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合租开始   陈江宁本不相信一见钟情,直到他遇到了沈璐。
  陈江宁本不相信金玉其外,直到他遇到了沈璐。
  
  那是一个暮色沉沉的晚上。当时陈江宁坐在公交车上,透过车窗,看见沈璐正在站台处打电话,不知说起了什么,笑得神采飞扬。
  陈江宁还是第一次看到笑起来那么好看的女孩子。身后广告牌的光芒微弱,可照耀得女孩灿烂无比。
  而且,她的牙齿很漂亮,洁白又整齐,是陈江宁所见过的最漂亮的牙齿。
  
  作为B大医学院八年制口腔专业的一员,陈江宁固然有着医学生的严谨认真和本人与生而来的沉稳淡泊,一心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B大却不乏寂寞而机智的人,舍友周然有时会把他们的经验当做段子讲给陈江宁听。
  譬如有一次,一个学长在BBS上直播他偶遇女神,通过网络扒出女神信息,把自己伪装成高富帅和女神接触,拉满好感后抱得美人归的故事。周然全程围观之后大为羡慕,甚至蠢蠢欲动,无奈长相一关就让他未能通过初审。后来周然企图用陈江宁的照片当头像去欺骗小女生,却被崇拜陈江宁的小女生一语道破天机:“陈江宁是不会有空玩社交网络软件的。”
  尽管如此,陈江宁还是在日复一日的熏陶中,觉醒了一些追妹子的天性。更何况是他少有的心动。此刻,虽然陈江宁的大脑还没从洁白的牙齿那儿回过神来,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下了车,默默跟在了沈璐身后。
  沈璐住在公寓里。陈江宁幸运地从沈璐的门牌号,得知了一些有利于他的信息——如沈璐才孤身搬进公寓不久,现在还在找人合租。
  陈江宁那微薄的被理智压抑下去的天性,在这样激动人心的信息面前头一回猖狂起来。
  
  为什么前情提要需要交代这么多呢?都是为了缓冲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此刻陈江宁正站在沈璐公寓的门口,带着些许的忐忑,郑重地按响门铃,然后拿着新钥匙打开了门。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他现今的思维绝对无法接受的,可他终要完全融入进去的世界。
  
  相比陈江宁,沈璐的心情绝对说不上多灿烂。
  作为一个千里迢迢来到北方求学的南方人,她至今都没能彻底习惯北方的风土人情。嗯,尤其是人情。沈璐从大学入宿舍的第一天,和舍友的矛盾就没有停止过。一开始是沈璐洗澡频率太高产生的经济纠纷,然后是江雨晴未经允许随手拿她的沐浴露引发的物权所有问题……到后面辅导员、奖学金、学生会会长,什么都能成为她们争执的导火线。
  沈璐宿舍一共三人,她,江雨晴,乔嫣。就算江雨晴和乔嫣关系很好,沈璐也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排斥,但她们不喜欢沈璐,沈璐自然也看不惯她们。
  
  哪怕在沈璐要走的前一天,她还跟江雨晴吵了架。实在是江雨晴太爱把炸酱面拎回宿舍吃了,渲染得一宿舍都是浓郁的味道。
  沈璐受不了。
  她更受不了的是江雨晴一如既往地打LOL打到深夜。乔嫣早就塞上耳塞安然入睡了,一向浅眠的沈璐却被吵得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我的剑飞向真理!”
  “不要把仁慈当作弱小!”
  ……还是这些奇葩的音效!沈璐终于忍不了了,一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怒视着对面打得正欢的江雨晴:“大半夜了,能不能把声音关了?”
  “那就没有感觉了啊。”江雨晴漫不经心。
  “能戴耳机么?”
  
  江雨晴嘟囔了好半天,什么找不到耳机、戴耳机很麻烦、为什么不能用耳塞云云。但沈璐态度坚决,说话也不留情面,她才板着脸关了电脑,骂骂咧咧地睡了。
  世界安静了。沈璐依然辗转反侧。她不知道大家都是一宿舍的人,为什么总要闹到撕破脸皮的地步。和平相处难道不好吗?
  不过已经是最后一次了。
  沈璐想起她马上离开宿舍搬进公寓了,公寓又宽敞又明亮,最重要的是只有她一个人。以后就是她的天下,要怎样就怎样了。沈璐的心情依然遗憾,却终于明朗起来。
  虽然为了平摊房租,沈璐还在找合适的舍友,不过找不到也没有关系。
  
  为了庆祝,搬家之前沈璐先去超市扫荡了一圈,才大包小包地拎回公寓。一个人住当然要放肆,沈璐当晚就一边看剧,一边扯卫生纸擦眼泪鼻涕,一边乱丢吃光了的零食包装袋。到最后坚持不住,她直接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因为睡姿问题还一脚把枕头踹到了地板上。
  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
  
  正午的阳光原本十分猛烈,却被窗子遮挡了大半,只透过一些朦朦胧胧的光芒来,将房里的色调渲染得十分温暖。
  可这也无法改变陈江宁所见到的一切!
  客厅里乱七八糟得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茶几上、地板上,全都是拆开了的包装袋,有的已经空了,有的里面还有残余的零食。再加上陈江宁一激动,不小心踹开了脚边的易拉罐,易拉罐咕噜咕噜滚开后留下一路的黑色印记……可就算他踏过了,前方还有无数的障碍——零食包装袋尚且可以避免,揉成一团团的卫生纸也可以忍耐,但吃零食时掉落的碎渣子无处不在,稍不留神就会踩中,真是避无可避。
  陈江宁远远望着沈璐。他的女神正安静地躺在沙发上,仿佛正做着一个美好的梦。他就像是要披荆斩棘来到她身边吻醒她的王子。
  可是陈江宁无法动弹。虽然他不信星座,处女座的他似乎与生俱来了洁癖属性,这让他没有勇气踏出第一步。
  
  沈璐醒转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大约是感觉到眼前变得暗淡了,她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然后张开双手放在眼前……啊,还看得见。除了她的手,还有一个男人。
  ——男人?
  沈璐再次眨了眨眼。
  眼前的男人穿着整洁的白衬衫,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笔挺的西装裤连一点褶皱都看不到,全身散发着冷静自持的气息。可是为什么那张斯文俊秀的脸上带着嫌弃的表情呢?而且他一直站着没有动。
  “请问您是?”沈璐问。
  
  陈江宁看着他的女神歪着脑袋,带着温暖的笑容问他。可陈江宁感觉不到温暖,他昨天还在火热跳动的心,此时似乎已经坠入冰窖之中。
  他实在无法直视眼前这个简单将头发扎成冲天辫,但发型在不断的翻滚中已然蓬乱得不行的女人……他居然该死地为她心动过,还脑门发热成为了她的新舍友。陈江宁真恨不得拿着梳子去把那些杂七杂八翘起来的碎发,那一绺绺从发圈中挣脱出来的发丝给梳得整整齐齐。
  陈江宁的视线向下移了一点。宽大的印着花哨图案的绿色T恤,并非女神应有的装备,胸口处还有一圈棕色污渍晕染开来……再向下,裤子也皱巴巴的,脚更离谱,一只光着,一只袜子也落到了脚踝处,再挣扎几下也不知道要掉到何处了。
  就连那吸引他的洁白牙齿……陈江宁根本不敢再看,否则他怀疑自己可以从牙上残留的痕迹推测沈璐昨天晚上都吃了些什么。
  太糟糕了。
  
  陈江宁在遇到沈璐之前,完全没有想到世上竟会有这样的女人,过着这样的生活。女孩子不应该爱干净么?亏他曾经多次嫌弃周然这个真汉子大大咧咧,却没想到居然还有比周然活得更糙的……女人。
  沈璐彻底颠覆了陈江宁的认知。
  思维被摧毁的陈江宁艰难地告诉沈璐:“我是你的新舍友,从今天起就搬进来了。”
  
  沈璐花了三秒消化陈江宁提供的信息。三秒之后,她激动地从沙发上蹦起来:“新舍友?为毛是个男人,我不是说了想找个萌妹子吗!”
  陈江宁沉默着看她一脚踩在一个空的薯片袋子上,发出噗嗤一声。
  沈璐犹不满足,一路噗嗤噗嗤地踩了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陈江宁:“你不是江雨晴她们派来整我的吧?”
  
  陌生的名字。陈江宁摇了摇头。
  沈璐摸着下巴,带着诡异的笑容摇头晃脑地打量着陈江宁,头顶的冲天辫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沈璐本科学的是社会学,作为志愿分数不够,被调剂过去的理科生,几年填鸭式的死记硬背没有让她真正学会理解应用,但多少潜移默化地接受了一些。她不由得幻想自己是一个社会学大师,各种原理信手拈来,就像大侦探福尔摩斯一样知识渊博并善于分析。凭着新房客手掌的粗糙或光滑、衣袖干净或脏乱、提包上的划痕等细节就能把他的来龙去脉揣测得一清二楚。
  虽然福尔摩斯跟社会学似乎没有密切联系。
  总之,人的行为并不是凭空产生,而是基于一定原因的。而新房客衣冠楚楚,面色平静,眼瞳里却隐隐流露出一些悲哀的神色。沈璐估计新房客和她一样,在大城市艰难打拼,为谋得一官半职,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只有回到家后方能放松下来释放满肚子的苦楚。可是B市房价如此之高,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所?于是堂堂七尺男儿,不得不委身和女人一起合租。
  沈璐为自己的想象心软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沈璐打定主意,便去鞋柜翻昨天因为打折顺手从超市买来的一次性拖鞋:“好吧,希望我们相处愉快。我叫沈璐。”
  “陈江宁。”陈江宁看着沈璐递来的拖鞋……没看错的话,本应洁白无瑕的鞋底已经有了发霉的痕迹。陈江宁的眉头不由自主地一跳。
  沈璐还以为新房客没有从招聘时冷静沉稳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她也不甚在意,直接将鞋子往陈江宁脚边一放,就拍了拍手笑道:“出乎意料是个男人。既然你已经要搬进来了,事先把注意事项说清楚也无所谓。我们只是合租关系,不能干涉对方的生活……”
  
  天……
  陈江宁哪还有心思聆听沈璐的喋喋不休。沈璐蹲下身放拖鞋的时候,他顺势低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沈璐扭成一团一团的杂草般的头发……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沈璐那件宽松的T恤下有什么若隐若现。
  她没有穿内衣。
  
  一向清心寡欲的陈江宁,第一次受到如此巨大的刺激,大脑直接当机了。
   正文 糟糕透顶   陈江宁轻轻咳了一声。
  看见女生的胸部对医学生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羞耻的事情。它不过是大一的人解课上女性生殖器的一部分。当时教口腔班的人解老师是位和蔼幽默的老先生,谈起女性毫不揶揄,还指着胸部的图片,一边教育在场的女学生母乳喂养的好处很多,一边告诉她们唾液可能会对□□产生伤害。
  后来参观人体标本的时候,陈江宁也看到过□□的女子。那就不只是胸部了。可是成绩优异的陈江宁对女生的身体构造并不稀奇,甚至于看着躶体还能面不改色地给其他学生讲解心脏各个结构的功能。
  可活生生的女人站在他眼前,陈江宁淡定不下去了。无论他怎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甚至于理性分析它的构造……陈江宁的脸上都泛起了抑制不住的可疑红晕。毕竟,这对一向不近女色的他来说,刺激实在太大了。
  陈江宁抬起头,迫使自己不要去看。尽管心里猫抓一样的痒痒。
  
  沈璐并没有察觉到陈江宁的异常。大概是男人太一身正气,让她没来由地对他的人品很放心。沈璐当然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现在是在公寓里,是沈璐认为的自己的地盘,是一个可以完全放松的地方。沈璐意识不到自己甩脱了某种束缚,更何况她才从昏睡一天中挣脱出来,此时还说不上多清醒。
  不然早就拿起扫把将陈江宁轰出去了。
  不管怎样,来了新朋友是一件好事。至少有人可以分担并不便宜的房租了。
  虽然和江雨晴、乔嫣相处得并不和谐,沈璐依然有信心和新朋友相处愉快。至少新朋友看上去是个冷清了点儿,但是很理智的人。
  理智的人好说话。女孩子间就是太感性了,才会那么容易产生一系列的矛盾。
  
  沈璐还在沾沾自喜地勾画着和谐未来的蓝图,不料一转身,终于意识到了被她折腾得如同垃圾场一般的客厅……沈璐老脸一红,终于意识到为什么陈江宁一直站在玄关不愿意动弹了。
  新朋友初来乍到,就看到了如此惨不忍睹的一幕。沈璐猜想他心中一定万念俱灰。有没有想过一走了之?沈璐不知道,可她知道自己心中已然产生了类似的想法。可是如此糟糕的局面是她一手打造的,此刻也没有洞让她灰溜溜地钻进去。
  沈璐不忍直视只可以用“脏乱差”来形容的客厅。她羞愧地想,为什么上天注定她要留给新朋友这样一个糟糕透顶的第一印象,就算是宿舍卫生检查,也会提前几天在楼下的黑板上贴上通知,让大家提前做好准备……
  沈璐红着脸,假装陈江宁不存在,用脚踩住一个包装袋,在地板上一划拉,就给踹进了沙发底下。沈璐又如法炮制,直到客厅恢复到了……没有垃圾只有残留污渍的状态。至少看上去已经能够接受了。沈璐这才转过头,微笑着对陈江宁说:“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请进吧。”
  
  陈江宁真是惊呆了。他第一次看到这么拆东墙补西墙的清扫方式。虽然暂时看上去是干净了不少,似乎能够接受了……不,完全不可以吧!米白色的瓷砖上那些五颜六色的痕迹根本没有擦去,最关键的是陈江宁控制不住自己瞥向沙发底下那个恐怖的世界啊……
  沈璐却很安然自得地审视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点了点头,捂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去冰箱里翻食物了。
  沈璐睡了一天。长时间未进食,胃终于承受不住向她抗议了。吃什么又是个问题,沈璐看着杂乱不堪地堆放着各种食材的冰箱,小小的思考了一会儿。昨天超市大减价,她才头脑发昏买了这么多东西,真正能派上用场的或许并不是那么多……沈璐最终从中揪出一包面条来。
  沈璐吃不惯北方的面,但很喜欢南方的面条。只可惜外面很少有面馆卖面条。超市里当然是有,可是宿舍限电,连用吹风机都要承担着极大的跳闸风险,怎么可能让沈璐煮面条。所以沈璐看到久违的朋友,想着自己的新生活,当即激动地把它放进篮子里。
  煮的时候,沈璐还好心地考虑到了陈江宁,因而加大了分量。若是陈江宁不喜欢吃面条,她就留着当夜宵好了。
  
  当沈璐端着热腾腾的面条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陈江宁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他根本不敢乱动,生怕一不小心又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他会当场崩溃。
  实在是太考验一个人的心理素质了。
  可是他确实饿了。
  陈江宁中午的时候就过来了,那时候他就顾不上吃中饭,而现在已经是七八点的时间。他是一个代谢功能正常的男人,胃里那些东西恐怕早就消化殆尽。再不进食的话,估计他为数不多的作为储备粮食的脂肪就要被消耗了。
  饥饿的人底线一般会比较低。陈江宁也顾不上嫌弃卫不卫生,面条的香气实在吸引得他食指大动。更何况女神言笑晏晏地对他说:“你吃不吃面条?我给你煮了一碗。”
  忽略女神的邋遢装扮,那张脸依然清丽可人。陈江宁心中一动:“多谢。”
  
  陈江宁接过沈璐递过来的筷子,准备开动了。
  可是近距离看那碗面条……荷包蛋还算像模像样,糊成一团的面条是怎么回事?陈江宁拿筷子戳了戳,竟然还戳不动。算了,算了,有吃的还嫌弃什么呢?今日的种种打击实在让陈江宁一而再再而三地突破自己的底线,一碗面条实在算不得什么。于是平日看到这种食物绝对要旗帜鲜明地表示“饿死不受嗟来之食”的他,忍了忍,还是开动了。
  直到快吃完的时候陈江宁捞出了一根头发丝……
  陈江宁想起之前沈璐那杂草般蓬乱的头发,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
  时至今日,陈江宁唯一庆幸的是他们还没有开寄生虫这门课程。医用物理学、生物力学、高等数学、乃至人体解剖学、组织胚胎学,都不能直观地让他感受到这碗面的恐怖之处。
  
  无知是一种幸福。就算现在陈江宁难受得要命,好歹也做不来当场呕吐之类失礼的事情。
  沈璐还在嫌弃陈江宁浪费呢。她不仅一口气吃完了面条,还把汤喝了精光。末了十分满足地抹了抹嘴巴,又跑去冰箱拿了几听罐装啤酒出来,扔了一瓶给陈江宁。
  “我不喝啤酒。”陈江宁强调。尽管这是他今日所见的可能是卫生状况最好的东西。
  “我也不喝,”沈璐笑笑,“超市打折,买了几瓶回来……尝尝味道。”
  陈江宁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他转了转易拉罐,就看到上面的生产日期果然已经很遥远了。虽然可以喝……陈江宁还是决定收回他之前那句话。
  
  沈璐才不管呢。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就像无数次开汽水罐一样熟练地打开啤酒罐,仰头,一罐啤酒就咕噜咕噜地下了肚……然后沈璐就被呛到了。
  她猛烈地咳嗽着,眼泪都咳出来了。但看向陈江宁的时候眼中还是带了笑意:“挺呛人,但是蛮爽的,你要不要试试?”
  陈江宁站起身:“可以用卫生间吗?我想洗个澡。”
  
  陈江宁实在坐不住了。他已经顾不得初来乍到,原住客还在热情邀请喝酒,他就提出要洗澡是不是太失礼。可周遭环境让他如坐针毡,除了迅速洗清这一身的污垢外,陈江宁想不到什么更快速有效的处理方式。
  陈江宁今日来并没有拎太多的行李,只带了部分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或者说他的必要物品并不多,多的是书籍,那些已经拜托搬家公司了,估计明天会送到。
  沈璐呆呆地点着头,给陈江宁指了指卫生间的位置。陈江宁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去,但最后他回头看了沈璐一眼。沈璐窝在沙发上,整个人蜷成了小小的一团,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手里拿着啤酒罐,眼神有些迷茫,像是迷失了方向的小动物。
  陈江宁忽然有些心软。
  要闯入沈璐生活的是他,想要拍拍屁股走人的也是他。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公寓里的热水比宿舍方便太多。陈江宁稍加调试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水温。他看着卫生间很快氤氲在一片雾气之中,什么都看不分明,看着自己在热水的冲刷下似乎重新变得干净清洁的身体……陈江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脑袋终于平静下来。可以好好的思考现在的状况了。
  第一印象太过美好,以至于陈江宁忽略了他根本不熟悉沈璐这个人,才会导致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也难怪,洁身自好的他哪里想得到世上竟有如此邋遢的女生?此刻他竟再也回忆不起来那晚站台里一颦一笑都美丽动人的沈璐,占据他大脑的只剩下脏乱的客厅、脏乱的沈璐、和脏乱的面条。一切都是脏乱的。
  果然他还是回去吧。冲动是魔鬼,最开始就不应该冲动啊。
  
  水温有点凉了。陈江宁又轻轻转了下把手。忽然几声敲门声传来,陈江宁手一抖,骤然调到最大的温度,瞬间泼洒而下的热水差点没把他烫死。
  陈江宁狼狈地关掉了热水器,带着怒意看向卫生间外那个模糊的影子。
  “陈江宁,”沈璐弱弱的声音飘了进来,“我想上厕所。”
  陈江宁断然否决:“不行。”
  
  这下不得了。沈璐当即趴在门口,又哭又闹地捶了起来:“我要上厕所!就是要上!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宿舍,凭什么你说了算,凭什么你一来就要把我赶出去!我不干,我就是要上!”
  陈江宁头一回体验到了青筋直跳的感觉。大约是温度过高了,他忽然感觉头疼欲裂……
  进卫生间前沈璐拿了几听啤酒的画面犹在眼前。陈江宁恍然想,沈璐该不会是喝醉了吧?
  
  卧槽! 正文 无路可退   沈璐还真是喝醉了。
  平常滴酒不沾的人,一旦碰酒总会丧失一些自制力。更何况沈璐是第一次,把握不好度,她又不是个好酒量的人,几瓶下肚,就打了个嗝,晕乎乎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沈璐抱着膝盖坐了会儿。不知为何醉酒的感觉让她格外安详宁静,又或许是太久没有如此自在,不用随时担心会不会不经意之间又得罪人了吧,就连喝酒都没人管她。
  很快沈璐就产生了某种生理反应。毕竟啤酒也是水,她喝了那么多,怎么可能没有想上厕所的冲动。其实并非不可以憋,但现在的沈璐想上厕所就去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厕所里还有个男人呢,更别提记起男女有别了。
  可是陈江宁一直不开门。不管怎么说,憋尿还是有些难受的。尤其现在沈璐醉得不轻,委屈之下,哇地就哭了出来,抽噎着嚷道:“你欺负人!我讨厌你!我要换宿舍,不要再跟你这种人住一起了!”
  
  陈江宁还能怎么办?
  他是一个克制的人,身边的人知道这点,行为也规矩得很,极少有人自讨没趣开他的玩笑。因而陈江宁并没有遇见过如此夸张的局面:他在洗澡,一个女人敲着门在外面哭得山崩地裂地要求进来。
  更何况,他没有什么和女生接触的经验。女生这种生物,似乎不可以用科学道理来分析,因为没有什么常理可言。就像沈璐一样,说哭就哭,说笑就笑。
  陈江宁没有办法,沈璐实在哭闹得他头疼。他也来不及擦身体了,直接用浴巾一裹,就匆匆开了门,冷冷淡淡地说:“快点。”
  
  沈璐还可怜兮兮地撇着嘴,维持着趴在门上的姿势,差点就扑到陈江宁怀里去。幸好她站稳了,不然陈江宁脑子里最后一根绷紧的弦也要断掉。
  可是得逞的沈璐居然还嘿嘿地笑了!陈江宁转过脸去,再也无法直视沈璐,更何况水汽氤氲中,他依然能够看见沈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真是太难看了。
  
  哗啦哗啦的水声在陈江宁耳边响起,让他有些心烦意乱。可陈江宁现在一点也不想探究男人女人间的结构差异了。为了不自动回忆尿液的排出过程,他只能在心里默念肾的作用……
  直到沈璐拉了拉他的浴巾。陈江宁一惊,赶紧把抓住边角,避免走光,然后用防狼的眼神看着沈璐。
  “这是什么?”沈璐拿着一块布一样的东西问。
  陈江宁无奈了:“搓澡巾。”
  “我好像看江雨晴用过,但不知道怎么搓,”沈璐好奇地拿着往陈江宁身上瞎磨蹭,“这样吗?”
  
  ……够了。
  陈江宁抓住沈璐的手。沈璐仰着头,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带着某种陈江宁无法抗拒的乖巧可人。他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确实是女人中少有的精致漂亮,很少有男人能够抵挡得住。
  男人对漂亮女人的容忍度总是比较高。尤其是沈璐这般漂亮的女人。
  可是陈江宁没有心情。他从来没有过别样的想法,尤其沈璐之前闹了一出又一出。
  
  陈江宁连哄带骗地将沈璐拎上床,也不在意她有没有洗漱,别再给他添乱就好。此后陈江宁才再次回到卫生间。这时候他已经失去了洗澡的心情,匆匆冲了一会儿就穿好衣服出来了。
  可是陈江宁还要面对残酷的现实。
  那些被沈璐塞进沙发下的垃圾,以及脏兮兮的地板,都没有消失。哦,现在还多了两碗剩着残余汤汁的碗,几罐开了封的啤酒,有一罐还跌在地上,流出了一滩黄色液体。
  如果不是地板太脏,陈江宁简直要以头抢地。
  他是太佩服沈璐了。
  
  陈江宁当然可以学沈璐,一睡不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用想。可是不行。他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污垢,乱哄哄的,根本不能安心入睡。
  陈江宁无法忍受自己处在这样的环境,如果客厅不能恢复整洁如新,恐怕他这辈子都要耿耿于怀。可他不能去喊醒沈璐,不然事情会更难以收场。还能怎么办呢?只有他做好人来收拾残局了。
  陈江宁在宿舍的时候没少干过类似的事情。男生宿舍,总是免不了脏乱。但绝没沈璐这儿乱得如此彻底,毕竟大家都是学医的,多少会注意一些,加上陈江宁隔三差五就发动大扫除,洗被子晒被子……所以陈江宁才会在最初发出“沈璐居然活得比大老爷们还糙”的喟叹。
  
  等把所有垃圾全都清扫一空、拖干净了地板、又洗好了碗筷之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陈江宁再一次进了卫生间,洗去些微的汗水和重新沾染上的污垢,出来的时候看着焕然如新的客厅,心里压抑着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果然这样才是人住的地方嘛。
  只可惜他不能再待下去了。陈江宁无法想象,现在还干净着的客厅,明天会变成什么样。
  眼不见为净。
  
  陈江宁拎起书包,毅然踏上了回校的路程。
  
  男生宿舍是没有门禁的。尽管如此,陈江宁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这个点大家都在睡觉。未免吵醒舍友,陈江宁轻手轻脚地开了门,正打算放书包,却发现——他的床呢!?
  陈江宁无法再淡定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早已让他处在爆发边缘,只不过对着沈璐他发不了火,对无良舍友还是可以的!
  
  陈江宁啪地打开了宿舍的灯。
  强烈的灯光让两个舍友感到了些微的不适,却不足以把他们从美梦中叫醒。陈江宁毫不客气,对着床脚踹了过去。强光和剧烈的震动,终于让他们清醒过来。
  “地震了?”睡上铺的是周然,就是当年拿陈江宁头像骗小女生的那个。他突然从床上蹦起来,大声嚷嚷,“不得了了,地震了,快跑啊——”
  “闭嘴,”陈江宁冷冷地看着他,“是我。”
  “陈江宁?”下铺的孟禹揉了揉眼睛,带着大梦初醒的茫然,喃喃自语,“我不会是在做梦吧,陈江宁怎么会回来呢。”
  
  “哈哈,老二,欢迎欢迎。”周然刺溜一下就踩着梯子从上铺跳下来,拍着陈江宁的肩膀笑道,“怎么有空回来看我们了?”
  陈江宁抓住周然的手,甩到一边,语气平淡:“我的床呢?”
  “这个……”周然抓了抓头发,尴尬地笑了笑,眼珠子转了转,就义正辞严地朗声道,“不是赵子洋下临床了,你也搬走了嘛。既然你们都不在宿舍住了,宿舍又小,留着床也占位置对不?我和胖胖一合计,就把你们的床拆了,腾空间放东西……”
  胖胖是孟禹的昵称。为表反击,孟禹也管周然喊瘦子。一胖一瘦,倒是关系好,但陈江宁不能容忍他们悄无声息就把自己的床拆了。可不是么,原本放床的地方,床是没了,还多出不少学过的教材和杂物……说来他不过走了一天不到,宿舍怎么又乱了不少?
  “也就今天乱乱。明天就收拾,啊,已经是明天了。”周然了解陈江宁的习惯,赶忙解释。
  
  陈江宁揉了揉太阳穴:“你们拆了床,想干什么?”
  “拓宽宿舍面积……冬天可以玩摔跤,夏天还可以打地铺,”周然滔滔不绝,“我和胖胖还合计买一台游戏机。”
  陈江宁绷着脸,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一个字:“滚!”
  
  周然揉了揉眼睛。睡梦中惊醒的他有些疲惫,真想倒头就睡,可他不得不强撑着安抚难得发脾气的陈江宁:“老二……虽然这事儿我们做的不大厚道,但你不是果断抛弃兄弟了吗?现在突然回来,闹的哪一出。”
  这话可就戳中陈江宁的痛处了。他哪里知道当初为什么脑门发热要搬去和沈璐合租。可是要真能解释得清楚的话,世上也没有鬼迷心窍一词了吧?
  陈江宁后悔了,但不是因为他为了美色抛弃兄弟——第二天就把他床给拆了,真是好兄弟啊。
  
  陈江宁懒得跟周然解释。他一向不大喜欢周然的油嘴滑舌,不过大家同在一个宿舍,摩擦之处多了,他没必要在这点上做文章。并且陈江宁本身并不是一个无事生非的人,因而他们之间的感情说不上多深厚,至少还算和谐。再者,他说了周然会信么?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借机嘲笑他呢。
  既然如此,陈江宁并不觉得他搬出宿舍是一件多么值得声讨的事情,纵然是,周然和孟禹的行为也将抹杀他最后一点愧疚。
  陈江宁并不是想计较。他知道周然人还是不错,也没有针对他的意思,只是做事忒没分寸了些。或许孟禹拦过他,但孟禹这人太过温吞,肯定拦不住周然的一时兴起。可现在这样的局面总得解决,不然他住哪里?
  
  周然振振有词:“不是我说你,既然你已经走了,还回来干什么呢?就留下我们两个孤独的男人独自寂寞吧。”
  陈江宁拒绝回答。他再也不想回忆痛苦的过去了。
  周然继续道:“你不是说跟人合租了吗,是不是新舍友没有我俩善良,受不了才回来了?其实没必要,每个人的一生都要碰到不同的人,并非所有的人都像我俩这么好相处,但你总要学着面对。不是我说,老二你学习是好,人际交往也太弱了,正应该多锻炼一下……”
  
  陈江宁揉了揉额头。
  他一向是不屑于听周然强词夺理的,今儿个竟然觉得说得有几分正确,果然他被沈璐折磨得衰弱的神经已经错乱了么?
   正文 幻想成真   沈璐再一次清醒是第二天早上六点钟。但不幸的是,这次帮助她清醒的并非生物钟,而是手机尖锐嘈杂的闹铃。
  沈璐第一次体会到宿醉的感觉,果然头疼得不行,尤其她还是被闹醒的。沈璐暗骂一声,伸手熟练地按掉了闹铃,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正准备继续睡——她忽然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捧起手机颤颤巍巍地看着上面的提示:
  八点,招聘开始。
  
  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璐尖叫着奔向洗漱间——她怎么可以忘记今天是招聘的日子!
  
  沈璐并不喜欢化妆,因为卸妆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可是特殊场合特殊要求,她不化妆似乎不太正式,况且,不知是否宿醉的原因,这张脸看上去状态并不是很好,沈璐不得不用粉底来压一下。
  说来沈璐的化妆技术还是从乔嫣那里学来的,彼时沈璐和江雨晴都是只会基础化妆的主儿,区别在于沈璐是懒,江雨晴是没那个意识。可乔嫣天天摆弄那些瓶瓶罐罐,念念叨叨地说“每个女人都要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化妆品,否则枉为女人”,沈璐和江雨晴不知不觉中就开始化妆了。
  后来怎样了呢?
  后来江雨晴和乔嫣就高高在上地指导她:“这个牌子被曝光重金属超标你还用!”,“这个牌子不是特便宜的开架货么”,“这个牌子……”
  总之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没了那两人的念叨,沈璐很快就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光鲜亮丽地出门去了。
  不得不说,不管沈璐在家里再邋遢随意,胡作非为,那也只是在家里而已。一旦出去了,绝对摆出女神范儿亮瞎人的眼。——这两天她确实太放纵了些,在校的时候,宿舍里虽然乱,也绝对没有这么夸张。但在宿舍时谁也别说谁,检查卫生的时候忙于收拾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不过沈璐还没有意识到,公寓并非她一人的地盘。出门太着急的她也没注意到客厅已经不是昨天的客厅了。
  
  沈璐今天要去应聘的是一家新公司。规模不算大,名气也一般般,但前景不错。对沈璐这种初出茅庐的新人来说,好公司未必能要她,差公司她未必看得上,差强人意的新公司正正好,何况竞争力还小。果然她投了简历没多久就收到了回复,后来笔试也轻松通过了。沈璐心里合计着,就算实习期满不愿意留下来,怎么着也能积累不少经验。
  可是公司离沈璐的公寓并不近。沈璐还特意提前两个小时起床并火速收拾好自己风风火火地出门,却没想到今天堵车特别厉害。还是出租车司机见她实在着急,才绕了另一条人少的路。正因如此,到达公司的时候已经接近八点了。
  沈璐再一次被喊醒。出租车飞驰的时候她不知不觉中又睡着了……沈璐觉得自己睡得也不少,怎么就一直睡不够呢?还伴随着一些难受的感觉,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晕车。
  
  不管怎么说,快没时间了。
  沈璐整了整衣领,提着手提包,一路狂奔而去。
  
  沈璐到达招聘场地的时候看了一下手机,八点过三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因为来应聘的人要一个个进去面试,而她并没有排在很前面,完全不需要担心。虽说如此,迟到的罪恶感还是让沈璐有些惴惴不安。
  尤其边上有个短发女人一直在奚落她:“哟,谁啊这,架子挺大!人家都是来得早早的,生怕留下不好的印象,有些人却不慌不忙姗姗来迟!”
  沈璐皱了皱眉,不愿与人争辩。毕竟她迟到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应聘之前也没必要做无用的口舌之争。不料短发估计是把她当成潜在敌人了,一个劲儿地说:“还是仗着自己长得漂亮,觉得肯定能被选上,所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呢?呀,不会是已经勾搭上后台了吧,看我心直口快的,一不小心得罪领导就完蛋了……”
  沈璐忍了忍。现在是职场,不是宿舍,不能随意与人冲突。不过心里还是忍不住腹诽:就冲您这么爱嚼舌根,不得罪领导才怪。
  
  比起分析短发的心理,沈璐更乐于脑补。
  幸好她只是一个普通求职者,不能拿短发怎么样。但她要是有一些隐藏身份,比如她是这家公司董事长的女儿,瞒着父亲来应聘,体验生活。被短发骂得正惨的时候,接到消息的HR跑出来,毕恭毕敬地喊道:“大小姐!”,她就将昂着头,捏着兰花指:“小X子,给哀家把这个女人扔出去!”
  比如她是微服私访的CEO。那样的话也好玩了,短发嘲讽说“不会已经够勾搭上后台了”的时候,她就骄傲地一挺胸,宣布:“这家公司都是我的后台!”短发一定会嘲笑她脑子被驴踢了。不要紧,沈璐会摆足气场,随手招来HR,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可要是小哥没见过大老板,摸着脑袋纳闷地嘟囔:“谁知道你是哪个旮旯冒出来的。”她该如何应对?
  哼,就让短发耻笑吧。事实上她是对短发享有生杀予夺大权的人,等会儿短发进去面试的时候,她也跟着进去就行了。短发一定会质疑,她再亮出身份牌,得意洋洋地宣布:“我才是这场面试的隐藏考官!”短发一定会大惊失色,恨自己太不长眼!
  ……好吧,停止毫无意义的脑洞!
  
  沈璐跟江雨晴她们处了几年,别的没学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本领还是高超不少。短发自个儿说着没劲儿,也停了下来,开始物色新的说教目标。
  沈璐觉得,短发这种人估计自视甚高,一旦碰上能给她危机感的人,就会想在口头上压人一筹。或者她本身很享受说教的过程,才会逮着人就要教训。沈璐当然更倾向于前一个理论,因为在其中她恬不知耻地夸耀了自己。
  不过短发新找的人……还真是不错啊。
  
  今儿个来应聘的人,不是沈璐吹嘘,她简单看了一圈,真心没有几个能给她留下很深印象的。想来也是,优秀的大人物哪里看得上小公司。唯独这个男人,轮廓分明,剑眉星目,西装笔挺,皮鞋锃亮,全身上下散发着精英的气息。
  这让沈璐想起了她的新舍友陈江宁。陈江宁也是一样的衣装革履,高贵冷艳。不过陈江宁的长相要白净精致很多,面色也要冷上一些,不像眼前这个男人嘴角带笑。并且他的气场也不是千锤百炼历经世事后的沉稳强大,而是与生俱来的克制与疏离。
  说到陈江宁,今早似乎没有看到他呢。
  不过沈璐很快就把陈江宁抛到脑后,毕竟他们只是合租关系,没必要太过干涉彼此的生活。
  
  短发去挑衅男人的说辞和挑衅沈璐时一模一样,无非就是不重视招聘、有后台云云。沈璐饶有兴致,她觉得这种男人不是让自己轻易吃亏的人,没准能满足她某种看戏心理。
  谁料男人竟然很诚恳地说:“抱歉,是我的过失,来晚了。”
  沈璐大跌眼镜。短发趾高气昂:“你跟我说也没用,应该对那些招聘者道歉,求他们饶了你的过失!”
  “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男人说着,径直走上前,推开会议室的门。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回过头对短发笑笑,“虽然原定的HR没有我,但既然被邀请了,还是很荣幸作为你们面试官之一的。期待你的表现。”
  短发:“……”
  
  沈璐简直惊呆。她的幻想成真了!
  
  直到应聘结束,沈璐还有些飘飘然。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小说里才有的桥段,嚣张霸道的女配,备受欺凌的柔弱女主,负责打脸的优质男主。沈璐将出场人物代入言情常用角色中后,再看梁晖自然格外顺眼——啊,梁晖就是今日故事的男主,精英气质的临时面试官。沈璐面试的时候偷偷多看了他几眼,果然那张英俊的脸上,温文浅笑中带着成熟男人的从容稳重。
  真是少有的帅气逼人啊。
  沈璐自然注意到了桌上放着的名字牌,梁晖。
  不知是不是沈璐的错觉,她觉得梁晖也在有意无意地打量她。难道他们注定要发生什么?
  
  沈璐带着好心情再次去超市扫荡。今天居然继续全场打折,沈璐不知不觉中又买了一堆零食,哼着小曲回公寓了。
  沈璐拎着大包小包,坐电梯直接上了六楼。开门的时候,她终于记起此刻的客厅该是怎样的一团糟,那是她放纵之后的杰作。一个人住倒还无所谓,现在跟人合租,怎么说也要多注意一些,至少不能最开始就给新舍友留下糟糕透顶的印象。尤其陈江宁看上去就是一个干净整洁的男人……
  她已经打定进门之后好好收拾了,不料推开门,沈璐惊讶地发现客厅整洁得像是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这么干净怎么会是她的公寓呢?
  果然太得意忘形了,连门都走错了!
   正文 疏忽大意   陈江宁在周然软硬兼施的劝阻下,无可奈何地回到了公寓。也是,他再不愿意,周然梗着脖子说:“要床没有,要命一条!”他能怎么办?
  但陈江宁并非空手而归。走之前理亏的周然和孟禹提出为他践行,他也不客气,连点几个菜直到周然的脸都绿了。
  陈江宁的心这才获得了久违的舒畅。
  
  周然家境不错,一餐饭完全负担得起,他只是有点抠门而已。如今木已成舟,他只能忍痛不去计较。周然没有再点别的菜,但他点了瓶酒,企图麻醉自己。结果一醉之后,他就开始说胡话了:“老二,哥们几个不是看你不顺眼。只是——你也太不把人放在心上了吧!说走就走,把咱们当什么了?你说说赵子洋,他跟咱仨都不是一个专业的,平时见面的机会也少,可人家也没像你这样不留情面!”
  孟禹推了他一把,劝他不要再喝了。周然不听,拨开孟禹的手,继续嚷嚷:“难道我说错了?我说错了吗!”
  孟禹无奈地看向陈江宁。
  陈江宁揉了揉额头。跟醉酒的男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只是没想到周然醉起来跟沈璐一个德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不,还是沈璐更可怕一些。
  
  陈江宁、周然、孟禹三人都是B大八年口腔的学生,赵子洋学的却是八年临床,还比他们高了一届。按理来说,专业不同的赵子洋很容易被排斥,可男生宿舍没有那么多的恩恩怨怨,也架不住人赵子洋左右逢源,又是掌握了诸多资源的学生会会长。因而最开始,周然就屁颠屁颠地喊他作老大,毕恭毕敬地给人端茶送水以求得到一些好处。
  三人中年龄最大的陈江宁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老二。
  陈江宁并不在意封号。他和赵子洋可以说是两种人,赵子洋不管在哪都能混得风生水起一呼百应,而他只适合在图书馆安安静静地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哪怕回到宿舍了,也很少和舍友有交流。
  不过赵子洋再好又如何呢,一下临床之后,他的床不也连着被迅速拆掉了?
  
  周然还在那絮絮叨叨:“当年赵子洋去追那个系花,还有咱兄弟出谋划策。你呢,看上姑娘,一个人闷不吭声就搬走了,到底把我们当什么了……”
  陈江宁被说得心情有些烦闷。他和周然孟禹感情不算深,同宿了两三年总还是有的。他知道周然并无恶意,只是有点不爽他的态度。可几个大男人,人走了就走了,床拆了就拆了,然后气也撒了,饭也吃了,酒也喝了,还跟个女孩子一样扯着不放算什么?
  又不是沈璐!
  
  眼下,这个醉鬼还得辛苦孟禹背回去。陈江宁揉着额头,目送着两人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所以他的饯别饭最后还是他自己掏钱?
  一个也罢,想起公寓里另外一个醉鬼,陈江宁更头痛了。
  
  陈江宁以为沈璐会跟昨天一样,一觉睡到大晚上。所以他已经把合租默认为一个人的生活了。因而他去超市买了一些必用品,回到公寓之后,径直换上新拖鞋,把皮鞋放进鞋柜里,一系列动作流畅自然得就像沈璐并不存在一样。
  但在抬头看到沙发上的沈璐时,陈江宁僵住了。
  沈璐这是……什么情况?
  
  此时的沈璐和昨日疯疯癫癫邋邋遢遢的形象判若两人,已经无限接近陈江宁心目中最初的美好形象了。虽然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米色毛衣,但胜在清新干净,衬得一张小脸格外明丽。而且沈璐正带着崇拜感激,两眼放光地看着他……
  别说是个反差之下愈□□亮的女人。就算是个普通的姑娘,男人也很享受这样的目光。可陈江宁还是有些不满,为什么沈璐要用发箍松松垮垮地把头发系在脑后?他还是喜欢那天长发披肩的模样。
  无论如何,有了对比,今日的沈璐实在让人眼前一亮。
  
  看着沈璐,陈江宁的心思不由有了几分恍惚。就像现在这样,客厅保持着他离开时的窗明几净,沈璐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地对着归来的他微笑……如果要求稍稍放低一点的话,这样的生活算不算他想要的呢?
  就算没有那一晚的惊艳,此时的沈璐,依然是动人的。
  陈江宁从来不知道他是如此容易满足的人,或许只是现实太残酷了吧。以至于在沈璐的注视下,他放柔了声音,轻声道:“我回来了。”
  
  “坐。”沈璐往边上挪了挪,拍了拍自个儿刚坐过的地方,对陈江宁招了招手。
  陈江宁被沈璐的招手弄得气血不稳,总忍不住往某些带着暗示意味的方面去想。可能真是克制太久了……一时间,陈江宁的眼里似乎除了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子外,再也容不下任何事物。他仿佛受了蛊惑一般走了过去,坐在沈璐身边,看着沈璐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然后站起来,翻开沙发垫,从下面掏出一小包豌豆。
  陈江宁矜持地用指尖捏着包装袋的一角:“这是什么?”
  沈璐张了张嘴。她怎么能忘记之前她正坐在那个位置,陈江宁一来就顺势塞屁股下面去了!
  沈璐撇过头,讷讷地解释:“你听说过豌豆公主的故事吗?为了检验自称公主的投宿女子是否真有高贵的血统,国王在她厚厚的床褥下放了一颗豌豆,第二天公主醒来抱怨被硌了一晚……”说罢,她一脸严肃地转过头,郑重地看着陈江宁,“看来你是一位真正的公主。”
  陈江宁:“……”
  
  “……我错了!”在陈江宁的沉默中,沈璐哭丧着脸,双手合十,小心翼翼地请求,“我保证这只是一次疏忽,类似的情况再也不会发生了!”
  陈江宁不语。
  “我真的错了!”沈璐简直要痛哭流涕了。看着不动如山的陈江宁,她咬了咬嘴巴,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踩着拖鞋蹬蹬蹬跑去厨房,然后又抱着一大袋零食蹬蹬蹬跑回来,直接往陈江宁怀里一丢,微红着脸喘着气说,“为表诚意,这些我全都上交!你再不信我我就只能一死谢罪了!”
  
  陈江宁倒没想到沈璐反应会这么激烈,他还以为会死皮赖脸不承认呢。不过沈璐脸颊红红两眼含泪的可怜巴巴模样还真是……陈江宁轻轻咳了一声:“你把这东西拿走。”他掂了掂手中的袋子。还挺沉,沈璐看着瘦瘦的,没想到蛮能吃的。
  沈璐却摇了摇头:“就让罪恶远离我吧。”
  “拿去!”
  沈璐这才咬着嘴巴,半是委屈半是得意地接过了一大袋零食。可她又觉得自己不大厚道,犹豫了半天,拉了拉依然板着脸的陈江宁的袖口,眨巴着眼睛问:“你别不好意思啊,我还是匀点给你吧?”
  陈江宁气结。难道他看着像是要跟人抢零食的?
  
  “沈璐,”陈江宁终于开口了。年轻男人的声音十分清朗,平稳而有力,听着非常悦耳,“我们谈谈吧。”
  沈璐正襟危坐。
  陈江宁还蛮喜欢沈璐这个样子,就像等着听老师教训的小学生一样,乖巧得不行。可惜沈璐难得如此……陈江宁又咳了一声,强迫自己看向别处,以免走神太厉害被沈璐看出来。
  
  陈江宁想要说的其实很简单。虽然最开始是他一时冲动想要和沈璐更近一点,但生活不能仅靠冲动来维持。他们有各自的生活,所以沈璐必须保持公寓卫生——除此之外,陈江宁别无所求。
  沈璐听罢,如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陈江宁并不指望一下子改变沈璐,但沈璐的态度还是让他十分满意。反正他即便不去上课留在公寓里,也不过是关在书房看书学习。沈璐怎样,对他来说影响并不大。
  只要沈璐不死命踩他的底线,他们应该会相处得很愉快。
  
  至少洽谈就愉快地结束了。
  为表庆祝,沈璐自告奋勇要下厨一试身手。但,纵然她拍着胸脯对陈江宁说:“包在我身上吧!”陈江宁想起昨晚的面条,心里十分没底。
  果不其然,十分钟后,厨房就飘出了浓烟。
  十五分钟后,沈璐带着被呛出来的泪水,可怜兮兮地跑出来向陈江宁求助。陈江宁问:“你是不是没有开抽风机?”沈璐恍然大悟,回厨房再战。
  二十分钟后,厨房传来一声爆炸,伴随而来的沈璐的尖叫。
  二十五分钟后,沈璐终于捧着黑黄掺杂的不明食物走出来了:“陈江宁,你将就一下……”
  陈江宁的预感得到了完美印证。
  
  沈璐见陈江宁始终坐得端端正正不发一言,不由得委屈地扁了扁嘴:“我知道了,你也不愿意将就。”
  陈江宁叹了口气,接过沈璐手中的碟子,直接将里面的食物倒入垃圾桶。在沈璐泫然欲泣地控诉之前,说:“还是我来吧。”他的厨艺说不上很好,秒杀沈璐总还是足够。关键不能让沈璐继续摧残厨房了,不然他也跟着喝西北风去?
  只是看着沈璐的朦胧泪眼瞬间变成了星星眼,陈江宁终于明白了,他就不应该对沈璐抱有任何希望! 正文 英雄救美   沈璐顺利通过了面试。她并不意外,若是连这种小公司她都应聘不上,实在愧对母校愧对拿了几年的奖学金。反而陈江宁在她沾沾自喜地炫耀之后很是意外,问她:“你工作了?”
  “是啊。”沈璐点点头。
  早在前几天陈江宁的书批量运到的时候,她就知道了陈江宁还是一个在读的医学生。沈璐莫名有了一种优越感,这大约是成熟女人面对小孩子自然而然会产生的感情——尽管陈江宁年龄不见得比她小,社会层次注定比她低上一级。
  沈璐很贴心地没有告诉陈江宁残酷的真相。但真实身份被揭露之后,迎着陈江宁复杂的目光,沈璐还是愈发趾高气昂。
  
  根据守恒原则,现在的陈江宁该不爽了。尽管陈江宁不是一个很在意年龄的人,对方在读或在职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可对方是沈璐就不同了。那么一张青春靓丽的脸蛋,竟然是属于职场女性的?那么乱七八糟的性子,竟然还能上职场?
  陈江宁觉得他应该为沈璐的公司点蜡。
  陈江宁其实不知道沈璐在得意什么。或者说陈江宁对职场的概念很寡淡,他是一个医学生,还是一个长学制的医学生,此生注定了不断的学习与奉献,无论多大岁数身在何方都是如此。
  只是沈璐脸上的笑……实在贱得让他有点抑郁。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年轻漂亮了,不像一个职场精英?”沈璐扯着陈江宁问。
  陈江宁被缠得有些烦,原本对此类无聊问题毫无兴趣的他也回答道:“完全不像。”
  “谢谢。你看着也不像一个学生,太老成了。”沈璐礼尚往来。
  陈江宁:“……”
  还从来没有人说过陈江宁老。他才二十一岁,风华正茂,更何况生了一张白净秀气的脸庞。但陈江宁还记得,有一次组胚课他们去看标本,当他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坐在显微镜边的时候,周然确实说过他:“老二,你现在看上去跟咱们教授一模一样。”
  组胚的教授正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
  难道他真的老了?陈江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第一天上班,沈璐特意画了淡妆,挑了一件很衬身材的黑色大衣。但快要出门的时候,她犹豫了半晌,还是折回去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扎了个马尾。
  再次出门的沈璐和去厨房拿牛奶的陈江宁打了个照面。陈江宁有些惊艳,他自从和沈璐合租之后就没见过沈璐如此正式的装束,果然人靠衣装,哪怕换了个发型,依然漂亮得让陈江宁难以直视。
  可陈江宁还是不满意。他记得沈璐长发披肩的时候,在夜色中多么恬静优雅:“头发怎么扎起来了?”
  “方便啊!”沈璐答得理所当然。
  陈江宁有些懊恼。这世上漂亮女孩并不少,多的是不知如何利用自己的美。沈璐是幸运的,她比那些女孩都要来的天生丽质,可她又是不幸的,这张脸给了她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沈璐应聘的是公司公关部。起先已经介绍过,公司规模并不大,因而公关部统共也就十来号人。但那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公关部经理正是梁晖,而沈璐正在他的带领下跟对着新同事做自我介绍。
  梁晖带头鼓掌,大家也跟着鼓起来。沈璐心情激动,忍不住多看了梁晖几眼。和记忆中踩着祥云来救她的时候一样,这个男人依旧那么挺拔英武,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眼神深邃得醉人。
  沈璐就有些把持不住了。或许那天实在喝高了,至今还没有醒吧,不然怎么总觉得梁晖看她的眼神那么柔情似水深情款款呢?
  
  沈璐沉浸在她和梁晖马上就要迎来一场罗曼蒂克的办公室恋情的幻想之中。但哪个言情故事没有一点波澜起伏。于沈璐而言,这个制造冲突的人,就是许晴。
  许晴的位置就在沈璐的左手边。因为隔得近,她在梁晖介绍的时候特意记了一下许晴的名字。而一坐下,沈璐也跟许晴热情地打了招呼——她知道职场不比宿舍,一点点的矛盾都可能酿成巨大的灾祸,跟身边同事打好关系是十分必要的。沈璐也告诫自己,她初来乍到不宜冲动,哪怕把自己的姿态放低一些也没有关系。
  不料梁晖在场还显得热情满满的许晴,压根没有正眼瞧她,反而阴阳怪气地捏着嗓子说:“我就奇怪了,咱公关部也不缺人啊,什么时候突然多出了一个?”
  沈璐忍了忍。世上嘴贱的人千千万万,说实在的也见识了不少,一个个计较过去她估计早就气死了。
  可沈璐并不习惯这样的冷嘲热讽。还在宿舍的时候她虽然跟舍友常有争端,但江雨晴跟人掐架的时候十分爽利,少有拐弯抹角损人的时候,乔嫣更是自视甚高不屑拿腔拿调。
  
  许晴并没因她的沉默放过她,而是扭头对旁边的同事笑道:“你说呢?”
  那同事也笑笑:“领导的意思,我怎么知道。”
  沈璐继续忍。
  许晴继续变本加厉:“不过没办法,毕竟小姑娘看着挺漂亮的,也不知道是哪个领导喜欢的类型。唉,可怜我们名牌大学熬了几年毕业,好不容易拿到的工作,人家轻轻松松就到手了。”
  沈璐假装没有听见,心里却直哼哼,要不是她被调剂到社会学这种万精油专业,现在早就去搞科研了,犯得着跟人扯嘴皮子么?还好不容易才应聘上呢,想必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大学,有什么好显摆的。要不是夸她漂亮,她早撕破脸皮了呢。
  不过所谓的撕破脸皮也就是说说而已。沈璐猜想许晴不是资格深就是有一定地位,不然不会一有新员工就给人一个下马威。但说话这么冲,本身爱无事生非也没准。总而言之,既然沈璐已经养成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习惯,就不用把许晴的话当回事了。这里毕竟不是校园,她一新来的,没必要刚开始就树敌,而那些没说话的老员工是单纯看热闹还是在观望也未可知。
  况且,许晴能耍嘴皮子,她还能在心里把许晴想象成生活郁郁不得志的可怜女人呢。等她升职加薪出任CEO迎娶白富美……不,高富帅,就梁晖好了。许晴就等着抱着她大腿哭吧。
  
  但许晴一番嘲讽下来,沈璐还是被气得不轻。她把那些负面情绪淤积到心里,纵然表面上依然笑得甜甜地跟同事们说再见,冲出公司的时候她觉得憋了一天的自己简直快要爆炸了。
  为了舒缓一下心情,沈璐气哼哼地闯进公司旁一家装修还算别致的咖啡厅,点了一杯卡布奇诺。
  等待的过程并不短。就在沈璐无聊又气闷地趴桌上玩贪吃蛇的时候,她忽然注意到门口处有一双熟悉的脚踩了进来。
  锃亮的皮鞋。平整的裤管。
  沈璐顺着看上去:修长的腿、黑色西装也遮盖不住的结实身板、打得规规矩矩的深蓝色领带、弧线完美的下巴、还有那张总是带着浅笑的英俊的脸……
  梁晖!
  
  仿佛感应到沈璐的激动一般,梁晖缓缓看了过来。
  沈璐无法用语言形容此刻宿命般的相遇。但梁晖对她微笑的时候,她觉得世界都静止了,天地之间只剩下眼前挺拔的身影……茫茫人海之中他们依然能够一眼看见彼此,这是一种怎样的缘分与怎样的默契?也许正是她一直想着梁晖,老天才会把他送到她的眼前,让他们再也不分离。
  “梁经理……”
  沈璐还没来得及用“好巧”来掩盖他们的命中注定,梁晖已经开口了:“怎么走得这么快,我找你好久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沈璐:“……”
  说好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呢!
  
  意境一下子被破坏了,沈璐不禁垂头丧气地问:“梁经理找我?”至于玩贪吃蛇没接到电话这种囧事,就当他没发生过吧。
  “嗯。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居然还是为了公事。倍受打击的沈璐耷拉着脑袋,想起今天不那么愉快的遭遇,更加有气无力:“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梁晖笑了笑:“都是这样,刚开始可能有些不适应,慢慢就好了。”
  沈璐乖巧地点了点头。梁晖继续说:“如果有什么困难,欢迎随时来找我……小心!”
  
  沈璐还没有反应过来。梁晖喊“小心”的时候,她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梁晖速度很快,抓着她的手腕就往前一扯……沈璐只感觉眼前一花,下一秒,她就靠在了梁晖结实的胸膛上。
  噗通。
  噗通!
  沈璐的脸瞬间红了。她压了压乱跳的心脏,心想就算她和梁晖天生一对,这发展也太快了点吧!
  
  沈璐抬起头,偷偷打量着梁晖。只见一直微笑的他,正板着脸训斥人。不知是不是沈璐的错觉,她总觉得此刻的梁晖带了一些不怒而威的气势,让人为之震慑又为之倾倒。
  沈璐再悄悄撇过头看发生了什么。原来是邻桌的一个年轻男孩不小心将咖啡泼到了这边,以至于刚才沈璐坐的地方,现在已经被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占领了。
  沈璐有些后怕。要不是梁晖手快,她不得顶着一身的咖啡回去?
  那真是太可怕了!
  
  沈璐趴在梁晖怀里,被他单手搂着,想起他刚才毫不犹豫的英雄救美,心中不免有些甜蜜。每一个女人都会做过这样的梦,她想,因为每个女孩都是公主,所以她们身边理应存在一个英勇帅气的王子,在她们有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然后细心地将她们搂在怀里好生安慰。
  而梁晖,也许就是她的王子。
  沈璐微红着脸,真想赖在他怀里一辈子都不要起来,就这样一直到地老天荒。
  
  可是现实是——
  沈璐矜持地推开梁晖,正打算道谢之后借着名头请梁晖吃饭,促进一下两人的感情,不料这时候一个电话打来。
  电话铃声响个不停。沈璐不能装作没听见了,梁晖还在看着呢。她不得不气哼哼地按了接通键:“什么事?”
  “沈璐,你赶紧回来,立刻、马上、十万火急!”陈江宁恼怒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哈?”
  
  沈璐觉得陈江宁不仅莫名其妙,而且不识时务!
  
  可是陈江宁的“十万火急”,她不能无视。沈璐猜想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不然陈江宁那么一个冷静甚至于冷淡的人,不会打这样的电话撂下这样的话语。
  梁晖很大度地表示没关系,沈璐也觉得她应该听陈江宁的话赶回去。可是她心里十分郁闷又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陈江宁在这个点不得不电话急招她回公寓?
   正文 私密衣物   沈璐以为,陈江宁肯定是遭遇了什么超越他理解能力的事情,比如哥斯拉闯入了他们公寓,又或者是汉江怪物。那样的话,找她也没用啊,还是从抽屉里冒出的哆啦A梦比较靠谱吧?
  总之,肯定是陈江宁解决不了,必须由她出面应对的事情。
  沈璐想起陈江宁只是一个学生,而她已经是进入职场的大人了,愤怒就心就柔软了不少。果然还是一个孩子啊,遇到事情会哭着向大人求助。也罢,有些责任是她这个大人应该担起的。
  所以突然肩负起重大使命的沈璐在冲进公寓的时候,还满怀责任感与正义感大喊了一声:“陈江宁,坚持住,我来了——”
  
  可是公寓空空荡荡的。迎接沈璐的只是她的回声。
  沈璐的满腔热情就随着她的人僵在了门口。
  陈江宁呢?
  
  “沈璐……”
  沈璐忽然听到了陈江宁喊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空旷的房间里依然轻易钻入了沈璐的耳朵。她何曾听见陈江宁如此柔弱地呼喊过她的名字,一颗誓死保卫祖国花朵的心再次激烈地跳动:“是我!我来了!”
  陈江宁:“……我在阳台。”
  沈璐把靴子随手往边上一甩,拖鞋也来不及换就光着脚蹬蹬蹬往阳台冲去。在她的幻想中,她将与小怪兽背水一战,然后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看着泫然欲泣的陈江宁:“以后祖国的大好河山就交给你们守护了……”
  ——可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她会看到陈江宁以一种很扭曲的姿态趴在防盗窗上?
  
  “陈江宁,”沈璐怔在原地,仰头呆呆地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你快来,我撑不住了。”
  沈璐歪歪头。
  陈江宁都快爆粗口了:“赶紧把你的内裤捞上来!”
  
  沈璐一惊,赶紧凑过去看。只见陈江宁始终保持着伸长手臂将衣架子压在楼下墙壁上的姿势,而衣架与墙壁之间正夹着她的内裤……
  “啊啊啊啊啊!”沈璐尖叫着火速去拯救她可怜的小内内,只可惜她手短,再怎么探着身子出去使劲伸手也够不着。沈璐不禁怒了,“陈江宁!怎么回事!”
  陈江宁冷着一张脸:“被风吹下去的。”
  “……”沈璐跺了跺脚,“你就不能直接把它捞上来?”
  陈江宁冷笑:“你让我碰你的内裤?”沈璐无言以对,他继续补充,“你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
  
  “……这是特殊情况!”沈璐趴在窗台上,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陈江宁,“您就行行好,救救我家小内呗?”
  陈江宁断然拒绝:“不行。我有我的原则。”
  沈璐简直无语。她虽然觉得陈江宁有些清高死板,不料如此不知变通。但陈江宁既然坚持了那么久,肯定不会改变立场了。况且,他一个大男人弯着腰窝在防盗窗里,想必也不好受。沈璐有些心软,可……她的小内怎么办!
  沈璐有点想说:“要不您松手,咱回头再买一条?”可看着陈江宁额头上的细汗……她实在说不出口啊!
  
  还是陈江宁提议:“你上来试试。”
  沈璐含蓄表示:“陈江宁……虽然你很瘦,但还是有料的。”
  “嗯?”陈江宁皱眉。
  “……你以为防盗窗很大吗?一个大男人趴那儿,哪还有我的立足之地。”沈璐扁嘴哼哼。
  陈江宁想了想也是。他往边上挪了挪,企图给沈璐腾点空间,可防盗窗这么狭窄的地方,塞下他一个已经够呛,哪里还容得下别人。
  “主要还是你太高。”沈璐出于人道主义,夸赞了他一句。
  
  最终还是沈璐拿了个夹子让陈江宁把内裤夹了上来。脏兮兮的内裤一到沈璐手里,她就不想要了。可表面上她还得赞扬几句:“陈江宁你真棒!”
  “……”跟哄小孩子似的。陈江宁懒得搭理她。
  陈江宁累了那么久,心里不爽可以理解。但沈璐也不爽啊,就为了一条内裤至于么!多矫情啊还非得拿夹子,用手碰一下会死么!而且陈江宁还指责她:“脱了的鞋子又乱丢,下次一定记得放好。”
  沈璐也是有自尊的人,当即撇过头,再也不想理陈江宁了。
  
  就像沈璐不能理解陈江宁为什么比她一个女人更加保守,陈江宁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沈璐要千方百计地讨好新同事。
  是的,讨好。尽管这个词听起来很刺耳,沈璐并不愿意承认,可在陈江宁看来就是如此。
  沈璐觉得很好理解。陈江宁是一个清高自傲的人,又是吃技术饭的,只要水平过硬,谁也无权置喙。在校生的他当然也不能理解职场上的勾心斗角。但沈璐是坐办公室的,办公室就是风云诡谲,任你能力再强,不小心得罪了同事得罪了领导,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沈璐就是以这种理由为她自己抗辩。况且她从没有低声下气,只是对新同事主动了些,热切了些。这明明是每一个新人所必须领会的职场之道——放低姿态,拉拢同事,少说话多做事,哪怕不是也要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好人”。
  
  如果是江雨晴或者乔嫣,沈璐早跟她们掐起来了。但面对许晴,她的耐性尤其高,至于那些冷眼旁观的人,沈璐更热衷将她们拉到己方占线。为此她不仅展露出了绝无仅有的热情,还在工作中主动揽活。
  这招确实有效。很快大家就对她这个新同事展露笑颜,态度和刚开始千差万别。毕竟,没有谁不乐意有人帮自己干活。
  “好人是有好报的。”沈璐在跟陈江宁讲述今天有人帮她反驳许晴的事之后,得意洋洋地总结。
  陈江宁不屑一顾。
  
  陈江宁自然是看不惯沈璐为那些个毫无意义的微笑或者辩驳付出太多的精力。在他看来,一个人只需要干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其他的都是无关紧要。
  但沈璐要是觉得她是在发扬乐于助人的精神,弘扬新时代文明风尚——也随她去吧。
  
  至少当陈江宁从书房出来,正准备洗漱睡觉,却看到沈璐趴在餐桌上的时候,是这样想的。
  陈江宁搬进公寓之后,就靠着大量的书籍占据了书房,他本人也长期盘踞于此,偶尔看到深夜才从中出来。沈璐一开始表示无所谓,因为她不进书房。可当她把揽来的过多工作量带回家后,就发现没有适合她办公的地方了。
  沈璐把陈江宁的用功学习看在眼里,不好意思跟他争,同时为了杜绝电视机和床的吸引,她干脆把资料堆在餐桌上,就当书桌用了。
  
  此刻天色已晚,难怪沈璐已经困得趴餐桌上了。她平时是那么爱睡的人。餐厅的灯有些昏暗,因而沈璐又开了台小台灯,结果在台灯明亮的光下,不知不觉睡过去的她反而皱着眉睡得很不安分。陈江宁觉得有些好笑,想帮她关了灯,不料一走近,视线就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她白皙精致的脸庞上。
  就连睡颜都那么好看。
  陈江宁叹了口气,想挪开视线又有些舍不得。沈璐难得的恬静柔美……真是太难得了。
  
  陈江宁不忍心打破这一切。
  因而他只是轻手轻脚地为沈璐盖上了他的大衣,关上了灯。
  ——只能说,陈江宁到底和沈璐相处的时间太短,太天真了。如果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惨剧的话,他发誓一定不会管沈璐的死活。
  
  第二天是一个晴朗的星期六。
  这几天沈璐都没有睡好。难得不用起早床,极度放松之下哪怕餐桌上趴着不怎么舒服,她也一口气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并且沈璐还不愿意起来。
  虽然沈璐精力一直不错,公务上手之后效率也不低,但她也会感到累的。她何尝不想有一个田螺姑娘来为她分担事务,她何尝不想每天晚上回到公寓之后,窝在沙发上面追完剧就洗洗睡了。可对现在的她来说,一个可以晚起的清晨都是那么奢侈。
  因为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等着她去处理,分内的,和额外的。
  但沈璐不能抱怨。她知道她总要经历这么一个过程,甚至于所有的职场新人都要经历。最开始的累是必然的。
  
  沈璐很快就发现了身上的大衣。因为它真是太大了,把她这个人都牢牢包裹在其中,尺寸一看就是陈江宁的。再摸摸材质,厚实暖和……她那微薄的工资肯定舍不得买这种好料子。
  陈江宁的衣服怎么会在她身上?
  还不怎么清醒的沈璐想了好半天,才想明白陈江宁一定是看她睡餐厅了,给她披上的。虽然没有直接把她丢到温暖的床上……中评吧。不管怎么说,新房客看着挺冷漠的,其实也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人呢。
  沈璐想起陈江宁拯救她内裤的故事,不由得笑了起来。
  
  好吧。难得的周末,她也应该干点好事。
  不管怎么说,公寓并不只有她一个人,她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陈江宁。既然陈江宁已经对她那么好了,她更不应该让陈江宁失望。
   正文 人间惨剧   陈江宁回到公寓的时候,不知为何……忽然有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餐厅。今早他出门的时候,沈璐就老老实实地趴在那儿,带着额角压出的红印子,嘟着嘴念叨着什么。陈江宁有些忍俊不禁,他莫名觉得看着这样的沈璐,一颗心都柔软了不少。
  所以陈江宁十分安心地出门了。
  
  可是沈璐能干什么呢?除了把房间弄乱让他来收拾烂摊子之外,似乎没有别的本事了。而今天的客厅和餐厅倒是意外的干净。
  陈江宁抱着批判主义的精神,去卫生间和书房看了一圈——竟然都很正常。难道真的是他的错觉,或者事出反常必有妖?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来到了阳台。
  
  陈江宁在阳台的角落里看见了沈璐。她正蹲在那儿,头顶罩着……似乎是雨衣,五颜六色的。陈江宁莫名其妙:“沈璐,你在那里干什么?”
  “您、您回来啦!”沈璐一惊,手拢紧了雨衣遮住自己的脸,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瞬间她又转过头来,愈发将自己往角落里缩了缩。
  就像受惊了的小动物一样。
  陈江宁觉得有点好笑。难道沈璐以为这样他就看不见她?陈江宁不禁上前,轻轻松松地扯开雨衣,让沈璐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
  沈璐不干,抱着头继续往角落里钻。陈江宁干脆把她扯了出来,揪住她的衣服不让她前进:“到底怎么了?”
  
  “陈江宁,”沈璐哭丧着脸,弱弱地说,“你千万不要打开洗衣机。”
  “嗯?”
  沈璐偷偷用余光瞥向他:“洗衣机被下了封印,一旦打开,恐怖大魔王就将降临人世。”
  陈江宁眉头一跳,立马松开沈璐,大步走到洗衣机前打开一看……他终于知道那不祥的预感是从何而来了。
  
  “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陈江宁面无表情地看着沈璐。
  有杀气!
  沈璐下意识的想要逃跑。可陈江宁的作战指数实在超过了她的预料,眼神锋利地如飞刀一样将她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好吧,她不能一直逃避,有些事情总需要她来面对。如果连这道坎都跨不过去,她还谈什么未来呢?
  心理建设完毕的沈璐终于抬头挺胸,两眼正视陈江宁。但在陈江宁的杀气下,她还是怂了,再一次低下头告诉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
  
  “我本来想帮你洗衣服……”沈璐结结巴巴地小声解释,“因为你帮我盖衣服……我很感激。觉得陈江宁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说重点。”陈江宁敲了一下洗衣机的边缘。
  “然后我就决定帮你洗衣服了呀!是不是特别善良!正好我的衣服囤了几个星期也该洗了,我就一起洗了……”
  陈江宁听不下去沈璐的废话了。他直接将衣服从洗衣机里揪出一角来,嫌弃地说:“你只要讲它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沈璐讪讪地别过脸。
  她不忍心再看。事实上当她第一次揭开洗衣机盖子的时候,就知道要出事了。她不敢动,所以现在洗衣机内还保持着当时那个状态——大量衣服拧成一团,似乎成了彼此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再也难以拆分。同时,还有一些未化开的洗衣粉凝固成块,粘附在衣服上,为衣服点缀上不同程度的白色。
  此时陈江宁虽然只拎起了最表面那件衣服,连带着却像要带动着庞大的衣服团一起起来似的,连洗衣机都震动了。巨大的力量抗衡之下,陈江宁竟然没能扯出来,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揪出衣服一角。
  
  “可能是放的衣服太多了。洗衣机承受不了我的热情,昏厥过去……”
  陈江宁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何止是多,都被塞满了,哪里洗得动?”
  沈璐不服气:“平时我也是拼命能塞多少就塞多少,完全没有这么脆弱啊。”
  陈江宁懒得跟她争辩。他比较在意一件事:“你之前说,你想帮我洗衣服?”
  沈璐撇过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陈江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大衣是不能直接往洗衣机里丢的!”
  “可是羽绒服都可以呀……”
  “羽绒服也不能随便洗!而且就是因为你把厚衣服都丢进去了才更加洗不开!”
  
  一向寡言少语的陈江宁恨不得把他所有的常识都塞给沈璐。虽然他觉得这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干的事情……谁让沈璐那么不谙世事?陈江宁一边恨恨地教训她,一边指导她解决眼前的残局。沈璐虽然撇着嘴委委屈屈的样子,干起活来还算卖力,陈江宁也就大发慈悲地给她搭了把手。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的大衣算是毁了。
  陈江宁并不是一个容易发怒的人。事实上刚才可以算是他人生第一次如此愤怒,不过看在沈璐乖巧补救的份上,这事儿也算就此揭过了吧。要是他爱计较的话,他也不会搬来公寓,早跟周然撕破脸皮了。
  比起床来,一件大衣似乎也算不得什么。
  
  沈璐却不知道对于男人,尤其是陈江宁这样的男人而言,衣服就只是衣服而已。因为对以沈璐为代表的女性而言,衣服更重要的是版型款式与内在价值,通俗而言就是价格。
  沈璐虽然在承认错误的时候嘴犟得不行,一直在逃避。但她也知道自己酿成了大错。尽管那估计是她几个月工资,沈璐依然对陈江宁表示:“我会努力攒钱还你的。”
  “不用了,”陈江宁回答,“下次别碰我的衣服就行,我自己可以洗。”
  沈璐更加过意不去了。
  
  陈江宁是那么说了,沈璐却不觉得他真的不放在心里。那件大衣怎么着都得好几千吧?沈璐想想就肉痛。她是真的不知道大衣不能丢洗衣机,因为她自己的大衣或者羽绒服根本不洗,脏了就擦擦,穿了半年再穿回去丢给妈妈……其他的衣服当然直接塞洗衣机了。
  因此沈璐理直气壮:这类衣服不用洗可是母亲大人的指示!
  沈璐一直以为母亲大人是在帮她省事,没想到是不能洗。但是她怎么就心血来潮要洗衣服了呢?就算要洗,怎么就不能先百度一下大衣能不能丢洗衣机呢?唉,手贱啊!
  虽然陈江宁平时确实看着挺超脱,不像个在意外物的人。无论如何,她的错误自然要由她来弥补。这点觉悟沈璐还是有的。
  但现在沈璐需要面对两个难题:第一,她没钱;第二,陈江宁不说,她无从得知具体的价格。
  沈璐一发愁,工作难免没那么上心。
  
  许晴本来就瞅沈璐不大顺眼,总觉得沈璐是走关系上来的,自诩正直清廉的她当然要不遗余力地挑毛病。可这个新人不知是真的太热心,还是太懂事,很快就笼络了办公室不少人。于是许晴就从原来一呼百应的状态,忽然就变成了现在被人私下吐槽“刻薄”、“不近人情”、“嘴碎”……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偏偏沈璐工作态度积极得连她这个老员工都要自愧不如。许晴虽然总挑事,自己也知道大多是鸡蛋里挑骨头,站不住脚,让她更加郁闷。难道新人真能厉害到滴水不漏?许晴不相信,长这么漂亮,肯定有不少漏洞可以抓。
  果然,被她等到了这个机会。
  
  要说办公室谁没有个倦怠的时候。沈璐只是有点心不在焉,工作还是有好好完成的,就被许晴抓住大肆批判。
  “现在的年轻人啊,工作就像玩票似的,心情好了认真几天,心情不好就不当回事,懒懒散散,疏忽大意。这样的态度怎么有脸在公司继续待下去?哎呀,我一不小心就真相了,人家可不是靠脸吗!”
  沈璐一听她阴阳怪气的就来火,多年和江雨晴乔嫣掐架掐出的气焰一下子就上来了,竟破天荒地回了嘴:“许姐,您不用一直强调我年轻漂亮,我也会认真工作的的。”
  “谁强调了?”许晴提高嗓门嚷嚷。
  
  冷静,冷静,别跟她吵,不然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沈璐一边在心里教育着自己,一边微笑着回答:“我知道您是想激励我,多谢您的好意,我会努力的。”
  许晴哪里想到这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姑娘脸皮如此之厚,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一时也顾不上那些掩饰性的语言了,张口就骂:“谁激励你了,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听不懂就滚,赖在这里干什么!”
  “许姐,我叫你一声姐是尊重你年龄比我大。但辞职这事,你我说了不算,得领导批准才行。”
  沈璐本来就有点上火,现在说话就有点硬。她愤愤不平地想,许晴不过比她多干几年,凭什么在办公室天天挑三拣四颐指气使?所以她才会那么说。但沈璐讽刺许晴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话,听在许晴耳里却坐实了她有后台的猜测。一个走关系进来的小姑娘居然这么嚣张!许晴愈发不满,嗓门也就拔得越来越高,大有不骂倒沈璐不罢休的架势。
   正文 爱情长跑   办公室就那么点大的地,从许晴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有人注意到这儿的情况了,到后面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大多数人都丢了手头的工作,跑来强势围观。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蒋莉不由得板着脸训斥了一句:“干什么?都给我回去!”
  蒋莉是组长,又上了年纪,最看不得办公室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冷嘲热讽。当即就逮着许晴和沈璐一顿骂。重点被骂的当然是沈璐,她一个新人,才来几天啊就闹出矛盾,不好好警戒一番怎么得了!
  沈璐说来挺委屈的。不过迫于蒋莉身份和年龄上的双重优势,许晴也安分不少,姑且算是一件好事吧。
  
  此后两人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工作。沈璐决心化悲愤为力量,但当她翻开资料的时候,忽然发现……为什么中间有一张医学文献的翻译?
  沈璐苦思冥想半天,也记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把这玩意儿混进来了。不过很明显,一定是陈江宁的。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赔罪的机会来了?沈璐灵光一闪,当即拍板决定要帮陈江宁翻译出来。
  沈璐幻想着陈江宁惊喜夸奖她的模样,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哪怕不是为了赎罪,不是为了缓和阶级矛盾,单纯做好事帮帮新房客也不错啊!陈江宁肯定会为她的聪慧善良折服的。
  要知道,虽然陈江宁很厉害,她也不一定比他差。
  
  由于工作量再次增多,沈璐搞定一切的时候办公室的人早就走光了。沈璐不由有些好笑,许晴哪回下班不是跑得比兔子都快,还嘲笑她工作不认真?算了,她想找茬总是能找得出的,嘴巴长在她那儿,别人有什么办法。
  沈璐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肩膀,直起身,收拾好资料,关掉电脑,最后扫视了下整个办公室,啪地一下关掉了灯——
  “还没走?”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沈璐吓了一跳,好在一片黑暗中没有人看得到她的惊慌。但这个声音太熟悉了,以致她还没有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已经不受控制地喊道:“梁经理好!”
  
  夜色降临,整座城市笼罩在濛濛细雨中,只剩下大致的轮廓。远处招摇的霓虹灯却依然闪烁,为这个模糊的世界增添一丝不一样的色彩。
  沈璐有些发愁,今天天气预报居然大言不惭地说不会有雨,更可悲的是她还真信了。很快沈璐又意识到,雨是小说与影视剧中推动剧情发展的不二选择,多少男女主就是在雨中感情升温关系确立的啊。
  而她的身边就站着梁晖呢。
  沈璐不由得有些小激动。
  
  沈璐认为,一个优秀的女主角就应该在恰当的时候表现出恰当的情绪,就像她现在,仰着脸看着梁晖,眼神和声音同时将下雨的惊喜雀跃与没有带伞的彷徨无助表现得恰到好处:“下雨了呢。”
  “没带伞?”果然梁晖问。
  沈璐羞涩地点了点头。
  “我送你回去吧。”
  
  沈璐一时心跳加快,或许应该用“小鹿乱撞”来形容更为生动。她无法抑制自己欣喜的心情,情不自禁地想象接下来梁晖为她撑着伞,体贴地将伞往她那儿倾斜,自己却湿了大半个身子……两人谈笑风生了一路,她被梁晖的体贴稳重所折服,梁晖被她的活泼靓丽所倾倒,暧昧气氛正浓到顶点。到时候她再愧疚地把梁晖请回家,让他先洗个澡避免着凉,然后……
  不管怎么说,雨中漫步实在是情侣增进感情的不二之选。因为实在太浪漫,并且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很容易想象了。
  
  结果梁晖离开了会儿,并不是去拿伞,而是开了一辆车出来。沈璐还在意淫呢,就听见车喇叭嘟嘟了几声,梁晖按下车窗,对她笑道:“上来吧。”
  沈璐:“……”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罢了罢了,坐车回去多好的待遇啊?一般小情侣还体验不到呢,既能交流感情,又省得要她帮忙洗衣服。沈璐认命地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沈璐还未来得及说些诸如“经理你车不错啊”之类的马屁话,梁晖已经开口:“今天怎么跟人吵架了?”
  得,原来领导不是来培养感情,是来纠正错误思想的。
  沈璐的期待一下子就被掐灭在摇篮里了。她不禁垂下头,有气无力地回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梁晖笑了一下:“许晴最近确实过分了些。不过她本性不坏,在公司待的时间也长,你就别跟她计较了。我会找她谈的。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你尽管来找我。”
  作为一个关怀下属的领导,梁晖的话多么体贴暖心啊,沈璐却泪目了:梁晖还要找许晴谈!她竟然不是梁晖的唯一!
  
  尽管梁晖贴心地将沈璐送到楼下,让她免受淋雨之苦,沈璐的心情依旧阴沉。直到看到陈江宁,想起包中的翻译,她才得意洋洋地抬头挺胸,趾高气昂地走到陈江宁面前。
  陈江宁压根没有搭理她。
  沈璐不服气,心里一个劲儿地哼哼,让你摆谱,等会儿还不得好好地夸她!在这样的期望的支持下,她屁颠屁颠地把资料翻出来,捧到陈江宁面前,带着讨好的笑容说:“陈江宁,你的翻译。”
  陈江宁疑惑地接了过去。沈璐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他说“哇,沈璐你好厉害!”,结果陈江宁说:“沈璐,我只是想把缩写的原文记下来。”
  沈璐歪着头,不明白。
  “并不是要翻译成中文,更不是胡乱翻译。比如GOOD MANUFACTURING PRACTICE,不是优秀制造练习,跟你补充说明的‘实践出真知’更没有关系。事实上翻译成良好作业规范并没错,但更通俗的说法是药品生产质量管理规范,也就是GMP。”
  沈璐委屈地撇了撇嘴,她怎么知道什么GMP。不过输人不输阵,在陈江宁面前她不能过多地暴露自己的无知,于是她摸着下巴,佯装意味深长地说:“有点意思啊。”
  “……还是要谢谢你。”
  虽然事情办得不漂亮,得了陈江宁这句话,沈璐又重新得意起来。
  
  有了经理梁晖的调节,沈璐和许晴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一些,但见面依旧没有什么好话。
  大家都是一个办公室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这样也不好办。好在沈璐已经打入同事圈中,为了笼络感情,也顺便满足自己的八卦之心,沈璐没少跟大家凑在一起谈天说地。
  既然如此,她不妨打听一些许晴的事。
  
  在沈璐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她还真打探出了不少。
  比如许晴有个富二代男朋友,刚交往的时候天天给她送花,逢年过节还送点高档的礼物,整个办公室都羡慕得不行。最近不知为何,基本没听她提起男朋友的事了,去问也是含含糊糊简单带过。因而还有人借此安慰沈璐:“可能她感情不顺,想找人发泄,才那么针对你。”
  沈璐若有所思。
  恰好今天许晴自中午接了个电话之后就一直心绪不宁,沈璐凭直觉认定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关注。
  
  果然,下了班许晴就匆匆往外赶去。早有准备的沈璐飞速将之前就整理完毕的文件收拾好,和同事们简单告别,一路小跑出了公司,远远跟着许晴走进了公司附近的那家咖啡厅。
  大概是许晴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注意身后跟了个小尾巴。因而以沈璐较低的跟踪水平,也能幸运地安全坐在一旁的隐蔽角落。
  所以得意的沈璐还叫了一杯咖啡,这才屏气凝神,强势围观。
  
  此刻的许晴正坐在一个男人面前。相比她心中的五味陈杂,男人实在淡定得可以,还问她要不要来杯咖啡。
  许晴真想揪着他的耳朵好好骂一顿。但她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居然是她朝夕相对熟悉到陌生的男友。
  许晴和男友是大学同学,在学生年代就确立了关系,毕业后各有去向,感情却一直不错。几年的爱情长跑,看过多少劳燕分飞,只有他们依旧如初,让许晴以为自己此生非君不嫁了。而且男友确实是个很棒的结婚对象,长相英俊,家境殷实,本人很有上进心,前途一片光明,对她也很好。所有人都羡慕她找了个好男友,认为她以后一定会幸福,沈璐一直也这么觉得。但最近,女人第六感让她敏锐地发现男友有些不对劲,不仅总是说忙,挂断她的电话,无视她的询问,还伴随着清短信等一系列从未有过的异常反应。
  肯定出事了。
  许晴不是一个隐忍的人。况且,一天两天她还可以骗自己说,男友是真的有事要忙,长此以往男友的变本加厉更加触动了她脆弱的神经。她开始破口大骂,开始神经质地质疑男友,限制他的行为。其结果,当然是男友不堪其扰,越离越远。
  许晴很痛苦。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她知道自己的泼妇行径只会加速感情的破裂,可她总是做不到无动于衷,更做不到坦然放手。
  
  纵然许晴一直饱受折磨,男友看起来倒是很悠闲的样子,几日不见,气度越发从容,神情越发愉悦。是新欢给他注入了生机活力么?许晴忍不住在心里嘲讽。
  许晴知道男友把她叫来这里是想摊牌了。曾经她因为脾气太直得罪了领导,被辞之后万念俱灰,是男友一直为她打气,替她四处跑腿最终选定了现在这家公司,招聘时更是全程陪着她。事后许晴感动得一塌糊涂,正是在这家咖啡厅里对男友说“我这一辈子跟定你了”。但,既然约在这里,她自然有信心挽回一切,毕竟他们有着那么深刻的过去,感情又一直那么好。
  许晴反思了近日种种暴戾的行为,也觉得自己应该对男友温和一些,那样他就会回心转意了吧——
  不料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男友就说:“晴晴,我们分手吧。”
   正文 七年之痒   我们分手吧。
  许晴被沉重的话语砸得半晌没有回过神来,连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你……说什么?”
  男友重复了一遍:“我们分手吧。”
  “一点都不好笑。今天又不是愚人节,干嘛玩这招。”许晴勉强地扯出一个笑,“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那么爱玩呢?我们回去吧,你好久都没有吃过我做的饭了……”
  “晴晴。”男友拉住了站起身企图逃跑的许晴,“我是认真的。”
  
  许晴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你说什么认真?你说跟我在一起也是认真的吗?你说你要吃一辈子我做的饭也是认真的吗?你说我们要有个家要儿女成双也是认真的吗?你说你要永远对我好也是认真的吗?——现在你要离开我,你说你是认真的,让我还怎么相信你!”
  “那就不要再相信我了。”男友看着她,神情悲伤而坚定,“是我对不起你,你是个好姑娘,以后一定会遇到珍惜你的男人。”
  真是好理由!
  “我不需要!”
  
  许晴的慷慨激昂还未引来男友的愧疚,一杯咖啡已经从天而降。电光火石之间,男友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被泼了一身。原本整洁干净的外套上,瞬间染上一片棕色。
  “怎么回事!”他板着脸,厉声训斥。
  “不好意思,”沈璐站在他身后,满脸无辜与得意,“是我不小心。但这年头,怎么劈个腿还流行玩儿深情?”
  
  几天前,沈璐差点被泼咖啡的时候,正是梁晖挺身而出帮她躲过了一劫。现在沈璐故技重施,许晴男友却只能不幸中枪。
  他想要发火,可眼前那张精致动人的小脸让他无处撒气——陈江宁的前车之鉴已经证明了男人在漂亮女人面前容忍度会变得格外高。因而最终他只是沉着脸说:“小姑娘,你还年轻,这些事情你不懂,就不要插手了。”
  “劈腿还有年龄要求?”沈璐问。
  
  咖啡厅本来是个幽静的地方,被沈璐那么一泼,已经有好多人围过来看热闹了。“劈腿”这个敏感词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说出来,他们更加议论纷纷。
  许晴的男友怎么说也是个成功人士,哪有被人包围着奚落嘲讽的时候,一时脸上挂不住。他又不好意思责骂沈璐,只想着小姑娘不懂事,肯定是听了几句风言风语就头脑发热跑来路见不平,罪魁祸首还是纠缠不清的许晴。于是他转头看向许晴,劈头盖脸地骂道:“你看你惹出的事!”
  许晴不甘示弱:“不是你惹出来的吗?”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耍横。男友本就厌倦了决心分手,这下对许晴愈发失望。就连原本的一丁点愧疚,也在闹剧中慢慢消散。
  “闹够了没有。”他板着脸,毫不留情地说,“谈恋爱难道不是一件你情我愿的事情,还不允许感情破裂和平分手了?就因为我喜欢过你,所以我必须对你负责任到底,说到哪儿都没这个理!”
  
  “……你真狠心。”许晴红着眼睛瞪他,“咱们在一起快七年了吧,结果你一句感情破裂,说分就分了,什么都不留下。”
  女人最美好的年纪,就这么白白耽误了。
  周遭哪怕有崇尚自由恋爱的年轻人,也觉得此举过分了些,对许晴男友的指责更加激烈。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七嘴八舌,说得他头痛不已,想骂却对为数众多的群众无从骂起,禁不住气哼哼地撂下一句:“随便你,反正我们已经结束了,就当我对不起你吧,不要再来找我。”随后摔门而出。
  许晴这才仿若失去了全部支撑般,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男主角都走了,旁人唾弃几声后,也散去了。他们不管骂得多义愤填膺,也不过是多了一些茶余饭后的笑料。但于许晴而言,长达七年的感情却是真真正正地结束了,无可挽回。
  沈璐从未见过许晴如此颓然的样子。虽然许晴平日里嘴贱,总是跟沈璐作对,此刻女性天生的同情心与爱心还是让沈璐对许晴伸出了手,将她拉了起来。
  “别难过了,你该庆幸自己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沈璐安慰她。
  谁料许晴迅速把火力对准沈璐:“你来瞎凑合什么?这是你该管的事情吗,你觉得踩着别人的痛处逞英雄很爽是不是!”
  “我没有……”沈璐张了张嘴,她想说她只是看不惯那人十分恶劣还故作情深的嘴脸,她想说她是真心实意地帮许晴出头打击对方的嚣张气焰。可这些都不是她一时冲动的理由,至少别人的家事确实轮不到她随意出手,日后见到许晴肯定免不了尴尬。
  谁料许晴一巴掌就拍在了……沈璐的肩膀上。
  
  “虽然你干得不错,是我也要泼他一身,可惜咖啡还没上来。”
  许晴丢下这句话,昂首挺胸,扬长而去。
  沈璐看着许晴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许晴最后的话让她忍不住发笑。
  
  也许梁晖是对的。许晴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坏人。
  
  饭桌上,沈璐实在忍不住把如此大快人心的桥段八卦给陈江宁听,当然着重塑造了自己英勇无畏挺身而出与恶势力作斗争的英雄行径。陈江宁算是十分倒霉了,搬进公寓之后不仅要担起做饭的任务,还总要被迫听沈璐的唠唠叨叨。
  今天的故事格外没有营养。陈江宁心不在焉地听着,迅速扒完饭就想闪人。这下沈璐不乐意了,拉住他问:“陈江宁,你说鲜花怎么总是插在牛粪上,好姑娘总要碰到你们这样始乱终弃的男人?”
  “你们男人”让陈江宁听着十分不爽。可他还没来得及反驳,沈璐又说:“不过啊,有一句话说的好。男人就像大学食堂里的菜,别看不好,去晚了就没了。就算是好女人,不也得赶紧抢,然后凑合着吃吗?”
  陈江宁被说得哑口无言。虽然沈璐纯属扯淡,至少有一半话他还是很赞同的。B大食堂常年人满为患,打不上是常事,而质量自然也比不上他亲手做的饭菜,这也是支撑着陈江宁久居公寓的原因之一。
  
  陈江宁耍嘴皮子不如沈璐,他也长期秉承沉默原则。可沈璐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谁让他也是男人,跟那个渣男一伙的呢。
  “你们应该庆幸没有遇到我。要是我就没有这么好的脾气,泼咖啡根本不算什么,没把你揪着一顿好打算是谢天谢地了。”
  陈江宁忽然有点头痛,又真的感觉十分庆幸。其实世上谁渣得过沈璐啊:“等你喜欢上一个人就会明白了。”
  “不可能,”沈璐果断摇头,“从小到大都只有别人喜欢我的份。”
  陈江宁:“……”这个看脸的世界!
  
  虽然沈璐坚定认为自己做了件好事,但想到明天又要上班又要见到许晴了,她实在觉得非常尴尬。许晴想必也好不到哪去,她牛皮似乎吹得有点大,现在同事们都等着看她十分优秀的富二代男友呢。结果男友掰了,她以后还拿什么炫耀?恐怕只有悲惨的恋爱史供人开刷!
  幸好沈璐搬出日历来,掐指一算:明天正好是感恩节。
  作为一个新人,逢年过节是应该给同事送点礼吧?
  沈璐一旦做了决定,什么拦不住她。当晚,陈江宁正准备和衣而睡,却发现厨房依旧灯火通明,叮咣作响。陈江宁本想提醒一下她,大半夜不要太闹腾,但握住门把手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了。
  算了,沈璐想干什么都随她吧。陈江宁叹了口气,假装没有看到,回去了。
  
  第二天沈璐特意起了个大早,第一个来到公司,在每个人桌子上都放了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然后深藏身与名的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布置好的现场,满意地买早餐去了。
  沈璐再次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出乎意料地受到了隆重欢迎。很多同事都热情地对她说感恩节快乐,其中竟然还有回礼的。新人沈璐头一回受到如此重视,不由有些飘飘然。尤其当她坐下之后,一旁的许晴别扭地对她说:“谢谢你的巧克力和你的祝福。”
  “不客气。”
  
  象征爱情的巧克力,在这个时节由这个人送来了,许晴本应该恼怒的。但办公室莫名沉浸在一片喜庆当中,多少有些影响到她了。
  她低头,看着手中一张字条。那是沈璐特意放在礼品盒里的,上面写着:“祝:早日找到一个愿意亲手为你做巧克力的人”,加一个大大的笑脸。
  许晴明白沈璐的意思。曾经那个每年情人节都要给她送鲜花巧克力的人已经走了,但以后未必没有别人。
  至少现在的沈璐就是一个。
  许晴尝了一口。表面是苦涩的黑巧克力,然而夹心却是甜的。她不禁闭上眼,想着和男友经历的风风雨雨,到最后的惨淡收场,想着她对沈璐的百般刁难,沈璐却一直不争不吵踏踏实实干活,最终在她最为失意之际送上礼物安慰她——还是借着感恩节的名头给全办公室送了手工巧克力,避免她的尴尬。
  不是多么值得称道的礼物,但这份心多少让许晴有些羞愧。毕竟在此之前她确实有些记恨沈璐看到那么狼狈不堪的一幕,害怕她会说出来。
  
  大概是受过伤的女人更容易感动吧,许晴跟沈璐竟然瞬间就化干戈为玉帛了。不过许晴到底不知道现在沈璐心里在想什么,不然她一定要收回她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