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孤身犯险 万龙铖挽起衣袖,露出古藤般健壮的手臂,沉声说道:“万龙铖在此!放马过来!” 他声如虎啸,话音在崖壁间回荡,震得人手脚发软,那些党项军士心生畏惧,纷纷退步。 戚镇恶心神甫定,见兀那将军脸色惨白,想必已被万龙铖吓破了胆,不禁嗤之以鼻,一震手中的铁杖。 万龙铖闻声看向戚镇恶,见这人形销骨立,身穿玄服,想必是位方外高人,却不以为意,道:“粮车留下,逃命去吧!” 戚镇恶冷笑道:“好不懂规矩!粮车在老夫身后,有本事你就来抢!” 他说话间运行道家周天之法,内息游走于十二经络,凝聚于掌心,暗想凭自己这身昆仑玄功,岂会落于下风,何况身后还有大批党项兵马,这姓万的再是骁勇,怎敢孤身犯险! 兀那将军也稳住阵脚,道:“万龙铖,今日必取你首级!”一挥狼牙棒,身后的党项骑兵如开闸放水,向万龙铖奔袭而去。 山谷中那名西夏副将见万龙铖手中的斩马刀长约五尺,宽有七寸,锋芒锐不可当,本已心生退意,可身后的大军潮涌而来,他退无可退,只好催马狂奔,大喝一声猛然出手,枪尖直刺万龙铖面门。 马似疾风,枪如电闪,西夏副将见万龙铖纹丝不动,本以为势在必得,然而金声响绝,风云突变,他身前寒芒一闪,便知枪招走空了,急忙收缰提镫,可还未发力,却觉得肋下剧痛,眼前一阵血晕,竟已被斜肩劈为两段! 西夏军卒见万龙铖举手之间将一名副将斩于马下,都吓得肝胆俱裂,转身要逃,可身后的骑兵奔袭过来,岂容他们后退,万龙铖刀锋闪过,刹那间又有三人扑倒在地。 党项军马虽然气势汹涌,可阵脚已乱,只见万龙铖一束身影穿梭在战阵中,所到之处血溅数尺,惨叫声此起彼伏,一线天内仿佛成了人间炼狱。 戚镇恶见山谷中人仰马翻,万龙铖一人一刀竟然杀透重围,不禁面露惊色。他行走江湖多年,身经百战,可像万龙铖这般厮杀的场面,诚然令他目瞪口呆,胆战心惊。 万龙铖长刀所向,纵横披靡,眨眼间已来到戚镇恶面前。 戚镇恶急忙翻身下马,双臂运力,打算用铁杖压住刀身,倘若这一招得手,在乱军之中,万龙铖必会被剁为肉泥!然而铁杖走空,戚镇恶惊魂未定,眼前刀光一闪,急忙横杖格挡。 他深知万龙铖刀沉力猛,避实击虚方为上策,身子后仰,掌心一推,铁杖如离弦羽箭,径直刺向万龙铖心窝;与此同时奇经连纵,内络贯通,施展出玄宗绝学“无极悬空指”,指气如剑,刺向万龙铖的小腹。 昆仑玄功原本就变幻莫测,戚镇恶指杖并用,更让人目不暇接,暗想这两招若有一招得手,万龙铖在劫难逃。 然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昆仑玄功虽精妙,万龙铖久经战阵,目光一转,就看出对手破绽所在,右掌击出势若奔雷。 万龙铖的刀法名叫“洪荒六合刀”,是由少林派修罗刀法和俗家五虎断门刀演化而来。他自幼习武,一身武功多半源出佛门,掌法更是深得“金刚掌”的精髓,此时虽然仓促出掌,却也势破千钧,掌挂劲风击向铁杖,同时刀锋一转,斜劈戚镇恶的下盘。 戚镇恶大惊失色,手中铁杖被万龙铖一掌震飞,“无极悬空指”的指气也被斩马刀化于无形,他内息动荡,心中已生退意。 疆场厮杀不比江湖斗武,千军万马中,倘若不能迅速取对方的性命,形势必然危急。 万龙铖的刀法、掌法本属上乘,加之多年戎马生涯,一身武功已磨练出极为精简的套路,看似是临场应变,但每一招都是他数十年所学的精华,诚然犀利无比。 戚镇恶疏于防备,两招之内落败,诚然是奇耻大辱,可他不敢逞强好胜,抖腕发力,射出一记“无极悬空指”,转身向铁杖飞去。 万龙铖闪身避过指气,正要追赶,忽听耳畔劲风呼啸,余光一扫,才知是兀那将军挥舞狼牙棒,打向他的后脑。 万龙铖身陷重围,不敢和他纠缠,旋腰转胯,用一招“暗度陈仓”,震开狼牙棒。 他的“青龙斩”是当世名刀,锋芒起落之间,仿佛电闪雷鸣,斧钺刀枪顿时被砍折了一大片。 万龙铖单臂一沉,忽然抓住马脖子,将那匹高大健壮的河曲马按跪在地上,险些将兀那将军摔下马背。 兀那将军身穿重甲,深知绝不能丢了战马,急忙用狼牙棒顶住地面,双腿发力,猛拽缰绳,将马头向上提起。他征战沙场多年,马上功夫自然了得,那匹马借力起身,顿时将两只前蹄翘起,卷起了一片沙尘。 万龙铖一时疏忽,竟被沙尘迷了双眼。兀那将军心头大喜,暗想机不可失,猛挥狼牙棒,居高临下砸向万龙铖头顶。 铁齿狼牙势如泰山压顶,眨眼间砸落下来,然而狼牙之下却哪有万龙铖的身影! 兀那将军心头震惊,深知中了万龙铖抛砖引玉的计策,不禁紧闭双眼,只叹性命休矣,却听耳边一声钝响,直震得耳根发痛。他睁眼再看,见身旁一根铁杖和青龙斩交锋,火光迸射,渐行渐远,才知救自己的人正是戚镇恶。 戚镇恶的真气凝聚于气海关元,发于公孙、涌泉诸穴,走出《玉矶真经》中的“七星移宫”步法,魅影连环,霎时间连踩七步,避开万龙铖的刀锋,手中铁杖当剑,用出昆仑剑法中的一招“翁极北斗”。 他出手时便知这一招会被万龙铖挥刀化解,顺势用出另一招“独上寒山”,上下虚晃,杖影纷飞,右腿老树盘根横扫千军,左手又发出一记“无极悬空指”,这才是真正的杀招所在。 这几招一气呵成,已是戚镇恶的平生绝学,若非敌手太强,他绝不会如此消耗元气。 万龙铖见他陡然发力,见招拆招,急忙腾身半空,避开扫堂腿,“无极悬空指”的指气也擦身而过,击在西夏军兵身上,开膛破肚,连毙三人! 万龙铖背心着地,挥刀震开身前的乱刃,起身时将一名骑兵拽下马背,飞身上马,大喝道:“动手!” 万龙铖一声令下,鼓声四起,杀声震天。兀那将军不敢回头,正要寻路逃走,却见两侧山坡上潮水般冲下数百人,手中各举长刀,披荆斩棘,锐不可当。 兀那将军彷徨四顾,听山谷另一端也传来喊杀声,只见铁剑横飞,又赶来一百多人,顷刻间已和谷道中的党项兵交锋。他深知龙城营的威名,眼见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一时间气血攻心,眼前一黑,便摔落马下。 戚镇恶虽然想救他,可此时身陷重围,即便兀那将军未死,倘若被万龙铖追上,也要一命呜呼。 山坡上的龙城营弟子尚未形成合围之势,他慌忙上了兀那将军那匹战马,掌掴马背便要冲出围困,可战马知道主人阵亡,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半步。 戚镇恶怒由心起,骂了句“畜生”,横杖击在马头上,飞身又抢了一匹马,挥舞铁仗杀透重围,头也不回,向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主将阵亡,西夏军兵阵脚已乱,少数轻骑还能冲出围困,多数人则困在山谷中,和龙城营弟子展开殊死搏杀。 党项人生性骁勇善战,降者甚少,困兽之斗足足过了一刻钟才慢慢平息,再看山谷中,已经是横尸遍地。 正文 第3章 英雄聚首 天光黯淡,山风凛冽,山谷上空十几只秃鹫正在盘旋,似乎在等活人走后,便要飞下去吃那些军卒的尸体。 粮车战马查点完毕,万龙铖传令下去,将所获的七成粮饷分兵送往延州城、金明寨,其余则运回龙城营总舵。 这一战虽是大获全胜,可龙城营弟子也伤亡将近百人。 片刻过后,龙城营弟子和党项人的尸首被分成两堆,纵火点燃。烈火熊熊,浓烟滚滚,万龙铖站在二十步外,火光照耀,烤得他面庞灼烫,看着出生入死的袍泽弟兄化为缕缕烟尘,他虎目噙泪,深深一拜。 龙城营大寨建在延州城北的绥德军境内,万龙铖自领一路人马归寨。一路上,他心中盘算大事,愁眉不展,忽见前方有一骑快马飞奔过来,正是门下弟子陆开。 马蹄还未停稳,陆开抱拳说道:“大哥,吕凉云吕先生、雁铭山雁五侠都到了大寨,各路英雄正等着您呢!” 万龙铖喜出望外,道:“你先回去,好好招待众位英雄,我随后便到!” 陆开答应一声,调转马头向回奔去。 脚下离龙城营大寨还有十几里的路程,正是宋夏两国兵戎相交之地,万龙铖虽然急于回寨,但他为人谨慎,只怕西贼快马轻骑,随后追赶,抢夺这些粮草辎重,因此他要亲自压阵。 又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看到茫茫原野上有一片连营,连营后面用木石沙土高筑起围墙,长约两百步,城墙上有城楼垛口,战鼓旌旗,巡逻的兵卒将近百人,果真好大一座营寨! 炊烟起处,一队人马奔出寨门,万龙铖打马相迎,吩咐迎面而来的龙城营弟子道:“妥善安置粮草辎重!”随即催马如飞,直奔城寨而去。 龙城营久居塞北,抗击外寇多年。 西夏国主李元昊继承其父李德明大位以来,党项人南征北战,屡犯环州、庆州等地,去年十月,元昊称帝僭位,更是变本加厉,大举南侵,因而秦凤、延州等地的战事也越发频繁。 万龙铖受陕西二路经略使邀约,将龙城营总舵迁至延州一带,和延州城外的各路寨、堡相互呼应,共同阻击党项兵马的侵袭。 经过半年经营,龙城营大寨已经初具规模,比之镇守延州门户的金明寨虽有不及,却也堪称固若金汤,使党项西贼莫敢轻进。 军马的操练声从寨子后面传来,声威震天,远远看去旌旗招展,更显得威风八面。 龙城营起初虽是江湖门派,但如今军容肃整,纪律严明,绝不逊色于常年驻守边疆的上等禁军。 万龙铖打马穿过寨门,奔出百余步后,来到一座土楼前下了马。 这土楼虽是临时搭建的,墙壁却厚重敦实,门上没有匾额,只有万龙铖用斩马刀写下的“龙城营”三个字,龙腾虎跃,遒劲舒展。 两名弟子接过缰绳,一人说道:“大哥,吕先生和雁五侠在后院。” 万龙铖道:“快去准备酒菜!” 他大步走进土楼,绕过正厅,直达后院,还未看到人影,便听屋中有人说道:“是万老弟吗?” 万龙铖闻声欣喜,道:“吕大哥,是我!”他说话间撩开布帘,快步走进屋中,见木桌旁围着三个人,都已起身迎接自己。 那个须发花白、清癯瘦削的人名叫吕凉云,此人在南海九宫门任青龙坛坛主,虽然身担魔教要职,但为人刚正不阿,心存善念。 万龙铖和吕凉云相交多年,今日契阔重逢,当真万分高兴。他目光一转,见吕凉云身旁站着一人,身穿棕色长衫,头扎碧玉簪,腰悬黄铜剑,年纪比自己要大几岁,丰神迥异,器宇轩昂。他虽从未见过这人,但听了弟子的话,再看这人一身气概,便知是河北大名府侍剑山庄的龙门五侠雁铭山。 两人对视片刻,万龙铖一抱拳,道:“阁下可是侍剑山庄雁五侠?” 吕凉云笑道:“不错,这位正是雁五侠!” 万龙铖躬身一揖,道:“盛名之下无虚士!雁五侠英雄气概,万某敬佩!” 雁铭山抱拳还礼,道:“要说英雄气概,万大侠胜我何止一筹!” 吕凉云抚须笑道:“来,万老弟,雁五侠,咱们坐下说。” 三人相继入座,万龙铖这才留意,去看吕凉云身后站着的一位粉衣女子,这女子弯眉如柳,目若点漆,姿容十分美艳,更有一身书卷气,仿佛是画中的人物,来到了凡间。 “万老弟,这丫头就是秦如画,我曾和你提过她,你忘了吗?” 听吕凉云提醒,万龙铖恍然回过神,道:“原来是秦姑娘,果真人如其名。” 这女子名叫秦如画,她听万龙铖话音温和,说自己“人如其名”,倍感亲切,作揖说道:“多谢万大侠夸赞。” 万龙铖笑道:“姑娘请坐,既然是吕大哥的心腹之人,也就是万某的好朋友。” 吕凉云笑道:“如画,万大侠开口了,你就坐下吧。” 秦如画答应一声,施礼入座。 万龙铖言归正传,道:“万某的信,两位哥哥都已看了。” 雁铭山点头说道:“书信送到剑庄时,我大哥前日已经启程,去了杭州。家师看了信,得知万大侠有军机要事,就让我替大哥来延州和你相聚。” 万龙铖道:“万某久居塞外,在江湖中没有多少至交好友,真正能共谋大事的人,屈指可数!” 吕凉云道:“你我相交多年,我猜老弟信中没有写明,想必这件事应极为要紧,便日夜兼程赶来此地。” 两人相觑点头,万龙铖道:“事不宜迟,万某这就和两位说了这件大事!” 他话音一顿,目光落在秦如画身上,道:“姑娘既然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前些日万某听兴庆府中的探子回报,西夏国主元昊已乔装动身,从吐蕃诸部入川,要去成都府,绘制大宋的山川地貌图,打算入冬后联合诸部藩羌大举侵宋!” 三人听了此话,面露惊色。吕凉云问道:“他是一国之主,岂敢犯险深入大宋境内?” 万龙铖道:“那信子和我是八拜之交,多次送军机密信给我,这次能在一线天伏击西贼的粮草辎重,也是拜他所赐。再说元昊向来胆大妄为,而蜀川一地灵波教反贼势力极大,乱臣贼党可与官府抗衡,重阳王在川陕一带也手握重兵,早有不臣之心,想必他们已经打点妥当,元昊又有何顾虑。” 吕凉云和雁铭山纷纷点头,雁铭山问道:“万大侠之意,难道是要刺杀元昊?” 万龙铖道:“元昊穷兵黩武,屡次侵犯大宋边境,党项西夏是澶渊会盟以来,大宋第一边患!此贼不除,不知天下间又有多少人会遭刀兵之祸,万某之意,正是刺杀此人!” 听万龙铖的话豪气干云,雁铭山忽然站起身,道:“不求青史留名,但求天下太平!雁某愿舍命相随!” 正文 第4章 豪杰兴叹 二人意气风发,一拍即合,可吕凉云老成持重,道:“万老弟,雁五侠,这的确是千载难逢的时机,不过非是吕某多虑,一者这密探所报是真是假,还不能决断,再者元昊是一国之君,就算他真敢冒险潜入大宋境内,也必会有大批高手随行护驾;加之重阳王府、灵 波教从中作梗,行刺绝非易事!” 万龙铖道:“吕大哥的话在情理之中,不过那密探是万某生死之交,而我门下弟子回报,元昊的确有微服入蜀的动向。” 吕凉云沉吟片刻,道:“我来中土时,辽、夏两国使者正赶往南海,下月中旬便要和九宫门、灵波教、重阳王府、西域昆仑结成同盟。” 雁铭山道:“雁某这些日也听说契丹、党项勾结各路江湖势力,意图对大宋形成合围之势。看来这场仗,是非打不可了。” 万龙铖颔首道:“我那哥哥名叫刘威,在西夏王府中做过兵马总管,他有一位兄长,名叫刘雄,人称‘忠义铁胆,大漠雄鹰’,这兄弟二人都和我有过命的交情。” 雁铭山道:“既然刘氏兄弟和万大侠是莫逆之交,看来此事的确是真的!” 万龙铖点头说道:“蜀中自古是兵家重地,元昊若有意谋取天下,必会先取秦川,再图西蜀,和西夏国土连成一片,那时他便可北控大漠、西据函谷,南面倚仗蜀山三峡之险,可拒契丹以北,摄大宋于南。此人年少时便好单骑出游,若真有狼子野心,入蜀探察山川 地貌,并非难事。” 雁铭山道:“无论真假,咱们也要赌一赌,绝不能错过这千载良机!” 吕凉云也不再犹豫,道:“也好,两位老弟皆能舍身,我有何顾虑!” 正说到这里,门童来报,说酒菜已经备好了。万龙铖领三人上了土炕,谈笑间杯盘罗列,酒菜已摆上了炕桌。 万龙铖吩咐门童:“代我款待众位好汉,我稍后去一一敬酒。” 门童转身下去。万龙铖道:“不是我有意怠慢那些前来会盟的好汉,只是人心难测,我越想越怕,就怕误了大事!” 吕凉云道:“自古死士难寻,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既然已经决意行刺,更要加上十二分谨慎!” 雁铭山也道:“行刺之事不宜声张,万大侠应挑选最为心腹之人,共赴蜀川,人数不用太多,只求同袍一心!” 三人共饮一杯,万龙铖道:“若是策划周全,只需你我三人,再加上十几名好手便可。” 雁铭山点头说道:“随我来的有五名弟子,是我从小拉扯到大,都可担当此任。” 三人相觑点头,吕凉云却叹口气,道:“元昊身边必有众多高手随行,而且会是绝顶高手!蜀川境内的灵波教爪牙遍地,我等要先了解他的行踪,才能周密策划。万老弟离开后,西贼若趁虚而入,你这大寨是四战之地,恐怕……” 万龙铖道:“党项军中有一只‘幽云八骑’,号称‘一夜屠城’,摧城拔寨天下无双。保安军、绥德军等地,以及秦凤路的多处寨堡,被他们快马轻骑,趁夜攻陷,我这龙城营也不敢说固若金汤啊。不过那八个人是楚门遗孤,我也想用他们做一做文章。” 吕凉云道:“当年紫竹军首领楚展云将军隐居西蜀,创立楚门,但这‘楚门遗孤’,吕某久居海外,却不曾听说过。” 万龙铖道:“这些孤儿自幼被楚门收养,传授兵法韬略、太乙奇门之术;他们改为楚姓,名字中都有一个‘无’字。幽云八骑纵横疆场的本领,又深得我刘雄哥哥的真传,更是威震四方。” 雁铭山略作沉吟,道:“楚展云将军英名盖世,如今西贼犯境,这幽云八骑既是他的门下弟子,为何要助纣为虐?” 万龙铖道:“我南下成都,正好路过刘雄哥哥的住处,最好能让他劝说这八兄弟弃暗投明。我已派人去楚门剑神关求援,楚门人士忠肝义胆,绝不会任由门下弟子横行无忌!” 四人共尽杯酒,吕凉云道:“好一个釜底抽薪,双管齐下。那咱们明日尽早动身!” 万龙铖道:“方才万某能截获粮车,胜在巧设埋伏。党项人骁勇善战,不啻契丹虎狼之师!元昊为人虽凶残跋扈,但也有雄才大略,不可小觑。” 雁铭山道:“我听人说过,此人年少时便耻于臣服宋辽,何况如今平回鹘、破吐蕃,开疆拓土,风头正劲啊!我看他不仅是要反攻大宋,和契丹也迟早会有一战。” 万龙铖面带忧色,道:“二虎盘踞西、北,日渐强盛,天下已成三足鼎力之势。反观我大宋,是战是和,朝中意见不一,天子也举棋不定,而西北边防多年未经历战事,守将儒弱昏庸,戍卒老迈,半数人连弓都拉不开,如何抵挡党项铁蹄!” 吕、雁二人也是一声叹息。万龙铖将杯中酒饮尽,话锋一转,道:“方才和我交手的人,听探子说,是西昆仑‘奇门三煞’之一,名叫戚镇恶,依他的武功来看,这奇门三煞名不虚传!” 雁铭山皱眉说道:“奇门三煞的名声我也是路上才有耳闻,不过为首之人竟然是石海山,当真如雷贯耳啊!” 吕凉云道:“如雷贯耳?莫非就是当年‘云间三子’之一,那位石海山石先生?” “正是此人!”万龙铖答道:“这三人如今都是西域昆仑门下。昆仑掌门柯木灵号称道玄尊者,玄功高深莫测,元昊请昆仑一脉出山辅佐,这次微服入蜀,必会随行左右。” 雁铭山沉吟片刻,道:“依我看,中原武林中,也只有青阳门李道长和家师出手,才能力敌此人,胜负之数也未见分晓。” 当今中原武林有“南北剑神”一说,“南剑神”便是青阳门掌教李重生,“北剑神”则是雁铭山的师父,侍剑山庄庄主,龙阳朔。 这二人齐名江湖,是中原武林泰山北斗般的人物,雁铭山能说出此话,足见道玄尊者虽是异域高手,武功、名声也堪称登峰造极了。 吕凉云思量片刻,道:“自古邪不侵正,你我替天行道,但求无愧于心!” 秦如画在一旁只字不说,但她是九宫门人,自幼在南海三岛长大,耳濡目染,对这些江湖纷争、天下大势也有一番见地,这时提起酒杯,敬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先生和两位大侠忧国忧民,如今既然已定下了大计,不如暂且放下忧愁,开怀畅饮!” 那三人收敛愁绪,吕凉云笑道:“丫头说的对,世间总有不平事,杜康唯解此中忧。来来来,咱们一醉方休!” 四个人觥筹交错,意兴盎然,不觉间已喝干了两坛米酒。 万龙铖想起大厅内的众位豪杰,不敢怠慢,起身说道:“吕大哥,雁五侠,我去前厅会一会众位好汉,也好探明底细,选出几位,共赴蜀川。” 吕凉云却起身将他拦下,道:“老弟先坐下,我这回来,还要为你办一件大事。” 万龙铖道:“大哥有话请讲。” 吕凉云道:“你是英雄豪杰,不过再大的英雄也不能免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年过而立,再不娶妻,要等到何时啊!” 万龙铖心弦一颤,半晌不语,纵使身处千军万马铁甲战阵中,也不见他如此慌张失措。 雁铭山笑道:“不知吕先生给万老弟选的是哪门亲事,如此英雄豪杰,可不能疏忽。” 吕凉云笑道:“这是自然!”目光一转,看向身侧的秦如画。 正文 第5章 不虚此行 雁铭山心领神会,暗想要是真将秦如画许配给万龙铖,当真是英雄美人,万中无一的江湖伴侣。 万龙铖心绪起伏,道:“两位就别拿我说笑了。” 吕凉云摆手道:“这才是最要紧的事!” 万龙铖摇头轻叹,道:“谁家的姑娘肯嫁给我?万某戎马生涯,刀悬颈上,总不能让她提心吊胆,那岂不是害了人家!” 他低下头,神色漠然,仿佛这些话在心中埋藏了许久,终于吐露出口,竟让这铁骨铮铮的汉子也感到一阵悲凉。 吕凉云伸手搭上他的肩头,道:“谁家姑娘嫁给你这样的英雄,那是福分!”转身又问秦如画:“丫头,你说是不是啊?” 秦如画脸色羞红,低头不语,仿佛已猜到吕凉云接下来要说什么话。 吕凉云朗声一笑,对万龙铖说道:“如画早就听过你的侠名,非要来见一见本尊。丫头,这回见到了万大侠,是不是比我说的还要好?” 万龙铖胆大心细,已经明白吕凉云的话意,正是要将秦如画许配给自己,更是不敢再看她一眼,道:“吕大哥好意,我铭感五内!不过此时可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我还是先去和众家好汉见上一面,免得冷落了人家!” 雁铭山也道:“我跟你去,顺便看看有没有故交。” 吕凉云深知这事不可勉强,道:“也好,老朽身份不便,就不露面了。” 二人结伴出门,房中只剩下吕凉云和秦如画。 吕凉云抚须笑道:“丫头,你和我说实话,万大侠……” 秦如画急道:“万大侠堂堂英雄,怎会……在意我一个丫鬟。” 吕凉云喜上眉梢,道:“万老弟人品端正,向来不近女色,可我看得出,他对你的确有几分动心。你别看他身强力壮,其实心思比谁都细,最喜欢你这般文文静静的女子!” 秦如画心头一暖,她从九宫门渡海来到中土,只想早一日见到这位人口相传的大英雄,如今千盼万盼,终于见到万龙铖,不禁喜出望外,听了吕凉云这番话,更觉得不虚此行。 吕凉云见她沉默不语,笑道:“你对他心怀爱慕,他对你也并非流水无情,这事啊,我看多半会成。不过他在男女之事上为人木讷,你要是真心想对他好,就大胆说出来,咱们江湖儿女,不能像寻常姑娘家扭扭捏捏,等着他来找你。丫头,我的话你明白吗?” 秦如画暗自点头,却说道:“先生,我又不是非嫁不可,再说哪有姑娘家自己去说的……” “哈哈哈,那又如何?远的不说,就说这周太祖郭威和柴皇后,当年孟津渡口,柴夫人遇见落魄逃亡的郭威,却能慧眼识英雄,以身相许,助他成就王图霸业。万大侠如此英雄人物,就站在你眼前,你还有何顾虑?万老弟是个实诚人,你要对他三分好,他就会念你 一辈子的情,只要他心里认准了你,几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秦如画脸颊燥热,心中方寸已乱,道:“我不和先生说这些事了!”扭头转身,拂帘而去。 吕凉云心中有数,稳坐不动,自斟自酌一杯酒,脸上全是笑意。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万龙铖和雁铭山回来,还未进门,雁铭山笑道:“吕先生,这回人算是齐了,想不到雁某在京兆、凤翔、延州的几位好友都在这里,这几人侠肝义胆,功夫了得,都可共谋大事。” 吕凉云起身笑道:“忠义之交,错不了!” 万龙铖道:“事不宜迟,万某还要顺路拜访刘雄哥哥,而且我多年不曾回家看望二老,几天后便是家父六十寿辰……” 吕凉云道:“令尊令堂年事已高,你回家拜访二老,是仁孝之举,只是……” 听二人吞吞吐吐,雁铭山颇为不解,道:“万老弟多年奔波在外,这次赶上老爷子大寿,顺路回家看一眼,有何不可?” 吕凉云摇头说道:“万老弟名声远播,早已成了北虏西贼的眼中钉、肉中刺,万家因此已迁居三次,隐姓埋名,不敢对外声张。” 雁铭山恍然明悟,一时却没了主意,暗想万龙铖虽然归家心切,可若是因此暴露行踪,给家里带来灾祸,当真得不偿失。 万龙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二人,那二人低头一看,见信封上赫然写着几个字——“谨呈无量派尊长丘大侠”,又听万龙铖说道:“这些年万某和家里书信往来,一直都是托付无量剑派丘掌门承转,这封信是我月前接到的,也不知该不该回家走一趟!” 雁铭山展信观看,见信中言简意赅,是让万龙铖回家拜寿,禁不住长叹一声,道:“老弟戎马边关,一心为国,却落得有家难回,真是天道不公啊!”转念却说道:“为何不把老爷子接到这里,也好过隐姓埋名,提心吊胆!” 万龙铖道:“雁五哥不知,万某家中世代书香门第,家父虽屡试不第,却对舞刀弄枪反感之极,一心想让我考取功名。当年我去学武,家父雷霆大怒,几次要将我逐出家门;后来我跟随刘雄哥哥南征北战,渐渐有了几分名声,却害得家中老小受我牵连,屡次迁居。 万某每次想来,都觉得愧对祖上,怎敢让家父来这苦寒之地居住。” 雁铭山为人坦荡,道:“冒犯之处,还请老弟不要见怪,恕我直言,令尊之见大错特错!我大宋以文治国,轻视行伍,虽然祖宗有德,但文官统领兵事,屡战屡败,再也不复汉唐之威!这文有文用,武也有武用,怎能说读四书五经便是光宗耀祖,而阵前杀敌、舍生 忘死,便是不争气呢!” 万龙铖知道他是一片好意,道:“雁五哥的话我都明白,可家父自有主张,我身为人子,只怪自己忠孝不能两全!” 吕凉云道:“为人父母,只盼子女平平安安便好。雁五侠也有子嗣,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雁铭山听了此话,忽然想起远在侍剑山庄中的爱子雁凌川,只好默然不语。 入夜时分,天气骤然转凉。三人商议妥当,万龙铖又对门下弟子交代了守城之计,背好钢刀,带足盘缠,连夜上了战马。 他出了寨门后马不停蹄,一连行出十几里路,回头再看时,龙城营内的灯火斑斑点点,这才渐渐放慢脚程。 万龙铖心里始终在琢磨行刺之事,却不敢放松警惕,忽听身后传来马蹄声,当即调转缰绳,回头观望。他目力极佳,见百步之外一匹快马飞奔而来,不禁摸向背后青龙斩的刀柄,朗声问道:“来者何人?” 那人急忙勒住马缰,道:“万大侠,是我!” 万龙铖闻声一怔,见来者扯下面纱,竟是秦如画,连忙问道:“秦姑娘?是不是吕大哥有话要吩咐?” 秦如画莞尔笑道:“先生说你路上无人陪伴,叫我……和你同行。” 万龙铖眉头紧锁,想起酒席上吕凉云要将秦如画许配给自己,想必她此刻追上来,依旧是这番用意。 万龙铖抱拳说道:“烦劳姑娘回去告诉吕大哥,万某独来独往,习以为常,此去蜀川一路凶险,免不了刀光剑影,你一个姑娘家跟着我,如何是好!” 秦如画右掌一扣腰间,寒光闪烁,剑音长鸣,一柄三尺龙泉已握在手中。 她手挽剑花,道:“万大侠有一夫当关之勇,我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当年关帝爷有周仓抬刀,刘玄德有子龙牵马,方能名垂千古,我也愿为万大侠持鞭坠镫,追随左右!” 这番话如同勾栏瓦舍中的戏词,字字铿锵有力,说得万龙铖无言以对。 秦如画喜上眉梢,收起宝剑,笑道:“万大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总之我一定要和你同行!” 万龙铖心念一转,暗想要是一口拒绝她,自己快马加鞭扬长而去,岂不冷落了人家一片情意;可要是真让她随行,这一路凶险重重,万一有个闪失,如何向吕凉云交代。 正文 第6章 明月弯刀 万龙铖愁眉不展,低头思索,抬头时恰巧见到秦如画正望穿秋水般看着自己,亭亭玉立,楚楚动人,禁不住心弦一颤。 万龙铖向来不为女色所动,三十一岁还未娶妻,可今日见到秦如画超凡脱俗,又有吕凉云牵媒引荐,怎能不为所动。他回过神,目光从秦如画脸上挪开,道:“想必万某如何规劝,你也不会改变主意,那……” 秦如画笑逐颜开,道:“那小女子就追随万大侠鞍前马后!” 两人相视一笑,调转缰绳,重新上路。 万龙铖目不斜视,道:“你以后别叫我大侠,叫我万大哥就好!” 陈画点头答应,笑道:“那万大哥也别叫我‘秦姑娘’了,就叫我如画好了,大家都这么叫我。” 万龙铖摇头说道:“不敢直呼芳名。” 秦如画笑道:“江湖儿女,哪来那么多规矩!九宫门里,吕先生、武坛主,还是独孤岛主,都这么叫我。” 万龙铖见她性情爽快,越发喜欢,道:“那万某恭敬不如从命。” 两匹马加快脚程,向前飞奔,又走出十几里路,万龙铖见秦如画身子发抖,便解下身上的粗布麻衣,交给她御寒。 秦如画接过布衣裹在身上,万龙铖见她含羞不语,不禁心神一荡,虽脱了一件外衣,反而更觉得温暖,道:“夜里天冷,咱们慢些走。” 秦如画答应一声,催马来到他身旁,正要称谢,却见万龙铖脸色一变,紧紧盯着来时的道路。 “万大哥,身后有人么?” 万龙铖道:“还不知对方底细,咱们见机行事。” 万龙铖对这一带地形了如指掌,打马走出三四里,来到一座土丘前,告诉秦如画下马,随即轻拍马背,两匹战马领会主人的心意,依旧向前奔去。 二人闪转腾挪,顷刻间来到土丘上,压低身形,向山下观望。 马蹄声渐渐靠近,借着月光看去,果真见到一队轻骑追了上来,共有七个人。 那七人马不停蹄,正要奔过小丘,忽听其中一人说道:“不对!大哥,中计了!” 七个人当即停下马蹄,那人又说道:“那两匹马不在一条路上,听这蹄子声,马背上没人!” 秦如画慌忙压低身子,却见万龙铖的手已经握住刀柄,蓄势待发。她深知这几人耳力过人,只怕功夫也不弱,绝不想让万龙铖孤身犯险,急忙按住了青龙斩的刀柄。 “老三说得不错,大哥,这两匹马上根本没有人!” 那几人还在山下理论,万龙铖心意已决,轻声说道:“这些人是密宗弟子,迟早会察觉咱们,万大哥出去应战,你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能出去!” 他翻手将秦如画的手按在掌下,提刀起身,沉声道:“万某在此!” 静夜传声,话音嘹亮。那七个人心头一惊,向山顶张望,见月华之下,万龙铖手提长刀,岿然伫立,雄伟身材映衬在斩马刀半遮半露的光芒中,看得人胆生寒意。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几位再不走,别怪我刀下无情!” 听万龙铖声如虎啸,那七人早已乱了阵脚,胯下马不住地向后退步。 为首之人却镇定下来,断喝道:“杀了这姓万的,一辈子荣华富贵!动手!” 七匹马应声而出,蹄声震地,七柄弯刀争鸣出鞘,寒光闪烁,直奔万龙铖砍杀过去。 万龙铖目光一沉,抽刀出封,身子踏地而起,青龙斩长刀所向,势如猛虎出笼。 那七名刀客心生怯意,慌乱中一拨马缰,四散而去。他们岂会不知龙城飞将的威名,原本是奉命追踪万龙铖的行迹,沿路留下标记便可,绝不想真和他交手,枉送了性命。 可万龙铖刀已出封,绝不会空身而返,更怕放走了这几人,会牵连吕凉云、雁铭山等义士,因此挥刀出手,绝不姑息。 “老四!小心身后……” 话刚出口,万龙铖手起刀落,那老四已经摔落马下,身子被一刀斩成两段! 其余几人见状,悲愤交加,有两人催马奔来,一左一右弯刀齐出,两束寒光画过夜空,忽然不见踪迹,却听一声断喝:“姓万的纳命来!”刀光隐现,离万龙铖竟已不足半尺。 万龙铖幡然醒悟,当即明白这七人正是天山刀客。 天山刀客是西域昆仑和吐蕃密宗的外家弟子,他们为谋生计,创立天山派这个门户,做花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买卖。 刺客行事多在夜间,这些刀客修炼密宗功法,耳力、目力非比寻常,刀法更是扬长避短,出招时用衣袖遮住刀刃,不露痕迹,到了近身之后,刀光一闪,便可取对方性命。 事已至此,万龙铖也动了必杀之念,断喝一声,出刀如电。 “当心!” 话音未落,青龙斩后发先至,那两名天山刀客猝不及防,竟已横尸马下。 余下四人惊魂未定,见夜色之中,万龙铖的身影形同鬼魅,呼啸作响,弹指间又有两人同时落马,血溅七尺! 为首之人大惊失色,环顾左右,见老三还在马背上呆若木鸡,猛然喝道:“分头走!” 却见那老三将弯刀扔到地上,人也翻身下马,哀嚎道:“万大侠饶命!饶命啊……” 为首之人陡然盛怒,拍马来到老三身前,喝道:“先送你上路!”正要挥刀,却见眼前寒芒闪过,忽觉颈上一凉,弯刀落了地,人已身首异处! 万龙铖转瞬间连毙六人,皆是一刀斩杀。 那老三瘫坐在地上,看着六个兄弟横尸马下,冷血凝寒,月色肃杀,心中惊怕交加,连求饶的话也无力说出口。 夜风呼啸,耳畔又传来一声铮鸣,那老三慌忙抬头,见一个高大身影矗立在面前,仿佛金刚下界,正是万龙铖。 月华如瀑,洒在万龙铖棱角分明的脸上,凛然生威。他见这老三声泪俱下,叩首求饶,怒道:“天山刀客作恶多端,起来,万某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他用脚一拨,将弯刀踢到老三身前。 朔风扑面,那老三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颤声道:“小的不敢!小的从未杀过一个好人!” 万龙铖怒道:“休想骗我,拿刀!” 那老三岂会不知,要是捡起刀,必会身首异处,正犹豫不决,忽听秦如画喊道:“万大哥且慢!他既然求饶,你又何必杀他!” 万龙铖意在斩草除根,却明白秦如画心地善良,不忍看自己杀生,问道:“为何不杀他?” 秦如画支吾道:“我……我就是不想见你杀人!” 万龙铖释然一笑,心中已无杀念,道:“你想让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佛是魔,一念之隔,好,我听你的。”转头冲那老三说道:“若不是这位女菩萨求情,万某刀下绝不放过一个恶人!把左手伸出来,给你留个警记!” 青龙斩寒芒一闪,万龙铖出刀精准,将他左手上的无名指、小指连根斩断,霎时间血喷如箭。 那老三强忍疼痛,掐住腕骨和掌心上的要穴止血,颤声道:“多谢大侠不杀之恩!多谢女菩萨救命之恩!” 万龙铖收起青龙斩,道:“你起来吧。这位女菩萨的话你可听明白了,还敢不敢再去作恶?” 老三徐徐站起身,连忙应道:“再也不敢了!六个弟兄已死,小的也不敢回总舵,从此找个地方落脚,本本分分过日子。” 万龙铖听了此话,心中感慨不已,道:“你若是敢骗我,万某千里追踪,必取你性命!”说话间用麻布卷好钢刀,正要转身离去,却听那老三说道:“大侠且慢,小的有事相告!” 二人停下脚步,听他说道:“天山刀客奉党项军令追踪万大侠,前后共派了三拨人马,小的可暗中留下记号,替您引开后面的人。” 万龙铖深感欣慰,摆手说道:“你孤身一人,若被他们追上,难逃一死。万某多谢兄弟仗义相助,你尽管离开便是!” 正文 第7章 大漠长河 这老三不敢强求,转身牵回了一马匹,对万龙铖深深鞠了一躬,说:“万大侠一路向南走下去,如果遇到酒家想要打尖休息,一定要看看它的旗子下面是不是有龙纹标记,如果有,两位一定不能进去!西夏人请来很多高手,就是为了对付万大侠和大宋各路义士,万望两位珍重!” 他说完这句话,又向那六个兄弟的尸首深鞠一躬,上马之后说了声告辞,加鞭向东南奔去。夜色越来越浓,月光就像水银一样铺满大地,这场杀戮就像从来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正在这时,一阵马啼声从山坡后面传来,万龙铖急忙抬头一看,一眼看到自己的那匹战马飞奔回来, 眨眼间来到他的深浅,鸣叫一声,码头正贴在万龙铖的胸口上。 万龙铖虽然欣喜,却禁不住摇头长叹,沉声说道:“当年也有一匹战马,跟了我十年,可惜两个月前寿终。这匹马才跟了万某半年,我以为它不会回来……”说话间泪光闪动,显然对这匹忠心耿耿的战马心生感慨。 秦如画见他情深意重,对战马就像对待好朋友一样,心中更觉得亲切,也跟着手摸马背,道:“万大哥你为人豪爽,侠肝义胆,这匹马虽然只跟了你半年,却也不忍心舍弃你独自离去。” 万龙铖心中慨然,产叹一声,说道:“只是万某一生戎马,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它又何必回来,跟随万某出生入死呢?”说罢踏镫上马,把手伸向秦如画。秦如画毫不迟疑,拉住万龙铖的手,也上了马背。 这匹健壮的战马奔腾如飞,驮着两人向前驰骋,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但此刻患难同行,都是江湖儿女,他们也没有那么多避讳,秦如画的手不知不觉减环抱在万龙铖的腰际。随着马匹奔腾的一起一伏,秦如画看到万龙铖宽阔的脊背就像雄伟高山一样,为她遮挡身前的风雪,她蓦然间心生感动,此情此景,不禁让他想起唐代诗人王维的那首《使出塞外》,她的脸禁不住贴在万龙铖的后背上,轻声说道:“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侯骑,都护在燕然。” 秦如画的声音悠扬婉转,十分动听,万龙铖感觉到她脸颊上的温热,听了这首诗,看着眼前旷野平原、星河璀璨的美景,纵马奔腾之际,只觉得心潮澎湃。 这十多年里,万龙铖游历江湖,多半时间是独来独往,此刻和秦如画骑着同一匹马,忽然想起刚才在酒席上吕凉云说的那些话,心中一阵阵喜悦,却又觉得一阵阵忐忑。 正这时,忽然听秦如画问道:“万大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说吧。”万龙铖说。 秦如画问:“如果有一天,天下间再也没有战乱,你最想去做什么?” 万龙铖沉思片刻,回答道:“这件事我却从未想过,天下间要是真的再没有战争,那做什么都好!” 秦如画笑道:“若是真有那一天,咱们便放马牧羊!一者你喜欢马,二者,贼人知道你在这里,借一百个胆子给他们,也不敢打这些马的主意。” 万龙铖淡然一笑,道:“可惜世上偏有人不像你这样想,在他们眼中,马就是战马,铁就是刀枪。说来惭愧,万某这些年南征北战,刀下不知……每次想起那些人的脸,我就再也不想动这柄青龙斩。虽然我刀下杀的都是扰我百姓、侵我疆土的强贼,可他们毕竟也有 父母兄弟,也有妻子,杀一人,便是多造几份罪孽!” 他眼眶湿润,侧头看向秦如画,道:“要不是你方才制止,恐怕我已杀了那人,如今想来,真该好好谢你。” 秦如画的脸贴在万龙铖起伏不定的后背上,感觉到这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内心深处的柔弱,心头一酸,将双手握得更紧,柔声道:“不是的,万大哥!我知道你心里的难处!” 两人边说边向前走,不觉间阴云笼罩,天气变得更凉,秦如画将脸贴在万龙铖身后,却笑靥如春,感觉不到半点寒冷。 第二天天光微亮,一声声鸟鸣划过天际,秦如画睡眼惺忪,慢慢睁开眼,见深浅是一片广袤的原野,东边天际一片麟云铺展开来,在湛蓝如洗的碧空中,仿佛玉碗盛满琥珀光,珠联璧合,看上去格外美好。 “睡醒了?”万龙铖问。 秦如画脸色微红,急忙松开握在万龙铖腰间的双手,道:“万大哥,你一夜没睡?” 万龙铖微微点头,笑道:“再向前走五里路,就会有有一间集镇,今日我们到那里投宿。万大哥一会儿有事去办,你就在那里等我,今晚不赶路,咱们好好休息。” 万龙铖催马向前,五里的路程说到便到,来到那间小集镇时,旭日东升,霞光万缕,景色十分壮美,他心生感慨,笑道:“你从南海过来,一定每天都能看到海上的日出,可万某长这么大,至今为止还没见过海。” 秦如画笑道:“大海和大漠一样,都是广阔无边,万大哥你心胸坦荡,为人豪爽,如果见到大海,一定会喜欢的,哪天我们一起去!” 两人下马边说边行,这集镇不大,由于天色尚早,道路两旁还十分冷清,只有几家店铺刚刚开张,店伙计还在忙着打扫地面,摆放桌椅板凳。 万龙铖正不知道该进哪一家客栈,右边一家小店里匆匆走出一位身形肥胖的中年男子,他拱手笑道:“两位是要打尖住店吗?前几日本店来了一位云游四海的道长,说我今日肯定会遇到贵人。想必他口中的贵人,就是两位了!” 万龙铖想起昨天那名天山刀客的嘱咐,不由得向这家小店的幌子上看去,并没有看到所谓的龙纹标记,这才放下心来。他随手把缰绳递给掌柜,说道:“烦劳掌柜的多喂一些精细草料,我一会儿出门要用这匹马。” 掌柜的接过缰绳,又递给伙计,引领万龙铖和秦如画走进门。万龙铖为人谨慎,进门之后环顾四周,把青龙斩放在桌上,吩咐掌柜的去准备一些酒菜。 秦如画早晨醒来,忽然觉得有几分心神不宁,听万龙铖说稍后有事去办,她两只眼皮更是跳个不停,这时再看到那柄青龙斩,刀身虽然用粗麻布裹了一层又一层,可她想起昨夜万龙铖用这柄刀连杀六人的场景,一股寒意还是袭上全身。 她叹了口气,说道:“万大哥,你一会儿要去做什么?我不想……不想让你再打打杀杀了。” 万龙铖知道她一片好意,笑道:“好,万大哥听你的!” 两人吃过早饭,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万龙铖将官府派发给自己的腰牌亮出来,让掌柜的去马市买一匹好马,掌柜的却说西北战事日趋紧张,无论是朝廷榷场还是民间私贩,官府对马匹买卖的管制极为严格,万龙铖只好才从酒家后院的马厩里挑选了一匹健壮的脚程,又按照秦如画的身材,向掌柜的买了件干净的男子衣裳。 两人在客房内休息片刻,万龙铖道:“你今日在店中等我,不要随意走动。清风寨是我义兄的寨子,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我入夜便能赶回来见你。” 秦如画心中虽有顾虑,却只好说道:“那位寨主虽然是你义兄,但山寨里人多嘴杂,你千万别义气用事,一切都要三思后行!” 万龙铖朗声一笑,一指背上的青龙斩,道:“万大哥向你保证,一定会安然回来见你!” 两人在店门口分别,依依不舍,直到出了镇口,万龙铖这才收敛神思,不再回头张望秦如画的身影。凉风拂面,他想起还有要紧的事去办,急忙催马向前,正要加快脚程,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道:“万大哥,等等我!” 万龙铖急忙回头一看,见追来的人正是秦如画。 正文 第8章 阿弥陀佛 秦如画见万龙铖渐行渐远,一阵悲伤涌上心头,冥冥中觉得他孤身一人去清风寨必会犯险,转头一看客栈内,正巧见到一只木笼中关着一只兔子,她灵机一动,将这木笼兔子买了下来,又吩咐店家赶快把马匹牵过来。 她顺手摘下墙上的一顶毡帽,戴在头上,提笼上马,急忙追出集镇,追上了万龙铖。 万龙铖调转马头,迎面问道:“如画,你追来做什么?” 两匹马停在一起,秦如画低头说道:“万大哥,你一个人去,我放心不下!” 万龙铖心头一暖,伸手接过木笼,道:“是万大哥不好,让你担心了!” 秦如画笑道:“你若不嫌我碍手碍脚,便是刀山火海,我也愿意和你同行!” 二人目光相交,泪光在眼眶中闪动,仿佛高山流水,琴瑟相和。 万龙铖忽然问道:“你拿这只兔子做什么?” 秦如画道:“我见它关在笼子里,早晚要被人宰杀,便将它买了出来。” 万龙铖见白兔腿上有旧日的箭伤,一双精灵般的眼睛盯着秦如画,仿佛知道她是救命恩人,笑道:“你要将它养在身边?” 秦如画摇头说道:“它本就不是笼中之物,又不会说话,心中的苦有谁能知道?” 万龙铖心领神会,道:“那咱们将它放归天地。” 秦如画答应一声,二人催马上路,万龙铖却道:“放生虽好,可这天下弱肉强食,它终究免不了被人射杀,被走兽吃了……你别介意,也许是万大哥看的杀戮太多了,心中总是放不下。” 秦如画道:“你是为了救万千生灵,甘愿承担罪过,善之大者,莫过于此!我放生这只小白兔,不过是小善小德,比起你一心挽救苍生于水火,实在微不足道!” 两匹马转过山岭,一条小溪从土丘上蜿蜒而下,周遭碧草青兰,正是放归生灵的好去处。 秦如画提起木笼,嘱咐道:“小兔子听话,日后你要万事小心!”转身将笼子交给万龙铖,道:“万大哥,你来。” 万龙铖明白她的心意,心中更为感激,接过木笼翻身下马,二人走到溪水旁,还未打开木笼,又听秦如画说道:“等我念一段佛经,再放它也不迟。” 秦如画站在水边,双手合十,片刻过后心神入定,念道:“须菩提!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须菩提!所言善法者,如来说即非善法,是名善法……” 她轻声细语,伸手在清水中一画,弹指将河水洒在万龙铖和那白兔身上,道:“万大哥,我已告之佛祖你的菩提心了,你放生吧。” 万龙铖听了经文,沐了圣水,心境仿佛也得到一番洗礼。 他双手合十,凝神看着指尖,忽然想起掌下亡灵,身心一震,连声道:“罪过,罪过!” 他附身打开木笼,取出白兔,放在手中轻轻抚摸,叮咛道:“望你日后多加小心,万物有灵,请代万某洗去一丝罪过,南无阿弥陀佛。”说着摊开手掌,将它放在地上。 两人看着白兔上蹿下跳,片刻过后翻过小丘,回头望一望,身影便没在草丛中,心中都觉得欢喜。 上马之后,万龙铖说道:“我带你去见刘雄哥哥,你穿这身男子衣裳,就说是我的结拜兄弟,叫……叫秦华。” 秦如画道:“你哥哥是老江湖,一定看得出来。” 万龙铖道:“无妨,旁人看不出来就好。如画二字很好听,是谁为你取的?” 秦如画一时语塞,道:“我若告诉你,只怕你就不觉得好听了。” 万龙铖道:“莫非是徐尘?” 九宫门盘踞南海三岛,是当之无愧的江湖魔教,和中原武林八荒剑派正邪对峙,水火不容。 万龙铖口中的“徐尘”正是九宫门掌门,号称“徐尘老祖”。此人年过九旬,武功登峰造极,又精通妖邪之术,要是天底下的邪派中人也论资排辈,这位徐尘老祖当真是万恶之首,稳坐第一把交椅。 秦如画道:“为我取名字的人,的确是老祖……” 她自幼在南海三岛长大,对徐尘尊称一声“老祖”,是九宫门的规矩,无可厚非,却怕万龙铖心存芥蒂,话音才戛然而止。 万龙铖释然笑道:“你是九宫门下,长幼有序,叫他一声‘老祖’,合情合理。” 秦如画道:“老祖在中原人眼中万恶不赦,可对如画来说,却是再生父母。和我同伴的还有三位姐姐,老祖喜爱琴棋书画,便用琴棋书画为名,赏赐给我们。” 万龙铖笑道:“想必那三位姐妹也都和你一样,品貌非凡。” 秦如画道:“琴棋书画各有所长,那三位姐姐才是天仙般的人物,怕是万大哥见了她们,就会嫌我丑了。” 万龙铖朗声一笑,道:“琅嬛福地,才有此画。你若是丑,这天下间可就没有美人了!” 二人谈笑间加快脚程,一路向东北行去,天至晌午,进了慈州地界。 日上中天,两骑马走进一处山坳,山里杂草丛生,树木稀少,好在山风吹透单衣,也不觉得燥热。 秦如画左顾右盼,见山势腾伏,乱石丛生,连飞禽走兽也没有几只,却见万龙铖手指前方的山坡说道:“你看那石头上面,是不是有一面青旗?” 秦如画凝神观望,果真看到一面青色旗帜,问道:“那是什么标记?” 万龙铖点头说道:“这里流民成灾,匪患横行,刘雄哥哥为人仗义,用他一家规矩约束方圆百里内的匪寇。悬挂青旗之处,路人可以通行;要是挂黄旗的险要路口,都由清风寨弟兄把守,那些贼匪也不敢胡作非为。” 秦如画初到中土,不懂大宋和西夏的时局,还有这绿林道上的规矩,听了此话,反而认定清风寨是不折不扣的贼窝,庆幸自己跟随万龙铖同行而来,也好多一份谨慎。 万龙铖道:“刘雄哥哥二十年前便是威震塞北的豪杰,能跟随他鞍前马后征战多年,是万某一生荣幸。他在清风寨落脚七年,劫富济贫,造福一方,你见了他,也要尊称一声老英雄。” 他嘱咐完毕,催马向前走出十几步,朝山坡上喊道:“不知山上是哪位兄台,劳烦通禀一声刘寨主,就说万龙铖前来拜山!” 他气力浑厚,声音在山间回荡,直达山顶。 片刻过后,山坡上果真站起三个身影,其中一人手持青旗,凭空挥舞,应该是在向其他山头报信,喊道:“是万大侠,不知有何要事?” 正说话间,忽听山后传来马蹄声,还未看到人影,便听有人说道:“老弟,真是你吗?” 话音落地,五匹马从山岭后应声而出,从半山腰直奔了过来。 万龙铖闻声大喜,见那五骑马威风凛凛,为首的一匹黄骠马龙腾虎跃,马背上坐着一位锦衣长者,虎背狼腰,气势不凡,正是他的义兄刘雄。 刘雄摆手止住身后的四名随从,催马向前,笑道:“老弟,我在山中打猎,猎物没射到一只,却遇见兄弟你了!” 万龙铖也催马迎上,抱拳笑道:“大哥,别来无恙!” 刘雄今年虽已五十五岁,威风却不减当年。万龙铖初出茅庐时,此人便已威震大漠,万龙铖能有今日的名声威望,和刘雄当年对他的提携、指点,密不可分。 刘雄看着万龙铖,道:“一别又是一年,哥哥听说你连战连捷,高兴啊!此处非讲话之所,到寨中一叙!” 万龙铖颔首道:“正有此意。多时不见两位侄儿,也十分想念。” 刘雄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有话要说,却欲说还休。 正文 第9章 暗潮汹涌 万龙铖问道:“哥哥,怎么了?” “啊,潇儿染了风寒,我让你嫂子带他去京兆府找郎中去了。” 万龙铖微觉诧异,道:“那郎中如何高明的医术,还劳烦嫂嫂亲自带潇儿去?” “这郎中素有药到病除、妙手回春的美名,年事已高,受不了舟车劳顿,只好将潇儿送去。估计两三日内便会回来。”刘雄回答道。 刘雄膝下有两子,长子名叫刘钰,次子名叫刘潇。 刘潇今年十九岁,小时候还在万龙铖怀中哭闹过,万龙铖难免担忧挂念,道:“正好我要入蜀,过两天路过京兆府,顺便探望大嫂和潇儿。” 刘雄深知万龙铖重情重义,可越是如此,他越觉得心慌,道:“也好,终究还是你我兄弟情深……”转眼看向远处的秦如画,问道:“这位是你的同伴?” 万龙铖招呼秦如画过来相见,对李雄低声说道:“其实是个女儿家,姓秦。” 刘雄笑道:“行走在外,这身装扮方便。” 秦如画摘下毡笠,作揖道:“见过老英雄。” 刘雄答应一声,目光游走在二人之间,心中喜悦,转瞬间却眉头紧锁。 万龙铖见他神色不定,终于问道:“哥哥有话不妨说出来。” 刘雄笑道:“老弟多虑了,只是今日看见你,想起当年咱们兄弟三人驰骋大漠的日子。老二如今还在兴庆府中,真是让人提心吊胆啊!” 万龙铖恍然大悟,西夏国主元昊要去成都府的消息正是二哥刘威冒死传回来的,试想这亲兄弟在虎口度日,他这做哥哥的难免惦记,劝慰道:“二哥行事谨慎,不会出什么差池。哥哥,这次他传回来的消息,想必你也知道了?” 刘雄稍作沉吟,道:“老二深得元昊器重,他传回的消息,应该不会假。” 万龙铖暗觉奇怪,想起刘雄当年意气风发,得知自己有意行刺李元昊,必会鼎力相助,怎会如此波澜不惊? 三人信马而行,赶往清风寨,不一会儿功夫便进了山岭深处。越向深处走,道路越发崎岖坎坷,好在十里之后峰回路转,景色豁然开朗。 只见前方的山坳中建有一座城寨,周长九百步上下,依山傍水,后连绝壁,前有护城河,城门前架起一座吊桥,门楼上旌旗飘展,兵器架上也放满了刀枪器械。 守城的兵士见寨主回来了,急忙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三人来到护城河边,等吊桥搭上岸,刘雄说道:“我这寨子地势险要,前有界水,后有高山,便是上万兵马也休想攻破!”说罢朗声一笑,快马加鞭踏过桥面,奔入城中。 万龙铖见哥哥雄风依旧,大觉欣慰,领着秦如画催动马匹,也跟了进去。 这清风寨占地广阔,守备森严,城中屋舍俨然,操练兵马的喊杀声从远处传来,当真是威武震撼。 城中百姓见寨主刘雄回来,纷纷作揖参拜,放眼望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好一派繁荣景象。 秦如画见了此情此景,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杞人忧天,这哪里是什么贼窝匪寨,分明是一个世外桃源。 万龙铖笑道:“这寨子真是一年胜过一年,不知我何时也能建一座城,收留那些受苦受难的人!” 刘雄心弦一颤,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哥哥和你都有安邦济世之心,可惜……” 万龙铖见他欲言又止,正要追问,却见刘雄翻身下马,原来已到了刘家的宅邸。 身前迎过来几名庄客,纷纷接过缰绳。三人进了府门,见庄客、侍女来往穿梭,繁忙热闹,想必府中还有其他的客人。 两人跟随刘雄来到内宅,见门窗敞亮,大堂正中的圆桌上罗列着杯盘酒菜,酒香扑鼻,万龙铖闻香已醉。 刘雄看看左右,向一名家丁问道:“大郎呢?我已派人通知他,不知他三叔来了吗?” 那家丁正要回答,却听门外有人步履如飞,一个二十几岁面如银盘的男子匆匆走过来,急道:“爹,三叔来了?” 话音未落,这男子一眼看到万龙铖,急忙作揖道:“三叔!钰儿拜见三叔,多年不见,好生想念啊!” 这男子正是刘雄的长公子刘钰。 万龙铖道:“几年不见,钰儿也成了这般英雄了得的人物,虎父无犬子啊!” 刘雄摇头笑道:“哪里哪里,我这两个儿子都不争气,一个生性闯荡,却胸无韬略,一个就知道之乎者也,也不见得有什么作为。” 万龙铖稍作打量,见刘钰眉宇中隐约有股戾气,诚然不像其父大义凛然,便不再客套恭维。 刘钰说道:“我在后山练兵,听说三叔来了,便快马赶了回来。”说着俯身一让,请两位长辈入席。 刘雄面门而坐,刘钰陪在上垂首,万龙铖坐在刘雄对面,秦如画则陪在他的身边。 秦如画暗中观察,见刘雄父子神色各异,刘雄似笑非笑,仿佛有无限心事,刘钰却满面欢颜,谈笑风生,更像是在逢场作戏。 刘钰站起身,连斟了四杯酒,道:“三叔驰骋塞北,龙城营所向披靡,这半年驻扎在延州城外,抗击西贼,更是屡建战功!若非三叔的龙城营,恐怕陕北戍卒不堪一击,早已丢了更多的土地。”他捧杯起身,敬向万龙铖。 秦如画心中不安,自然不愿让万龙铖喝下这杯酒,正不知如何劝说,忽听刘雄说道:“钰儿坐下,你三叔有要事在身,这酒……就不必喝了!” 万龙铖本已将酒杯提起,听了此话,心中不禁暗做思量。他想到刘雄嗜酒如狂,往日兄弟相见,两人推杯换盏,那真是不醉不休,虽说自己有行刺之事在身,但时日尚早,区区一杯清酒怎会误事,道:“哥哥,我酒量虽不如你,但这一杯两杯不妨事。” 刘钰脸色一沉,酒杯提在身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暗自焦急。 万龙铖只好说道:“钰儿,你我改日相见,三叔再陪你一醉方休!” 刘钰收敛尴尬之色,赔笑道:“三叔说得是,来日方长,钰儿便等您这杯酒!” 两人各自放下酒杯,可刘钰的神色却变得更加古怪,目光或是盯着门外,或是落在刘雄身上,虽然强作镇定,反而欲盖弥彰。 万龙铖久历江湖,观面知心,刘雄今日举止忐忑,他都一一瞧在眼中,可那毕竟是他八拜结交的哥哥,出生入死,义薄云天,怎会轻易怀疑,可这刘钰的为人他却不知根底,此刻见父子二人神情各异,他当机立断,道:“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要向哥哥请教。哥哥 素有安邦定国之志,却为何纵容八个弟子为党项人效命?” 刘雄双手一颤,脸色也变得难堪,道:“幽云八骑是楚门遗孤,我只教过他们一些弓马之术,至于他们为谁效力,人各有志,我管不了!” 听刘雄话音锐利,万龙铖道:“哥哥别误会,我只是想,幽云八骑既然曾拜在你门下,想必你能劝说他们改邪归正……” 刘雄忽然说道:“何为改邪归正?便是反戈相击,助大宋攻打西夏么?两国交兵各为其主,打打杀杀的日子我厌倦了,只图能保这一城一地平安富足便好!” 万龙铖心中喜忧参半,颔首道:“江湖乱世,沙场鏖兵,谁也不愿总过这样的日子,方才的话只当我从未说过!” 话到此处,兄弟两人对望一阵,不约而同展颜一笑。 万龙铖拜访清风寨,一则是为了看望刘雄一家,二则是为了幽云八骑一事,此时听了刘雄的肺腑之言,深知哥哥意在隐居避世,不愿干涉两国杀伐。 正文 第10章 豪气干云 事已至此,万龙铖别无所求,况且此地暗藏凶险,若是孤身一人,他断然不会惧怕,可他怎能不顾及秦如画的安危,这时便要起身告辞。 然而话未出口,门外匆匆走进一位老仆人,禀道:“老爷,乡亲们送来了万民酒。” 刘雄观变沉机,脸色霎时间变得疑云密布。刘钰却霍然起身,笑道:“看来是百姓们听说三叔到了,特意献来万民酒!”说罢大步走出门。 万龙铖去意已决,然而听刘钰说这“万民酒”是城中百姓为自己所献,不禁感叹道:“万某对清风寨未立尺寸之功,这万民酒一定是百姓们为哥哥献上的,我赶得巧罢了。” 刘雄虽有疑惑,却道:“我经营清风寨七年,每逢风调雨顺、庄稼丰收,或是平定了匪患,清风寨内外的百姓们都会献来‘万民酒’。今日这酒必有老弟你一份功劳,龙城飞将威名远播,陕北人士有谁不念你的好!” 众人翘首以待,都等着喝那碗万民酒,正这时,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喊:“小少爷,别乱走!”声音粗犷阴沉。 那人话音刚落,一个娇小的身影夺门而入,一边嚷道:“爷爷救我!”竟是个六七岁大的小娃娃。 小娃娃前脚刚进门,身后便追进来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大汉猛然出手,虎钳般抓向那小娃娃的后背。 万龙铖听这小娃娃叫刘雄“爷爷”,便知这是刘钰之子,乳名唤作“平儿”;又见那大汉探出虎爪,暗想六七岁的小孩子岂能受得了这一击,正要起身制止,却见平儿弯腰闪身,身形灵动,恰巧躲开那只大手,贴地一滚钻到了长桌下面,跳到刘雄腿上,嘟嘴说道: “爷爷,这些人真坏!” 那大汉见了刘雄,不敢造次,抱拳道:“老爷,小少爷实在……” 正说着,门外快步追进来一个老迈的家仆,挥拳打向那大汉的胸口,怒道:“你们这些人,进了府中便不安生,还把我家老爷放在眼里吗?连平儿都敢欺负!” 老家仆拳头虽硬,可打在那大汉健硕的胸肌上,仿佛以卵击石,反而被震得连退数步。 刘雄勃然大怒,正要拍案而起,可思忖片刻,指着那大汉骂道:“滚出去!” 谁知那大汉却不以为意,沉声道:“老爷,还是让我把小少爷带回去吧,这是柯先生的意思!” 刘雄脸色陡变,两只大手松开,将平儿缓缓放下,颤声道:“平儿,听话……回去吧。” 平儿乖巧懂事,听了爷爷的话,只好低声答应,他神色惶恐,慢悠悠向那大汉走去,不时回头看看爷爷,奈何刘雄只是闭着眼,半个字也不说,他只好刚离虎穴,又入虎口。 万龙铖按捺不住,问道:“柯先生是谁?”探手将平儿揽在身前。 他身子背对着门口,忽听身后劲风袭来,便知是那大汉猛然出手,又来抢夺平儿。 万龙铖怒从心起,余光一扫看清来势,屈肘回臂,瞬间将那大汉的拳头握在掌心,五指翻转,巧用腕力,竟将那大汉按跪在地上,四根指头也扣住他腕骨上阳溪、阳池、阳谷、大陵四处穴位,只用了三分力,那大汉便疼得连声惨呼。 万龙铖目不旁视,盯着刘雄问道:“哥哥,柯先生是谁?我和平儿两年没见面了,也十分想念,不如让那位柯先生来此一聚!” 他俯身去看平儿,见这孩子生得浓眉大眼、虎头虎脑,心中更是喜欢,笑道:“平儿,你愿意回去,还是在我这里?” 平儿被万龙铖用大手护住,又见那气势汹汹的恶汉被他轻易制服,心中霎时间有了底气,用脚一踢那大汉的小腹,道:“我才不回去!” 万龙铖哈哈一笑,甩手将那大汉震出数步,扬声笑道:“好孩子,那咱们就在这里!” 那大汉右臂疼痛难忍,见平儿向自己扮鬼脸儿,心中又气又恨,却不敢靠近万龙铖半步,只好一甩手臂,转身出门。 大厅中的气氛更显得诡异,万龙铖见刘雄紧锁眉头,一言不发,终于忍不住问道:“哥哥,到底出了何事?” 正这时,门外的刘钰说道:“爹,三叔,万民酒取回来了!” 刘钰说话间跨步进门,身后两个农汉挑着一只齐腰高的酒坛子也跟了进来,他正要开口,忽然看到万龙铖身前的平儿,霎时间脸色惨白,急忙招手道:“平儿,快到爹这里来!” 万龙铖虽有疑惑,但他怎好阻拦人家父子相聚,道:“平儿,去你爹那里吧。” 可平儿却不肯松开他的手,喃声道:“我不去,爹爹又把我送到坏人那里,我就再也逃不出来了!” 万龙铖深知童言无忌,或许这娃娃口中的话,比大人要真实可信得多,他打定主意,低头问道:“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刘钰心急如焚,急道:“三叔,平儿年幼无知,想必是在和庄客置气,哪有人敢欺负他!”又向平儿怒道:“小畜生!过来!” 平儿毕竟年幼,听父亲厉声呵斥,吓得魂不附体,仓促间向门口走去,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刘钰如释重负,用手指狠戳平儿的额头,低声怒斥道:“再敢胡闹,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转身吩咐家仆将他带了下去。 万龙铖虽然于心不忍,却怎好插手管人家教训儿子,可回头看到刘雄呆坐不语,暗想这堂堂大漠雄鹰,见自家孙儿受了委屈,始终无动于衷,其中必有难言之隐。 “三叔,这万民酒是乡亲们献给家父和您的,您虽有要事在身,但这碗酒如何也要喝下,也不辜负清风寨百姓对万大侠一片敬意!” 刘钰一摆手,两个农汉将酒坛撂在地上,一个老农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寨主,乡亲们听说万大侠来了,说什么也要献上这坛酒!要是没有寨主和万大侠这样的英雄,我等怕是早就成了流民,哪有太平日子可过!” 万龙铖心中感激,却不敢大意,仔细去看那两个农汉的手,见他们手背上老茧斑驳,关节黝黑,布满皲裂的纹理,便知这的确是常年务农的手,急忙搀扶他们起身,道:“万某何德何能,不敢受此厚礼!” 刘钰笑道:“三叔不必客气!”向家仆说道:“取两只大碗来!” 刘雄认得这农汉名叫韩五,为人向来忠厚,站起身问道:“这酒果真是乡亲们送来的?” 韩五迟疑片刻,道:“寨主,这怎能有假?” 刘钰也道:“爹,韩五叔的为人您还不知道吗?乡亲们托他送来万民酒,就是盼望您能永保清风寨,岁岁平安!” 刘雄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再看两只大碗摆在面前,他目光一沉,道:“清风寨,永保平安!”忽然伸手抓碗,快步向酒坛走去。 刘钰揭去坛口上的蒙布,刘雄提鼻一闻,但觉酒香扑鼻,朗声笑道:“好酒!” 他话音苍凉,眼眶中竟已有了泪色,两只大碗伸入坛口,哗然作响,盛出两碗酒,转身盯着万龙铖,道:“哥哥老了,你就陪我再喝这一碗酒!” 万龙铖心头波澜涌动,虎目圆睁,看着那碗酒,明明清澈无暇,却仿佛深不见底,然而看到刘雄目中含泪,便知今日这碗酒如何也不能推却,正声道:“哥哥敬酒,龙铖奉陪到底!” 万龙铖出手接过酒碗,再看刘雄,只见他两鬓白发丛生,转瞬间苍老了许多。情至深处,万龙铖颤声说道:“十三年前,万某在幽州城外被契丹高手围攻,若非哥哥拼死相救,想必早已葬身北地,哥哥身上一十七处刀伤,万某此生不敢相忘!” 正文 第11章 生死相随 万龙铖话掷地有声,大厅内霎时间安静下来,各人心跳起伏近在耳畔,都等他如何决断。 万龙铖虎目噙泪,道:“今日这万民酒是乡亲们为我所献,万某一人喝下就是了!” 刘雄听他提起陈年往事,心头宛如刀割,只觉得这轻轻一碗酒,却重如泰山,双手一颤,道:“既是兄弟,哥哥怎会让你独饮!酒逢知己,方能千杯不醉!” 二人仰头一笑,万龙铖的酒碗便已贴近了胸口,可他却转回身,看了秦如画一眼。 秦如画早已看出形势危急,见万龙铖神色愀然,又见刘雄泪洒酒中,说话更是悲怆宛如绝笔,断定这酒里必然有毒!而听刘雄的话意,仿佛全城老小的安危都寄托在这碗酒中。 秦如画不知清风寨究竟发生了何事,却明白刘氏父子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而刘雄含泪敬酒,便是此人计策中的点睛之笔;万龙铖是个义薄云天的人,此刻既然提起兄弟间的生死交情,明知酒中有毒,他也必然会喝下。 秦如画深知此时再去劝阻万龙铖,已属徒劳,既然真心已付,索性生死相随,哽咽道:“万大哥,我也陪你喝一碗!” “女儿家怎能喝酒!万大哥若是醉了,还要你送我回去!” 万龙铖强忍泪水,伸手轻抚秦如画的发梢,颤声道:“万大哥……对不住你!”转身又看向刘雄,虽未开口说话,却用目光嘱以重托,便是要刘雄力保秦如画的周全。 万龙铖不再犹豫,把酒碗提到嘴边,仰头便要喝下,却听秦如画厉声喊道:“不!” 万龙铖心意已决,横臂将秦如画挡在数尺之外,可碗到唇边,却听劲风袭来,他此刻放下戒备,加之来者出手奇快,顷刻间将酒碗打飞出去。 万龙铖大惊失色,见出手之人正是刘雄,又听门外有人高声喝道:“酒中有毒,三叔勿喝!” 话音落地,门外传来兵刃相交之声,由远及近,转瞬来到厅门前,只见十几个黑衣人挥刀砍杀,一个白衣身影在刀光中闪转腾挪,以寡敌众也不落下风。 万龙铖认得这白衣青年正是刘雄的次子刘潇,见他左手挥剑突围,右臂中还抱着平儿,一身白袍已染了大片鲜血。 “三叔,二叔要害你!” 刘潇嗓音嘶哑,这句话传到众人耳中,更显得犀利刺耳。他挥剑砍翻门前的两个黑衣大汉,大踏步进了厅堂,厉声向刘雄说道:“爹!您好糊涂!” 刘雄听了此话,更如醍醐灌顶,霎时间懊悔不已。 门外的黑衣人提刀闯入,直奔刘潇扑了过来,可还未近身,寒光一闪,万龙铖出刀如电,势若奔雷,转瞬间便斩了两颗首级! 余下众人见此情形,无不胆寒,围在大厅门口,谁也不敢再进一步。 “大哥!你还不动手!” 拨开一众黑衣人,当中走出一个中年男子,体貌和刘雄有七分相似。他手提单刀,杀气凛凛,一双牛眼牢牢盯着万龙铖,大有生吞活剥之意。 万龙铖岂不认得,这人正是二哥刘威,不知当初生死与共的兄长,此刻怎会成了凶神恶煞,看来那幕后唆使之人,定是他了! 刘威招呼一声,便要领着黑衣人一拥而入,可还未动身,忽听一声炸响,刘雄将手中酒碗摔得粉碎,沉声道:“谁敢放肆!” 他摔杯为号,四周脚步声、金器声此起彼伏,清风寨的兵马刹那间将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刘威身子一抖,急道:“大哥!此时动手,姓万的定然逃不了!全城百姓的命,都在你一声号令了!” 刘钰早已没了主见,听二叔言辞犀利,附和道:“爹,动手吧!”说话间抽出宝剑,深怕万龙铖抢先发难。 剑拔弩张之际,忽听刘雄怒斥道:“逆子!我先杀了你!” 刘雄说话间转身绕到屏风之后,长袍迎风抖起,影若蛟龙,山水屏风霎时间被劈为两半,他手握一柄长刀,刀身如雪,气吞山岳,果真好一只大漠雄鹰! 刘钰见父亲血灌瞳仁,早已吓破了胆,颤声道:“爹,孩儿知错了……” 刘潇将平儿放在地上,一把撕开这娃娃的衣服,众人惊见平儿的前胸后背竟然淤青密布,几处伤口甚至还流下了鲜血。 刘潇面容俊朗,看似书生意气,却是个血气方刚的真男儿,他提剑一指门外的刘威,怒道:“这厮已不是我刘家的亲人,他为了讨好党项人,谋害三叔,出卖同族!试问我刘家世代英豪,焉能受他摆布!” 他义正词严,又对刘钰说道:“平儿身上的伤你还看不见吗?娘和嫂子已被我救出来了,否则定会被这厮和那姓柯的当做人质!” 刘钰面红耳赤,看着儿子身上伤痕累累,怒火油然而生,剑指刘威,骂道:“老贼!枉我叫你一声‘二叔’,你却把我一家都卖了!” 刘威情知不妙,见兄长和两个侄儿同仇敌忾,将矛头对准自己,再看院子四周已被清风寨人马围得水泄不通,急道:“大哥,钰儿,咱们才是一家人!万万不能受万龙铖挑拨!” “住口!” 刘雄高声断喝,若非顾念手足之情,他早已出刀将刘威斩杀。 刘威却依旧不甘心,道:“大哥紧要关头犯糊涂,惹怒了西夏人,一夜屠城啊!全寨老小的安危和姓万的一人相比,谁轻谁重,你心中没有分寸吗?” 刘潇抖剑说道:“做了西贼的小官小吏,便卖兄求荣!你若真为清风寨着想,就不该带这些人进来!”他年纪虽小,却深明大义,远胜兄长刘钰,手中长剑早已按捺不住。 宋仁宗宝元元年,李元昊改国姓嵬名,在兴庆府筑台受册,建立了白高大夏国,改元天授礼法延祚。 此人自幼精通汉学,继位以来,军政礼法也多效仿汉制,麾下更是招纳了大批汉人以为己用,其中以张元、吴昊为翘楚。这刘威虽然胸无大略,却因弓马娴熟,在党项军中也得了一席之地。 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相,刘威知道党项人视万龙铖为心腹大患,便献上计策,先用几条西夏军防情报骗取万龙铖信任,料定万龙铖得知元昊前往成都府的消息后,必有行刺之举,因而他早一步来到清风寨,对刘雄说了其中利害,深知兄长视清风寨的安危胜过性命, 便以此为要挟,声称若不取万龙铖首级,西夏兵马攻破延州城后,必会长驱直入,屠杀清风寨。 刘雄如梦方醒,后悔当初听信了刘威的蛊惑,一生义气险些付诸东流,更觉得愧对万龙铖,举起长刀力劈华山,将八仙桌子劈为两段,长刀一指,对刘威怒道:“滚!” 一个“滚”字刚出口,忽听砰然巨响,一道寒光刺破屋顶,疾如迅闪,砖头瓦砾飞溅下来,满堂的乌烟瘴气。 众人急忙退身闪避,万龙铖刚退一步,便觉金风激荡,寒气迫近,只见一袭白衣身法奇快,剑招更是凌厉之极。他避无可避,只好翻转手腕,青龙斩在身前画出个大圆,宛如铜墙铁壁,护住全身,那白衣人才被迫收了手。 万龙铖拉开架势,正要应战,可烟尘未散,却听秦如画一声尖叫,他大惊失色,急忙提刀追赶。 那白衣人来去如风,径直扑向秦如画,本以为一击必中,却被秦如画俯身躲过;他一招失手,凭空虚踏两步,回身展臂,又是一抓。 秦如画虽不爱舞刀弄剑,但久居南海三岛,那是高手云集之地,她耳濡目染,自然学了一身本事,加之体态轻柔,白衣人出手虽快,她却能寻出破绽,一一躲闪过去。 白衣人见她三转两转竟将自己的招数化解,陡然盛怒,右手剑斜刺而出,显然是动了杀念。 万龙铖情知不妙,暗想这白衣人若是动了真章,秦如画岂能逃脱,青龙斩出招迅猛,声如虎啸龙吟,劈向白衣人身后。为今之计,他也只能围魏救赵,保全秦如画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