞬间冰锥贯穿了荒兽的头颅。
几乎同时，万航的身体一阵麻痹，电击再次把万航的意识逼到了断线的边缘。不，说不定万航其实短暂的昏厥了几秒，只是他没意识到而已。
耳边有林零零的脚步声。
万航发动能力，让身体从麻痹中恢复过来，一把推开荒兽的尸体坐起来。
“没事吧？”林零零问。
“没事，我们赶快走。”万航站起来，拉住刚跑过来的林零零的手，拽着她就往刚刚扔地上的应急箱那边去。
“等一下！这个家伙的核剥出来能制造电气类技能模块啊！”
“追兵马上会来的！”
林零零不再坚持，但是万航能通过拽她前进需要的力度感觉到这家伙有多不舍得刚刚杀掉的荒兽。
万航拎起应急箱，刚要开跑，忽然一个机灵闪过他的脑海。
他放开林零零，打开应急箱，把里面的东西往地上一倒，然后从其中拿了几个能量棒，四个水壶也拿了两个。
紧接着他在应急箱里拿出个蓄电池和小工具箱，蹲在原地捣鼓起来。
“这是干什么？”林零零茫然的看着万航。
“诡雷，你不知道稍微动点手脚，电池就会炸么？威力不大但是能把人气疯。如果在周围这样用胶带粘一圈钉子，那就更爽了。”
说罢，万航把诡雷小心翼翼的藏在从应急箱倒出的杂物里，再次拉起林零零，钻进树丛，在距离和荒兽开战地点不远的位置，找了个大树的树根下面的空隙，率先钻了进去。
“你也进来啊，愣着干嘛？”
林零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麻利的钻进树根下面，和万航挤在一起。
“灯下黑，这个冒险的决定我喜欢。”她说。
“没办法啊，我觉得光靠我们的脚力，跑不过直升机。”
这时候引擎声从远处传来，并且越来越大。
万航“嘘”了一声，然后拽着林零零往更里面缩了缩，完全躲进了树根底下。
林零零小声嘀咕：“我想看看是什么人在追杀我们。”
“万一被发现了呢？离得不远应该能听到点声音，你就知足吧。”
“我要把他们的对话录下来。”林零零拿出她那拆掉通讯卡的手机，切换到录音模式。
万航咂嘴：“妈的，刚刚应该把这个调成录音模式，藏到荒兽尸体附近去的。”
“嘘”，这次轮到女孩提醒万航要安静了。
引擎的轰鸣已经到了两人头顶，旋翼掀起的强风甚至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枝叶，化作微风吹拂到藏在树根里的两人脸上。
万航用力咽了口口水。
他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而且好像和林零零的心跳同步了。
又过了好几分钟，发动机的轰鸣声中，隐约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报告师兄，发现松狼种荒兽尸体一具，可能是电系亚种。有战斗的痕迹，还找到了可能是目标遗留的应急箱一个，正在清点箱中物品。”
“妈的，”被称作“师兄”的人上来先骂了一句，“跑得真快，不过他们肯定没跑远，给我搜！你们几个不要回飞机上了，直接在地面散开搜索。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叛徒找出来！”
这时候，万航心中五味陈杂，因为他听出来了，那正是陶玉杰师兄的声音。
突然，砰的一声，万航留下的小礼物，终于被触发了。
然后曾经的好师兄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都快盖住直升机的引擎声了，他喊了几声之后，开始骂起来：“草！我的腿！会治疗的家伙死哪去了？草！万航！你给我记住！”
万航心里更苦闷了，被当作兄长的人背刺什么的……
这份苦闷，将来有一天，必将加倍奉还！
这时候林零零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录下来来了。只要舟先生来把我们平安接回广州，最起码收拾这家伙没什么问题。我保证。”




正文 10 做得到你就试试看啊

林零零耳语的同时，师兄还在大喊大叫：“散开，把他们抓回来！不对，把那个叛徒打死，只抓小妞就行了！”
在参差不齐的回应之后，万航耳边只剩下直升机的轰鸣。
突然，万航听见有人踩断地上的树枝发出的清脆声响，就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
万航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胸口还被林零零掐得生痛。
接着，万航听见了脚步声。这种噪音中听见脚步，那说明对方已经在旁边了，万航稍微探个头应该就会和对方打照面。
正想着，万航就看见了那人的背影，他只要回头，就一定能发现躲在树根里面的万航和三蛋。
然而对方没有回头，虽然万航两次看到他的侧脸，满以为下一刻就要为自己的冒险行动付出代价了，但是对方到底还是没发现万航。
看不见对方的身影后，万航松了口气。
林零零：“真刺激。”
“老这么刺激会折寿的。”
“反正天选者活得长。”三蛋不以为意的说。
突然，万航听见不远处有人喊：“别搜了，快撤！人家的救援队快到了！”
紧接着刚刚才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家伙急匆匆的闯进了万航的视野，这次对方是往回跑，所以直接就和藏树根里的两人打了个照面。
那小年轻一下愣住了，万航很不合时宜的注意到他嘴巴边上有个非常大的痦子。
三蛋已经展开了玄机，启动了自己的能力。
就像万航在冷饮店里见过的那样，痦子男的体内的水被从眼睛鼻子里抽出身体。
然而对方也马上做出反应，把头盔的面罩往下一拉。
万航听见怀中妹子咂嘴的声音。
看来那面罩有经过什么特别的工序，能阻断三蛋的技能。
呆在这肯定不行，对方敢于一个人在绿海中搜寻他们俩，那说明他最起码是个新秀境界的天选者。
现在他和三蛋挤在树根下面，被攻击了根本没法躲。
而且他们还没有防具，对方可是专门准备了针对三蛋的能力的防具！
他发动了能力，一口气掰断了阻挡他们离开现在狭窄藏身处的树根，抱着三蛋跳了出去。
“左边，树上那鼓起来的藤蔓看到没？扯断它！”三蛋在万航怀里喊。
万航照做了。
扯断的瞬间，大量的植物汁液喷射出来，三蛋引导着液体，让他们射向痦子男。
液体的冲击力让痦子男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紧接着水冻结成冰。
然而对方身上的护甲开始发光。
“切，加热装置。我们快跑，我的控温能力是模块提供的，冻不住他。”
万航刚打算执行未婚妻的命令，就看见另一名师弟穿过茂密的植被，出现在他侧后方，紧接着他就被包围了。
陶玉杰一瘸一拐的走上前，盯着万航露出笑容：“你个仆街仔，居然阴我！来啊，把他手脚打断！然后再爆头！锻体师的恢复能力再强，爆了头也死翘翘！”
林零零突然死死的抱住万航的头，把他大半个脑壳都埋进自己的胸，然后得意洋洋的说：“我看谁敢动，我死了你们都要完蛋！”
万航的大半个视野都被胸挡住了，只能看到半边陶玉杰，于是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位，用一只眼睛瞪着陶玉杰——另一只眼睛真的只能看见近在咫尺的布料。
陶玉杰大笑：“我本来还觉得万航你算条汉子，结果是个软饭王，让马子保护你！那么多师弟都在看着，丢人啊！”
说完他大笑起来，包围万航的师弟也跟着笑，一时间森林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陶玉杰！”万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因为怒火而颤抖，“你在我面前演了那么多年，不累吗？”
“当然不啦，你都不回门派嘛！我不过就是隔那么长时间演一次，不但不累，还很有新鲜感呢！早就叫你多多回门派，多结交不同的师兄师弟，不然啊被人骗都不知道啊。你看我对你多好，教给你的东西多实在。所以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说完他又哈哈大笑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头顶直升机的引擎轰鸣被巨大的爆炸声盖过。
爆炸的冲击波经过头顶绿海植被的削弱，抵达地面的时候依然相当的强力，让众人不得不分心稳住身形。
周围的植物纷纷收拢自己的枝叶自保，同时往空气中狂喷孢子。
紧接着有东西撞进了密林，引发一连串树枝这段的噼啪声。
大型直升机的残骸突兀的闯入众人的视野，连续撞断了好几棵大树，最后一头撞在一棵两人合抱那么粗的树干上，听了起来。
这个时候，一截断裂的旋翼穿过密林，插到万航脚边，再偏三公分万航就得再生一条腿了。
附着在大树上的藤蔓植物这时候活了过来，飞快的伸展着自己的触须，把撞树的直升机缠绕起来，机舱内传来凄厉的惨叫：“不要啊！”
越来越多的藤蔓汇聚过来，把直升机五花大绑。
万航通过一只眼睛看着这一切，嘴巴张得老大。
突然，直升机上冒起火苗，随机变成熊熊烈焰，但是藤蔓完全无视了火焰，继续把直升机缠得越来越紧。
“还有不怕火的植物？”万航忍不住嘀咕。
“相对于时霾，这火太温柔了。”林零零回答。
紧接着，新的引擎声从空中传来，从上方灌下的气流吹散了地面弥漫的孢子烟雾。
透过变得稀疏的林冠，可以看见旋翼和直升机的机体，比起刚刚坠落的大型直升机，这飞机显得比较苗条，然后还有两根短小的翅膀，从地面能清楚的看见翅膀上挂载的武器。
有人从直升机上跳下。
舟先生稳稳的落在被众人包围的万航身旁。
林零零：“哟，你来啦，大英雄。”
舟先生无视了林零零，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周围的人，随后目光锁定在陶玉杰身上，双手作揖：“原来是福晟门的弟子，想必诸位也是为了救援而来。我赶来救援我家小姐，然后发现不明身份的直升机在这一区盘旋，救主心切，便在没有核对身份的情况下下令发射空空导弹，罪过罪过。之后我想我家老爷会赔偿和盛门的全部损失。我乘坐的直升机系从和盛门借调，此事和他们断无关系，希望不要迁怒于他们，伤了和气。”
陶玉杰也拱手作揖：“先生护主心切，我们理解。既然先生已经到了，那我们就此告辞……”
“不能让他们走！”林零零继续维持着抱着万航脑袋用胸保护他的姿势，对舟先生喊，“他们要杀我未婚夫，还要强X我，要抓起来！”
“小姐此话当真？”舟先生慢条斯理的问。
“当真！你以为我为什么现在这样抱着阿万，他们要爆阿万头，我只好这样保护他了。”
“他是谁？”
“那个一瘸一拐的！”
“小姐可留下证据？”
“我有录音！”
舟先生回头看着陶玉杰，摆出一副思考的模样，片刻之后说：“我们直升机上，还有多一个位置，就请您跟我们一起回广州了。其他福晟门的弟子，可以到附近长乐门的开拓营地，再行返回广州。”
三蛋嚷嚷：“带什么回广州，先杀了再说啊！”
“小姐，不要再给您父亲添麻烦了。”舟先生说着用严肃的目光盯着三蛋看了好几秒。
三蛋不说话了。
陶玉杰的嘴角抽搐着，终于他点头：“好，我就跟你们回广州，阿杏带其他师弟去长乐的营地。”
舟先生打了个响指，于是天上的直升机放下绳梯。
“小姐，请吧。”舟先生在绳梯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行，我要护着阿万，你让上面放吊索下来，用绞盘把我们吊上去。”
舟先生叹了口气，拿出对讲机下达了命令。
一分钟后，万航被吊上了直升机，三蛋这才松开他，钻进机舱。
又过了一分钟，舟先生和陶玉杰也上了飞机，舱门关闭后，机身向前倾斜，开始前进。
万航看了眼陶玉杰，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脸：“你刚刚不是很威风吗？”
“哼，你个软饭王，别得意太早，这里是广州，不是上海。”
林零零冷笑一声：“你以为你们掌门会保你吗？肯定是让你顶锅啊！”
“你以为调度委会为了一个上海的豪门，就让本地五大派之一颜面扫地吗？”陶玉杰反唇相讥。
万航有些惊讶：“师兄你还挺有胆啊，之前我都没发现。”
“你没发现的事情多了，像你这种头脑简单，城府为零的人，就算觉醒了也没用，将来怎么死都不知道。”
“我怎么死那是将来的事情，你反正很快要死了。”万航瞪着陶玉杰，要不是现在动手有可能让三蛋他们家被牵连，他早动手打这龟孙了。
陶玉杰也瞪着万航：“做得到就试试看啊，软饭王！”
“好，我就做给你看！你等着！”
就这样，直升机向着广州的方向飞去，天空中一大股黑色的云团正在集结，电闪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