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引子 在天地间最僻远的孤岛上,有着一片永不凋谢却也不结果的桃林,据说这里是天帝专门用来流放罪人的地方。桃林中有一方青石做的棋盘,一黑一白两位老者便终日在这方棋盘上对弈,也不知下了多少时日。在他们的座位旁,总会摆着个热气腾腾的茶壶和一对古朴的茶盏,不过却也没见人来添过水。 “黑老头,这局棋我们下了多少天了?” 那位身着白袍的老者,轻轻地拿起盒中棋子又将它缓缓落在棋盘之上,他的须发皆白,双眸似一潭无波的碧水,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举手投足间儒雅之气尽显。 “我说白老头,你下棋就下棋,能不能别每次都在我快赢得时候嘚啵嘚一些麻烦的问题,打乱我的布局。我可告诉你,刚刚这手棋可不能算啊。” 白袍老者的对面坐着一个满头乱发身穿黑甲的老头,远远地看去就像是一个裹了一层黑布的破笤帚。他生的豹头环眼,两条扫帚眉更给他增添了几分跋扈之气,他此时正一脸的不耐烦,对着白袍老者没好气的嘟囔。 白袍老者捻须一笑,丝毫没把黑甲老头的悔棋之举当回事,仍是平淡地说道: “你我相识多年,我又岂会不知道你这老东西的脾气秉性,悔一手就悔一手。不过黑老头,你可真得好好想想,我们这局棋已经下了多少时日。” 黑甲老头不情愿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始掰弄起手指,翻起白眼一副认真的样子,而白袍老者却被他那滑稽模样给逗得暗自偷笑。 “这局棋怎么也得下了八百九十九天了吧。” 黑甲老头挠了挠那满头的乱发,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嘿,白老头。亏得你提醒,俺老黑差点忘了正事。明儿又到了杀破狼三星下界的日子。” 白老头听罢,也偷偷地在袖子里掐了掐指,笑骂道: “你这老东西就惦记着那三个杀才,别忘了这紫薇星才是正主。还有我们那老朋友天机。。。。。。” 黑甲老头面色铁青,只听得手中嘎吱一响,由那被誉为世上最坚硬之物所做的棋子便化为粉末从他的指缝中流出。 “别跟老子提他,要不是他,你我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老子当年好歹也是天界前军统领,手底下那也是精兵强将无数,去哪不是横着走。你再看现在,天天跟你一酸不拉几的老头在这下个破棋。连口酒喝都没有。” “武曲,你消消气。我有种预感,离我们解脱的日子不远了。” 白袍老者呵呵一笑,只见他屈指一弹,在棋盘上散落的那些粉末便又变回一黑一白的两枚棋子。 “文曲,论心态我就服你。” 被唤作武曲的黑甲老者哼了一声,手中青,红,蓝三色光束迅速飞出直至消失无踪。 “呵呵呵” 白袍文曲仍是一笑,轻喝了声“去”,手中便也有一道金色光束转瞬即逝。可就在这时,文曲的脸色突然大变。原来那副淡定从容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十分惊恐的表情。他用颤抖的手指着武曲破口大骂: “武老黑,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东西。你好好算算我们到底下了多少天的棋。” 武曲可从来没见过文曲这个养气功夫极好的老文士会露出这种表情,所以当下便有些心虚,他又认认真真的掰了一遍手指,翻了一次白眼。猛然间他一拍脑门。 “不好,我们让竟他们早去了十年。” “呵呵呵” 文曲怒极反笑: “不是我们,是你算错了日子所以让他们早去了十年。可别把我拉上,看来以后,我得自己和自己对弈喽。” 武曲一听,立马就慌了神。他一脸贱笑地跑到文曲旁边,摇晃着文曲的袖子。 “嘿嘿嘿,文曲老哥,你可不能这么对你的老兄弟啊。想我俩当初一起来到这偏远之地,又一起度过了这么多苦闷的日子。我虽然不懂你们文士的风雅,不也是和你一起下了这么久的棋么,要是没了我你以后不更寂寞了。” “一边去。” 文曲把头扭向一边,不理睬他。 武曲见这情形,索性也转过身,背对着文曲气冲冲地道: “反正我不管,受罚我俩是一起受的,让他们下界也是我们一起施的法。要是真出了事,你可别想往外摘。” 文曲的面容又变得和往常一样淡然,他捋了捋被武曲晃出褶皱的袖子: “要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武曲听见这话又笑眯眯地转过头来,却正撞见了文曲那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寒噤: “就不爱和你们这些文人打交道,有啥要求快提。就一条,你可不能俺老黑有甚想法。” “去你的。” 文曲笑骂道,然后又变得异常认真。 “五星下界的关键一环,紫薇星仍在我手。想要补救也不是不可以,但这因果循坏,提早下界自然有其劫数。杀破狼会如 何我不去管,我只要你在天机于必死之境时出手三次。你可能做到?” 武曲显得有些为难: “我们在此处受罚,纵有一身神力。你让我如何跑去下界使用。。。。。。” 哪知文曲却斩钉截铁地说: “这是你的事,我不会去管。我只要你一个承诺。” “好。” 武曲显得极不情愿,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 “文人果然都是一肚子坏水的腐儒。” 便化作一阵清烟缓缓离去。 “天机,老夫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下面的路会比以前更加凶险,还望你多多珍重。毕竟总是和一个没有耐性的武夫下 棋,这种日子我也是受够了啊,呵呵呵。” 几瓣桃花落入文曲面前的茶盏中,他那长长的白须也随着微风轻轻地飘动。而他只是自顾自地在棋盘上落着子,时而留下几声幽长的叹息。 正文 第一章 才子无能 南越都城会稽,每个人都在沐浴着清晨的暖阳,各家商铺都已经推开门做生意,各式各样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大街上行人川流不息,有走街串巷的货郎,牵马扬鞭的车夫和买早点的百姓,一片祥和的景像。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炮声,这才让各自忙活的百姓们都聚集在了一起。 “放榜啦,放榜啦。。。。。。” 原来又到了南越一年一度乡试放榜的日子,会稽的大街小巷中挤满了一脸希冀之色的士子,和凑热闹的人群。 “呦,这不是朱无能朱大才子吗。怎么,你又来看榜了?” 在离皇榜不远的巷子口,一群泼皮正堵着一个士子,大声的调笑着,眼神里尽是嘲弄与不屑。 这士子二十来岁的模样,身穿一身朴素的青衫,上面还有几个不太显眼的补丁。头发用一根布条挽了个文士髻,面色发黄,估计是没出过几顿饱饭。但他的那双眸子却如一泓秋水,平静而又闪耀着点点波光。 他看着这些泼皮,淡然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向后退了一步躬身拱手: “小生正是要去看榜,不知王大哥因何拦下小生啊?” 为首的泼皮名叫王猛,因为家里有个貌美如花的姐姐嫁给了当朝一位二品大员做小,所以只要他不犯什么穷凶极恶的大事,地方官员也就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我说朱无能,哥哥今儿来可是为你好,特意带着兄弟们堵在这儿让你别去自取欺辱。这都三年了,你年年考试,年年看榜,就是年年不中。我劝你还是别考了,好好去找个活计,比什么不强。不行你就跟哥说,正好哥家里还缺个养猪倒夜壶的。不比你考试撒银子要有前途的多。哈哈哈哈” 周围的泼皮也都附和着大笑起来。 青衫士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的牙关紧咬,双手也在长袖中紧紧地攥着。但终究也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灰溜溜地从人缝中挤了出去。 “这人谁啊,怎么搞出这么大阵仗。” 蹲在一旁吃瓜的闲汉抹了抹嘴问向一边摆摊儿的小贩。却没成想那小贩露出了一副鄙夷的眼神看着他道: “他你都不知道,这可是咱们这儿有名的大才子,就是运气差点儿。” “怎么个差法儿?” “这书生连考了三年科举,第一年的策论被评为文采不凡,但是试卷上的一滴墨点却让考官所不喜直接给判为末等。第二年的策论被主考赞曰‘脚踏实地,思民所思’却是因为那年有人舞弊,惹得朝野震怒,所有应届士子全部失去考试资格。这第三年么......” “第三年如何?” 小贩闭口不言,只是用一种大家都懂的眼神看了看那闲汉,闲汉也是露出个意味深长地笑容,轻轻地叹了口气。 天色将近黄昏,皇榜前已经很没有什么人。青衫士子仍在上面一遍又一遍地找寻着自己的名字。直到夜幕的完全降临。 “呵呵,到底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啊。” 他独自走在黑夜的街头,只有银白色的月光和依稀能见的几点灯火与他作伴。他又来到了这家名叫酒仙醉的酒馆,自从三年前头一次乡试不中在这家酒馆喝得酩酊大醉开始,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要过来,将自己这一年来为人代写家信所积攒的银子在这里花个精光。 “小二,还是老样子,别忘了取一壶你们这儿的桂花酿。” 他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言语间竟生出几分豪气,仿佛自己并不是一个穷困潦倒,屡次不中的落魄士子。而是一位家财万贯,挥金如土的膏粱子弟。 正准备打烊的小二看见他来也顿时喜出望外,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热情地招呼起来: “朱公子,您可来了。店里的东西都备好了,一直都在候您呢。” 青衫士子对他笑了笑便看向窗外,秋水似得眸子在月光的映照下,竟让人觉得有些落寞,有些沧桑。 不多时,酒菜已端上了桌。一小碟茴香豆,一条糖醋鲤鱼,一小碗红烧肉再加上三大瓯花雕和一小壶桂花酿便把他所有的银钱花了个七七八八。要不是这家店的老板心好,给他免掉了一些零头,估计这位爷连第二天买米的钱都不会剩下。 “朱垂文,你又来借酒浇愁了?” 一个女声传来,正如深谷鸟鸣一般清丽婉转。 朱垂文将袖子稍稍卷起,自顾自地倒起酒来,似乎对她的到来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只是很平淡地说: “想吃就自己动手,不过可不准碰我的酒。” 说罢便一杯一杯地往自己口中送酒。 女子从窗户外闪身进来,娇嗔地“哼”了一声。也不客气拿了双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但她眼神却一直都留在朱垂文的身上。 朱垂文斜眼一瞥这姑娘的俏皮模样,偷笑起来。自打三年前自己第一次来到这家酒馆,就看见这个十四五岁的姑娘一脸馋相地盯着自己桌上的饭菜。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却也不想多问。他只当她是一个饿坏了肚子的穷苦孩子,也并不在乎这个失意的夜晚,自己的身边多了张吃饭的嘴。后来也就年年如此了。 女子胡乱抹了抹嘴上的油,含糊不清的说: “朱垂文,你为啥年年都来考科举啊?又考不出什么名头的。” 朱垂文伸手拍了下那姑娘的头,没好气道: “吃你的饭,别多嘴。我要是考出名头了,还能跟你在这吃饭?你这丫头不是还得饿上一晚。” 女子捂着自己的脑门,一脸的不高兴。她小声嘀咕着: “三年了,你拢共也就管了我三个晚饭。还总是念叨。你要是考出名头,我可得天天去你家蹭饭去。” 朱垂文笑而不语,不多时,桌上的三大瓯花雕已被朱垂文喝尽。他将钱袋扔给小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着仍在座位上剔着牙的女子道了个别,便提着那壶尚未开封的桂花酿独自走向门外。 女子向着窗外挥了挥手,一人影就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中显现出来。女子轻声道: “还跟以前一样,将他送回家,再给他的身上塞些钱粮。别让他知晓。” 那人影点了点头又再次归于黑暗。 “垂文哥哥,你真的认不出我了吗?” 月光下,一向开朗的女子竟传来了几声轻叹。 长街月色凉如水,朱垂文走在路上感受着秋夜的凉风。他用手指轻轻地敲着酒壶唱了起来,而后声音陡然增高: “自幼读诗书 壮志胸中存 只求遇知己 才气不蒙尘 才堪王佐无人赏 一腔热血埋市井 凤兮凤兮行万里 好风不至待时机 龙兮龙兮暂低眉 贤主来时遂我心 。。。。。。 ” 黑影跟在朱垂文身后,听见这歌声不禁冷笑起来: “没想到你口气倒不小,不过我倒是希望你至少有些本事,不然。。。。。。” 他的面前突然刮起一道劲风,再等他回过神来,朱垂文已经消失不见。他急忙冲出,向着四方张望却没有发现半点痕迹,只在朱垂文消失的地方捡到了一块鸟形玉佩。他顿了顿,也只得回去向那位女子复命。 待到黑影走后,一位老道士凭空出现。他的右手拄着一面青幡,左肩扛得正是朱垂文。他笑了笑慢悠悠地自言自语: “好一个龙凤之姿,王佐之才。且让老道来看一看你是否真有这般胸襟,接不接的下咱这一身的本事了。” 月光下,老道的脸色苍白似鬼,那笑容更是幽魂的呜咽声,让人不寒而栗。 正文 第二章 梧桐树下桂花酿 “啊。” 朱垂文揉了揉脖子,感到脑后很是疼痛,好像挨过什么重击一样。他坐了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迷迷糊糊的才认清眼前这座破落的草屋是自己的家。不禁摇头苦笑起来: “呵呵呵,看来昨天又喝了个烂醉啊。” 他索性又躺了下来,翘着个二郎腿。倒也不觉得这地上有多么的硌人多么的凉了。 “居士当真是风雅之人,竟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安眠一夜,让老道好不羡慕啊。” 朱垂文睁眼一看,一个瘦削的老道士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只见他穿着一身玄色道袍,右手拄着一面青幡上书四字“莫问天机”,左手捋着他那有些花白的胡子,倒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派头。 他赶紧起身站好,很是淡然的对着老道士笑了笑: “仙长真是笑话在下了,在下不过是一介落魄的乡间醉鬼,醉倒在自家门前,谈何风雅。呵呵呵。” 老道士也是呵呵一笑,只见他轻轻地一招手地上那瓶仍未开封的桂花酿便如同自己长了翅膀一般,慢悠悠地飞到了他的手中。 “如此美酒,就这么胡乱丢在地上岂不是可惜。老道能与居士在此相遇也是缘分,不如卖老道一个好处。就让老道替居士喝了它,也当和居士结下一个善缘。” 老道士说着就要启封,朱垂文瞬间大惊失色,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他沉声喝了一声“放下”,整个人如同下山的猛虎,向着老道扑去。 老道看也没看他,轻笑了一声自顾自地向后退了半步,身体更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倾斜。嘴里还念叨着: “居士,且让老道敬你一杯。” 朱垂文没料到眼前的老道士反应如此敏捷,以至于没有收住力道,更被老道突然伸出的脚绊了一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正要挣扎着起身,老道却偏偏落井下石地一脚轻踏在他的后背上。这虽然只是轻轻地迈出一步,却让朱垂文顿时感觉重如千钧,仿佛有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的背上。 老道士也不客气,昂起头将瓶中的桂花酿一饮而尽,而他脚下的朱垂文却面露悲色,双手也不再强撑着地面,似乎自己的魂魄也如瓶中的桂花酿一般被老道士全部吸走。老道士喝完随意丢下酒瓶,打了一个无比畅快的饱嗝: “多谢居士的美酒,只不过老道身无长物,就只能以一卦来报答啦。哈哈哈,我观居士心中有死结,近日恐再遇死劫。若是居士到时无处可去不妨去这南越边境的天姥山,老道在时则万事可解。哈哈哈。。。。。。” 老道士说完飘然而去,只传来几句缥缈的歌声,细细听来正是那天夜晚朱垂文喝醉时所唱之词。 “凤兮凤兮翔万里 ,好风未至待时机 。。。。。。” 朱垂文缓缓地起身捡起了那壶已经空了的桂花酿,慢腾腾地走到自己家门前的那棵早已枯死的梧桐树下。他的目光呆滞,不断地挖着树下的土。不一会,朱垂文的面前出现了五个酒瓶,上面的红纸虽然已经褪色,但还是能依稀的辨认出一个桂字。他将手中的那个已经空了酒瓶放在坑中。眼中不停地流淌着热泪,他用手指轻轻地敲打着着六个瓶子,哼唱着一首轻快的童谣。 “桂花香,桂花甜 桂花香味百里传 桂花树下小儿急 忙唤娘亲做蜜饯 桂花香,桂花甜 桂花香飘多少年 树下小儿已少年 娘亲远去何时还?” 不多时,朱垂文竟靠着梧桐睡着了。迷蒙间,他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似乎又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稚童,正流着泪死死地拽着一个女子的衣袖不让她离开。女子只是淡淡地对着他笑了笑,那笑容明媚的像是三月里的春光般宁静安详。她蹲下摸摸了朱垂文的头,笑着说: “文儿,以后记得在家门口的树下埋上多多的桂花酿,到时候爹娘和你哥哥闻着味就回来找你了。。。。。。” 易家,算的上是会稽郡的豪门望族。当代家主易言不仅为当世大儒更为南越太宰,可算得上这越国王朝的前几号人物了。 易府的深宅大院中,一位少女正望着一块鸟形玉佩发呆。她穿着翠绿色的衣裙,那一头秀发也只是用一根青色的丝带简单的绑起,显得十分清秀。这少女可不正是那晚在醉仙居蹭饭的那位。 “唉,也不知道垂文哥哥到底去哪了。” 少女在心底轻叹。 “安儿,安儿。。。。。。” “父亲,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少女终于从发呆状态中苏醒,连忙收好桌上的玉佩,冲着面前的中年男子娇嗔道。 这男子正是易言,他先是瞥了一眼女儿慌忙间收起来的物件转而微笑道: “为父都快把你的门给敲烂了。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把我易言的宝贝女儿给愁的整天茶饭不思。” “父亲,女儿只是读书读得太多给读傻了。”少女拽着易言的袖子俏皮地说。 易言摸了摸女儿的头,笑容愈发的慈祥,他轻声道: “你要是真能认真读书,你爹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少女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却没留神易言竟将自己手中的玉佩顺了过去。 “父亲,你。。。。。。” 少女有些急了,想要从父亲的手中将它抢回来。却见父亲望着玉佩的眼神有些不对。 易言的眉头紧锁,这块准确的来说应被称为是凤首的玉佩似乎让他想起了一些年代比较久远的事情。 “九安,这块玉你是如何得来?” 易言颇为严肃地看向少女。 这种质问的语气让易九安感到很不舒服,但父亲那认真严肃的神情又让她觉得寒门士子朱垂文的出身肯定不简单。所以她决定先隐瞒其朱垂文这个人,看一看父亲的态度再说。 她在心中暗自思量着,对着父亲却很乖巧地说: “这是我在乡试放榜那天从一个外乡的士子手中买来的,他落榜了又没钱回乡。女儿看他实在可怜就给了他些银两,哪知他非要说些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类的话,硬是将这块玉佩塞到我手中。女儿看着这玉品相确实不错便收下来了。” 她顿了顿,又说道: “怎么了父亲,莫非这块玉有什么问题不成?” 易言的目光旋即变得柔和起来,他摸了摸女儿的头,温和地道: “没什么事,只是父亲看着这块玉不是凡品,倒有几分像是上品古玉,所以这才多问了几句。乖女儿,你看这样如何。这块玉先放在父亲这儿,父亲帮你去看看真假,然后再还给你怎么样?” 易九安只好点了点头,不再说些什么。 “那我就先出去了,安儿你好好休息吧。” 易言说着便走出门外。易九安的心里却不怎么好受,他总是觉得这些事没有那么简单,却又不停在心里祈求让这个事情简单一些。 “易千,易千。” 随着易言的喊声,一个矮胖的老头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老爷,您唤小的何事啊。” 易言面色有些凝重,他的手不停地摩挲着手中的玉佩,轻轻地道: “备车,我要去皇宫面圣。” 易千也不敢怠慢,赶忙去吩咐下人忙活起来。 易言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望向天空,明明是八月份正秋高气爽的日子,他的鬓角处却渗出了几滴汗水。他小声的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说给远在天边的熟人: “你终究还是对当初的事情心有不甘吗?我的好朱兄?” 正文 第三章 皇宫里的旧书房 南越皇宫内有一间十分不起眼的屋子,里面没有什么精雕细琢的家居摆设,更没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古玩字画。只有一张特别宽大的红木桌子,几张普普通通的板凳,还有那满满几架子被翻得有些破皮儿的书。如果不是它位于这富丽堂皇的宫墙内,还碰巧挂了张御书房的匾额,可就真和那些寻常人家的书房差不多了。 一个青年正站在桌前,对着张吴越边境图看得入神。 “禀报陛下,易太宰在宫外求见说是有要事与陛下商议。” 一个宦官在书房外恭恭敬敬地道。 青年皇帝沉思了一会,对着门外轻声道: “既有要事,扬采你便请易太宰来我这书房吧。” 宦官应了声“是”,转身离去。 不多时,易言走了进来。他贵为太宰又为越国大儒,自然有面见皇帝不跪的特权。他只是轻轻地一躬身: “陛下,臣近日偶得一枚上品古玉,还请陛下鉴赏鉴赏。” 越帝闻言转身,笑容温和如六月的荷风。就连易言也不禁在心中暗暗赞赏自己陛下的风姿气度。 “易卿不必多礼,赏玉这等风雅之事,朕的确要多多附和一番。” 越帝接过玉来,只是看了一眼脸色却瞬间变得阴沉。 易言瞅了他一眼,平静地说: “怎么,陛下识得此物?” 越帝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道: “朕虽年少但也知道先帝在世时我大越头号铁骑凤翔军的威名,只是凤翔军现已不在,易卿又为何拿来这玉佩给朕看?” 易言严肃起来,他认真地看向越帝: “当初先皇因天姥山之乱将朱骧将军流放时,臣不过是三位少宰之一。对此事所知甚少,只是他们一家在路上被杀的消息传来时,臣才了解到其中的一些原委。” 越帝听着这话,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很快便回过神来。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温润的笑容,轻声道: “这事儿朕知道了,就有劳易卿多费些心力了。朱骧将军一家虽犯了大罪,但毕竟都已过去了这么久的年岁。就算他仍有后人在世,朕也应当给予他些照顾才是。” 易言拱手称了声“是”便微笑着退下殿去,显然是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待易言走后,越帝缓缓地坐在凳子上,他眼神呆滞的向上望去。想起了那个在自己年少时总教自己练剑的将军叔叔。 记忆里,那人长着一副美髯,常年穿着一身老旧的黑色铠甲。他最喜欢的就是那人一手抱起自己一手抱着自己的伴读,飞一般的在御花园里转圈的时候。每到这时自己和伴读就会在他的肩头上傻乐。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位叔叔不见了,小时候的伴读也不见了。 良久,他才轻轻地念叨出几句话来: “朱叔叔,子桓早已及冠,许多事情的缘由我都已经知晓,但是我也只能选择沉默乃至接着伤害你的子嗣。毕竟我是这大越的皇帝啊。。。。。。” “陛下,陛下。” 书房外又传来了那位宦官尖细的声音。 “扬采,又有何事?” 越帝回过神来,对着屋外说道。 被唤作扬采的年轻宦官低头推门而入,模样清秀但又有那么几分英武之气,他慢慢说道: “陛下,您都在这书房里呆了大半天了。再不出去走动走动,奴才怕您闷着。” 越帝笑了笑,起身伸了个懒腰。他拿起桌上的那块玉佩,随意的扔给了面前的宦官,看着宦官手忙脚乱的接住,不禁笑骂道: “让你没事跟着宫里的那几位老人儿多练练吧,就是不听,你说要是把朕的赏赐之物给弄坏了可怎么办。” 扬采连忙跪下: “奴才叩谢陛下赏赐。” 越帝一脸笑意: “起来吧,随朕去后花园走走。” 扬采起身应了一声,紧跟在越帝身后,可谁都没有看见,他那只藏在袖子里的手正死死的攥着玉佩,怎么都不肯松手。 “老天保佑。。。。。。” 易九安因为实在放心不下,就趁着易言进宫那会偷溜了出来。她一路小跑到朱垂文的家门口,正好看见这小子正抱着棵枯树睡得正香。她看着他甜甜的笑了,可算是把一颗悬着的心给放下了。 她走到朱垂文的身旁,轻轻地抚摸着他有些散乱的头发。 “你呀你,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成天吹嘘自己是举世无双的大才子,却连个头发都绑不好。” 易九安轻声笑着,而朱垂文却正好醒了。这一刻,她的笑容已经装满了他的眼眸,起先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馋嘴姑娘似乎在不经意间已经出落的如此亭亭玉立。 “看来以后不能把她再看成那个馋嘴的小丫头了。” 朱垂文在心里暗暗想着。 “你在那儿发什么呆,还没有睡够啊,朱大才子?” 易九安就坐在朱垂文的旁边,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他,很是可爱。 朱垂文有些脸红,赶忙支支吾吾的对付了几句,起身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土这才发现一直以来拴在腰上的玉佩没了踪迹。他十分焦急地四处寻觅,已经忘了身边这位刚刚还让自己脸红心跳的姑娘。 “朱垂文,你是不是在找一个鸟首玉佩啊。” 易九安有些神秘地说。 朱垂文听得此言,马上跑到她的面前。却没有了之前那种温和的目光,而是十分冷漠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冷冷的道: “你知道吗?快告诉我。” 易九安看着他阴沉的脸,竟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害怕,但更多的确是愤怒。她自小便讨厌别人用质问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可就在今天,自己竟先后两次被这样对待,这让她十分生气。 “你那玉佩确实在我这里过,但现在已经被我拿去换吃的了。你能把我怎样。。。。。。” 她话还没有说完,朱垂文的右手握成爪状瞬间伸出,直指易九安的脖子。易九安见状立马向后倒退了几步,躲过了这一击。 易九安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疯魔的男子,竟然发现自己对他似乎有些一无所知。 朱垂文呆立在原地,伸出的右臂终于还是无力地放了下去,他笑了起来,声音由小逐渐变大。但谁都能听的出来,他笑声中的苦涩和悲凉。 “我还真是无能啊。” 他仰天大叫,之后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没了知觉。 正文 第四章 读书人也有驴脾气 天空中开始落下雨点,易九安望着瘫倒在地的朱垂文心中滋味很是复杂。她竟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产生了几分陌生感。她慢慢地走到朱垂文的身边将他架在自己肩头,走回他那破落的草屋。 -破屋里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木桌,几卷连绳子都有些磨损竹简和一只大大的米缸。易九安将朱垂文小心地放到床上,自己则在一旁坐下轻轻地擦拭着他脸上的泥土与水珠。 她的眼眶微红却依然在苦笑着: ““垂文哥哥,你到底记不记得我啊?十年前,我任着性子离家出走,却因为大久没吃饭而昏倒在会稽山下。是你把我捡回了这座草屋,将自己所剩不多的口粮分给了我。虽然我从小就吃过许多山珍海味,但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那时我们一起喝过的野菜粥才是这世上最美味的东西。” 她拭去了脸颊上的泪珠,声音也有些颤抖: “我曾以为我们不会再遇到了,但没想到这会稽竟然这么小,嘿嘿,我陪父亲一起去看放榜士子时看见了你。那天,你没有得中,我便避过了父亲偷偷地跟着你。哪知你啊,丝毫没有认出我,还把我当成是一个蹭饭的馋猫。” 易九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久远而又美好的事情。 “原来是你就是当年的那个馋嘴丫头啊“ 床上的朱垂文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看着老旧的房顶怔怔出神。 易九安看见朱垂文醒了先是一喜而后脸颊浮上了一缕绯红,她略带羞涩地说: “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朱垂文坐了起来轻轻地点了点头,他靠在土墙上笑意温柔。似乎也在回想着年幼时的美好时光。 “诶,你还记不记得那会稽山上的老和尚?” “就是在路上拦住我俩非要给我们看相的那个?” “对啊对啊,当初你不是背着我就跑嘛,那老和尚就在后面追。现在想想那时还真应该让他算算来着。” 。。。。。。 外面仍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两人在草房内一句又一句地闲聊着,时不时还伸出手掌接下几滴从茅草的缝隙内落下的雨点。至于那块玉佩,朱垂文没有提起,易九安也不会主动地去问。毕竟她也知道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秘密禁地,他既然不让自己涉足,那自己又何苦做这种不愉快的事。反正他总归是记得自己的,这也就足够了。 “刚才那人要伤小姐你为何不出手?” 离着草屋不远,易阳正撑着伞质问面前那个跪地抱拳的汉子,他的身旁还跟着几位黑衣佩刀的侍卫。 “并非是某不出手,实在是小姐不让。她在躲过那人的一击后看了我一眼,我便知小姐心意。再说那人只会些皮毛拳脚,小姐若想杀他只需一招。” 这汉子正是当日跟踪朱垂文的那人,他跪在地上面无表情一字一句的回答着易阳的问题。 易阳面色阴沉冷冷的注视着那间草屋,良久,才从嘴里慢慢地吐出几个字来: “待小姐走后,你们便送他走吧。” “是。” 黑衣侍卫齐声答道。 那跪着的汉子终于站起身来,他看着易阳的嘴唇微动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犹豫之后还是忍下了。 易阳看着那汉子,好像知道了他想说的话,也只是冲他摆了摆手便转身离去。那汉子见状兀自叹了一声,又在雨丝中隐没了身形。 天色将要黄昏,朱垂文和易九安一同走出了草屋。他站在门口将家里唯一一把雨伞撑开交到了她的手中,微笑道: “馋嘴丫头 ,明年放榜的时候就别去醉仙居等我了,我会摆下一大桌酒席请你吃我的庆功宴。” 易九安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笑容温和的男子,心中一喜:你终于又是我熟悉的垂文哥哥了。她对着朱垂文吐了吐舌头: “我不管,反正到时候你要是没有请我,我就还在醉仙居里等着你。” 朱垂文轻轻地弹了弹她的额头,笑骂道: “还能欠你一顿吃食?快回去吧,那块玉佩就先放在你那做抵押好了,到了请你吃饭的时候在把它给我,我用一个故事跟你换。如何?” 易九安面带羞怯轻轻地“嗯”了一声,双手紧紧地握着伞犹如林间的小鹿一般轻快地走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朱垂文笑着摇了摇也准备回屋,可就在此时只听“哧啷”一声五,六把尖刀出鞘直刺朱垂文胸口。利刃在前,朱垂文在心里暗暗叫苦,只好乘势向后打了个滚,这才躲了过去。 这些侍卫见第一击未中也不气恼,反倒是将朱垂文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人站了出来,他用刀指着朱垂文面带厉色道: “小子,虽然你会几招拳脚功夫,但你应该知道我们这儿的任何人都能胜过你。所以我劝你也别挣扎了,既能少几分痛苦,又能省了我们兄弟的力气,岂不是两全其美啊。” 朱垂文看着那位持刀说话的汉子,很是随性的笑了笑: “呵呵呵,我偏偏就是个麻烦人最讨厌那些两全其美的事情,要动手就来吧,反正我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为首的侍卫轻蔑地瞪了朱垂文一眼,吐了口唾沫道: “不识好歹,给我上。” 那些侍卫一拥而上,朱垂文面不改色,先是闪身躲过一位侍卫劈下的刀芒,而后猛击他的胸口,待他手松开刀柄时便顺势夺刀。这一系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却没等他想挥刀。那为首的侍卫就大怒而出。 只见他怒喝一声,举刀对着朱垂文当头劈下。朱垂文只好手中刀向上格挡,却没想到这一刀势大力沉硬生生地将朱垂文逼得单膝跪下。那侍卫头子见状仍不撤刀,只是一脚蹬出就听见“嘭”的一声,朱垂文已经倒在一堆碎裂的门板中。 “嘿嘿,我就说让你别反抗,你看这得多疼啊。” 侍卫头子将手中长刀归鞘轻蔑地一笑。 朱垂文嘴角渗出鲜血,却仍是挣扎着起身。他用袖子将血随意抹了抹,笑容不减地说: “谁说疼来着,我倒是觉得舒服的很呐。” “兄弟们,都听到了吧。既然他觉得舒服我们就在让他舒服舒服。” 侍卫头子“哼”了一声,看来是生气了。 “没想到这读书人也有驴脾气,倔起来也不比我们武夫差多少啊。也罢,这小子的命老子今天保了。” 当侍卫们正要接着动手时,一个手持猩红巨剑的高大 汉子却凭空地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正文 第五章,我忠于这个国家 这汉子身如铁塔,相貌雄毅,单手持一把猩红巨剑将朱垂文护在身后。那一双铜铃般的眼睛轻蔑地看着眼前的侍卫们,好像是在看着一群不堪一击的土鸡瓦狗。 “在下昊鹰卫校尉武吉,今日昊鹰卫办案,我劝阁下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免得沾上些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 也许是这汉子先前的凭空出现让侍卫头子有些畏惧,所以他倨傲的态度有些收敛,反倒是对着那汉子客套起来。 “昊鹰卫。”朱垂文默念着这个让整个南越百姓都闻之色变的名字,却又显得异常镇定,似乎不但不觉得意外,反而觉得他们来的要比自己的预期晚了那么一些。 汉子听罢,只是轻啐了一口,哈哈大笑起来: “我当是些什么人呢,原来是这南越王庭的特产鹰犬昊鹰卫啊。老子可不喜欢和你们这些不通人性飞禽走兽多费口舌,要打就打,不打便滚。” 武陵吉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将手中刀向前一挥,大喝一声“杀”。周围的侍卫们便纷纷举刀杀向那不识趣的汉子。 汉子目光一冷,肩上那有些枯黄的乱发无风自动,他将手中巨剑一挥,只听“刺啦”一声,那三五个扑至眼前的侍卫的胸前便多了一道醒目的血痕。汉子狞笑着冲入敌阵,掌中剑毫无章法的左劈右砍,但那些侍卫却没有一人能够抵挡这凌厉的攻势,霎时间,哀嚎声四起。 武吉看着身边的袍泽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不由得目呲欲裂。他的右手紧紧地握着刀柄,却一直不加入眼前的战局。 “你们必须死的有价值。”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冷静地看着面前这有些混乱的战局。 武吉的刀终于动了,他见汉子杀兴正盛,便抓住这个机会使劲向前踏出一步,手中刀如一道闪电直刺朱垂文。朱垂文先前已经挨了武吉一脚,眼看着武吉的刀锋就要刺入自己的胸膛,他竟然选择了闭上双眼,好像在享受着这迟来的一幕。 可就在武吉的刀将要刺入朱垂文胸口时,天上却突然降下了一道惊雷,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武吉的头上。可怜他离完成任务就差那么一步,却命丧在这天雷之下。 那持剑汉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雷给吓了一跳,连忙解决了其余的昊鹰卫,快步走到朱垂文面前。 “小子你没事吧?” 朱垂文瘫坐在地上,面前趴着一具焦黑的尸体。他想起之前武吉的那饱含杀意的眼神,也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我终究还是没有死啊。” 他在心里默默念道。 “怎么,一个雷就把你小子给吓成这样?” 汉子笑了笑,将剑轻轻地放在地上,自己则一屁股坐在朱垂文的身旁,再无丝毫杀气。 朱垂文的脸色惨白,他捂着受伤的胸口仍是强挤出一个微笑: “在下朱垂文,多谢壮士的救命之恩,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汉子一脸的不耐烦道: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读书人这副磨磨唧唧的样子,成天文绉绉的,说话能把自己绕死有甚意思。我刚才只不过是路过时看你这小子挺有意思的才顺手而为,哪成想又是一个腐儒。” 说罢,他站了起来,很是随意地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然后将那把猩红巨剑抗在肩头转身说道: “哈哈哈,我叫做公叔长风,它叫破城,报恩什么的就别在说了,我可不敢指望一个连我这老兄弟都提不起来的小家伙能回报我些什么。” 朱垂文硬撑着站了起来,那张本就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倔强之色: “我想你也知道这昊鹰卫是我大越第一的监察和暗杀组织,他们行事残暴凶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经此一战,你我二人应该都被列入他们的必杀名单之上了。纵然你武功再高,难道凭你一人之力就能胜这一国之兵。” 公叔长风望向那张没有血色的削瘦脸庞,没来由的嗤笑一声: “你大越?你的大越要至你于死地,你还如此骄傲的称它为你大越?” 他似乎只是对朱垂文对南越的称呼感兴趣,却丝毫不在乎凭他一个人能否战胜一个国家。 “你错了,不是大越要我死,只是奴役大越的人想让我死而已。我所忠于的只是这个国家,不管它对我怎么样,我都为我能生在这个国家而感到骄傲,我都愿意用自己的力量让它变的更加强大。至于当权者如何,我并不在乎。” 朱垂文看着公叔长风露出了一个温和而又坚毅的笑容,他的言语中竟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气。 公叔长风看着他,眼神复杂,他开口道: “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做。” 朱垂文突然想起那天老道对自己所说的话来,他对公叔长风说: “一路向南直奔天姥山,路上再随机应变吧。” 公叔长风一掌拍向朱垂文的后背,见他吐出一大口淤血后,大声笑道: “哈哈哈,我便陪你走着一遭。” 见公叔长风这般模样,朱垂文无奈地笑了笑,不过他在心里有种预感,这次旅途将会改变他整个人生。 每个昊鹰卫校尉都有一头专属于自己的游隼,它们不会帮助饲主战斗,只是在饲主死后将他收集的情报和那块鹰形腰牌带回到任务下发者的面前。此时,在易言书房的桌上正站着一只青毛游隼,而它的嘴中只衔有一块已经变形了的铁牌。 易言的面色阴沉,他知道这只游隼的到来就代表着任务的失败。否则,自己的面前除了这块毫无作用的牌子外,还会多出一个陛下和自己都朝思暮想的头颅。 “你非死不可,无论如何你非死不可。” 易言死死地攥着那块铁牌,嘴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快点儿,快点儿,文曲老头儿,这次你可得让我三子。你看看我这精心修剪的胡子为了在下界放个天雷都被搞焦了。” 那座孤岛上,文曲和武曲还在下棋,文曲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儒士模样,而武曲却摸着自己下巴上有些焦黄的胡子一脸心疼地对着文曲耍赖。 “呵呵呵,你这老东西呀,让你三子就三子吧。这样看来,我们的老朋友在下界的日子似乎有些精彩啊。” 文曲捋着长长的白须,呵呵一笑缓缓地落下手中棋子,武曲在一旁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也哈哈大笑起来。 正文 第六章 风起“鳳”飞 “小子,我们接下来肯定会面临更多昊鹰卫的追杀,我倒是不怕,但却又不能保证你能够全身而退。都说你们读书人满腹韬略,你得为了你自己想出个法子来。” 离那破败草屋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废弃依旧的庙宇,公叔长风和朱垂文围着火堆相对而坐。挨过公叔长风那一掌后,朱垂文已将体内淤血尽数吐出,但是他的脸色仍然很苍白。他听到公叔长风的问话也只是苦笑一声,随后道: “有人要杀我们,就让他来杀好了,我一个无能的读书人能有什么法子。明日我们只管和往常一样,我照样上街摆个代人写字的摊子,你就去摊子附近找酒喝,且看他们能将我们如何。” 公叔长风看着朱垂文那淡然的面容有些不解,但他也是久历江湖之人,只当是朱垂文心中已有计策,笑骂道: “老子是真烦你们这些读书人,做事藏藏掖掖的,真不爽利。”之后便枕着那把破城巨剑安然睡去。 四下只有火焰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朱垂文也没有理会公叔长风,他的眼神复杂凝视着那堆火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公叔大哥,我就先去摆摊了。你要是睡醒了就来雷门寻我。” 公叔长风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那可不行,这儿离雷门可有一段路。我还是跟你一起去,起码能护你周全。” 朱垂文笑了笑,将昨日从那破草屋里拿出的布袋搭在身上,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雷门是会稽的北城门,因城门上悬挂着一面黑色大鼓,每次敲起鼓声震天而得名。雷门的周围是会稽城最繁华的地段,贩夫走卒,士子豪绅,外来旅客皆在其中来来往往。所以这里也是皇室布下眼线最为密集的地方。 朱垂文刚刚收拾好自己的摊位,然后气定神闲的坐下。他不像其他商贩一般卖力吆喝,只是将布包里几张有些粗劣的纸摊开,提起笔自顾自地写写画画。公叔长风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是无聊,便扛着那把相当显眼的的巨剑找酒喝去了。 “还问小友,这附近可有求签问卜的地方?” 时辰已到午时,才有一位中年儒士来到朱垂文的摊位前,却也不坐下,只是站着发问。 朱垂文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看了看来人,只觉得有些眼熟却又不知道在哪里见到过。他笑了笑,将桌上那张写着“代写书信”的青白色破布给翻了个面露出“问卜测字”四字,温和的说: “这南边有一会稽山,上有一座炉峰禅寺,据说其方丈精通未来之事,先生大可前去一算,若是先生嫌这路程稍远,学生倒是略懂一些卜算之术,也能一算。” “既然如此,那便麻烦小友了,帮我测个字便好。” 中年儒士正是易言,他笑着捋了捋自己下颌那蓄的整整齐齐的胡须笑容和善,就像是一个看着自家后辈的长者。 朱垂文倒是有些惊讶,旋即说道: “承蒙先生不弃,还请先生写来,让学生一观?” 易言也不答话,笔走龙蛇在纸上写下一个“鳳”字,他盯着朱垂文,好一会儿才慢慢道 : “我所求的不过一桩旧事,只不过这桩旧事关系着一个大家庭的安稳,我无论如何得把它给了结干净。还请小友帮我测上一测,这次我能不能做成此事啊?” 朱垂文望着纸上笔力苍劲的“鳳”字失神了片刻,但听到易言的话后,也是明白了他的来意。朱垂文清瘦的脸庞上笑容不减,但在易言看来,那副笑容已经变得与刚才不同,反倒是透露出几分轻蔑。 “怎么,小友解不出来么?” 易言仍是盯着朱垂文,似乎很是在意他的回答。 朱垂文淡然道: “鳳,神鸟也。然其前路被封,只得安于一隅之地,永不见天日。只能借以风势才能相助其腾空。我观当下好风将至,凤欲腾空之势已成,神鸟之上再无阻挡之物,我怕此次先生所求之事终将功败垂成。” 易阳笑了笑: “小友何以见得好风将至?” 朱垂文顿了顿,向着易阳一拱手道: “学生才疏学浅,若有不对之处还请先生见谅。若是先生觉得有些道理,不妨赠与学生些许卦资。” 他说着,又在纸上动笔写了一个“鹰”字,便放下笔不再言语。 易言若有所思的看着纸上的字沉默了起来,良久才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扔给朱垂文一叠银票,意味深长地看了朱垂文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只是转身离去。 “魏铁鹰,魏铁鹰,你终究是陛下要越过的一道难关啊?” 易言在心中默默地念着。 “这位先生倒是阔绰,不过不知道他是哪一位当朝权贵。” 看着易言远去的背影,朱垂文平淡地说道。 “朱小子,这都快到中午了,还不收摊吃饭去。我刚发现一家酒馆,那里有个说书的很不错。” 公叔长风不知何时来到了朱垂文旁边,他一身酒气,正用手抠着牙缝。 “走着,正好今天生意好。” 朱垂文将摊位收好,跟着公叔长风向着那家酒馆走去。 在他们附近的一条暗巷里,易九安正偷偷地看着渐渐远去的朱垂文和公叔长风,她的身边仍然有个高大汉子跟随着。 “裘楚,你说父亲为什么要杀垂文哥哥。” 易九安看向她身边的高大汉子。 裘楚冷漠眼神中闪过一丝无人能察的复杂,他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不管是父亲还是谁,我都不会让他伤害垂文哥哥。裘楚,你就一路跟着他们吧。事后,你便拿着这块令牌去越楚边境找我舅舅,他看到这东西一定会给你一个令你满意的职位。” 易九安冷冷地道,同时将一块铜铸令牌交给了裘楚。 裘楚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手中令牌,单膝跪地称了声“是”随后立即遁去。 “垂文哥哥,无论你是谁身上背负了怎样的罪名,我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的。” 易九安一脸倔强地自言自语。 正文 第七章 凤翔铁骑 凤翔铁骑 公叔长风口中说的酒馆其实就是一家开设在城郊的小酒肆,这里没有店小二,只有老板加说书人两位在打理店铺。说书人一身麻布素衣坐在正中间,一手执醒木另一手不停挥舞似乎正讲到精彩处。而那老板则不停地四处招呼着那些将酒馆围的水泄不通酒客。 公叔长风和朱垂文坐在最外围的桌子上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只听得公叔长风很是不耐烦的说道: “老板,我们都等了半天了。还不赶紧把好酒好肉都给端上来。” 酒馆老板是个上了年岁的中年汉子,他看起来不像其他生意人那么精干,反倒是透着一股质朴。个头挺高,背却有些微驼,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可真是辛苦他照顾这么多酒客了。他听到公叔长风的话,急忙喊了一声“来了”,却也没顾上脚下,险些被那些到处摆放的桌椅板凳给绊了一跤。惹得周围人是一阵哄笑,老板却也不恼,只是在一旁站着赔笑。 “朱小子,这老板可有些功夫,有一股从军伍里出来的味道。” 公叔长风压低了声音对朱垂文说道。 “哦,那比起你来如何。” 朱垂文眼睛一直看着那位老板,笑意玩味。 “哼” 公叔长风很是不屑地摇了摇头: “别说他是个瘸子,就算他四肢健全,我想杀他都不需要一招。” 那老板慢悠悠地走过来,憨憨地笑了笑道: “两位客官,小店只有自家酿的醪糟米酒和一些现成的饭食,大鱼大肉什么的我们这儿并没有准备。招待不周还请两位不要怪罪。” 公叔长风听说这没有大鱼大肉,先是眉头一皱正要发火,朱垂文却将手轻轻地搭上他的臂膀冲他摇了摇头。公叔长风只好无奈道: “也罢,都说农家腊酒浑,但酒香却很是醇厚。只要有酒就成,赶快把酒给上上来。” 老板笑着点了点头,正欲离去。朱垂文却将他叫住: “店家,不知这说书人在讲些什么?” “讲一些我大越的陈年旧事,这些酒客倒也是念旧的人,很喜欢这些所以经常给我二人捧场。今天正好讲到我大越当年的第一铁骑,凤翔军。” 老板很认真地回答着朱垂文的问题,尤其是当他说起凤翔军的时候,身躯一阵,仿佛间那有些佝偻的背也直了那么一些。朱垂文的面色微微一滞,但旋即恢复了正常。他向老板点了点头,老板会意转身离去。 不多时,一坛酒几碟农家小菜便被端上了桌。说书人此时也用过了茶,他一拍醒木,朗声道: “上回说道朱骧大将军,为救御驾亲征的先帝,只带了五千轻骑连夜奔袭至吴越边境。兵法云‘以逸待劳’方是上上之策,可见那些吴国兵是占有极大的优势的。但我大越第一铁骑凤翔军是何等的威武雄壮,虽是长途奔袭,兵少将寡但仍是悍不畏死,一个个皆是能以一当百的英雄豪杰。他们在吴山脚下从黑夜杀到天明直到先帝成功突围,方才结束战事。” 说书人喝了一碗酒,霎时间豪气干云,他高声吟道: “君只见五千凤翔铁骑出关山,不闻几人马革裹尸还 君只闻先帝御驾亲征大胜吴,不知将军受创十几处 长江水洗千军血,他乡土埋儿郎愿 只愿大越河山年复年 只愿左右袍泽都能还 只愿他年埋骨后,仍随将军再征战 谁惧阎罗和钩镰。” 说书人将手中的醒木重重一拍: “且请诸位手中酒,与我一起敬这些为国捐躯的将士。” “好,好。。。。。。” 台下传来一片叫好声,酒客们纷纷端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只有朱垂文缓缓地将手中的的酒洒向地面。嘴里还不停地自言自语道: “父亲你知道吗,原来这里还有人记得你们,还有人在歌颂着你们以往的功绩。” “种夫子,你说这凤翔军立了这么多功劳,朱骧将军也为了先帝舍生忘死,那为什么后来陛下要将凤翔军解散,又为什么以谋反罪流放朱骧将军?” 台下一酒客大声问道。 种夫子面色一变,轻轻地挥了挥手道: “慎言慎言,这等朝堂之事其实你我这等小民能妄图揣测的?我只知道朱骧将军绝不可能谋反,我只知道凤翔铁骑绝不可能谋反,足矣。” 公叔长风站了起来,将手中的巨剑重重地往地上一砸,原本只是有些不平的地上瞬间出现了一个坑洞。 他厉声喝道: “还能为什么?最是无情帝王家。只要是为了他们自己屁股下的龙椅,一个功臣能如何?一支悍不畏死的铁军又能如何?老子虽然没有见过朱将军,但也是久闻他的威名,别说他没有谋反,就是他谋反了又能如何?” 老板和说书人听完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但是他们的眼神中却透漏出了几分欣慰。老板一瘸一拐的走到公叔长风的身旁,轻轻地说: “还请客官慎言,此处虽然偏僻但毕竟位于会稽城中。不知道那个地方就会藏着昊鹰卫,方才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只管好好喝酒便是。” 朱垂文也拽了拽他的袖子,冲他摇了摇头。 说书人仍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但朱垂文却没有再听得进去。酒馆老板和说书人身上的军伍气,还有他们谈起凤翔军以及自己父亲时候的那种感情,无不让朱垂文对他们的身份感到怀疑。 “公叔大哥,等到他们收摊后,我们便跟上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弄清楚之后,第二天我便可大摇大摆的出城,待到离会稽五百里后再开始警惕就行。” 朱垂文压低声音对着公叔长风说道。 现在,公叔长风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也充满了好奇。不仅仅是因为他那天所讲的话,还有这两天和他相处时,他身上的那一股淡然之气。他没有对朱垂文的意见提出任何意义,甚至都没有问他缘由,只是点了点头。他想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有什么样故事,他们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昊鹰卫总部,一个年逾花甲的老者正逗弄着一只品相极好的游隼。他两鬓微白头戴高冠,脸上的鹰钩鼻格外显眼,一双狭长的眸子使他显得更加阴森。他身穿黑色武士服,衣服上还用金线绣了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他,便是这昊鹰卫指挥使,两朝元老魏铁鹰。 在他的身旁,一瘦一胖两位男子相对而立。他们皆着白色昊鹰卫服饰,腰上挂着一个黄金打造的腰牌。瘦子低头拱手,十分恭敬地对魏铁鹰说道: “指挥使,上头似乎对朱垂文这个人很有意思,我们当真要放他们离开会稽?我怕上头会动怒啊。” 胖子则一脸的谄媚: “废话,我们指挥使会怕这个。有什么比我们昊鹰卫的脸面还要重要的?” 魏铁鹰拍了拍手,两人立马就不在言语。他转过身冷笑了一声: “老夫从不在一个地方,做两次一样的任务,我如此我的手下也是如此。许多年前我已经破例了一次,现在我可不想再为一个姓朱的给破第二次。” 魏铁鹰说完转身离去,而原本站在那儿的瘦子却突然倒下,没了气息。 “朱骧,我且给你一个面子,且报当年之情。” 魏铁鹰在心中暗暗想到。 正文 第八章 夜幕中的鹰爪 黄昏了,这家酒肆已经没有晌午时的那种人满为患的景像。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位客人在吃着饭食,酒却都没有再喝。按公叔长风的说法,就是农家腊酒虽浑却也醇厚后劲儿十足,平常人喝个三四碗就不行了,再看他自己倒是连喝了两三坛,而且一点醉意都没有。 “两位客官,小店要打烊了。” 老板走上前来温和地说道。 “这天儿都没黑,打什么烊啊。莫不是晌午时分赚了个盆满钵满,夜晚就不想再赚这苦力钱了?” 公叔长风故意调笑着。 老板也不恼,仍旧笑意温和道: “做生意的怎么可能嫌钱多?只是小店平日里也只准备了这么多的酒菜,现在铺子里已经没有可以招待客人的东西了,我们还得回去准备明天的饭食,所以每日都是这时候打烊。”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公叔长风见老板这样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道了声“告辞”,便和朱垂文一同离开了这间酒肆。 “等到他们离开,我们便跟在他们身后。” 在离这家酒肆不远的巷子口,朱垂文对公叔长风说道。 公叔长风点了点头,便抱着巨剑,背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公叔大哥,你难道就不想问我为什么要跟踪这二人么?” 朱垂文问道。 公叔长风没睁眼,只是淡淡地说道: “我之前说过要与你同行,你的事情既然你没有主动说那我便不会过问。” 朱垂文看着身旁这个一身莽夫气的游侠儿, 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这些年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被人尊重的滋味。 离开父母后,他独自在城郊的破草屋里活了将近十二年,没有可以相互宽慰的朋友,更没有可以高谈阔论的知己。只有寂寞是才会向门前那棵枯死的老梧桐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后来啊,他开始代别人写信,虽然认识了不少居住在自己摊子附近的商户百姓,却也将自己屡考不中的消息给散了出去,然后各种嘲笑声也就渐渐地多了起来。 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着: “此地虽然偏僻但仍是处在繁华之所,不可能没有昊鹰卫的爪牙。这二人当众谈论一件十几年前较为隐秘的政事,昊鹰卫也不可能不出手。刚才只是碍于聚集起来的百姓,所以今夜他们一定会出手。” “怎么,你要保他们?” 可能是对朱垂文突然说了这么多话感惊讶,公叔长风睁开了眼,语气中有些戏谑。 “公叔大哥,你我相识虽然只有两三天,但我是从心里认同你这个大哥。所以我也不瞒你,我就是凤翔铁骑主帅之子。这二人今日在酒肆里所讲的故事我从小都从父亲的口中听过,那说书人口中所诵读的小令更是我父亲帐下第一谋士刘烨刘子扬所作。” 他顿了顿,眼神坚定的看着公叔长风: “他二人一定与我父亲有莫大的关系,都说我父谋反才被流放,偏偏途中又被在边境流窜的越骆人所杀。我不信,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还请公叔大哥答应我。” 虽然之前有些蛛丝马迹让公叔长风有些猜测,但当他真真切切地从朱垂文口中听到事实时,还是觉得很是惊讶。他将手中巨剑重重地磕向地面,然后一脸心疼地轻轻抚摸着剑身,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对着破城又好像是在对着自己说道: “功臣不身死,皇帝不安心。我们此生最恨的就是这个了,对吧,老伙计。” 良久,他才从回忆里挣脱出来,一脸的平淡,平淡的都有些不像是那个单枪匹马斩杀十几昊鹰卫的豪爽游侠了。他说道: “我最多承诺你保其中一人不死,再多的我也无法向你承诺。” 朱垂文笑了笑: “有你的承诺就好,我自会在他们的家中等你。” 公叔长风眼睛一挑“这小子果然不同寻常,酒肆中没怎么见他有动作就已经知道那俩人的住处。看来日后会有更多的乐子了。”他在心中暗想。 “你先去吧,我自会跟着他们。” 公叔长风说道。 朱垂文点了点头,自行转身离去。而公叔长风也在原地陡然消失。 夜深了,老板和说书人一同在小路上前行。老板对着说书人道: “种业,只靠这样讲下去,我们真能找到少将军吗?” 说书人脚步没停,月光映照在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显得很是沧桑。他眼神坚毅地看着前方: “不管如何,将军生前所交代下的最后一件任务我们必须要完成,就算再难找也要一直找下去,要不我可没脸去见将军。” “说的跟我有脸似得。” 老板小声嘀咕着。 也不知道是他的声音大还是说书人耳朵好使,说书人轻笑一声道: “反正啊,你林三斗什么时候都没有脸。哈哈哈。” 只听的一声尖厉的鸟鸣,两人立马收起了刚才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同时转身将后背靠在一起。 “种业,看来我们被盯上了。” 老板林三斗似乎有些紧张,他的双手在剧烈的颤抖,脸上却露出了一副从未见到过的狰狞。相比之下,说书人种业就显得十分淡然,他笑道: “老朋友的老手下,纵然我们凤翔军只剩我们俩身子半截入土的老不死,也不是区区地几只笨鸟能够欺负的。就是不知道你这瘸了一条腿的林三斗还是不是当年那个一扇门板敌百人的林三斗了。” 林三斗显然是被激起了血性,他从随身的布包中掏出一对儿脑袋那么大的流星锤,恶狠狠地说: “你这读死书的,老子还是当年的老子,门板没了流星锤你要不要啊。你就只管跑,别他娘的脱老子后腿。” 就在他们说话间。几十位人影从黑暗中一闪而过,他们与朱垂文之前所见的昊鹰卫不同,皆穿黑色轻甲,腰上也没有佩戴制式长刀,只是每个人的左手上有一把精巧短小的手弩,而右手上则拿着一把锐利的短剑。 带头的那人不露容貌,一双眼睛毫无生气的盯着面前的两人,就像看着两具已经死亡的尸体。他一句话不说,只是做了一个上的手势,昊鹰卫们便将种业和林三斗二人团团围住。二人见状也不再言语,都抢先出手扑杀自己面前的敌人。 林三斗抡起手中的流星锤如飓风呼啸,他就像是一只饿了许久的猛虎冲进人群当中,霎时间鲜血四溢,每一个被他所打倒的昊鹰卫死相都及其难看,所有的锤印都精准的砸在了他们的面门上。 种业则要文雅的多,他一甩宽大的袖袍,将一个又一个的昊鹰卫笼罩在袖子下,然后就听见“咔擦”一声,那些人的脖子就已经扭曲了,没有了生气。 又是一声鸟鸣,还残存的昊鹰卫们立刻退到一旁,一部分人举起手弩,而另一部分则倒持手中短剑在伺机而动。带头那人似乎也有些不甘寂寞,他两手各持一柄黑色短挝向着正在杀敌的种业冲去。 林三斗见他的目标是种业,不禁汗毛倒竖,睚眦欲裂。他大吼道: “阴险小人,休要偷袭。” 他将右手中的流行锤猛然掷出直奔那人面门,那一声大吼让种业注意到了这人的突袭,赶忙舍下自己面前的昊鹰卫,向着那人冲去。 带头那人没有慌张,他的身体诡异的在空中翻转了一下,然后用左手挝轻轻一点,那看起来势大力沉的流星锤便如失去了动力一般跌落在地。他的右手挝则直直地指向迎面而来的种业,仿佛想一个守株待兔的猎人等着猎物撞进自己的陷阱一般。 “种业,小心啊。” 林三斗面前的几个昊鹰卫也开始变招,开始用自己的性命来拖住他,不让他去坏了头领的好事。 就在种业将要撞上那把挝时,一把巨剑从天而降,几乎贴着种业的鼻子将他二人隔开。 公叔长风再一次的凭空出现,他将插在地上的破城拔起,一脸凶相的看着那双手持挝的搜小男子,大声笑道: “哈哈哈,来啊,小子。就让老子把你的鹰爪统统剁碎。” 正文 第九章 忠骨埋处皆青山 黑衣首领对于公叔长风的到来很是不满,他的眉头紧皱,一双尖细的眸子如毒蛇一般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这个不速之客。 “别不知死活,识相的就快滚。” 这是他今晚所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格外的尖锐,就像是捏着嗓子说话一般。 公叔长风笑容狰狞: “上一个让我滚的碰巧也是一个昊鹰卫,我现在倒是可以送你去见你的那些老友们。” 话音未落,公叔长风一把将巨剑甩出,整个人也如离弦之箭一般紧随破城之后,直奔黑衣首领而去。 在这黑衣首领之前已经见识过那巨剑的惊人威力,所以也不敢怠慢。他的双脚向前连蹬三步,身体向后倾斜,两只挝在胸前交叉,只为抵挡巨剑飞驰而来时所带出的强风。 待到公叔长风贴近时,黑衣首领以左脚为圆心,身体诡异的一转,瞬间便出现在他的左侧,只听得黑衣首领口中轻喝一声“拨”,他右手挝便如人手一般握住了破城的剑柄,左手挝顺势刺向公叔长风的胸口。 公叔长风见此招袭来,也顾不得去夺回破城。他猛一转身,双脚用力往下一踏,以自己的左肩硬挡黑衣首领的一挝,双拳则蕴含风雷之势。只听“砰”的一声,黑衣首领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公叔长风则吐出一口血沫,倒提破城向那俩人身边赶去。 在公叔长风和黑衣首领战斗时,举起手弩的昊鹰卫对着种业和林三斗一齐放箭,可林三斗却被几个手持短剑的昊鹰卫死死缠住。这些人身法诡异,如黑暗中的幽魂总是在林三斗最难应付的角度展开攻势。林三斗单手挥舞流星锤,虽然招式看起来很是凶猛,但却根本打不中眼前的这几个人,只能尽力去抵挡。 种业见林三斗应付的有些力不从心,更无暇顾忌即将到来的利箭,只好硬抗身后昊鹰卫的一击,冲到林三斗面前,扬起大袖死死地将他护在身后。也不管自己到底中了几箭,也不管自己能不能活到最后。 他只知道当年这个拿着门板在战场上冲杀的傻子为了救自己,丢了一条腿,自己也欠了他一条命。今日,死则死矣,就当是老子还他了。为救自己袍泽丢了命倒也不丢人,就是少将军还没有找到。。。。。。算了算了,就当再欠大将军一个人情,去了那边再跟着大将军冲锋陷阵好了。 种业看了看插在自己胸口上的两把短剑,又转头看向仍在苦战的林三斗,他笑了。 老瘸子,我到那边先给你准备一扇门板,然后我们去投奔大将军。 他看着天空像是看到了一面旗帜,一面永不落下的旗帜,种业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光彩,已是气绝,但是他的身躯却没有倒下,好像是将自己的躯体作为袍泽的最后一道屏障。 这时公叔长风刚刚从战局中脱身,看见种业已死,瞬间变得怒不可遏。虽然他只向朱垂文保证安全带回一人,但是他的自傲又怎么能允许他只带一人。 他在昊鹰卫又一轮放箭前冲到他们身后,手中破城巨剑犹如刑场的屠刀只是一挥, 黑暗中便绽放出一簇簇鲜艳的血花,一个又一个的大好头颅滚落在地,余下的昊鹰卫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只能认命死去。就连那几个让林三斗陷入苦战的身法高手也不例外,一样是瞬间毙命。 林三斗丢掉那早已无法使用的流星锤,一瘸一拐的走到种业那仍然站立着的尸身旁,轻轻地将他放在地上,眼神温和,就像是知道这位并肩作战多年的老友正酣然入睡而不敢打扰一样。 他将种业的衣服整理好,笑骂道: “死读书的,明知道这世上的凤翔军只剩我们两人,你还偷偷地先去大将军那报道。是不是又想害我因为迟到而被大将军处罚啊。你个老东西也别太急,等我找到了少将军,我就去找你们。毕竟没了我啊,你这个死读书估计会被各种兵器给扎成塞子。哈哈哈。” 公叔长风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是在静静地抹去破城上的血迹。好一会儿,也许是林三斗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他才说道: “你们要找的少将军我会带你去找他。你若是想把你的这位袍泽先安葬下来,我也可以帮忙。” 林三斗站了起来,仍是白日里那副憨厚的笑容: “我们凤翔军哪里需要安葬,这大越的青山哪里不能成为我们的入土之所。且将这老家伙尸身给烧了吧,就洒在这林子里。也能圆他一个读书隐居的梦。” 就在这二人为种业处理后事时,一阵阴风突然刮过。那个中了公叔长风一拳而倒地不醒的黑衣首领已是消失不见。 “你还是手下留情了?” 黑暗中,一个黑衣老者走了出来,正是昊鹰卫指挥使魏铁鹰。他将一枚药丸塞进了那黑衣首领的口中。将其扶起,对着他的后心轻拍一掌。那人便立即喷出了一口黑血。 这黑衣首领不是别人,正是皇帝身边那位不起眼的年青宦官扬采。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一脸恭敬地说道: “扬采多谢义父救命之恩。今日之事害我昊鹰卫夜枭部损失惨重,还请义父责罚。” 魏铁鹰摆了摆手道: “我既让你去执行这个任务,就早已料到你会这么做。你是我的义子,那些个人命怎么能比得上你。我只是想用这般举措来试试咱们陛下的底线罢了。哦,对了。近来,你跟陛下相处的可还好啊。” “陛下只拿我是一般宦官,并无怀疑之处。还请义父放心。” 扬采道。 “行了,这天儿都快亮了。你在此处调息片刻便立即回到陛下身边吧。免得有人起疑。” 魏铁鹰说完后转身离去,只在房间的书桌上留下了一本有些发黄的书和一瓶丹药。 扬采在床上躺着,手中紧紧地握着那块越帝所赐的凤首玉佩。他自言自语道: “无论如何,我也只能做到这儿了。剩下的就要看你怎么选择了。” “魏铁鹰,你当真该死。” 天刚刚破晓,易言的房里就传来了他愤怒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瓶瓶罐罐打碎的声响。 此时的朱垂文,正在会稽西郊的一个村落前站着。他静静地看向路的那头儿,双手不停地摩挲,很是焦急的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