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卷 第一章 仙娘婆与少年 民国十五年,在川东北的第十行政督察区,距离协兴镇外的不远的地方有座佛手山,靠着佛手山的则有一个当地村落名叫果山村,我们要述说的故事便从这里开始。 这里是川北哥老会的分舵,这里也是仙娘婆世代的传承之地,明里走出来是国家改革的一代伟人,暗里走出的则是数不尽的传奇故事。 “三哥,这娃子怕是救不活咯哦....”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青色长褂的年轻人,眉宇间透露着焦急、无奈与丝丝后悔,此时正对着一个中年人的身影说道。只见这个这个身影放下把脉的手,慢慢转过身来,表情也是异常沉重。 “这娃子硬是遭罪得很....”青色褂子口中的三哥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摇了摇头,便径直朝屋外走去。“你跟我去祠堂一趟..”声音从三哥的嘴里传出来却已经走远,青色长褂的年轻人连忙跟了上去。 青色褂子身后只见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厢房,床帘拉开着。床上躺着一个年岁约七、八岁正闭眼熟睡的小孩,与其他正常小孩不同的是,只见这孩子额头发青,嘴唇发紫,印堂隐隐有黑气萦绕,躺在床上也双腿伸的笔直,双拳攥得死紧,偶尔皱起的眉头好像这孩子时刻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祠堂里,明明暗暗,灯火摇曳,正堂巨大的香案上供奉的天地君亲师,下列高曾远祖牌位,周围供奉的香花灯水果后面也是大大小小数不尽的牌位。 三哥跪在距离正堂香案不远的蒲团上,香雾缭绕氤氲在三哥愁色密布的脸庞上,望着香案桌子下蒲团上那道盘坐的身影。 三哥身后,青色褂子的年轻人同样跪着,只是屏息凝神,不敢说一句话,静静等待着。 “请婆婆儿看到起同为氏族人救上一救..”带着无奈的哀求从三哥的嘴里说出来,“二哥他也是为了那件事,看着二哥的...”。三哥后面声音逐渐的带着一丝沉重。 “算咯,唉,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一声叹息从香案那头传过来,只见他慢慢转过身来,很奇怪的是虽然三哥口口声声叫着婆婆儿,却见转过身来的是一个满面皱纹,须发皆白的老头,身着一袭黑衫,衣服上缀满了无数黑色的闪亮的珠子,泛着幽光,一道道金色的细纹穿梭其间。 “东西虽然没有拿出来,但是锋娃子是不该遭这个罪的啊...”青色褂子的年轻人急忙说道,“闭嘴!难道我不心疼么?叫你们不要去触碰那个禁忌,你们.....”老头子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里仿佛射出两道摄人的厉芒望向青色褂子的年轻人。 青色褂子的年轻人吓得连忙俯下身去,不敢接触那老头子的目光,“婆婆儿,这是没得办法了啊..”年轻人的说话声儿带着颤抖。 “婆婆儿,不好了,那娃子翻身起来抽了羊癫疯要咬人了!”这时候,一句惊呼由远及近从祠堂的门外面传进来,不过传话的人倒是没有闯进祠堂,远远的在祠堂外停了下来,向着祠堂内张望着,神色很是着急与慌张,似乎想进去又有着什么忌讳不敢触碰。 这时被称为“婆婆”的老头子听到门外的呼喊声才站起身来,缓缓的走向祠堂门外,三哥和青色褂子的年轻人连忙起来跟随在老头子的身后,“是福是祸,夭兮暝兮”老头子再度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面色沉重的朝着三哥来时候的宅子走去。 “啊呜啊啊呜呜啊~~”“你给我滚开,你这个狗娃子,啊...”“啊呜啊呜吼~~”只见院子里传来阵阵野兽般嘶吼的咆哮,伴随着人发出的骂声。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满面青紫之色,表情异常扭曲狰狞可怖,正用一双不大的手掐着氏族里一个仆人的脖子。 小孩年岁不大,手劲却异于常人的大,掐着仆人的脖子,只见仆人的脸逐渐发红,脖子上的血管不断突起,伸出舌头大喘气,叫喊的声音是越来越小。 “住手!锋娃子放下他!”这时跟着“婆婆”赶过来的三哥大喊一声,神色紧急,但又因“婆婆”在身前,便又压下了直接冲上前去解救人的动作。 老头子见此也是神色微变,但随后动作却是麻利,抄起院里盛水的粗陶小钵,又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祠堂供奉所积的香灰和白米,和着清水来回搅拌同时嘴里低声诵念,突然念完一震脚,喝下香灰、米水混和物,“咄!”大喝一声,便将嘴里之物喷向了掐着仆人脖子的小孩。 小孩儿的动作立马便停顿了一下,松开的双手,两眼开始茫然,老头子见此也不废话赶紧上前,咬破自己中指,凌空虚画几道,连续点在男孩的印堂、两太阳穴、人中、下巴尖几处地方,若是有心将几点连接起来,便能发现形成了大十字封住了男孩的面门。 这时男孩面部青黑之气慢慢隐入面庞,双眼渐渐闭合,整个人作势要倒下地去,只见刚刚着急旁观的青色褂子的年轻人眼疾手快扶住男孩摔倒之势,三哥便顺手接过抱起了男孩,看向了老头子。 但见老头子画完几点,仿佛身体中有什么被掏空一般,面色一瞬间红润而又迅速敛去,身子摇晃了几下,看三哥正要说什么便摆了摆手,“进去再说吧...”说着老头子便进了屋,坐在了屋里的太师椅上闭上了眼睛。 三哥抱着孩子进了屋里,把他放在了床上盖上被子后才转向老头子所坐之处走去。“婆婆儿,这个情况,又啷个办嘛?”年轻人看着闭目的老头子,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出声询问着。“怎么办,怎么办,这瓜娃子怕是恼火咯!”老头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佛手山里面的东西,还没有到时候,你们偏偏要去动,说了偏不听,拿你们没得办法得了..”黑色袍子的老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激动对着青色长褂的男子说道。 “大哥在前线,身陷囫囵,确实是十万火急啊..”这时候反倒是三哥给老头子解释了起来,“你们屋头的事儿,我不想管。阴数阳数,自有定数,你大哥虽做的是暗地解救世人的事情,但是世间万物即均衡,怕是要担些因果咯..”老头子闭着眼睛却抚着自己的长须说道。 三哥闻言,看着白发长须老头,转身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孩子,举了举手,欲言又止。这时却见青色长褂的年轻人说道,“婆婆儿,其他暂且不说,二哥这次是栽到里头了,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锋娃子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闭上你的臭嘴”这时候倚在太师椅上的老头突然睁开了眼睛,“要不是你们龙家跟一根搅屎棍一样的非得摻和进来,情况会是这样么?”老头发起火来,一股难以言明的威势笼罩整个不大的屋子,骇得青色褂子的龙姓年轻人低下头讪讪不敢说话。 三哥见得“婆婆儿”突然震怒,急忙上前,低头拱手道,“婆婆儿消气,龙四不代表龙家,再说龙四也是心里着急锋娃子得嘛”。“对头,对头,看到锋娃子受罪造孽的啊。”这时候龙四也抬起头来对着老头子说道。 “哼!”只见老头重重地从鼻腔发出一声,旋即慢慢坐起身来。三哥见此,连忙走近伸手扶着老头站起。“罢了,毕竟是老二屋头的娃子。”老头子摇了摇头,摆开三哥搀扶的手,径直走向了躺着男孩的床边。 三哥见此,总算是松了口气,仿佛只要“婆婆儿”出手,解决问题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儿了。龙四更是如此,见“婆婆儿”松口走向男孩的床边,欢喜之色顿时生起,连忙搓了搓手,和着三哥一起走上前去。 这时,“婆婆儿”也站立在了床沿边,看着脸上沾着血点的小孩,也是神色变幻眉头皱起。男孩孩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额头发青,嘴唇发紫,印堂开始逐渐有黑气萦绕,脖子上有一道道红线掠过,一闪而逝,不认真看还看不出来。躺在床上也双腿伸的笔直,双拳攥得死紧,偶尔皱起的眉头好像这孩子时刻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老头皱起的眉头一会松开一会又皱起,仿佛这种情况十分难以判断。“这个娃子怕是要哦吼咯(挺不过去了)。”老头没有去把脉,仅仅看了男孩的变化,便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三哥闻言,心里也是暗暗一沉。“婆婆儿难道也难以施手一救了么?”三哥出口问道。“他这个情况有点复杂了,表面看着像是佛手山里面的东西造成的,但是红绳牵命不应该出现啊!”老头表情开始变得十分严肃,眉头拧在一起了。 “啊!红绳牵命...这不是..这不是二哥身上那个东西么?”龙四仿佛见了鬼一样的惊叫一声。顿时将身旁的的三哥吓了一跳。 老头子听到龙四的惊叫倒是没什么反应,反而开始俯下身去,准备翻开男孩的眼皮查看一番。但是就在此时,原本皱眉闭眼握拳躺着的男孩,豁得突然睁开了眼睛,不知为何已经变色的瞳孔,射出一道绿油油的目光。 正文 第一卷 第二章 红丝线 青妖眼 “不好!”见男孩突然睁开眼,老头子大喝一声,挥手摒退三哥龙四俩人,“三儿快去祠堂把我的家伙什拿过来。”三哥听到吩咐不敢拖沓,急忙往屋外走去。“龙四快去找仆人把锋娃子妈妈的裤子拿来一条,狗~日的,看来今天不上大刑压不住你了!” 老头子刚说完,龙四便冲锋似的跑出去,却在临出门的时候好像被人拍了一下,差点打了个趔趄。老头子却无暇他顾,只因床上的男孩已经坐起来了,眼睛里泛着幽光,直直的看着老头子,明明很痛苦的表情,嘴边却挂着一丝微笑,面色变得纠结诡异。 看着男孩印堂、太阳穴等地方的血印渐渐的消失,老头子开始有点着急了,这格老子的碰到个猫煞的(厉害的紧)了,虽然老头子面色不变,暗地里却是紧了紧。“锋娃子,你硬是会千欢儿(招惹是非),偏招惹一些不该招惹的东西啊!”叹了口气,看着男孩随时扑上来的样子,老头子收起往日的随意,一反常态的严阵以待。 “婆婆儿,家伙什来了,给您..”声音还在屋外,人却像风一样的进了屋子里。老头子接过三哥手里的黑丝编制成的布袋,这布袋也是缀满了黑色的小珠子,用的却是银线将其穿在了一起,更有金红两色明明暗暗的符咒印在布袋子上,金银红相间,倒是看来像有些年头的物件了。 “吼...”这时男孩看进来了人,顿时暴躁起来,迅速的扑向了老头子,双手竟像是要直接去掐老头子的脖子。“好家伙!三儿,按住他。”老头子说完,便打开黑色布袋,掏出一根烧了一半的香,点燃后放在一旁。“镇魂香!”三哥眼里一亮,口中说道,手下却是不敢怠慢,紧紧接住男孩的双手,刚一接触便感觉一阵怪力从男孩的臂膀传过来。 三哥顺势一挽,左右手交接,暗劲一出,“啪嗒”一声脆响,便把男孩的肩膀卸了下来。男孩冲劲一过,被三哥卸了肩膀,捏住了双手,按在了床上。虽然面朝着床被,但嘴里却开始“呜呜啊....”的叫了起来,脸色由青紫转为乌黑,脖子红线却越来越多。 “婆婆儿,锋娃子他...”三哥看见男孩的骇人变化,心里越来越着急,手里不免松了松力道。被压住的男孩感觉力道一松,便欲翻身过来开始咬人。说时迟那时快,“啪!”一张人脸大小的布满红色朱砂书写经咒的芭蕉叶盖在了男孩的头上,男孩的动作登时一顿,老头子便抄起一旁的镇魂香,在男孩的头部周围不停的虚空画圈。 “太上太上,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详。登山石裂,封禅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随着老头一声令下,手中镇魂香倏然一点在男孩头顶百会穴上。 男孩头顶百会穴被镇魂香点住以后,浑身开始剧烈颤抖,嘴里开始嘶吼,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完全男孩平时不可能发出的尖啸声。“一定按住他!”三哥听到老头子的大喝,看到此番情景更是加大了手中的力道。 被按住的男孩不能翻身过来,双腿不断上下摆动,撞击床板。“来了来了,锋娃子他妈的裤子来了”这时从远处听到锋娃子的尖啸的龙四总算是找到了裤子,赶忙的冲进了屋里。“快!用裤子围住锋娃子的脖子!”老头子快速说道,手上的镇魂香却是不敢离开锋娃子的头顶。 听到此言的龙四,看着不断折腾的锋娃子,立马动手用裤子围住了男孩的脖子。围住以后,男孩总算是开始消停下来,声音渐渐小了。老头见此,一只手按住镇魂香,一只手从黑色布袋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人来隔张纸,鬼来隔座山,敕令凶恶煞,急急皆退散”念完咒语,镇魂香离开头顶,符纸贴在了被镇魂香烫过的地方。 直到此时,男孩才彻底安生下来,手脚也不再抽搐,冒着青光的眼睛缓缓闭上,声音也逐渐小了下来。“啪嗒”,三哥按住男孩的肩膀,将其接了回去,又给男孩翻了个身正面躺着。“呼...”,老头子看到,此时才松了口气,龙四连忙拿着毛巾递了上去。老头子接过毛巾擦了擦汗,“这邪祟应该是打整(收拾)下去了。”老头慢慢说道。 三哥看着躺着的男孩,脸上止不住的忧色,“婆婆儿,锋娃子应该是没得啥子事了吧”。老头子擦完汗便上前,用手撑开了男孩眼皮,刚想说没事了,突然又打住了。“这娃子硬是命苦哦,啷个(怎么)摊上个这个东西哦?”老头的语气充满了无奈。 三哥、龙四听老头这么说,连忙往老头撑开的眼睛看去,只见那男孩的眼睛,黑色的瞳孔部分占满了眼球,几乎快看不到眼白了。黑色的瞳孔间悠悠闪过丝丝青芒,在男孩面无表情的的脸上,远看看更加渗人。 “婆婆儿,这到底是怎么了?”三哥问道。老头听到三哥的提问,并没有回答,而是开始用手解开了缠绕在男孩脖子上的裤子。一打开裤子,看见脖子上的丝丝红线,老头的手顿时一抖。“果然啊果然,牵命红丝线,夺魂青妖眼 ”老头说完,神色和语气透露出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 “能跟我们摆一下(说一下)是怎么回事么?婆婆儿,锋娃子他?”此时龙四也从男孩诡异的眼珠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不禁问道。 “锋娃子他身上的东西不是点吧点哦(不简单),沾染了太多凶狠的东西咯。”老头边收拾东西边慢慢的解释道。“刚刚锋娃子突然犯浑,就是撞了神煞,之前他脸上青乌紫黑的脸色就是变现。但是,泛着青光的眼睛和脖子上的红线就没那么简单咯。” 老头最后把镇魂香收拾进自己黑色的袋子里面,开口说道,“牵命红丝线,夺魂青妖眼,涉及到很早很早之前的两个传说,单独要是犯上一个平时都很恼火,更莫说两个都来找锋娃子,那便是铁了心要锋娃子命了。”老头子说完,又叹了口气,仿佛今天老头子就一直在叹气。 原来,在古时候,有一个家族世代做绫罗绸缎生意的富家公子,暗暗喜欢上了自己家的一个纺织女,平时两人都是私下幽会,山盟海誓,一来二去织女就怀上了公子的骨肉却不自知。但是其父母为了攀上高官又为这个公子定下了一门亲事,公子不敢违逆父母之命又不敢跟织女说起此事。 后来不知为何公子的母亲知道了织女怀孕的事,为了避免可能破坏定下的亲事,便安排了下人把织女逼死了,明白了事情始末的织女死前含冤喷了一口血在自己所织的纺线上,诅咒道“红线布满尔等脖子之日,就是我来牵命之时!”。果然没过多久,公子及其家人脖子上出现了条条红线,遍寻名医不得救治,最终脖子布满红线,血管爆裂,眼珠突出,一家人死相极为惨烈。 “牵命红丝线,你们差不多就晓得什么回事了,施法者利用含冤死去的织女的怨气和织女所织的纺线混合其生前最后一口逆血来做的法,这些东西本就不干净,锋娃子要是脖子上的红线缠满了,命就被牵走了。”老头子缓缓的给三哥、龙四说道。 “至于青妖眼,则跟古时候的一些大巫师有些关系,那更就是传说中的东西了,相传被下了青妖眼的人,眼仁先是由白变黑,再由黑变青,泛着幽幽青光如坟地鬼火在燃烧,虽说青妖眼能看穿幽冥,但却是在燃烧自己的阳寿在折腾,最后阳寿烧完,小命也就呜呼咯。”老头看着闭着眼睛的男孩,皱着眉头说道,“就是不知道在佛手山里是哪路仇人下的红丝线,又是哪方神仙种的青妖眼啊。” 三哥听到老头这样说,心里也是紧了紧,“婆婆儿,佛手山里的事儿,二哥既然打开了,自有我们一起承担。但是祸不及家人,锋娃子不该早夭,好歹给二哥那房留下个香火。您看有啥子办法解救这造孽的娃子嘛?” “放你的狗屁,为啥子去佛手山我不想管,折腾那些事我也不说了,老二不是短命之相,虽然佛手山里找不到人,不代表他就死了!”老头子脸色一正,对着三哥说道。 三哥闻言,却是不在意老头在骂他的语气了,“我就是说,二哥这么惊才绝艳的一个人,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折在里头的。”旁边的龙四脸色同样露出一副庆幸的表情。 “老二的事情再说吧,氏族里我看有些人过去了,会有个结果的。”老头子摆了摆手说道,“不过明天一早,我就在祠堂里给锋娃子起香,倒是要看看是哪个龟儿子敢在佛手这个地界对族人下手!”老头正一脸厉色的说着,三哥旁边站着的龙四却一头往地上栽了下去。 正文 第一卷 第三章 鬼拍手 “龙四!”站在龙四旁边的三哥顿时一惊,大喝一声,手里却没停顿,扶住了快要倒地的龙四。被三哥扶住的龙四,面色突然变得十分苍白,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流,偏偏三哥手里感觉龙四的身体在迅速的降温。“婆婆儿,快来看哈,龙四这是怎么了?”三哥说道。 没等三哥嘴里的话说完,老头便直步上前,手指翻开龙四的眼皮看了看,而后又给龙四一把脉,“看来下手的人好狠的心,进去过的人都被埋了暗手。”说完这句话,老头子转头直直地看着三哥。 “但是我现在也没感觉我有啥子不正常啊,就锋娃子成这样,龙四也刚刚才这样子。”说完这句话,三哥立马意识到不对的地方,“婆婆儿你是说,进了那里面的人,我们都会挨个挨个出事?”三哥心里一沉,但还是开口问道。 “你把龙四放在旁边那张床上去,脱了他的上衣你就知道了。”给龙四诊断过的“婆婆儿”沉声说道,脸色难看的都能凝出水来,“这是有人要对付我们这一脉啊,龙四这个龙家的人,本不相关都因进去一次而受到了牵连。” 听了老头的话,三哥也不敢怠慢,把龙四放在了锋娃子旁边的一张床上,解开了龙四的上衣和内衬。“嘶...”饶是三哥见过大风大浪也不在少数,但是见到龙四身上这密密麻麻的仿佛沁入骨肉的黑手印也是心里一凉。 “看到了吧,我没猜错,龙四这是遭了鬼拍手了。”老头子一副了然的表情说道,“刚刚我看龙四出去拿裤子打了个趔趄我就感觉不大对劲,只是当着急锋娃子,没想到这么严重。”三哥无奈的说道,“多事之秋啊,全都赶一块了。” “婆婆儿,龙四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吧?”三哥收拾了心情,望着正思考的老头说道。“哼,龙家这次摻和进来也没见得安了什么好心,不过龙四这娃子,倒是可以救上一救。”老头子嘴上骂着龙家之人,却是打着救龙四的心。 “龙四虽然是龙家之人,但也不能代表龙家那几个跟我们不对付的老不死,再说了龙四从小跟着大哥长大,想必大哥在,也会求着婆婆儿救龙四的。”三哥看着痛苦中的龙四,皱着眉头说道。 “当初喊你们几兄弟随便跟我学上几手,也不至于落到这个田地。”婆婆儿嘴上说着,手上跟着就打开了之前那个黑色的布袋,拿出来了几个灰不溜秋的物件儿。“一个二个偏要学什么经略史策,学什么寻龙点穴,什么辞卦面相,铁口直断,屁用不成!”老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 三哥闻此,脸色一红,讷讷不敢说话,犹豫半天正想开口解释什么。老头一摆手,“来,把龙四按住。”老头手上没停,嘴里却一直絮絮叨叨,“倒是你们几个把祖上的武把式学得个七七八八,在这个世道,这点还勉强说得过去。” 只见老头拿着一碗盛着糯米的小碗放在了龙四脚一侧的床上,碗里插上三支点着了青香。接着又在屋里拿了一碗盛着清水的小碗放在了龙四头一侧的床上,用筷子横竖放成十字形状。 做完这些,吩咐三哥按好龙四的肩膀,老头右手从黑色布袋里拿出一只黑色的枣木棍,不长的棍子一头大一头尖,棍身上布满了裂纹,仿佛随时都又可能断成两截一般。左手又从黑色布袋里掏出一沓纸钱,这纸钱也是跟寻常人家丧事所用的纸钱不同,上面除了通印的天地银行、路路通以外,更有大小不同的红色印章印下的纹路,字体不像世上的任何一种字体,来回弯弯曲曲,血一般的红色字体在黄纸上显得诡异非常。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汝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六甲六丁,除晦灭煞。所在之处,万神逢迎。急急如律令”。但见老头子一边念动禁祝,一边左手挥动纸钱,一边右手凌空虚画。 咒语念毕,纸钱一下“啪”搭在龙四的肚脐下三寸处。这时龙四突然开始剧烈抽搐起来,苍白的脸上逐渐开始扭曲,上身的黑色手印不经意一眼看去好像来回的在龙四的身体上拍动,三哥见此同时加大了按住龙四的力道。 “孽障!还在翻腾...”老头看见龙四身上拍动的黑色手印,右手拿着黑色枣木棍,当时用削尖的一头直直往纸钱上扎去。只是木棍未扎透纸钱,棍子所扎之处已经开始涌出血一般的液体。老头用手带着木棍从纸钱处开始往龙四上身划去,竟是要用此物在龙四上身画出一道符咒。 符咒一成,老头用带着血色的木棍同时在龙四的人中、印堂和头部一侧的水碗一点。登时,龙四身上的黑色手印般的印记仿佛被聚拢在符咒中,穿过龙四的人中、印堂径直往水碗里涌去。 片刻之后,龙四身上的黑色印记俱都被收拢在了事先准备好的十字水碗里,水碗里的水变得如墨一般漆黑,如黑云一般在其内涌动,仿佛正用力通过十字筷子溢出来,但是却始终无法突破出来。 “婆婆儿,这个是?”三哥看着仿佛黑云涌动的十字水碗不禁问道。“这个就是遭了鬼拍手的人体内的冤魂煞气了,被我事先准备好的化四方龙神水碗收起来了。”老头回答道。原来之前供桌上的四方龙神水碗有这个用法,三哥心里暗暗想到。 老头也不管三哥心里在想什么,只见他伸手先用大拇指按住两根筷子交叉的中心,四指一托碗底,便将四方水碗端了起来。“这煞气本就是冤魂怨气和神煞的混合起来的,还需要超拔一番,消弭咒怨,也算得上是功德事。”老头端着碗,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三哥说道。 “好了,不用按住龙四了,再这样按着他醒了肯定疼的得叫他娘”三哥闻言,连忙撤手,看到老头把脚一侧盛米的香碗端了出来,又给龙四盖上了被子。 只见老头一手端着四方水碗放在了屋里的桌上,又把刚刚拿出来盛米香碗放在了水碗跟前,便从黑色布袋里拿出来四支青香,点着以后插在了米碗里,望着缭缭升起的烟雾,老头面色一肃。 “太上太上,超汝孤魂,鬼魅全部,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枪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借主冤家,叨命儿郎,跪吾案前,八卦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为男为女,本身承担,富有贫贱,由汝自召,敕就等众,急急超生,敕就等众,急急超生!”老头口中吐出最后一个字时,手上一掐指诀直往燃烧着的青香而去。 只见燃烧的青烟原本是直线上升,就在老头指诀掐起那一刹那,感觉整个屋子里光线顿时一暗,脚底似有一阵阴风而起,青烟变得有规律的摇晃摆动。“九龙九龙,归四海!”老头一喝,水碗里原本涌动的黑色液体变得更加激烈翻腾。 水碗里逐渐呈现顺时针的流动,逐渐的分流到十字筷子划分里四个方向,很奇怪的是碗里的水并没有跟着出来,出来里仅仅是一股股黑色的似烟似幻的扭曲的雾气。倾耳细听,仿佛里面有阵阵凄厉的嘶吼在回响。 “孽障!还不速速超生!”老头见其摇摇晃晃,翻滚扭曲好似不愿就此离开,便又换了个指诀当时往四海龙神水碗一指,四海龙神水碗“叮...”一声清鸣,仿佛有四道清光从碗中间射出,直直往黑色雾气射去。 清光接触了黑色雾气,便紧紧缠绕着雾气,拉扯着往四根燃烧着的青香而去。最终,黑色雾气进入了青香烟雾缭绕的区域,黑色雾气顿时安稳了下来,对着老头当面的方向缓缓地震动,仿佛好像在感谢老头所做超拔之事。 “去吧,都是苦命人,去生他方吧”老头望着对着自己的黑色雾气缓缓说道。仿佛黑色雾气真的有灵智一般,听了老头说出这句话,便慢慢的伴随着青烟缭缭开始上升。青烟越升越高,黑色雾气也越来越淡,最后进入了杳杳冥冥虚空中。 “罢了,再燃此香火纸钱,往生路上皆无忧,再送诸位一程!”老头又从黑色的布袋里掏出一沓纸钱,点燃后将其化在了桌旁的地上。随着纸钱的燃烧,黑色雾气仿佛放下了所有顾虑一般,顷刻就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三哥看着老头完成了整个超拔仪轨,定定地看着虚空,“婆婆儿,为啥进去的人都招惹了这么些不详的东西?”老头静待着纸钱燃烧完毕了,“你问我,我去问鬼么?”老头没好气的回答道。“人要害人,比不得鬼要害人。” “嗯?婆婆儿你是说?”三哥听见老头说出此话一怔,“这个还用说么,这四都五山都进来了,有些人啊,不见得比鬼来得好。”老头阴森森地说道,满是皱纹的脸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三儿,你把这些东西都收拾了,明日卯时,来祠堂。”老头说罢走到床边,取了锋娃子的眉毛、头发各三,中指指甲一小片,装进了黑色布袋,便走出了屋去。 “有些牛鬼蛇神,爪爪未免伸得太长了些...”老头低声念叨渐渐地走远。 正文 第一卷 第四章 起香 丙寅 丙申月 己丑日 丁卯时 吉,宜 祭祀 入殓 洗骨 成服 忌 嫁娶 纳彩 入宅 开市,明堂吉神当值。 祠堂里,婆婆儿为了起香早早起来焚香诵经沐浴。起香,是当地“仙娘婆”的行内言语,指的是在特定的时辰,特定的场合,焚香祭祀,起占问神的一种法事。通过最后的香灰轨迹,水碗异象,结合传承的解卦口诀来求验吉凶和预知祸福,甚至在高深道行的“仙娘婆”手里,起香不只是询问信息于鬼神,还能隔空下咒和斗法。 三哥也一早的来到了祠堂内,帮助老头准备开坛起香事物。虽说起香类似于问卜,但是也有自己的法坛与起占仪轨。不同于道教的水陆法会的法坛,“仙娘婆”的法坛,有些不同的地方。 但见法坛为一张大八仙桌,放在祠堂正门进门处,于正堂供奉着牌位的香案前面。上铺盖红黄两色法布,中间供奉历代先师牌位,四周有八方神将、时值功曹、山神土地仙位,加上铜钱剑一把,黄纸一沓,招魂铃一个,符令一束。贡品有猪牛羊三牲,灯花香水果若干。 最重要的即是看香的主体,此时老头换了一个大盆,盛满了端阳的糯米,盆上糯米呈四方锥形,放在法坛的前面,一个九龙纹环饰的瓷碗也盛满了水同样放在一旁。三哥放好最后所需的事物后,便整理好自身穿着,一脸肃穆,抱手于腹立在一旁静待起香。 老头一看时辰已到,也是一脸肃穆,拿出三支青香点燃,对着正堂供奉着天地君亲师的香案以及历代祖师牌位说道,“世道维艰,山河多舛,祖地事变,氏族彷徨,今族内仙娘婆起坛问占,望祖师垂怜,鬼神护佑,明示天机,以应劫变!”说完三叩首,老头子将青香插入香案上的香炉,转身便准备开坛起香问占。 “天地自然 晦气分散 洞中玄虚 晃朗太元 八方威神.....”老头嘴里开始诵起净天神咒,一摆黑色长袍,今日连袍子上的黑色珠子也一直散放着幽光,金纹闪烁。脚下踏起罡步,左手捏剑诀,右手拿铜钱剑,此时祠堂里供奉灵位的烛火仿佛在神咒的加持下更加光亮,映照着牌位贡品等清晰可见,燃起的青香烟雾顷刻氤氲四方,祠堂顿时如仙家居所一般。 念完净天神咒后,老头手上剑诀往八仙坛周围画了一个圆圈,铜钱剑往米盆上一点,糯米堆成的四方锥登时炸开,向四周散射而去,而后见得铜钱剑左右一挥舞,便把米盆的糯米堆抹平得如镜面一般。 旋即“婆婆儿”取了三支青香点燃后凝神静气,开始低声诵念师门秘传心要,对着法坛中央的历代祖师牌位叩首完毕后将青香插在了香炉之中。历代祖师,诸位神将、功曹、山神土地已安,老头便取出了四支九寸的黑香,点燃后持香诵咒开始围着法坛脚踏天罡步法环绕,三哥见此,也是面色一正,眼里透出凝重之色,知道起香进入到了关键时刻。 房间里回响阵阵诵咒之声,分明一个人在持念,但声音高高低低抑扬顿挫,又好似有不知名的存在跟着低声喝唱,忽远忽近,既带着赞呗的庄重,又有仙音的空灵悠远,给人的感觉是在两个世界来回冲突,怪异至极。 待到婆婆手中四支黑香燃烧至七寸时,婆婆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并往糯米盆走去。“悠悠太上 界划阴阳 溯回今古 梦破周皇 ..... 问占起香!”随着婆婆突然开始大声念动起香问神咒,直至最后一字吐出,“咄!”便把四支黑香插在了平整的糯米上。 黑香一接触洁白的糯米之后,盆里的糯米开始不住地震颤,周围的空气流动也开始变化,四周围绕着法坛仿佛有着什么不知名的存在降临,就连黑烟升起的香雾在那一刹那静止,祠堂的烛火也停止的闪烁,旁边的三哥也被这凝重的气氛压的大气也不敢出。 婆婆仍然保持着祝香的姿势,只是在这一刻,他的身影好似变得虚无缥缈了起来,低着头也看不到婆婆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好像婆婆的嘴唇在不断的嚅动,仔细一听又什么也听不到,不知道婆婆在和怎么样的一个存在在交流。 时间在这时好像停止了一般,三哥只能感受到自己心脏还在跳动,周围十分的安静,甚至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但是正因如此,三哥才感觉到骇然,因为祠堂里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婆婆,明明婆婆的身影还在自己的前方,为何感觉不到婆婆的一丝声响。三哥发觉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只能转动着自己的眼珠四周打量,心里惴惴的等待着这一切的结束。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似在那么一瞬间,祠堂里的烛火倏忽一下恢复里跳动的燃烧,压在三哥心上的大石也仿佛一下搬开了,三哥喘了口大气,看向了法坛边的婆婆。 婆婆缓缓地直起了身子,没有理会三哥的目光,却往糯米盆看去。只见本应该还会继续慢慢燃烧的四支黑香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就像一下子抽尽了可燃物质,竟然全部燃烧殆尽,化作了白灰,点点落在糯米平面上。 看到白灰落下形成痕迹与图案,婆婆脸色阴晴不定,低声念叨着什么,到了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股惊疑不定的愤怒的声音,“泸溪白家,你们这是在作死啊...”。听到老头的声音,三哥也往糯米上看去,歪歪扭扭的香灰分布成不同的纹路,其中有一块香灰分明拼接起来就是一给白字,难怪“婆婆儿”压抑不住怒火。 “白家那群死人捞过界了吧,爪爪从湘西都伸到川北来了。”三哥看到图案结合老头刚刚的怒言不禁说道,语气中也带着火气。“以为呆在死地,拉了群死人,就真的可以不怕死了么?”老头阴恻恻地说道,结合脸上带着的冰冷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婆婆儿,大哥生平最恨这种不管规矩办事的,要不我找大哥...”三哥话还没说完,“不必了,先看水再送神,此事稍后再说。”老头一挥手打住了三哥要说的事情。“看看能不能探出锋娃子的身上的青妖眼来由,顺便把你身上的问题解决了。” 听闻老头这样说,已经收拾好糯米盆,正欲将九龙纹饰盛水瓷碗放在法坛上的三哥愣住了,三哥不禁问道“我身上,还有啥子东西啊?”。老头子这时把黑色的布袋拿了出来,看着三哥没好气的说道,“你忘了龙四身上的么?”。 三哥一惊,连忙拉开自己衣服一看,果然一个黑手印淡淡地印在了自己的左边肩膀上,“这个,这个昨天都没有啊?”。老头撇了一眼那个淡淡的黑手印,“昨天我就说了,进去的人,都被埋了暗手,你昨天啥感觉没有是因为你把氏族的武把式练的还行,身上气血旺盛,三灯正气昂然,当然屁事没得,但是始终是遭了一买卖(毒手),随着时间推移,会一直纠缠着。”老头子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当初教你们学,不学,这下硬扛着吧。” “唉,唉,婆婆儿,不要这样嘛,我知道你还是心疼我们几个的,你看我这个...你老人家能耐天大,顺手就解决了的小事儿,是吧?嘿嘿。”在老头子面前,三哥仍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对着老头子嘿嘿笑着说。 “好了,都这么老大不小的人了,把上衣脱了”老头子撇了一眼三哥,没好气的说道。三哥嘿嘿一笑,也不多说什么,脱了上衣站在法坛一旁便不说话。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汝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六甲六丁,除晦灭煞...”婆婆见此,便开始诵咒,这次却没用筷子架成十字放在碗上,原来昨日所用的是化四方龙神水碗,今儿个这个水碗可是货真价实的四方龙神水碗。 四方龙神取的是龙神庙中供奉许久的南宋龙泉窑天青瓷碗,先不论其是否是个通灵物件,单单是龙泉青釉瓷这几个字,就可以看得出这是个贵重且稀少的宝贝了。更别说婆婆今日所用这个水碗乃是薄胎厚釉,釉层开片,紫口铁足,四龙纹饰的在龙泉窑两大精品中的黑胎厚釉青瓷碗,加之在龙神庙中供奉许久,早已非凡。 婆婆念完咒语,照样拿出昨日解救龙四所用的枣木钉在三哥的膻中、人中、天灵一点,回手画圆一牵一引,同样的黑色雾气便随着枣木钉尖进入了四方龙神水碗。雾气被引入后,碗周围的四龙纹饰仿佛同时掠过一道清光,雾气便被拘禁在碗内,虽然涌动非常,但仍然是突破不得。 “今天看了没法超拔尔等了,只好借用尔等冤魂煞力,先为我锋娃子找个源头,回头再为尔等诵经回向吧。”老头子看着碗内明显不如昨日那么多的黑色雾气说道。 “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五方徘徊,一丈之余,天皇真人,寻踪乃诛。瑶台明镜,为我显殊....”老头开始沉声念起皱纹,一边诵念一边将昨日取的锋娃子的眉毛、头发和指甲放入了四海龙神碗。 待口诀念诵完毕后,老头一手掐上指诀端起碗来,一手取了法坛香炉内的三香开始持心咒环绕水碗绕圈。水碗中的水开始泛起了波纹,一圈一圈向外扩散,水面下的黑色涌动开始更加剧烈。就在这时候法坛开始莫名震动,祠堂内的烛火也在闪烁,燃烧的明灭不定,脚下也开始升起阵阵阴风。 突然,碗内的黑色水雾聚成一团黑影,“咣当”一声,水碗落在了法坛之上,水却没有溢撒出来。“啊!怎么是这个东西,为什么是这个东西,早该知道是这个东西..”老头子一下跌坐在了地上,望着法坛,一脸震惊讷讷的说道。 只见碗内黑色水雾凝成一团好似一张狐狸的脸,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狐狸脸上正用一双泛着青色幽光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虚空。 正文 第一卷 第五章 烧蛋 啪嗒,啪嗒”,昏暗的屋子里烟雾缭绕,坐在桌台旁边的老头子拿起了旱烟枪抽了两口,随着烟斗里的烟卷亮起来又暗了下去,他皱着眉头,眼珠里布满了血丝,一语不发,仿佛还沉浸在昨晚的变故中。三哥站立在一旁,望着老头子担忧之色怎么也掩饰不住,昨日之事太过骇人,老头子送完神以后便留下三哥收拾,一个人回了屋里。这一坐,就坐了一整天。 “婆婆儿,您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三哥犹豫了半天,还是出口关心。但是老头子好像没听到一般,拿起烟枪又是一口旱烟,目光望着前方,眼睛里的神色闪烁,想起了什么又在抉择什么,脸上皱纹重叠,心事重重的样子。 很难想像什么事情会让一个如此岁数的老年人有这种反应。三哥心里充满了担心同时也有惊讶,要知道,平时这位被族人称为“婆婆儿”的老头子一直是氏族祠堂的守护者,平时根本难以见到,只有当族内有什么连族长都难以抉择的大事的时候,都是请出这位说一不二金口直断的宿老。 也往往是因为这位接过上一任“婆婆儿”重任后,通常只能在家族祭祀的时候能见到的老头的每次近乎通神的判断与决策,才带领家族在每次各种重大历史转折中绝处逢生,直至如今家族传承不息,在各行各业均有出彩人物的繁衍壮大。 可就是这么一个堪称神奇的老者,在看了一眼四方龙神水碗里的东西后,竟然变成了如此模样。到底水碗里东西是个怎么样的存在,为什么“婆婆儿”会说出一句“怎么是这个东西!为什么是这个东西?早该知道是这个东西的啊!”这样的惊讶和疑问,甚至带有一丝畏惧的话。 “管他妈了个巴子的,我还不信了,想我族在这佛手山下几百年的经营,还能让它翻了天不成?”老头突然把手中的旱烟枪往桌上一拍,大声地骂了出来。把正在思考原因的三哥吓了一跳。“婆婆儿,您没事吧?”三哥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喘了口气向老头子问道。 老头摇了摇头,却没有看向三哥,“锋娃子和龙四应该醒了吧?”此时忽然平静下来的老头子问道。“在昨日中午就已经先后醒来了,晚饭用了点稀饭,你说莫打扰你,我也就没给您说。”三哥仔细的说道,三哥感觉最近老头子一惊一乍的。 “嗯...稍后让他们两人过来,先把锋娃子身上的红丝线解了吧,之前为了弄清楚锋娃子身上的东西暂时把它压制。”老头敲了敲烟枪斗,“白家的把式,这几年来乱整,学了个四不像,那几个老妖婆越活越回去了。”老头子的语气里没有最初的震怒,更多的是带上了深深的鄙夷。 “嗯,好的”,三哥低声应道,听到老头如此鄙视泸溪白家内心也是暗暗发笑。三哥低头转身就从屋子里退了出来,出门便往那男孩和龙四的屋子走去。看着三哥出门,老头子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有迟疑有忧虑,“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走一步看一步,先救了锋娃子再说吧”,最近的老头子仿佛跟平时给人感觉仙风道骨深沉悠远的他不一样。望了望屋外的阴沉的天色,“要变天了啊...”老头子不由得叹气道。 “婆婆儿,锋娃子和龙四过来咯,”屋外传来三哥的声音。老头深深的吸了口旱烟,便放下了烟枪,走到了屋内正堂,终于是看到了三哥口中的锋娃子。 这个叫作凌锋的七八岁的小孩子,穿着深蓝色的小短褂,白皙的小脸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眼睛里却没有了之前妖异的青色幽光。不过老头子心里知道,那只是青妖眼暂时隐退而已,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回突然爆发出来,什么时候会要了这个可怜娃子的性命。 “婆婆儿,我们来啦”锋娃子转着灵动的眼睛,秀气的脸庞闪现着对老者的尊敬。“唉,乖乖娃儿,快过来婆婆儿看看你。”看着可爱的男孩,老头脸上的皱纹终于绽开,笑成了一朵菊花,伸出一只白皙得与老头岁数严重不符的纤纤细手,在男孩满是乌黑头发的头上揉了揉。 “婆婆儿,今天你喊我们过来是?”这是看着老头子笑着说道的龙三。龙三今天气色相当不错,倒是换了一身黑色劲装,好像是准备出门。“嗯,今天把锋娃子脖子上的东西收拾了。”听到龙四问的问题,老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三儿,去村头老刘那里,在他那里拿三个他家那只老母鸡下的蛋,最好有一个刚从鸡屁股里出来的。顺便把他家的大黑狗牵过来。”老头看着三哥吩咐到。“嘿嘿,这是要三哥偷鸡摸狗啊!”龙四在一旁揶揄地笑到。 “龙四,你去锋娃子屋头把他家炭炉子和夜壶拿过来!”老头没好气的瞥了龙四,龙四顿时像似被捏住了喉咙的鸭子。“哈哈,夜来香,咱们快去吧!”三哥笑着拍了拍龙四的肩膀。龙四苦着脸跟着三哥两步并一步出了门去。 看着他们出门,方才转过身来看着笑嘻嘻的锋娃子,“婆婆儿,三叔、四叔都是好人,对我可好了。”锋娃子仍是吃吃笑道。看着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老头也是心里暗暗一叹。 这孩子,命也是够苦的,虽然在族内不至于饿死,但在这个孩子五岁的时候,亲生娘就因为一些原因回到了娘家去了,爹也是不靠谱,整天也知道在外边瞎折腾,只好跟着族内老三一家过活。好歹娃子知事早,早早地学会了一应的家务事,挺讨得三儿那一家子喜欢,三儿也心善,够沉稳,平时对小家伙多加照顾,就是那三媳妇儿太不让人省心了。 “婆婆儿,婆婆儿,你在想什么啊.....”晃动打断了老头的走神,原来是锋娃子摇动着老头的手,水灵灵的眼睛望着老头。老头急忙回过神来,望着男孩笑道,“乖乖娃子,中午吃嘎嘎(肉)没得啊?” “吃了的,吃了的,这次三叔回来给我带了好多好多,婆婆儿你要不要拿点去啊?”男孩回答道。“哈哈,婆婆儿老咯,牙齿啃不动咯..”看男孩这么懂事,婆婆儿不禁又开怀笑道,伸手捏了捏男孩的脸蛋。 “没有没有,看婆婆儿的手都还这么年轻,怎么会老呢?”男孩一脸笃定的说道。“哈哈,我的小狗狗儿(小乖乖)哦,真会说话。”婆婆儿笑着望着自己的手,突然一停,一个想法掠过自己的心头。 “来,婆婆儿看看你的脖子。”老头压下内心的想法,对着男孩说道。于是男孩微微解开了自己的衣领,老头双指搭在男孩的脖子上。只见男孩细腻白嫩的脖子上,虽说没有那天密布的红丝线,但是隐隐红色纹路在皮肤下闪动,看得老头目光一凝。 “汪汪汪~”屋外突然传来一阵狗吠,伴随着嘈杂的人声。“婆婆儿,你要的鸡蛋要回来了,三哥刚从鸡屁股下拿出来的,热乎着呢...哎哟”婆婆听到声音,拿开了手指,往屋外看去,正看到三哥一手牵着一只大黑狗一手给了龙四一个爆栗。“提好你的夜壶,夜来香。”三哥敲完后说道。 “快进来吧,两个都不小的人了。”老头无奈的看着他俩,摇了摇头。三哥把黑狗拴在了门外的柱子上,一脸嫌弃地避开龙四手上的夜壶走进了屋里。“得,龙四,先把夜壶放在外头,你顺便把炭炉子火升起来。”刚准备进屋的龙四听到这声脸都成苦瓜了。 老头让男孩躺在一旁的楠竹躺椅上,回头对三哥说道,“蛋给我吧。”三哥便将揣在怀里的四个带着温热的鸡蛋递了过去。老头接过鸡蛋,打开了一旁桌子上的黑色布袋,掏出四张金底红纹的符纸包裹在了鸡蛋上。 随后老头挑出一个符文鸡蛋,靠近了男孩的脖子,“混元伊始 鸿蒙清光 上无太皇 下又浊湯 困如鸡子 乃纳无常 ....”婆婆神色十分严肃,一边念叨咒语,一边用鸡蛋上下滚过男孩的脖子。男孩感到十分好奇,瞪大了眼睛,又觉得脖子处痒痒,眉头皱着却一句不发,知道老头子这是在救自己。 老头子的手拿着鸡蛋在男孩的脖子上来回的滚动,过了一阵奇怪的事情便发生了,包裹在鸡蛋上符纸的红纹逐渐的消失了。男孩的眉头也皱的更紧了,“没事,痛就喊出来。”这时老头停止了念咒,看着男孩皱着的眉头心疼地说道。 没想到男孩只是抿着嘴,出人意料的倔强着不开口。看到这,老头子虽然嘴上不再说,但是心中对泸溪白家已经是怒火异常。很快,四个鸡蛋在男孩的脖子滚动完毕了,可以看到男孩的脖子上红了一周,但是那日缠绕在男孩脖子的妖异红线已经不见踪影。 “龙四,炭炉子提进来”老头子看着男孩的脖子,也是松了口气对着门外喊道。“来了来了。”话音一落,龙四便提着炭炉子进到屋来放在地上。老头把四个用过的鸡蛋放在了正在炽热燃烧的炭火上。 “呼.....”鸡蛋一遇到火便突然燃烧起来,隐隐看到有缕缕红色烟雾升起,红色烟雾中夹杂着丝丝黑烟,而后又逐渐消散。“三儿,你看着鸡蛋,符纸一烧完,立刻就把鸡蛋掏出来,剥开鸡蛋喂了那只大黑狗,蛋壳则扔在了夜壶里。”忙完这些,老头终于擦擦汗,便转头直直地看着男孩。 “锋娃子,看这个好耍不,要不要跟婆婆儿学学这个?” 正文 第一卷 第六章 饿灵 锋娃子定定地看着老头一系列的动作,眼睛一动不动,脸上充满了好奇。听到老头此时突然问起,“嗯嗯,是挺好耍。”男孩下意识的回答道,却是没有接老头后面的话。让接下来组织语言准备接着诱导男孩的老头一顿,噎得说不出话来。 “锋娃子,你现在觉得自己身体怎么样?”捏开鸡蛋喂完大黑狗的三哥拍了拍手,看着男孩问。“嗯嗯,三叔,我觉得挺好的啊。”男孩突然转头看向了龙四。龙四突然感觉背后有一阵凉气逐渐上涌 “四爷,你背后头怎么有个漂亮姑娘啊...”锋娃子看着龙四的肩膀后方虚空好奇的问道。听到这话,老头顿时一惊,连忙起身走到龙四身边,凝神看去。“你看,她还对着你笑哦..”这句话本来让看到婆婆儿走到身边而紧张不已的龙四当下大骇,想转头看去。 “龙四先别动,问题不是很大。”老头开口止住了龙四的动作,让龙四稍稍放下了心,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看来有个黄泉路上的姑娘要找你耍哦...”老头接下来一本正经的一句话却让龙四差点跳起来。 “婆婆儿,你莫吓我哦,我身上不是已经弄好莫得事了么?”龙四看着老头,一脸紧张的问道。这时老头却慢慢又转身坐了下来,自顾自地拿出来老银烟枪,不慌不忙地裹起了烟叶子。 龙四看着慢条斯理的老头,心里着急,也不敢往后看,便弓着背走到老头面前。“婆婆儿,您老人家好人做到底,帮....”龙四话没说完被老头子一挥手拦下。“放心,四娃子,这还是之前在你身上的神鬼煞气,做了引子给锋娃子看香,当初说好给他们超度一番,而我没想到里面还有个厉害的直接就找上门来了。” 老头子举起了烟枪,龙四连忙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亮了给老头点上。“不过,锋娃子突然能看到你背后的煞气,这个怕是要早点解决哦....”老头子嘴里慢慢吸了一口,眼睛里透出一丝凝重和思考。 被小孩称为三叔的男子听闻此言也是面色一紧,沉吟片刻突然一怔,仿佛想到了什么。急忙向老头子看去,“婆婆儿,你刚刚问锋娃子把式好不好耍,莫不是要?”神色带着丝丝紧张,眼睛里透着询问到底的执着。 老头仍是在思考,手里拿着老银烟枪一口一口地抽个不停。采摘自族里烟田的烟叶被细细地的撕成丝,卷在一张较大的平直烟叶中,紧紧裹住后放在烟斗里点燃后已经抽得不到一寸了。“看锋娃子的反应还能接受,不过我再回去想想吧。”说着老头眼光投向了锋娃子。 锋娃子正盯着龙四的后背饶有兴趣的看着,看得龙四越来越发毛。倒是三叔听完老头的话,虽说脸色不再紧张,但是眉间总有忧色一闪而过,看向面目清秀的锋娃子的神色也是难以言明,复杂之极。 “让我回去再想想...”说完老头抽完最后一口旱烟,在桌子上磕了磕烟枪,收好之后放好,便起身对三哥说道。抬手招了招龙四,“龙四你过来,先把你身上这个冤家送走了再说吧。”“唉,唉,要得,要得。”说着屁颠屁颠走到老头跟前。 收拾好心中所想,老头神色一正。从黑色布袋里掏出来两张红线符纸,“龙蛇走阴,界划阳暝,慈母艳娥,速来救度,迷途鬼女,听我鸣溟..”只见老头拿着两张符纸在龙四的肩头来回画圈。“迷途知返,速归黄泉!”说罢老头大喝,两张符纸分别拍在龙四肩头,奇怪的是符纸上并无胶水,竟然紧紧的贴在龙四肩头的衣物上。 这时的龙四脸色却一脸惊慌,双眼睁得很大,但是口中张开又说不出话语,只听见一阵阵喉咙里发出的气流声。舌头逐渐伸出来,脸色也开始变红,胸膛越来越大,仿佛吸进去的气没法放出来而导致的膨胀,龙四的表情也由惊慌变成了惶恐。“孽障!要走了还乱来搞...”老头大吼一声,旋即又掏出一张符纸贴在龙四的头顶。 登时龙四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胸膛低了下去,出了一口长气以后,龙四也变成了急喘气,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声音,脸色逐渐恢复正常。“憋...憋死我咯。”喘匀了气之后,龙四终于开口说话,语气带着后怕与愤懑。“好歹死之前让我说句话卅,憋死我了,憋死我了....” “这就是一般煞气的来由了,死之前有口气在胸里头,出不来,含愤而死,死后变成了要人命的怨愤煞气。”老头慢悠悠的解释道。“所以在害人命的时候,也会让人说不出话来,或是让人无法交代后事,或是让人不明不白,憋住最后一口委屈、遗憾等等情绪的怨恨,导致后面的煞气越来越重。” 小男孩和三哥都认真地看着老头,静静地听着。突然龙四大叫一声,“啊!婆婆儿,我好饿,你这屋头有吃的没有...啊...”龙四跟饿疯了似的开始屋里翻箱倒柜,急忙急忙地看着屋内堂桌上有几碟糕点,扑过去拿起糕点就往嘴里塞。 “龙四(四叔),你怎么了!?”三哥和男孩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有点愣神,随后开口问道。“好饿,唔..我好饿啊...”龙四嘴里塞满了糕点,唔唔的说出这句话,手里却没停下动作,一直拿起糕点往嘴里塞去。 眼看着龙四被满嘴巴的糕点噎得翻白眼了却不自知,仍旧自顾自的塞糕点,眼看就要背过气去。这时老头终于上前,用力在龙四背部风门、肺俞两穴之间一拍,随后又在神道、天宗、膈关等穴拍下。 “噗!”龙四一口气吐出了之前嘴里包裹住的糕点,两眼却是一翻,晕了过去,作势就要往地上倒下。三哥见状,上前接下龙四,扶着往床边走去。“四娃子这次过来,怕是真的有点倒霉哦。”老头转过头来看着刚刚因为见识到老头快速拍下的手法而满眼惊异的男孩,缓缓开口说道。 “婆婆儿,龙四叔没得啥事吧?”男孩扎着大眼睛望着老头问道。“没得事,没得事,晚上我看好时辰出去超拔一阵就好。”老头子看着好奇的男孩说道。“看龙四的症状,附在龙四身上这个冤家,怕是死之前经受了冻寒饥饿。”老头又把目光投向了躺在床上的龙四。 “所以在消弭怨气的时候,龙四才会表现得这狼吞虎咽,拼命的想吃东西,其实就是身前印象最深、最执着的感受,不是他饿,是她饿啊!”说道此处,老头目光和三哥对视了一下,转过来双眼直直地看向男孩。“锋娃子,敢不敢晚上跟我们走一遭?”老头语气里带着试探,深邃地眼睛仿佛要看出男孩内心最深处的情绪波动。 “好啊,三叔要跟我们一起去么?”男孩却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一只手指向了三哥。“当然了,老三肯定要跟我们一起去的啊。”老头看男孩如此回答,仿佛放下了内心的一口气,同时也有无声地叹息,不管怎么样,还是连忙接口回答道。 是夜丁亥三刻 冲蛇煞西 喜神正南 财神正西 福神正东 宜 嫁娶 入宅 出水 祭祀 酬神 送阴 忌 上梁 开光 。老头收拾好家伙什,黑色丝织袋依然挂在了腰间。“婆婆儿,外面准备好了,时辰也到,我们走吧。”此时,三哥带着男孩踏进堂屋就说道。 老头随着三哥和锋娃子出门,便看见门口有一辆装满东西的人力平板车,平板车由一个一身黑衣黑裤黑帽的族人推着,不细看还看不出来。平板车两边各挑着两盏灯笼,龙四便躺在平板车上头一侧的凉席上,侧着头,也不说话,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又晕了过去。 三人走到跟前,老头清点了平板车下头一侧的物件,四方小法坛架在平板车上,法钟、五色营旗、七星翩、奉旨、符纸等等一干法器放在周围,最主要的还是一个海碗,海碗盛装煮熟的大米饭,大米饭上则盖了一沓黄纸,旁边还放着一钵净水。 “锋娃子,等上了路,你就看着,不要发出声音,晓得不?”老头清点完毕后对三哥点点头,又转身对男孩细细交代。“好了,时辰差不多了,走吧。”说着老头从黑色袋里掏出罗盘放在掌间,一人当先走在了平板车前头。推着车的族人接着跟上,三哥带着男孩便在平板车一旁跟着。 很快老头一边看着罗盘,一边掐指算着,不断的调整着行进的方向。慢慢地走出了族人聚居的村庄,走向远处的寂静。晚晚上的月亮仿佛笼了一层纱,夜色不算晴朗,路周围的野草影影绰绰,稀稀落落的虫鸣在田地里面响起。 担心男孩可能会害怕,三哥握紧了男孩的小手,低头一看,没想到小男孩一点都没有害怕的神色,反而是一脸好奇的望着前那个拿着罗盘的老头。三哥放下心来,正啧啧称奇,但转念一想,他有个那样的老爹,倒也可以理解了。 众人就这样静默的随着老头慢慢走远,途中只能听见期间老头拨动罗盘的声音。随着众人的前进,周围渐渐起了一阵微风,吹着道路两旁的树枝沙沙作响,能看清楚的地方也就只有灯笼照射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虫鸣渐渐没了声息。 “哇!哇!”远处突响起然几声乌鸦的哭号,正当众人心中一紧,老头却停了下来。 正文 第一卷 第七章 水饭 老头一停下来,众人也慢慢走到老头两侧,停下来静静地看着老头下一步的安排。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寻常的乡村稻谷晒场,也就是俗称的“灰坝”,若是地面是石头材质的话,也叫做“石坝”。 这是个二炭灰洒落平铺压实形成的“灰坝”,本就是灰白色的二炭灰在蒙蒙的月光下呈现惨白之色。“灰坝”呈现不规则的几何形状,落在四周的田地上,比周遭的田地略高出一层,灰坝的周边有大大小小的石头勉强地镶了一道围护,不至于下雨天冲垮。 一行人正是从“灰坝”的东面而来,坝子的南、西、北各有一条堪堪容下两人行走的小路自“灰坝”往远处的田野延伸。远处的田野一片幽静,到了此地连村落里偶尔的狗吠都已不可闻,刚刚惊叫的乌鸦也没了声息。 老头回头示意,一旁的族人则把平板车推到“灰坝”场地的中央,三哥也跟了上去把龙四从平板车上接下来放在地上,并将龙四摆成了背靠东低头朝西的盘坐姿势。然后两人便开始把平板车上的东西卸了下来,高度有三尺六寸五厘供桌似的四方小法坛按方位摆放在龙四的一侧,法器、祭品一应物件摆在法坛之上。 此时老头手里拿起一把香烛开始点燃,依次插在“灰坝”的南、西、北的三条小路的两侧,在小路的中间则是放了一沓金钱银纸,以备后用。做完这些以后,老头走到法坛跟前,在香炉中插上四香两烛,把盛有大米饭的海碗和水钵放在了香炉前。 “自气混沌贯五形,金光招摇合丁铃,天转地转步七星,普光踏斗坐九龙...”老头手掐剑指,脚踏罡步,在法坛之前开始念起咒文。老头的念咒声音一起,三条小路口的香烛光线突然就暗了下去,开始有阵阵阴风从远处吹来。 三哥见阴风已起,在老头的事先安排之下,拿起四方金纸在法坛不远四角处燃烧,只见阴风裹挟了燃烧后的灰烬螺旋而上,三哥一语不发,直到都点燃后便退到一旁牵起男孩的手静静地看着老头。 法坛四周的光线在纸钱的火光映照下,又慢慢的亮了起来,火光映在老头的急速念咒语的脸上。“缭缭青烟通幽冥,煌煌烛照看古今.....九曲八卦镇黄泉,六丁六甲知吾名,今而化钱扣阴·门,速速上路不留停!”说罢老头从三牲祭品下抓出一把米洒向四方,霎时间火焰窜起三丈来高,映亮了整个“灰坝”,男孩看到此处竟是兴奋的抿着嘴,谨记婆婆的叮嘱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三哥看到男孩的表情暗暗点了点头,若换做是普通的小孩,在从未见到如此场景的情况下遇到这种情形,也会惊叫出声,但手上牵着的这个男孩却依然能紧紧记住之前“婆婆儿”的事先叮嘱,这份自制力在他这个年龄的确少见。 在法坛四周亮起来之后,反倒是法坛前面的空地上不知什么时候聚集起了灰蒙蒙的雾气,萦绕在空地的上方,不断盘旋缠绕。此时的龙四身上开始轻轻地颤抖,眼皮在不断地抖动,仿佛要睁开眼睛一般。 空地上的雾气翻滚缠绕地逐渐变缓,悠悠地向远处田野逐渐飘去,仿佛一条轻盈悠长的路一样,在视野中不断蔓延,明明是灰色的雾气,飘在田野上却又很显眼,这种感官上的视觉误差真的很难用言语形容得过来。 老头也拿起了黑裂纹枣木棍,嘴唇一张一合却听不见声音,正是念起了心传密咒,没有心思去看飘远的灰色雾气,枣木棍在海碗盛装的米饭上来回的比划。此时三哥的眼睛突然一瞪,瞳孔紧地一缩,手上牵着的另一只小手传来的力道提醒着三哥眼前的一幕都是真实在发生着。 顺着三哥的目光看过去,一副寻常人根本难以见到,见到根本不会相信的场面出现在了面前。灰色雾气渐渐向远方飘去,越飘散越幻化出一条道路的样子,更远处甚至幻化出来了影影幢幢的建筑物和不断朝一个方向行进的人影。 饶是平时走南闯北跑江湖的三哥此刻也是心里发麻,毕竟平时“婆婆儿”出去都是一个人,再者最多就叫上今天跟他们一起来的这个族人,其余族人根本不知道这个平时不怎么露面的老头晚上到底出去干了些什么。 或许只有大哥、二哥知道吧,毕竟他们幼年曾经跟随着老头生活过一段时间,三哥自己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道,不过很快三哥就收拾了心思,因为新的变故已经出现。老头在米饭上划完之后,蘸了一旁的净水往米饭一洒,米饭违反常理地冒出了热气。 老头又从黑色丝袋中拿出一双白色玉石筷子,在净水中洗过后,左手端起盛饭的海碗,右手捏筷,快速朝法坛外三方拨出三坨米饭。完事以后,又拿筷子捏起一坨米饭,走到龙四面前,撑开龙四的嘴将米饭喂了进去。 龙四嘴里吃下一口饭后,肚子慢慢地胀了起来,明显地就像怀胎五六月的孕妇。三哥和男孩就在一旁看着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龙四的肚子,此时的龙四虽仍闭着眼,但是脸上还是露出一副吃饱饭的满足。 喂完龙四米饭的老头并没有停下动作,径直回到法坛,看到海碗中的米饭开始微微变黑了,老头脸色微变,便加快了手里的动作。“长生幽冥路,訇然洞中开,六道中饿鬼,当此受食来...”连续绵密的咒文带着抑扬顿挫的声调伴着烟雾幻化成的路远去。 法坛四围的纸钱燃烧的火势渐渐地减弱,三哥看见老头拿起法钟走向法坛前方。法钟铃声响起,三哥此时低头递给男孩一个安心勿动的眼神,便从身后的平板车上拿下一大沓银纸,围着法坛前的阴路烧了起来。 一种诡异的动作或者是说一种舞姿,像是远古部落祭祀山川万物诸神时候跳的舞蹈在老头的老胳膊老腿上表现出来,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在锋娃子的心里升起,纵然是一个人在跳,但感觉仿佛又回到那种远古时代在荒野中祭祀的场景中。 只见老头时而左手、右脚朝上抬起,时而右手、左脚朝上抬起,头部前后来回不断的晃动,像极了跳大神的巫婆神棍,但是伴随法钟的摇晃铃声又有一种奇特的韵味在其中。三哥显然是之前见过“婆婆儿”这种奇特的舞姿,只是在一旁烧纸,头埋得更低了。 此时空气突然开始微微地震荡,之前消失的虫鸣声突然变大,像极了夏天白日里万虫齐鸣的声音。“灰坝”的周围开始起了阵阵阴风,围绕着“灰坝”开始呼呼地吹,尘土渐起激扬,混合之前的灰雾,更让人心惊的是响起了阵阵嘈杂的人声。 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却又听不清楚,像是很密集的人声,隐隐约约听到“饿...饿..好饿....”,其中有小孩的、中年人的、老人的、男性女性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加上阵阵呼吼的阴风,让人不寒而粟。 灰雾幻化而成的阴路随着声音的出现,也开始抖动。让男孩感到更加惊奇的一幕出现了,阴路上出现了好多窟窿,仔细分辨一看不正像是人的脚印么?各种大小的脚印都有,一个不断地叠着另一个,仿佛这条路上有很多人在行进一样。 可是明明没有看到有人在走动,耳旁的声音越来越大,变得更加的嘈杂,让这个叫做锋娃子的男孩开始头晕脑胀,就像是无数的人在脑海里叨咕、念诵、最后逐渐变成争吵。锋娃子眼眶周围的血管开始突突的跳动,眼睛里也开始慢慢泛起一缕血丝,瞳孔幽幽地开始放大。 围绕着法坛手舞足蹈的老头回到了法坛,手持黑裂枣木棍,点了净水在三牲等祭品上一洒,霎时间白色水雾在烛光下升起。端起这一大碗米饭,老头嘴里念着施食的咒文依次走到南边、西边、北边路口撒下一坨米饭。 最后老头走到场地中央,也就是法坛的前方,念诵咒文的声音开始变大,空气中都在回荡,震得阴路都变得紊乱。阴路上的脚印也开始变得杂乱不堪,不再是朝着一个方向行进,而是分散开来围绕着老头。 这时候,龙四的身上的黑气也渐渐地飞向了老头的四周,融入了脚印上方的虚空中。身上黑气离开的龙四,此时涨的圆滚滚的肚子也像生完小孩一样缓缓变得小了下来,龙四的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眼皮也不再眨动,整个人变得安静祥和。 老头却逐渐闭上了眼睛,但是脑袋却在向四周转动,好像老头闭上眼睛能看到四周的情况一样。嘴里念动的则是换成了一种古怪的音节,不像是从喉咙声带里发出的声音,而是从整个胸腔连同气管发出的一种闷响,经由鼻腔回转在嘴里发出的一高一低的声音。 而此刻的锋娃子虽然渐渐听不到那种嘈杂的声音,但却紧紧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角,死死地咬住嘴唇,眉头紧紧地皱起,血丝布满了白色的眼仁,瞳孔里开始放出幽光。“三界六道,阴阳饿鬼,收受施食,果腹上路,咄!”老头大喝一声。 在老头周围的黑色雾气突然开始一收一缩,不断地以老头为中心,雾气围成一个圆圈,不断前前后后,距离老头也忽远忽近,有的甚至越过法坛,接近了锋娃子,但是一会又收了回去。 “受施果腹,还不上路,更待何时!”老头见此,又是一声大喝,翻手把盛有米饭的海碗倒扣在了地上。黑色雾气便以可见的速度向碗的中心聚集而去,此时老头旁边阴路上的脚印逐渐增多了起来,朝西而进,井然有序。 而就在此时,“啊!”锋娃子一声低低地惊喝,让老头猛地一抬头。 正文 第一卷 第八章 狐鬼 凌锋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她的父亲和母亲。那是一片开满油菜花的田地里,阳光美好,微风徐徐,梦里的母亲和父亲身上都散发着微光,没有说话,都只是笑着望着他。一切都那么安详静谧,温柔美好。梦幻而又清晰,就连油菜花上振翅飞舞的蜜蜂他都能看清楚。 远处便是连绵的山脉,在蓝天下蜿蜒起伏。山脚下便是他们的果山村,村落的上方有着缕缕炊烟,偶尔几声鸡鸣和犬吠,加上孩童时远时近的欢声笑语。就像一幅悠远的乡村水墨画,与天地共存,自然而和谐。 这一切都那么美好,凌锋虽然看得清晰但总感觉有那么一点不真实,于是凌锋想伸出手去,抓住父母,给他们一个拥抱。但是他发现,他走着,他父母也要向后退着,凌锋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便开始加快速度往前奔跑,而他父母向后退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他努力呼喊他的父母,而他的父母也只是微笑的看着她摇头。凌锋开始着急了,呼喊声,逐渐变成了哭喊声。 就在此时,远处果山村那幅水墨画般的情形,仿佛静谧的湖面被滴入了一滴黢黑的墨汁,开始泛起涟漪,黑色的波纹一圈一圈的向周围扩散,模糊了整个果山村。果山村变得支离破碎,在不断震荡中融入了黑色的涟漪。大面积的黑色迅速地侵袭油菜花田,油菜花瓣一片一片的凋落,在空中飘舞破碎,成为了黑色的粉尘,不断从凌锋的身边呼啸而过。 而凌锋父母的身影,由下至上的渐渐模糊不清,虽然笑容依旧,但凌锋分明看到了父母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着急,凌锋的父母,张开了嘴巴,仿佛要说一些什么,但凌锋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这让凌锋更加着急地向前跑去。 最终花瓣湮灭变成的黑色粉尘包裹住了凌锋的父母,整个天空变成了黑色,四周慢慢的也没有了声息。而在不远处慢慢的浮现出白色雾气构成的一张狐狸的鬼脸,因为这张脸的嘴角一直在不停的变化,很难判别这只狐狸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更加奇特的是,这只狐狸的眼睛,是青幽幽的,直直地望着凌锋。 但是凌锋并没有注意到这张诡异的狐狸鬼脸和那双青幽幽的眼睛。沉浸在失去父母的痛苦中的凌锋,不禁徒然跪下撕心裂肺地大喊父母,脸上更是涕泗横流。像极了受伤的幼崽,孤独而无助地呆在角落哭泣。 “锋娃子!锋娃子!你快醒醒!快醒醒!”突然一阵忽远忽近十分熟悉的叫声回响在凌锋的耳旁。凌锋开始感觉到自己周围的世界开始剧烈的摇晃,整个世界不停地在动荡与崩塌。而远处的狐狸鬼脸也开始不停的抖动,哭笑的频率也越来越高,而眼中的幽光也越来越盛。凌锋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向下跌落而去,就在跌落那一瞬间,凌锋的余光扫到到了那张鬼脸,然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过了不久,凌锋缓缓地睁开眼睛,却被入眼的亮光刺激得赶忙又闭上了眼睛。“锋娃子,你娃娃总算是醒啦?先别忙着开眼睛,慢慢适应的来”。这是一听就是三叔的声音,因为从小在三叔家里长大,对于三叔的声音非常的熟悉。三叔就是龙四口中的三哥,老头叫的老三。 眼睛逐渐适应了外界的光线,凌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入眼处却是熟悉的布置,原来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双手把自己的上半身支了起来,这才把屋里的人事物看了个清楚。老头坐在屋内的太师椅上,拿着那根老银烟枪,静静地抽着,眼神一直都看着这边,脸上透着丝丝担心,龙四站在老头旁边却是笑盈盈地看着。 三叔站在床边,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看着屋里的长辈们,虽然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凌锋心中涌过一阵暖流。“行了,锋娃子,别探头探脑地望着咯,赶紧穿上衣服起来吧。”老头敲了敲烟枪,慢慢地说道。一旁的三叔听到,正欲上前帮着凌锋穿衣。“不用麻烦啦,三叔,我自己来穿吧,我都这么大了。”凌锋看到三叔的动作却是连忙开口道。 凌锋虽说是只有八岁,但是从小经历的事情让这个小男孩格外的自强独立,能自己做的事情都不愿意别人帮忙。平时三叔对自己颇为照顾,但也不能作为娇生惯养的资本,更何况还有那个阴阳怪气的三婶。想到这里,凌锋不禁加快了几分穿衣的速度。 “好了,锋娃子,说说你在梦中见到了啥子。”见凌锋此刻穿好衣服坐在床边,老头开口问道。“对呀,说说你在梦中见到了啥,你闭着眼睛在床上,蹬腿挥手,一直大声的叫你爹娘,都以为你做噩梦了。”这时龙四也在旁边问道。 凌锋听言,对于自己睡梦中的囧状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但旋即又脸色一暗,慢慢的说道,“我梦见我的爹娘叻,他们对我笑,但是又不说话,我伸手抓他们的时候,他们越退越远,到后来他们好像真的有话对我说,但我就是真的听不见。”说到这里,凌锋声音开始颤抖了。 “你除了梦到你的爹娘,你还看到了什么。”听闻凌锋的讲述,三叔慢慢走向前来,拍了拍凌锋的肩膀,让他安下心来。“嗯,我梦见了,我们的村儿,还有一片油菜花田,但是最后爹和娘都消失,四周都变成了一片黑暗,我什么也看不见了。”凌锋努力的回想说道。 “你再想想,看看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从开头到结尾。”这时候,老头慢慢地开口问道。“对了!还有一张狐狸的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我在最后看到了他的眼睛像绿色的火把一样发出的幽光,望向了我。但是我从来在现实当中没有见过这种狐狸。” 凌锋继续一边回忆,一边说着,但是屋里的另外三个人听到凌锋提起狐狸鬼脸和眼睛,一下子陷入了沉默。龙四叔脸上急剧的在变化,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而三叔的脸色沉重地像要凝结出水一样。 “婆婆,他还在,原来他一直都在锋娃子的身体里面。”这时候脸色苍白的龙四对老头颤抖地说道。“我知道,若是这个东西怎么轻易的被压制住了,那么他就当不得传说当中的名声了,就凭我们几个人,这个东西还除不掉的。”老头皱着眉头,又拿起了烟枪。 “婆婆,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时候我为什么感觉到眼前一黑就没有了知觉呢。”听闻龙四这种语气,凌锋感觉到很诧异,便开口问道。老头拿着烟枪,慢慢地吸着,却是没有开口接着回答凌锋的询问。 龙四看老头不打算回答凌锋的问题,想了想便开口道,“昨晚婆婆压水饭超拔饿灵,引动了黄泉路上的阴煞之气,本来你身上那个东西就对阴煞之气十分敏感,在最后送阴的时候,它..它就出来了。”龙四心有余悸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恐慌,仿佛在后面遇到了十分可怕的事情一样,却又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它就在你的身上,时刻都有可能爆发出来。” 凌锋一听,也开始担心地准备解开自己的衣服查看到底是什么东西。“锋娃子,不用揭开看了,这就是之前婆婆说的那个青妖眼,你看到的什么,它就看到什么。”看到凌锋的举动三叔此时不禁开口道。“龙四叔、三叔,你们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它在哪里啊?” “这就是狐鬼青妖眼,一种极其邪门的东西。其实你在犯上它的时候,它就像跗骨之蛆一样,绵绵密密的附在了你胎光、爽灵、幽精三魂之上,通过你的眼睛起作用。”说到这里,三叔向凌锋的眼睛望去,但就仅仅看了一下便移开了目光。“你有没有感觉你的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或者眼睛,你感觉怎么样?”三叔继续开口问道。 “我感觉没有什么啊,就是有点头晕,其他的还好。”听到三叔的询问,凌锋揉了揉头接着开口回答。“都是三叔的错,早知道就莫该带你去看这场祸事哦”三叔看着凌锋的动作,心里想到凌锋如此境地也是万分的后悔。 “行了,该后悔也不该你来后悔,这本就是我要锋娃子去看的,阴煞引动青妖眼也在我意料之中。咳咳。”这时坐着的老头突然开口道,说出这句话便咳嗽了起来,凌锋又看到老头的脸色闪过不正常的红润。“婆婆儿,你没事吧?”三叔见状,连忙上前给老头抚背顺气。“只是没想到,它来得这么凶猛啊...”理顺胸中之气的老头接着说道,说罢便示意三叔把一旁桌上的镜子递给凌锋。 “有些事,终归要去面对,不是要找青妖眼么,你自己看看吧。”老头看凌锋犹豫中接过镜子开口慢慢说道。凌锋听完此言,缓缓拿起镜子,朝镜中看去。“啊!”凌锋一声惊呼,手中一颤抖,差点把镜子摔在地上。只见镜子中浮现的是一张与往日同样清秀的脸庞,唯独变化的就是镜中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近乎全是黑色的眼睛,瞳孔放大到极致,没有眼白,若是从远处望去,仿佛此人就剩下两个眼眶一般,十分恐怖骇人。仔细往瞳孔里看去,给人感觉就是深不见底,只有一圈圈青色的的纹路在不停的流转聚散,一会组成狐狸的脸,一会又是一张人脸,一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三叔!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饶是平时性格坚韧的凌锋看到自己的眼睛是这幅模样说话也开始有点颤抖了。“莫事莫事,锋娃子,问题也不是很大。”看见锋娃子如此,三叔也是心中一紧,开口安慰道。 “行了,不用慌张,又不是马上要洗白(死亡)了,找个时间吧,锋娃子跟我进佛手山一趟。”这时候,放下烟枪的老头仿佛下了什么重要决定一般缓缓的开口。 “什么?婆婆儿!”“不可啊,婆婆儿!”听到老头此话的龙四和三哥同时惊呼。 正文 第一卷 第九章 佛手解惑  老头并没有理会两人的惊呼,而是摆手示意让凌锋走上前来,好像是有什么事要对凌锋说。凌锋并不明白龙四和三叔的惊呼与阻止意味着什么,但是此刻他跳下床沿,走到老头的跟前,看着老头比往日更加苍老的脸庞,虽然心里很着急自己眼睛的变化,但出于对老头最诚挚的信任,还是耐着性子,等待他开口说话。 “行了,龙四,老三,你俩出去吧。”老头又挥了挥手打断了正在惊讶和难以置信中的龙四和三叔两人,“老三,现在你大哥不在族里,你去通知一下祠堂那些老头,组织一下族人,准备一系列东西,到时候好进佛手山。” 原本处在震惊中的三叔缓过神来,神色变幻,吞了口咽沫,开口问道,“婆婆儿,你想好了啊?真的决定了?”老头听到三叔这么问起,却是没好气的在桌子上敲了敲烟枪,“我说的啥子,你们还没听清楚么?”语气在这一刻顿时加重了起来,撇了三叔一眼,眼中意味难明。 三叔身子一震,“婆婆儿,按照你这个身体,还可以带领族人....”但还是不死心的问道。“行了,无须多言,和龙四出去吧。”越这样反倒是老头的口气越加坚定。“是。”三叔见此,终究好像放下了什么,连忙收拾心情,带着龙四,对着老头弯腰鞠躬拱手后退,一直到门口,才转身离开堂屋。 “婆婆儿,为什么三叔他...”看着三叔走向门外,凌锋转过来对着老头问道,因为他隐隐的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眼前这个老人仿佛对他做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莫事,莫事,锋娃子,来来来,婆婆儿问你一些问题。”没成想老头根本不回答凌锋的问题,倒是摆手让凌锋走地近一些,向凌锋问起问题来。 “来,锋娃子,婆婆儿问你,你长大以后想干啥子?”没成想第一个问题就把凌锋给问倒了,顿时让凌锋不知道怎么回答,犹豫了一阵张嘴说道“嗯,我要像大伯那样指挥千军万马,沙场杀敌无数。”想了一会,又说道,“不对,我要像我爹那样,寻龙点穴,追逐天地大势。”凌锋的眼里充满的小星星,对自己的老爹充满了崇拜。 “可是我又想像三叔那样,功夫了得,行走江湖,快意恩仇。”凌锋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你这娃子,这也想,那也想,倒是贪心得紧,哈哈。”看着凌锋皱眉思考的样子,摸了摸凌锋的头,不禁开口笑道,“算了,算了,我还是先给你讲讲我们族里的故事吧。” “我们佛手凌家,本是因佛手山而得名。山名佛手,就是因为我们村后面这座山地理位置很特殊,左有青龙渠江抬头,右有白虎枣山俯首,前有玉带农溪环绕,后有靠山佛手坐镇。最重要的是啊,佛手山下,便又一条阴河流过。”说到后面的时候老头的声音渐渐的沉了下去,“佛手山上便有五峰,形似佛祖五指,镇压阴河,佛手山便因此得名。”老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凌锋介绍道。 “婆婆儿,你说了半天也没有说清楚我们凌家是怎么来的啊?”听着老头掰扯了一大篇佛手山的传说,凌锋开始有点着急。也是,让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来听一个老头讲诉本就有点捕风捉影的传说着实有点为难,老头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道,“莫着急嘛,婆婆儿慢慢给你说。” “我们凌家啊,其实我们凌家不是人。”可是老头接下来的一句话震的凌锋顿时有点懵,“嗯,准确来说的话,我们凌家不是本地人,甚至不是中原人。”凌锋在一旁舒了一口大气。“我们的祖先,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大部落,大部落由很多有母系关系的小部落组成,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大祭司。在不断东迁的路上,其中有一支部落名叫作迪赛的族人,因为族内大祭司的一个奇怪的梦而带领这支族人到了此地,这才繁衍生息到了现在。” 凌锋很认真的听着,但是越听越迷糊,这些跟刚刚三叔的表现有什么关系呢,正当凌锋准备发问的时候,老头却示意让他继续听下去。“这个大祭司当时做的梦呢,大概就是,若本族还继续跟着大部落东进的话,便有灭族之祸,唯一的生路便是往南。咳咳。”老头说道一半开始咳嗽起来,凌锋也上前给老头抚背顺气,让老头继续说下去。 原来,在做了这个梦之后,大祭司并没有跟族人说明,便带着愿意跟从自己的一支本族人从孔雀古河道口分路开始了南迁的旅途,期间与原来部落一直保持着联系,直到有一天,负责联系的族人回来禀报称再也找不到原来的族人了,族里的人惊骇莫名。为什么会找不到了呢?为何就凭空消失了呢?这时大祭祀才给大家说之前那个梦。 自此,族内对大祭司更是信赖有加,而大祭司一直尽心尽力护持族人。在后来一路南迁的路上,大祭司又做了一个梦中占卜,梦里梦到一处形似手掌的山峰,山放金光,地涌香莲,宛如人间仙境一般,大祭司便明白,这就是上天给本族人安排的一个住处。 再后来,大祭司带领族人就寻到了佛手山这个地方,就在此停驻,修生养息,繁衍族人。在这么多年里,大祭司的传承一直未曾断绝,反倒是跟中土的道教、佛门等等其他原始信仰的流派交往甚密,得了好多中原的各种术法传承。族人也渐渐开始通婚,努力融入本土,族内也有很多人学习了中原的文化,以及各种方术秘法,以致佛手山上有道观又有寺庙,还有本族人的墓地,但是本族最原始信仰始终保持未变,所以还保留着传承祭祀的祭坛。 而在这个部落居住下来后,就开始探索佛手山以及周边环境,他们发现佛手山中有一处秘地,经历代大祭司和族人不断探索,原来是一处地宫,一直秘密发掘但是对外保密,在发掘过程中发现了很多奇怪龟甲,上面密布着巫族古字。到了后来,发掘中止了,概因地宫里有一层禁制,看不清,摸得着,族人尝试了很多方法都无法打破,只好将其搁置,渐渐地也就将其淡忘了。 至于大祭司一脉,在得到前期发掘的龟甲之后,便潜下心来研究这些巫族古字。除了族内的大祭,平常在族人很少见到大祭司的踪影了,但是族人相信,大祭司一直会在暗中护佑族人,并在族人遭逢大灾大变的时候,出来带领族人度过劫难。 “哦,那婆婆儿你就是....”凌锋听到这里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伸出手指惊讶地说。“对头,锋娃子你没猜错,我就是这一代的大祭司,不过,传承这么多代了,大祭司也不叫作大祭司了,叫仙娘婆,其实仙娘婆就是我族大祭司的意思,当时族语音译过来叻。”老头拍了拍凌锋的肩膀,笑着解释道。 “那为什么婆婆儿你要跟我说这些啊...”凌锋此刻还是不大明白老头跟他说这些的含义。“锋娃子,你就没想过,为啥当时大祭司能够梦到甚至是预言到这些啊?”老头笑着问道。“莫非当时大祭司已经成了神仙了么?”凌锋睁着大眼睛问道。 “哎哟...”凌锋突然惊叫一声,原来是老头赏了凌锋一个栗子。“瞎说,要是真的成仙就好了,大祭司是受了诅咒了啊。”此刻的老头带着追忆、痛苦的表情慢慢说道。“当时的大祭司预言出了族人即将遭遇的厄难,从而带领部分族人另走他路获得一线生机,再后来有梦中占卜出族人繁衍生机所在之地,安顿族人生存繁衍,就连极力融入中土,也是那代大祭司留下的指示。” “但可能是预言已经干涉了天意,又或者是大祭司跟不知名的大巫师斗法遭遇变故,族人安顿好以后,大祭司就病倒了。同时还有变化的,就是他的眼睛,慢慢开始诡异的变化,瞳孔逐渐变大,发出绿油油的毫光。”老头说到这里,却是停了下来,看向了凌锋的眼睛。 凌锋有点不知所措,“婆婆儿,你..你是说..”凌锋开始有点慌了。“后来大祭司死了。”老头没有回答凌锋的问题,而是继续叙述道。“那天晚上,大祭司疯了,用族内祭祀的权杖,在自己的身上画满了符文,一个人在佛手山里的祭坛上,开启了一个禁忌仪式。”老头停顿了一下,仿佛自己亲临了那个现场一样,神色也开始急剧变化,颤抖的语气带着丝丝痛苦。“他死了,心脏上插着祭祀的权杖,同时带走的还有族内九对童男童女,心脏都被掏了出来。” “嘶....”听到这里,凌锋满脸惊骇,发出嘶嘶抽冷气的声音。“刚开始族人都不理解,哪怕是大祭司曾经带领族人争取生机,帮助族人度过各种难关也未能阻挡族人的怒火,要将大祭司的遗体处以恶毒的诅咒。”老头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最后族里的魁首出面压下了整件事情,声称大祭司之前给他交代过此事,此番举动也是为了族内安全,并在最后拔出了那根带血的权杖,将大祭司埋于祭坛之下,但仍不能避免族人暗里的怨念。” “婆婆儿,你说我会不会?”老头又一次挥手打断了凌锋的提问,“直到后来族内又出了大祭司之后,族人才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凌锋只好再压下心中的毛躁,“这个祭祀又疯了,症状跟之前大祭司一模一样,族人这才感觉到它是一个诅咒,随后魁首出来把那柄权杖交给了这任祭祀,让祭祀回到佛手祭坛之后,才慢慢的恢复了正常,魁首便把事情具体的缘由告知了族人,得以平息了族人的怨念。” 讲到这里,老头紧紧的盯着凌锋,“经过送阴那天晚上,才知道原来你这个青妖眼就是来自大祭司,是它,它又回来了...” 正文 第一卷 第十章 祭祖 自从那日和老头单独聊过之后,凌锋便明白了,很多事情,自己不知道,但是却有很多事情和责任需要自己去承担。老头给他说过,他无论如何要进佛手山一趟,去到那个祭坛那里,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 是日,凌锋早早便被叫了起来,被一众族人安排着洗漱、穿衣。穿的是族中大典最正式的也是最隆重的盛装。只见凌锋发饰被编织成一系列小辫子往头后梳着,脸上涂满红黑的纹路。而身上着一袭修身黑色长袍,不高的个子在长袍里并不显得矮小,倒是很合身。黑色长袍上缀满的火红小珠子呈现出一个朱雀形的异鸟,异鸟虽无脚,但是翱翔天际引颈长歌,端的是栩栩如生。 凌锋如此着装完全因为按照老头的安排,在进祭坛之前,还需到族内宗祠进行的祭祀大典。此次大典虽比不得族内百年大祭,但无论规模、形式比起百年大祭也是不遑多让。概因族内三哥通知了同族人老头所吩咐之事,族人在震惊、悲痛之余,也是尽心备好祭祀所需,准备着祭祀之事。 据凌锋所知,参与庆典的,除却在前线的老大,不知所踪的老二,就连凌锋的四叔、五姑、六姑都来了。族内的宿老和掌事大都出席参加了,凌锋此刻心中存满了疑惑,族内对自己有意见的人大有人在,为何此次祭祀如此隆重,不仅那么多人同时参加、准备与布置,竟然还惊动了祖老太爷。凌锋心里隐隐开始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再联想到前几日老头对自己所说的往事以及大祭祀那可怕的诅咒,凌锋好像抓住了什么。 “咚~~”族内的九幽钟响起第一声,提醒着凌锋可以动身前往祖祠了。此九幽钟不大,要说来历,后来的族人大都不记得从何处得来的了,唯有年长的族人知道。此钟的历史,若有心探究,真就可以追溯到第二代大祭祀那个时期的故事了。平时此钟也仅仅作为有外敌侵入,战时预警的作用了,再有就是族内大祭时的礼器,平时并不会轻易的响起。 凌锋适时踏出屋门,除了刺眼的太阳,便是感觉到了来自外界族人的目光,这目光夹杂的情绪不一,有悲伤,有愤懑,但更多的则是凝重。因为屋外的族人都是一脸严肃,本是天气晴朗的一天,有着微风拂过,族人却都一言不发,俱都默默地望着凌锋,空气沉凝得吓人,与这大好的天气形成强烈的反差,让凌锋心里极度的别扭,便没有心情去想其他。 “呜...”带着丝丝远古苍茫质感的水牛角长骨号响起时,凌锋顿时收拾心情,抬脚迈步向祖祠的方向走去。前方的族人自动散开,分出一条直通祖祠方向的路,只待凌锋走过,便有抬着贡品的族人慢慢合拢。 凌锋后面跟着的这一群抬着贡品的族人也是闭口不说话,双眼总是朝着一个方向,而且此次的贡品早已不同往日。首当其冲就是一头熟透整只水牛,恐有千斤,牛头朝天而望,双眼怒睁,四腿跪在身下的红色供案上,红色供案由八名身穿黑服,绑着红色头巾的族人共同抬举着。整牛左右便是一头整猪,一头整羊,都是熟透,所摆形式跟整牛一模一样。 随着具足三牲后的便是抬着各种贡品的其他族人,有抬着鸡、鸭、鱼、鹅、兔等荤食贡品且都是整只摆出的,有抬着香、花、灯、水、果等阴食贡品堆积成山的,有烟、酒、糖、茶、米等阳食贡品的,后面更有两列举出高幡、魂旗、饷箩、纸扎人的,此次大祭场面确实是凌锋所见过的最盛大情景了。 只见祠堂越来越近,凌锋的心开始不正常的突突跳了起来,他终于感觉到怪异到哪儿了,除去族人沉默的表情,异样的眼光,仿佛整个祭祀仪式都是为凌锋准备的。在这一刻,凌锋开始感觉自己是主祭人,又感觉自己好像自己是被众人抬着的那跪坐在供案上的祭品。 凌锋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明明自己行走在地上,却感觉自己不由控制地朝前行进着。甚至在不同的瞬间,凌锋感觉明明自己的思想还在,却突然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来干什么的了,就好像是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控制着,在一群面无表情,甚至有点麻木的人们身边经过。对,麻木,就是麻木,越走越感觉自己身边的人年岁越大,鸡皮鹤发的老人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自小性格独立、坚强的凌锋,在看见周遭的情形时,也开始有点恐慌在内心蔓延,这还是平时族里的族人么?怎么会变得如此怪异?凌锋发现自己胸口仿佛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有点喘不过气来了。直到经过自己的三叔、四叔、五姑、六姑身边时,看见他们眼中还有些许神采时,这才舒了一口气,他真怕在那种气氛的环境中把自己给憋死了。 终于祖祠近在眼前了,今日的祖祠,也是换了一副装饰。只见祖祠祠堂门楼上的木雕、石雕、嵌瓷以及鎏金彩绘焕然一新,与一般祠堂不同的是,在此祠堂周围开始点起硕大的油灯,映得祠堂是庄重更显辉煌。直至此刻,周围的光亮和人气才让凌锋感觉到自己回到了正常的地方,甚至都开始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进入了魔怔幻想。 就在凌锋怀疑自己的时候,祠堂门口走出来一个人,脸上同样画着红黑的怪异纹路,穿着也是十分庄重和正式,衣服上同样纹饰着无脚的异鸟图案。“迎次祭,起贡!”此人发出洪亮而悠远的声音,凌锋却是听出来此人到底是谁。此人正是族内这一代的代魁首,因为凌锋的大伯不在家族,由此人代行魁首之责,便在此刻担负起了司仪的职责。 “嚓~~~”整齐划一的大镲声响起,让凌锋的神经登时紧了紧,便不敢怠慢,附身下地,行大拜之礼,一连三叩首,动作甚是标准到位,因为他知道,祠堂内供奉着族内历代先祖英灵,这大礼是必须是恭谨行得。凌锋礼毕,便有法铃声渐次升起,魁首向凌锋微微欠身一礼,便示意他走向一旁,让身后的贡案继续前行。 看不见法铃声从何处发出,但是声响却是越来越大,来来回回,忽远忽近,“咚嗒,咚嗒...”这是手鼓的声音,随着手鼓声响起的节奏,贡品队伍开始有序的进入祖祠。凌锋看着队伍带着节奏的脚步,心神渐渐地也沉入这不知何时带起的节奏。 待得贡品队伍进去了,此时魁首便走到凌锋旁边,看了凌锋一眼便转身向前,凌锋便懂得了这是让自己进去了。而此刻周围的法铃手鼓的声音并未停下,凌锋当下跟着这个节奏,先迈左脚,踏入了祖祠的门槛。然而就在凌锋进入之后,跟其他族群祭祖不一样的是,大门轰然关闭。 却说凌锋此刻踏进了祖祠的门槛看到的跟之前三哥请婆婆儿救人时进入的地方并不一样,当时三哥只是从偏门进入,连过三重门,到达的是老头平时所守的牌位供奉之地。而此刻凌锋从正门进入,所见自然不一样,入目处是一个巨大的院场,早已摆好了祭祀的贡坛。 早早从祠堂最里请出的天地君亲师的巨大牌位匾额被立在贡坛中间,匾额上方便是族内的图腾,一只形似朱雀却无脚的异鸟。匾额周围同样全是请出来的高曾远祖的牌位,密密麻麻的不下数千众多,按照年代依次被排放在在贡架上。再说在牌位上方还有七八个水晶铸成的盒子,盒子里面竟然盛放的是人的头骨,只是这些雪白的头骨上都被描绘上了红黑金相见的诡异纹路。 凌锋看着那一排布满诡异纹路的头骨,心中竟是没有恐惧,更多的是一种亲切还有心酸。因为老头告诉过他,那些就是大祭祀的头骨,是部分厉害的大祭祀死后,对自身施下咒术,以便后世族人用以承载族运的法器,在平时不能轻易动用的祖器。 “咚~~”第三次钟声响起,意味着贡坛前方的各类贡品摆放完毕,祭祖的仪式正式开始了。此时,凌锋看到了坐在贡坛旁边的祖老太爷,看到祖老太爷对自己示意,凌锋连忙躬身走了过去,但见太爷跟凌锋贴耳嘱咐一番。 在下一刻,一个头戴怪异青铜面具的黑衣人走上了贡坛,说这个青铜面具怪异,是因为这个青铜面具为青幽幽的颜色,呈现倒三角形,上大下小;本是眼睛处伸出一个顶端开孔的圆筒,鼻孔处却是没有孔洞,只有两条细线在鼻孔处交汇成鸟纹;嘴巴处便是纵横交错的犬齿,显得凶狠异常。但整个面具上又布满了异鸟的图案,着实难以让人猜测这个面具到底代表着什么,又意味着什么。 凌锋此时抬头,虽然坛上的人戴着面具,但是仍从其穿着看出了他是谁。因为他未被面具遮住的地方尽皆白色的须发,又是身着一袭黑衫,衣服上缀满了无数黑色的闪亮的珠子,泛着幽光,一道道金色的细纹穿梭其间,不是被凌锋叫作“婆婆儿”的老头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