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有钱了 和潘云是在酒吧认识的。那天星期五,正好兜里也有俩闲钱儿,我就一个人去了酒吧。她坐在最边远的一个角落里,灯光只能照到他的身前,感觉模模糊糊的。 我多看了她几眼,脸虽然看不太清,但是身材还是一流的,长发披肩。 借着上厕所的机会,我从她的面前路过,又瞄了她一眼。 “给我买杯酒行不?”一句话钻到我耳朵里。 我下意识地四下望了望,想确定是不是她在跟我说话。 “买杯啤酒就行,不贵。”潘云冲我微微点了点头,我才确定真的是她在跟我说话。 我们边喝边聊,坐在一张桌子上之后,我才看清了她的长相。小巧精致的五官,尖尖的下巴,勾人的杏眼,一流美女。她的皮肤白得似乎有些过分,从头到脚,整个人好像被石灰粉刷了一遍。 她酒量不咋样,两罐原装科罗娜下去,眼睛就红了,还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她的长发垂到我的小腹上。 管她是狼是虎,都这会儿了,谁还把持得住? 真是应了中看不中用那句话。她的活儿连及格都算不上,腰来腿不来的,身上有些地方僵硬得跟木头一样。不但硬,还冷。三月份的天气早都转暖了,她浑身上下却还是拔凉的,跟刚从冷库里出来似的。 “你也太硬了,应该好好练练瑜伽。”我跟她开了句玩笑。 她忽然抱住我,一口唑住了我的脖子,用力吸吮着。我哪知道她好这口啊,也没啥心理准备,她还挺用力,弄得我很疼。不过我不想破坏气氛,也就由她去了。 “你轻点,你特么拿我当磨牙棒呢?”等她把嘴拿开,我还有点不满。 她也没说啥,转身睡了。 凌晨的时候她醒了。她走到穿衣镜前,从包里拿出一把梳子开始梳头发。 我睡觉轻,她一醒我也就跟着醒了。昨晚我也喝了不少,头疼得不要不要。我全身光着下了床,去上厕所。 我从她背后走过,她依然对着镜子梳头,一丝不苟。我似乎看到了一个不太正常的画面,但是具体哪里不正常,我也说不上来,我还在宿醉中,头晕眼花,口里干得能冒出火来。 从厕所出来,我躺在床上,开始琢磨:这个妞儿到底是干嘛的?这种颜值身材,走到哪儿都是一碟好菜,怎么就偏偏被我给端上了?没费一点劲儿?就破费了几罐啤酒? 我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当然,精虫上脑的时候除外。 第一,她是出来卖的,昨晚她是做买卖。这个好办,现在跟她讲价钱就行,不过我得告诉她,作为出来卖的,她急需提高自己的技术水平,否则太影响客户满意度了。 第二,她是去酒吧找刺激的。那我就赚到了。不过虽然不用花钱,可是这种人容易动感情,以后万一缠上了,也是麻烦。 第三,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她和我是同类。我们就玩这一次,你情我愿,天亮说分手。既不用花钱,又没有后顾之忧。 我正在思考应该怎么跟她开口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停当,衣服都穿好,头发也梳好了。她走到床边,拿起我的手机,递给我:“给我开锁。” 我照办了。 她用我的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我叫潘云。”她说:“这是我的电话,我走了。你要记住我的名字,记住我这个人,懂吗?因为我们还会见面的。” “奥,好,潘云。”我随口答应着。 她关上门,走人了。我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实在有点得意。看来是单纯约啪的,对我来说,以后多了一个漂亮的床伴。 头还是晕晕的,我倒下,重新睡觉。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五点半。 窗外一片黑漆漆,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 很快,我又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完全变成了饿死鬼,大口大口地、不要命一样地吃东西。汉堡、鸡翅、香肠、包子、炸酱面,一碟一碟地往嗓子里塞,我却还是不满足,还是饿,前胸贴后背。 肚子成了无底洞。终于,我醒了,是被生生饿醒了的。 饥饿的感觉让我心慌,我胡乱穿了几件衣服就冲出门。 门口的包子铺里,我要了三大屉包子,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可能是吓坏了老板。 “慢点吃。怎么饿成这样?”老板抽着烟,笑着问我。我是常客,都认识了。 “昨晚喝多了,谁知道咋这么饿。”我满嘴的包子,含糊地说。 “昨晚大半夜我看你一个人回来的,喝大了吧?走路都拐着弯儿。”老板笑嘻嘻地问。 “嗯嗯……”我随口答应着。,心里想着:怎么是我一个人回来的?潘云不是跟我在一起呢吗? 电话响了,我看一眼,陌生的号。我努力咽下满满一口的包子,接了起来。 “你好,哪位?” “请问您是胡俊才吗?” “是我。” “你好,我是智杰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我叫丁嘉。” “律师?!”我努力回想了一下,我最近是不是犯事儿了。 “现在是这样,”电话那边等了一会儿,看我没说话,他才继续说:“我们有一位委托人,他有一笔遗产要您来继承,如果您方便,我们想请您到所里来谈。” “你说什么?遗产?”刚才还有点宿醉的我忽然就全部清醒了:“是我吗?” “胡俊才先生,没错。” “谁,谁的?” “是您的舅舅。具体的请您来所里谈好吗,我们还要办手续。” “奥,奥。你们事务所在哪里?” “一会儿我把地址和要携带的证件都发您手机上,您有时间的时候就过来吧。” “好,好。”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挂了电话。 “你要继承遗产了?”包子铺老板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什么遗产啊,弄错了吧……”我支吾着。 从包子铺出来,我赶紧给我爸打了个电话。说实话给他打电话我实在是犯愁,不过这会儿除了问他我还能问谁? 正文 第二章 遗产 “喂?谁啊?”也是醉醺醺的声音。 “爸,你在哪儿呢?” “俊才啊,我在棋牌室呢。咋了,你缺钱了?” “没问你要钱!我问你,我是不是有个舅舅?” “舅舅?什么舅舅?” “舅舅!听不懂啊!我妈的弟弟!舅舅!”我几乎火了。我爸一喝酒智商就下降。 “你妈?弟弟?你妈还有弟弟?我想想啊……想想……不记得啊……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你慢慢想去吧,想起来了给我打电话。少抽点儿烟吧,肺不想要了吗?”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要是有钱了给我点儿……”我爸的后半句话已经被嘟嘟声打断了。 当天下午我就去了智杰律师事务所,给我打电话的丁嘉接待了我,他彬彬有礼,西装革履,举手投足全是上层人士的修养。 “您是胡俊才先生吧。证件您都带了吗?” “带了。” 等他把所有文件拿了出来,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个舅舅,叫江怀恩。姓江肯定没错,因为我妈就姓江。 我妈在我的印象中几乎就是个影子,在我刚记事的时候她就和我爸离婚了,然后她就离开了这座城市,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奶奶把我带大。奶奶是个善良的老人,尽管我妈就这样不负责任地走了,但她从小还是告诉我,你妈姓江,你长大了之后,如果能找到她就去找吧,她毕竟是你亲妈啊。 每次我奶奶这么说,我爸就暴跳如雷,说,那个女人已经走了,还找什么找!有这样当妈的女人吗! 每次说到这我奶奶就会骂我爸:那是你们俩胡闹,不关孩子的事儿!江莹到什么时候还是俊才的妈! 所以我对妈妈这个人没有印象,但是对江莹这个名字还是很耳熟的。 那个叫丁嘉的律师告诉我,我舅舅叫江怀恩,是因为肺癌去世的。他立下的遗嘱里,给我留了一笔钱,数目是五十万。丁嘉还说,如果没什么别的问题,确定了之后签字,我就可以把钱领走了。 看上去他希望我快点签字,这样他也能领到一笔委托费。 “我跟这个舅舅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就收下他的遗产的话,心里还是有点惭愧,我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是要靠自己去创造的好。”我是个好人,但就一个缺点:有事儿没事儿喜欢装装比。 丁嘉诧异地看着我:“没想到您拒绝了这笔遗产,那我们可以替您将这笔财产捐献给慈善机构……” “不用了,我觉得拒绝自己舅舅的临终心愿,是比较残忍的。”我吓得当时就站了起来。 我再次重申,我并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但是,现在馅饼已经砸到头上了。 我之前,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光蛋。高中毕业哪儿也考不上,我爸成天除了打牌就是喝酒,卵用没有。为了过日子我什么都干过,快递员,开大车,超市理货员,保险推销员……要说唯一正式一点的职业就是导游,我有导游证,动不动带个团,运气好了能赚点儿。 我要是找个活儿干几天,就能有几天的钱花。有时候紧张,有时手里能阔绰点儿,我不在乎。 我习惯了吃干抹净。我过了今天不想明天。 而现在,我有了五十万。 电话响了,看了一眼,旅行社的老杨。这老东西很不地道,仗着是旅行社副总,手里掌握客户资源,经常压榨我们这些导游。他说把团给谁就给谁,为了赚钱,我们这些导游就得拍他的马屁,所以他每次见了我们,那叫一个趾高气扬,那叫一个自我感觉良好,那老脸上每一道皱纹都跟开了花似的。 以前为了从他手里拿到旅游团,我没少给他送礼,光是玉溪烟都送了十几条了。不过今天不一样,我胡俊才有钱了。 “杨总,你好。”我接起了电话。 “小胡啊,最近忙不?” “不忙,杨总有事吗?” “最近有个团,好多人都等着带,我现在都压着,想问问你最近有啥事儿没有……” “老杨啊,爱给谁给谁。”我不耐烦听他扯那些闲淡,直接打断了他。 “小胡,你说啥?”他很明显是还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那些团你爱给谁给谁,给不出去了就烂你手里吧,我不稀罕。”我笑着说:“以前我给你那些玉溪烟,你慢慢抽,哪天抽出肺癌了告诉我一声,我看你去。” “小胡!你这么说话要考虑后果……”老杨明显是急了。 “后果?你还真把自己当国家安全局了?老哥,我告诉你,从今天起,没事儿别来烦我,我不干了,知道不?” 挂了电话,我真想冲着天空大喊一声,我,有钱了! 大部分的人,在突然有了点儿钱,尤其是有了点不劳而获的钱之后,都是得意忘形的。 我要说我绝对不是那种人。我是那种穷人乍富,小人得志的类型。 我要开一家酒吧。这是我这种社会闲散人员有了启动资金之后能做的最好选择。五十万,大的不行,不过一般小一点的酒吧应该是足够了。 我在同城网上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即将出兑的酒吧,价格非常诱人。我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人声音听起来很苍老,他约我过去面谈。 酒吧的地理位置确实不错。离市里最繁华的商业广场只有一站路,四通八达。不过这酒吧处在一个十字路口的旁边,前面有一栋三十层的小公寓住宅,把阳光完全封住了,走进去的时候,我微微地颤了一下,有点凉。 酒吧的名字叫“简音”。 陈设都是些老旧的家具,欧式风格的沙发,乳白色的吊灯。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所有东西上都落着厚厚的灰尘。我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这一切,心里盘算着价格。 “是小胡吧?”一个声音从背后飘过来。 是那种冷不丁地出现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样,声音在路上还走了一段时间。 这种感觉我以前肯定有过,这种声音我以前肯定听过,而且我确定,就是在不久之前。 正文 第三章 自己的酒吧 我转过身,一个老人从黑暗中慢慢踱了出来。他穿着一件破旧的纯棉格子衬衫,佝偻着腰。 “我是胡俊才。” “坐下说吧。” 老人拉过两张椅子,我俩坐下。我仔细地看了一下他,瘦,精瘦,太瘦了,一点儿肉也没有,颧骨高高耸起。两只眼睛已经有点浑浊,眉毛都白了。 “您怎么称呼?”我问。 “我姓冯。” “冯叔。你是老板吗?” “不是我,是我儿子。” “那,您……” “我儿子来不了了,他死了。” 我一时语塞。 “这个简音酒吧,是我儿子开的。”冯叔说:“半年前,他出车祸死了。这半年就一直闲着了,现在想兑出去。不过一直没人接手。” 当然没人接手,我心想,老板出了横祸,这是个凶宅啊。 “我儿子虽然不在了,但这酒吧不是凶宅。”冯叔说:“他人是在外面出的事,不是在店里。” 我着实吓了一跳,这老家伙能看透我在想什么吗? 我们聊到价格,冯叔说这里也半年出不去手了,给你便宜点,转让费都算上,所有的家具都给你,你马上就能开业,一共十万。 我没说话,其实我现在想的不是钱,而是他出了车祸的儿子。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事儿总是让人觉得心里毛毛的。 看我不说话,冯叔以为我是嫌贵,他说,还可以再商量。 我转念又一想,对啊,他儿子出车祸是不假,不过那是在外面马路上,又不是在这间酒吧里。现在就因为这个原因,没人接手,那我正好狠狠杀一下价格,省下一笔钱,多划算。 我爸以前说过,我在别的事儿上都胆小,就在钱上面,胆子要多大就有多大。后来我才知道,为了这次胆儿大,我差点没把命搭进去。 “五万。”我坚决地说出了个数字,把冯叔的价格拦腰砍了下来。 “太少了吧……” “冯叔,我就五万,多了没有……” 当天下午,我就和冯叔签了合同,现在,“简音”酒吧是我的了。所有手续办完,包括一年的房租,满打满算才一共五万,我赚大了。 我赶紧找人打扫,装修,准备开业,大干一场。酒吧里的工人们来来往往,我对着镜子照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脖子上有一片淤青,用手揉了揉,一点也不疼。仔细回想了一下,就是那天晚上和潘云过夜的时候,被她唑出来的。 “这小娘们儿下嘴真重。”我骂了一句,但是也没太往心里去,毕竟一跃成为小业主小老板,心里还是得意居多。 可是开业那天,我就得意不起来了。根本没人来!不是客流量不行,不是进店率太低,而是,一个人都不来!而且是一整天,一个人都没进来! 按“简音”的地理位置来说,绝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它的门前就是十字路口,人流不会少,但是经过的人全都目不斜视,甚至没有一个人扭头看一下我的酒吧,全都直愣愣地走过去。 这就尴尬了,我总不能跑到大街上拽着胳膊拉人去吧? 夜色降临。已经九点半了,我独自坐在柜台里,有点垂头丧气,开业第一天就这样,往后怎么办? 门响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来生意了!这是今天进店的第一个客人!我稍微有些激动地大声说,请进! 是一个女人,额前的头发垂下来,我看不清她的脸。她没有去卡座而是直接走到了柜台前的高凳上,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她把头发撩起来。 是潘云。 乌黑的长发,黑色的衬衫,黑色的筒裙。皮肤还是那么白,和那天我见到的她一样,白得有些过分。这一黑一白,加上她的面无表情,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你怎么来了?”我看着她惨白的脸,问。 “你不如问问,我怎么知道你在这儿吧。”她的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冰冷。不光是冰冷,还很特别。 一般两个人对话,不管谁说谁听,声音都是“传”过去的,从我嘴里说出来,“传”到别人的耳朵里。潘云的声音却是“飘”过来的,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我猛地想起来,那天我找冯叔谈接手酒吧的事情时,冯叔的声音也是这样的!我好像想起了什么,不自禁地有些发冷。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潘云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伸出手来,摸了摸我脖子上的淤青。她的手冰冷而僵硬。 “这个印子还挺好看吧?”潘云盯着我的眼睛。 “你……你到底是谁?!”我有些失态了,她的眼睛让我不寒而栗。 “别害怕,别激动。”潘云的手离开我的脖子,轻轻拍到我的脸上:“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我是谁。” 我不由自主地往后躲了一下,避开了她的手。 “胡俊才,我今天来找你,是跟你谈生意的,你不用害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 “和我谈什么生意?” “首先,我告诉你,我,不是人。” 我头皮一下子就发麻了,马上站了起来。 潘云继续冷漠地盯着我的眼睛,说:“我不是人。我是未亡人。按道理说,我是一个早就死了的人,但是由于某些原因,我现在还留在人间。因为我还有没完成的事情和没了结的心愿。” 未亡人。以前,我只知道未亡人是指寡妇,文词儿叫遗孀,老公去世了自己独守空房的女人,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未亡人还有“已经死了,但是还留在人间的人”的意思。 “你,你想干什么?”我强忍着颤抖。 “我们未亡人是阴差阳错才能继续留在世界上,可是我们又跟阳间的正常人不一样。我们是为了完成心愿,只有我们的心愿达成了,我们才能被引渡。明白了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经过最初的惊吓,我也慢慢冷静下来了。 “我在找一个人。但我自己不行,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能帮你什么?” “我要找的人,一定会在这家酒吧出现,你要做的就是当他出现的时候,留住他,并且通知我。” 正文 第四章 未亡人 “我为什么要帮你?”说了这一会儿,我也冷静下来了。而且我现在对她说的话还有点半信半疑,一个滚过一次床单的女人,忽然找到你,然后说自己不是人,也不是鬼。 她是不是有病? “因为你是被我选中的人,你就必须帮我完成心愿。” “如果我要是不愿意呢?”我可不想轻易就被别人控制,成为别人实现目的的工具。 “你的身上已经被我打了印记。如果你不愿意,你就会成为未亡人的敌人。”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淤青,故作镇定地说:“就这玩意儿?过两天就会自己下去的。” 潘云笑了。这是我认识她以来,她第一次笑。 “看起来你还是不相信我。未亡人给人打印记,不是光弄一个吻痕就可以的。未亡人给人打上印记的方法是,跟对方zuo爱。那天晚上你对我干了什么,还记得吧。” 尽管刚才一直在嘴硬,但是我内心慢慢相信了她说的话。一些事情慢慢地在我心里浮现出来:她第一次跟我说话时,那仿佛飘过来的声音。 她苍白的脸色,僵硬冰冷的四肢; 那天早上我吃包子时,老板说我晚上是一个人回来的。但我是带着潘云一起回来的,我知道。那只能说明,包子铺的老板只能看见我,看不见潘云; …… “我走了之后,你是不是特别的饿?”潘云问我。 我深陷恐惧中,以至于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来回答她。我想起我那个狼吞虎咽的梦,当时确实是饿死我了,从小到大第一次那么饿。 “你觉得饿就对了。阳间的人和未亡人zuo爱,都会消耗很大的阳气,食物可以补充阳气。” “不,不是,不是……”我摇着头。 “那天晚上,我醒了之后梳头,你从我背后路过,你看到了什么?” 是的!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我从她背后路过,她对着镜子在梳头,我似乎看到了一个不太正常的画面,但是当时我已经深度醉酒,分辨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潘云从包里拿出了一面化妆镜:“你过来,看一下。” 我走过去,看见了镜子里的潘云。 我这辈子第一次,被吓得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我孤独地躺在自己酒吧冰冷的地板上。 我四肢无力,嘴里有一点发苦。该不会是苦胆被吓破了吧? 昨晚潘云给我看她的梳妆镜。镜子里,不是潘云的正面五官,而是潘云的后脑勺。 到了后来我才知道,阳间的人照镜子,照出来的是正面。未亡人照镜子,照出来的是背面。 也许因为,他们本来就活在世界的背面吧。 这不是我要的生活,我拿到了舅舅的遗产,只是想无忧无虑地开间小酒吧过日子,我并不想跟潘云这种“未亡人”扯上关系。 潘云的目的是为了找人,而她要找的那个人,据她说会在这个酒吧里出现。那这家酒吧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我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找了个镜子照了一下,脖子上的淤青一点也没有消退的意思。 我踉踉跄跄地跑出了酒吧。我要去找冯叔,我不玩了,这个酒吧太邪了。我当初掏了五万块钱,我想好了,只要他能还我三万就行。 到这份儿上,我还在打钱的算盘,真的是过去穷怕了,卧槽。 冯叔住在我市最老旧的小区里,从外面看,他家的单元楼都快摇摇欲坠了。门口的野猫一群一群的,不怀好意地盯着我,灰暗色的眸子里,阴郁闪烁。 敲开门,冯叔让我进去。 屋子里全是灰色和黑色的东西,家具,衣服,家具用品等等,整个房子里没有一点暖色系的存在。空气里袅袅地飘着一股檀香的味道。 “冯叔,我家里突然出了点儿事,这酒吧是没法再干下去了……”我满口胡编。 “嗯,嗯。坐下,坐下吧。”这老头倒是四平八稳。 我惴惴不安地在冯叔的侧面坐下。他的眼睛没看我,而是看着对面的墙。我也看着对面的墙,十几秒过去,我俩谁都没说话。 我忽然觉得这老头儿也有点不对劲,我忽然想起,我第一次和他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也是“飘”过来的,和我第一次跟潘云说话的时候一样。 我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说:“冯叔,家里这事儿这么着急,以前我也没想到,这样,那五万块钱,你退给我三万就行……” 老头儿打开旁边的抽屉,拿出一叠钱来放在桌子上。 “五万,数数。” “冯叔,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愣了。 “胡俊才,钱我一分都不要。可是,简音酒吧已经是你的了。” “……什么意思?” “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能不要的。”这老头儿本来病怏怏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一度。 “简音是你的,我是承包的,现在我不干了还不行吗?”我隐隐感觉到不好,但是嘴里还不放弃。 “她去找过你了吧?”冯叔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反问了我一句。 “谁?” “你自己知道。” “……” “其实那天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她曾经找过你。我看见你脖子上的那个印儿了。” “你……你也是……” “对,我也是未亡人。” 我眼前一黑。才出狼穴,又入虎口。 “未亡人和未亡人也不一样。”冯叔说:“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还没离开阳间,有很多原因。潘云是为了找人,我是为了做生意。现在你知道,为什么酒吧要在十字路口了吧。” 小时候我爸带我去给先人烧纸,都是挑一个十字路口。据说只有在十字路口烧纸,阴间的人才能收到。 “十字路口是阴间和阳间的交界处,人来鬼往的,酒吧开在那里,生意才会好。”冯叔说:“这回你知道为什么第一天一个人都没有了吧。” 我忽然明白了,“简音”酒吧是专门接待阴间的人的酒吧,难怪那么多正常人看都不往里面看一眼。 我猛地想起了什么:“怪不得酒吧的名字……” “没错,你倒过来念一下。” 简音,音简。 阴间。 正文 第五章 冯叔 事到如今,我也不感到太害怕了,闹了半天,这个老鬼也是个未亡人。从潘云到这老家伙,我注定最近撞鬼。 我站起来,对老头儿说:“钱我不要了,就当我没来过,我走了,以后所有事儿与我无关。”说着,我转身就要走。 “你还是没懂我说的,”老头儿把脸慢慢转过来,看着我说:“你是被未亡人选中的人,你走不了的。” 我不再回答他的话,快步地向门外走去。 这老头儿的笑声从背后飘来,干涩嘶哑,邪恶地缠绕着我的耳朵。 我不顾一切地打开门,夺路而逃。 不知不觉到中午了,我又冲进一家快餐店,饿死鬼一样地要了三个汉堡,每次跟未亡人接触之后,都会非常饿。据潘云说,这是要弥补受损的阳气。 电话响了,一看,是智杰律师事务所的那个律师,丁嘉。 “你好,丁律师。” “胡先生您好,您有时间过来一趟所里吗?” “什么事儿?” “您又有一笔遗产需要继承。” 真是邪了,我一边撞鬼,一边忙着继承遗产,这回又是哪个舅舅、叔叔、姑姑、大二爷? 我坐在丁嘉的办公室里,一边打着饱嗝,一边看着手里的资料。 “冯文革?我不认识他。” “他也是我们的一个委托人,他有一个儿子,但是半年前出车祸死了,现在他没有别的直系亲属。他的遗嘱里留下了一笔钱,是给您的。” 姓冯,有个儿子出车祸死了,难道…… “那笔钱是多少?” “五万。” 我想我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有他的照片吗?”我还是想确定一下。 “你们不认识吗?”丁嘉也有些诧异。 “我们……好久没见了。”我打了个马虎。 丁嘉把他的电脑转了过来,我看见了屏幕上的那张老脸。 没有意外,果然是冯叔! “昨天下午,我的委托人去世了,他的遗嘱自委托人去世之日起即刻生效,所以,今天我就联系了您……” “昨天?他……他怎么死的?” “冯先生是死于肺癌。”丁嘉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那意思是,原来你啥都不知道啊? “死在哪里?” “我看下,嗯,第一人民医院,确切时间是昨天下午五点二十。” 昨天下午那老头儿就去世了,可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我还跟他面谈过!我眼前立刻浮现出那老旧的小区,摇摇欲坠的居民楼,满屋子黑灰色的家具……还有我最后转身离开时,冯叔在我背后那邪恶的笑声…… 哈哈哈…… “胡先生,您没事儿吧?”丁嘉看出我的失态,问了一句。 “没……没事。”我回过神来,手心里全是冷汗。 “那您签个字,我们的手续就可以完成了。” “丁律师,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我要放弃这笔遗产。” “您确定吗?” “请帮我捐献给慈善机构吧,谢谢。”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之后,我直奔一家洗浴中心。我得把这身晦气好好洗一洗。 泡在热气腾腾的池子里,我的大脑才慢慢恢复了转速。 冯叔把那五万块钱给我,意思很明显,他要的不是钱,他只是需要一个人来接手那个简音酒吧。至于他以前收我的钱,只是为了不要让我起疑心而已。试问他要是一见面就把酒吧送给我,我敢要吗? 我想起他说的话,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 还有,为什么我刚一接手酒吧,他就挂了呢?潘云说过,有些未亡人暂时不离开阳间,是还有心愿没完成。难道他的心愿就是找人接手这个酒吧? 想起以前的鬼故事,有条河里淹死一个人,这个人就变成了水鬼,他守在河里,想办法找一个替死鬼,找到了,他才能超生。 我这个接盘侠当的,直接当到阴间去了,擦。 看着洗浴中心里一个个光着身子走来走去的人,我忽然想到,他们中是不是也有很多未亡人?是不是一般人看不见未亡人?为什么我能看见未亡人? 浴室的角落里,有一个男孩子,高中生的模样,低着头。人们从他的身边走过,没有一个人看他一眼。他也一直不抬头,低着头默默地洗。 我走了过去,我要验证自己的想法。 “喂!”我打了个招呼,声音还挺大。 那男孩吓了一跳:“你干嘛?” “别装了,我能看见你。” “什么?” “我说,我能看见你!”我瞪着眼睛。这几天一直被未亡人玩弄于股掌间,我要反抗。 那男孩用害怕的眼神看着我,突然转身就跑。我听见他跟别人说,不得了啊,那边有个神经病! 满浴室的人都拿奇怪的目光看着我。 那男孩是个正常人……大脑错乱的人是我。 我连忙穿上衣服,逃一样地跑出了洗浴中心。 从洗浴中心出来的路上,我拨通了潘云的电话。当她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的时候,更飘渺了。 “我就知道你会给我电话的。” “我在酒吧等你,你马上过来!”我吼道。 简音酒吧,我一个人坐着,面前已经空了三四瓶啤酒。我在等潘云。 已经快十点了,她还没来。不过我知道她一定会来的。 我又倒了一杯啤酒,一仰头,一干而尽。放下杯子,我看见潘云就坐在我的对面,直勾勾地盯着我。 上次她来,起码还是从大门走进来的,这次干脆没客气,直接出现。 “为什么找上我!”虽然没照镜子,但我估计我的眼睛一定是红的。 “严格说,不是我找上的你,是你找上的我。” “什么?” “你想不起来了吗?在酒吧?” “在酒吧是你先跟我说话的!你让我给你买杯啤酒!” “没错,是我先说的话,但是,是你先看我的,我只跟看得见我的人说话。” 我没话了,那天晚上,包子铺老板是没看见潘云。 “所以你就赖上我了,对吧?”我的声音在颤抖。 “你只要帮我找到我要找的人,我就绝不再纠缠你。”潘云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谈出了她的条件。 “我要是不答应呢?” “那你肯定得后悔。” 正文 第六章 潘云的要求 “后悔?我倒想试试,你走人吧,我要睡觉了!”我这次下了决心,不能被潘云缠上。而且,通过和潘云还有冯叔的来往,我也发现,未亡人没那么恐怖。他们不过是因为某种原因还暂时留在人间而已,听起来挺吓人,但是他们无力伤害谁。 所以我当然不能平白无故就给潘云支使。 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像潘云这样的未亡人,是没有办法带给我实质上的身体伤害,比如砍我一刀什么的,但是她有她的办法,同样能令我痛不欲生。 那天开始,不管我什么时候睡觉,耳边总是能传来潘云的声音,远远飘过来:“给我买杯啤酒……” “帮我找一个人……” “是你先跟我说话的……” 然后我睁开眼,转个身,发现她就坐在我的床头,长发披肩。 早上刷牙,看着镜子,她就站在我背后,不说话,也没表情。 无论我去干什么,她始终跟着我,一会儿不见了,一会儿又突然出现了,就连上厕所也不例外。 几天下来,我终于受不了了,再这么下去,烦也烦死我了。 “你找的人到底在哪?”那天,我终于缴枪了。 潘云递过来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面容十分帅气,身材强壮,绝对是那种第一眼就能吸引住女人的男人。 “他叫张光凯,”潘云说:“他在健身俱乐部上班。” “健身教练?怪不得身材这么好。” “我要你找到他,然后把他带到这里。只要你能把他带到这里,我就马上从你眼前消失。” “这里不是只有未亡人才可以进来吗?”我记得冯叔跟我说过,这间简音酒吧,不是阳间的人来的。 “外面的每一块草坪上,不也写着请勿踩踏吗,可还是有那么多人去踩,对吗?”潘云说。 “他能进来?” “只要你把他带进来,他就能进来。” “地址给我。” 览海新天地商业广场三楼,启动力健身会所。我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服,四处张望。 在这之前我是从不来健身房这种地方的,我认为这都是一些吃饱了没事儿干的家伙才来的,我不像他们那么有钱有闲,也不像他们那么精力过剩,非要花着钱把自己累个臭死。 所以我现在拿着最轻的杠铃,装模作样。一般健身会所的墙上都会挂着教练的照片,我看到了张光凯的照片玉树临风地挂在墙上。 我发现了他。不远处的私教室里,他正在给一个女会员上课。那女会员看上去不太年轻了,起码三十多了,腰的两边鼓起俩坨肥肉。张光凯那家伙就用手扶着那两块脂肪,指导着会员做各种动作。 说是上课也可以,说是按摩也可以。那会员一副享受的表情,确实,被张光凯这样的帅哥这样“指导”,也是够幸福的。 张光凯不光脸长得帅气扑鼻,身材更是鼻血满地,这种教练的活儿肯定不会少,这小子赚到了。 我一直耐心地等着,心里也很佩服这小子,这样的女会员它也下得去手,敬业精神绝对九十分以上,看了没半个小时,那女会员身上大部分的脂肪都被那小子抚摸过了。 我想我大概明白,那小子是什么样的人了。 第二天,我也买了一节张光凯的课。晚上七点,我按时来到健身房。 “胡哥,你来了?”张光凯一脸灿烂地笑,迎了上来。 “张教练你好。”我微笑着,漫不经心地说。这时候,要的是个派头,健身教练干久了,没几个不贪财的,你先摆出一副有钱的大爷样,事情就好办很多。 “胡哥,之前来过健身房吗?” “还真没有,平时破事儿太多,倒不出空来。” “胡哥是老板,肯定忙嘛。”这小子捧我一句:“胡哥,我看你这么瘦,肯定是平时太辛苦了,我根据你的身体条件,给你设计一摊健身计划,能让你更加强壮,让你的身材……” “我就不要那么壮了,时间不多,也练不出来,”我打断了他:“我就是想有个放松的地方,体型练成什么样无所谓,能健康就行。” 张光凯笑了。这几句话,他就明白了,我是个外行,就是来凑热闹的。他们健身教练最欢迎这种人,好对付,不像那种懂行的人,他们对教练的要求很高,往往要求几个周期之后,身体就会发生显著的变化。而我这样的,看起来只是来打酱油的。 这也是我的第一个目的,让他放松,让他觉得我很好说话。 “那也好,胡哥,我们的计划有很多就是针对您这样,专门放松,不管是心理放松,还是身体放松……” 就这样,我成了张光凯的会员。第一次上课,他的态度真是没说的,说话特到位,让人从心里就感觉到舒服。第一次上课之后,我一下又买了他二十课时。 “兄弟,你的课真不错,上完了真的整个人都放松了。”我说:“这二十节上完了我再买,以后认准你了。” 张光凯当然更是开心,哥长哥短的叫不停。 “张光凯到底跟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他带到这里来?”在我决定真正对张光凯下手之前,我专门约了潘云出来,我要把事情问清楚。 “一定要问吗?” “一定。你要是不说,我宁愿被你烦死,这个事儿我也不做了。”虽说我是在潘云的逼迫下才做的这个事儿,但我不想惹出事儿来,我还年轻。万一潘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岂不是成了帮凶? “一年之前,我也是张光凯的学员。”潘云说:“那时候我在启动力健身,我买了他的课。” “奥。”我感觉到一些什么了。张光凯那样的男人,是一定会让某些女人受伤的。 “后面的事儿,你也能猜到,”潘云说:“他是个很会调情的男人,我很快就上了钩。我那时爱他爱得死心塌地。” “结果他移情别恋了对吧?”我打开一瓶啤酒,喝了一口:“所以你要我把他带到这里,报复他?” 正文 第七章 要找的人 “他跟我好了五个月,一直都是我在花钱,”潘云说:“那时候我刚好也有点钱,我给他钱,让他做买卖,他全部拿去赌博,输了个一干二净,被人堵到门口,要剁他手指头,是我用我的房产证去贷款,才救了他……” 潘云哽咽了,她无法控制地哭了出来。 “后来,他肯定找到更有钱的女人了吧?”我想起健身房那个一身脂肪的中年妇女,尽管穿着健身服,但还是一身珠光宝气。 “是啊,后来我养不起他了。”潘云擦了擦眼泪,稍微恢复了正常:“那天晚上,他带着一个女人来到我面前,亲口跟我说了分手。那个女人很有钱,是个大老板的女儿,她当时就问我,张光凯欠你多少钱,我给你,而她做这些时,张光凯就站在一边,脸上还一直笑着。” “你是因为他才出的事儿吧?”我猜到了结果。 “是。我当时几乎崩溃了,回去的路上,开车撞到了前面的卡车。” “你死了多久了?” “一个月。三十多天。” “像这种渣男,我也很痛恨。”我干了杯里的啤酒:“我可以帮你把他带来,不过,你不能把他怎么样,我不能杀人。你要是想一命换一命,那你就找别人吧。” “你放心,未亡人是不能把阳间的人怎么样的。我让你把他带来,只是为了解决一些我们之间还没解决的事。” “为什么非得是这里?”我问出了我一直的疑问:“别的地方不行吗?” “只有在这里,他才能看见我。他不像你,在什么地方都能看见我。” “好吧。明晚还是这个时候,我把他准时带过来。” “一言为定。” 在我决定了要帮潘云把张光凯带来之后,剩下的就是如何去操作了。 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在我已经过去的二十二年的生命里,虽然说为了钱什么活儿都干过,但我起码还是个人禽无害的人。当我决定要骗一个人的时候,应该还是有一点可信度的。 那天,我又买了张光凯的二十节课。 张光凯眉开眼笑,把我当成财神爷一样的服务着。这小子确实有伺候人的潜质,他要是想让你舒服,那你肯定能舒服。这性格加上他那身材长相,活脱脱一个富~婆收割机。 那次,我把上课的时间拖了很久。我是下午四点半去的,本来一个课时是一个小时,五点半就该结束,但我一直拖到了六点半。由于我刚买了他二十节课,所以张光凯也没说什么,一直陪着我。 “今天来了点儿兴致,拖了时间,”我说:“没耽误你事儿吧?” “没耽误,胡哥你说哪去了,没关系的。” “既然没耽误你事儿,那说明你晚上没事儿,对吧?” “嗯。” “那走吧,咱们吃顿饭,还没跟你喝过酒呢。” 张光凯还想客气,但我不容分说,把他拉到了健身房楼下的小饭馆里,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白酒。 “地方小了点,不介意吧?”我还是继续扮演我的金主形象。 “不介意,不介意。这家店的味道很好。” “能来点白的(白酒)吧?听说你们经常健身的人都特能喝。” “不敢说多能喝,尽力吧。”张光凯说。 “好,走着!”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我是混社会出身,酒量肯定不会差,五十度的白酒,我能轻松喝一斤。张光凯到底比我差了一点,不到半斤,舌头就有点大了。借着酒劲,我们聊得很愉快。 “兄弟,跟哥说实话,女人不少吧?你小子长这么帅。”我一脸温和的笑容。 “胡哥别开玩笑了,我哪有什么女人。”这小子说话还是有分寸的。 “别装了,聊聊怕啥?我又不是你们圈子里的,你还怕我宣扬出去?说说。” “没多少,都是朋友,会员,我会员倒是不少。”他多少还是有点得意,毕竟是喝了酒。 我又灌了他几杯,他一得意,话也就打开了。这小子是真有眼光,也有脑子。一般来说,他会用一到两节课的时间去接触一个会员,只是要弄清楚两件事情:一,她有没有钱。二,她有没有需要,至于什么需要,你懂的。 有钱的会员,需要一流的健身教练服务,这个张光凯没问题。虽然他人比较渣,但是业务水平真是一流的,谁也挑不出什么。 要是有需要的会员嘛,张光凯就更拿得出手了。他旷阔的肩膀和树干般粗壮的下肢,证明了他是一个一流的床~上运动员。 有了这两样东西,他在富有的女会员、尤其是富有的大龄女会员里游刃有余。 这特么跟鸭子有什么区别?说实话我现在跟他喝着酒,都嫌他不卫生。 不过我很好地控制住了我的嫌弃,还装出一副欲求不满的羡慕样:“真的?兄弟你艳福可不浅啊。” “也累人呢。”这句话倒是挺真诚。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喝着酒,吹着牛逼,张光凯已经完全放下了警惕。 “兄弟,咱俩今天喝得不错,”尽管这点小酒对我来说就像漱了个口一样,但我得装作也喝大了的样子:“走,咱俩找个地方乐呵乐呵去。” “胡哥你也有这个爱好啊?”张光凯的笑容有点“我懂你”的意思。 “男人嘛,都需要,走着,今天难得高兴,你陪我多练了那么长时间。” “走着,胡哥!” 我结了账,和张光凯互相搂抱着走出了饭馆,打了一辆车,直奔通达街,简音酒吧而去。 路灯透过车窗,斜斜地打在张光凯那张棱角分明、英俊帅气的脸上,他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还带着酒后寻欢的兴奋。我坐在他身边,对于即将到来的事儿,心里也没把握。 他过去对潘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儿,潘云会怎么对他? 潘云说过,未亡人是不能伤害阳间的人的,想到这里,我还稍微放了点心,我不想惹麻烦。 摸了摸脖子上的淤青,我长出了一口气,如果潘云说话算数的话,那么过了今天晚上,这块印记就可以消失了,潘云也不用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了。 但愿,一切顺利。 正文 第八章 重逢 很快,简音酒吧就到了。我俩下了车。 “胡哥,怎么来这么个地方?”张光凯一定是感觉到冷了,他把拉锁拉到了头。 “这地方好呢,我以前来过。”我说着话,快步地走进了酒吧。 张光凯跟着走了进来。 还是跟往常一样,酒吧里没有人。其余地方都是黑暗的,只有一张小方桌上的木艺台灯幽幽地亮着。 “开门着没?为什么没有人啊?”张光凯奇怪。 “开着呢……”我含糊其辞。我已经如约把人带了进来,下面就是潘云的事儿了,她在哪儿呢? “这是什么酒吧啊?我以前没来过。”张光凯说:“又黑又冷的。” 忽然,所有的灯都打开了。酒吧里瞬间灯火通明,柜台后面的音响自动点亮,放出了一首英文歌。 是仓木麻衣的《Time after》。 “啊呀。”我和张光凯都吓了一跳,几乎完全黑暗的环境中突然亮灯,谁都会吃惊。 “这酒吧还有这特色服务啊?”我赶紧安慰张光凯。 张光凯没说话,看上去有点不自在,本来她已经接近深度醉酒,但经过这一吓,醒了几分。 “胡哥,要不换个地方吧,我请客,我觉得这里怎么这么冷呢?” “二位好!”一个声音从我们身后飘过来。 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是潘云过来了。她的声音我太熟悉了。 潘云出现在我们面前。今天的她还是穿着黑色的衣服,只不过变成了紧身的褶裙,上身是露肩的短袖,胸口的风景呼之欲出。 她把头发弄成了很厚的刘海,浓浓地遮住了前额。她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啤酒和小吃。 “二位好,想喝点什么?”她是以女招待的面目出现的。 “随便来点什么吧。”我说。 “二位第一次来,我陪二位喝一点吧。”潘云说着,坐了下来。 已经接近深度醉酒的张光凯看了看潘云,没说话,他没认出来。 “你们先聊,我去上个厕所,兄弟你先坐着啊。” 潘云已经出现了,我要找个理由开溜,以后的事儿就交给她了。 我赶紧站起来走了,走到了厕所那边,远远地看着,我不知道潘云会做出什么事儿来,所以还是不太放心。 “帅哥,我陪你喝点行吗?”远远地,看见潘云媚眼如丝。 “你,你是?”张光凯问。 “我就是陪帅哥你喝酒的啊。来,干杯。”潘云倒了两杯酒,自己端起一杯。 张光凯随后也跟着喝了一杯。 “帅哥,你有女朋友吗?”潘云的声音,开始甜腻起来。 “没有。” “真没有吗?你这么帅,怎么可能?”潘云笑得太妩媚了。 “真没有。” “你看我行不行,帅哥?你看我漂亮不?” “……” “真的,帅哥,我不开玩笑,我漂亮呢吧?那我就当你女朋友吧,不要你花钱,我白送,还能倒贴。” 张光凯抬起了眼睛,仔细地看了看潘云。 “好不?帅哥,只要我做你女朋友,我什么都答应你,我都顺着你。我给你花钱买衣服,买鞋,你去外地参加比赛,所有费用我都给你出,你要开体育用品公司,我给你投资,好吗?” “你……你是……”张光凯的酒完全醒了,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光凯,让我当你女朋友吧,我一定听话,不缠人,哪天你要是不想和我好了,你就找个新女朋友,然后带着她一起来找我,让她拿出钱包,找钱给我,好吗?” “你……你到底是谁!” “光凯,你不记得我了吗?”潘云捋起了自己的刘海,把整个一张脸露给了张光凯。 “啊!!!”一声凄厉的喊声,从张光凯的嗓子里发出来。他腿下发软,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光凯,你认出我了?”潘云的声音还是那么甜腻,但是甜腻中透出了一股阴冷。 “你,你不是死了吗!我草,我草,你不是死了吗!?”张光凯努力想爬起来,但是手脚都无力,就是爬不起来,狼狈无比。 “光凯,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怕什么啊。”潘云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张光凯。 “走开!走开!”张光凯一边努力地想爬起来,一边奋力地挥舞手臂。 潘云一步步地靠近张光凯,张光凯突然之间不知哪来的力气,站了起来,他要往外跑,潘云拦住了他的去路。 “光凯,你去哪里?你不是要做我的男朋友吗?”潘云死死盯着他。 “你滚开!滚开!我有女朋友了,我要结婚了,我不爱你,我花了你的钱,可是我还给你了!走开!”张光凯从桌子上操起一瓶啤酒,在身前挥舞着。 “别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光凯。” 张光凯不听,继续疯狂地挥舞酒瓶子。酒瓶撞在桌子上,碎了一地,他手里只剩下半截。 潘云继续走近,挥舞中,张光凯一下把酒瓶扎进了潘云的身体。潘云没有一点反应,她一下子握住了张光凯的手腕,张光凯奋力地想抽回,但无济于事。 潘云一只手握着张光凯的手腕,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把自己的鼻尖贴在了张光凯的鼻尖上。 张光凯发出了一声绝望地呼喊,晕了过去。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看样子已经失去了知觉。 潘云站在原地, 用手整理了一下刚才在厮打中散乱的头发,看来即使是未亡人,只要是女人,形象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不远处,我从头到尾目睹了一切,张光凯倒下之后,我慢慢地走了过去。 “他没事儿吧?”我把手放到了他鼻子下面,他还有呼吸。 “没事儿,就是晕过去了。” “你把他怎么了?” “没怎么,他只是吓晕了而已。我说了,未亡人是不能把阳间的人怎么样的。”潘云刚才装成陪酒女的时候,脸上带着妩媚,嗓子甜得腻人,但这会儿,又立刻恢复了冷峻。她的眼睛还是像黑暗的深渊,看不到底。 我看着这个女人,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寒意。 正文 第九章 离开 就在几天之前,这个女人还跟我在我家一夜温存,现在的她,却像一个冰冷的杀手一样。 “那,你的事情就算结束了?”我一直等着这一刻。 “基本上算是。”潘云抬起头看着我。这时我才发现,她的肚子刚才被张光凯的酒瓶插了进去,之后张光凯没有拔出来,就晕过去了,现在,半截酒瓶还留在潘云的肚子上。 潘云一伸手,把那半截酒瓶从肚子上拔了下来。她的身体并没有流血,只是多了一个伤痕而已。 潘云撩起衣服,仔仔细细地查看着这个伤痕。这是一个被破碎的玻璃碴划出来的伤痕,从形状上看,和一朵百合花极其类似,没有血,潘云的皮肤本来就是惨白的,但这个伤口的颜色更白,白里面还有一种圆润,有一种瓷器的即视感。 总之,看见潘云受伤,感觉不是一个人被捅了,更像是一件家具或者一个艺术品被摔碎了一样。 这个伤痕,也被我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它的位置就在小腹的左侧。 潘云走过来,紧紧地拥抱了我一下。依然冷得刺骨,不过这一次,我没有一点害怕。我知道,作为未亡人,潘云的心愿已经完成了,她就要消失了,我如释重负。 此时此刻,我的心里居然感到了一点点的不舍!这个女人,不对,是女未亡人曾经跟我有过一~夜欢乐。 拥抱之后,潘云用手抹了一下我的脖子,我知道,那是她在给我去掉“印记”。 “以后你要保重。”潘云说。 “……”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要说再见吗?我还能再见到她吗?就算能,难道我真的想再见到她吗? “你自己要小心,”潘云接着说:“你是可以看见未亡人的人。这种人在阳间很少,但还是存在,而你就是其中之一。” “那我就是个阴阳眼吗?”我问了一句。 “不是。阴阳眼和你这种人是两回事。你能看见像我这样的未亡人,但你却看不见鬼魂,”潘云接着说:“未亡人和鬼魂是有区别的。未亡人有自己的身体,但鬼魂没有。阳间的人看不见未亡人,但是未亡人从物理意义上来说是存在的,我们走在街上,也要躲开汽车和障碍物,所以,你能和我做~爱,但你却摸不到鬼魂。” 我咽了一口吐沫。 “能看见未亡人的人,一定是和未亡人有着某种亲密的关系,或者是因果,或者是前世结了缘,”潘云接着说:“我只知道你能看见我,但是却不知道你为什么是这样的人。” “这种能力是天生的吗?” “是的。你应该从小就能看见未亡人。” “那我怎么记不得了?你是我的看见的第一个未亡人。” “那是你记不得,并不是你看不到。”潘云说:“这世界上有很多未亡人,散布在各种地方,但是一般情况下,未亡人是不会主动跟阳间的人说话的。或者你看到了很多未亡人,但是却并不知道他们就是未亡人。” 我想起在洗浴中心里,那个被我吓到了的孩子。 “我跟你说话,就是因为我想利用你。”潘云接着说。 “利用我?” “是的。我要利用你完成我的心愿。因为除非张光凯走进这间酒吧,否则他看不见我,我需要一个中间人。” “我懂了,因为我能看见你,所以你才能威胁我,如果是普通人,你就无法骚扰……打扰人家,对吧?” “就说骚扰也没关系,”潘云又一次笑了:“未亡人主动跟阳间的人说话,其实是很危险的。” “平常的时候,普通人是看不见未亡人的,但是在这间酒吧里,谁都可以看见未亡人?”我问潘云。 “是的。” “那这间酒吧到底是什么地方?” 还来不及回答,潘云的身体忽然慢慢消失了。她的身体似乎变成了纸片,而地上冒出了一丛看不见的火焰,那火焰焚烧着她的身体,先从腿开始,一点点向上蔓延。 “我的时间不多了。”潘云低着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半身:“总之,记住,你要小心。不要轻易被未亡人缠上,你会有很多麻烦。” “麻烦?” “是的,比如冯文革,他就是利用了你,接手了这间酒吧,要不他怎么能转世投胎?” 是的,那个老头确实是把酒吧交给我之后,才死的。 “这间酒吧,肯定还有秘密,”潘云的身体已经消失了一半,腰部以下都不见了:“只是我不知道这个秘密,以后还会有别的未亡人找到你的,记住,未亡人可以给你带来灾祸,但是也可以让你得到好处,就看你自己怎么处理了。” “我,我应该怎么处理?”我看着快消失的潘云,着急地问。 “你只要记住与人为善就可以,别作孽,别干坏事。人做的一切,在去世之后都会受到审判的。”潘云的胳膊肘之下的部位,都消失了。 “那,你要去哪里?”刚说出口我就觉得自己傻了,她肯定是去投胎。 “谢谢你帮我完成了心愿,我要走了,胡俊才,说不定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再见面?” “嗯,说不定。再见了,再见。” “……再见。” 潘云的嘴巴也消失了,最后的交流是她用双眼看着我,直到,她那双秋波怡人的双眼也消失在了空气中。当潘云全部消失之后,一道绿颜色的光芒从窗外射了进来,晃了一下,也消失了。 潘云,完成了心愿,她去转世投胎了。 我拿出手机,照了照脖子,上面一片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当天晚上,我把张光凯送回了家。我对他家人说,他喝多了。第二天张光凯给我打电话,说晚上喝得太多了,谢谢我送他回家。我试探地问了问他,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他的记忆只到跟我走出小饭店为止,对简音酒吧,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知道,潘云把那天晚上张光凯的记忆,给“抹”掉了。或者,这也是未亡人的能力之一吧? 正文 第十章 张光凯的女儿 那天之后,张光凯还一直喊我去健身房,我自然推脱了。对我这种人来说,去健身房就是找罪受。 过了大概两个月吧,张光凯结婚了,他请了我,我也去了。新娘子也是健身房他的一个会员,比他大,长得人高马大,据说身家不菲,我隔壁桌子上有人悄悄地说,新娘子可能是离过婚的。 我觉得很正常,找这样的新娘,才是张光凯必然要走的路。 又过了大概半年时间,张光凯又请我去喝他女儿的满月酒。半年时间孩子就满月了,我只能说,不愧是健身教练,身体太好了。 满月酒上,刚生完孩子的张光凯老婆更壮实了,她抱着女儿,一脸眉开眼笑。 敬酒的时候他们转到我这桌,那孩子突然对我张开嘴笑了。张光凯的基因强大,他女儿虽然才百天,可是生得珠圆玉润,眼睛深邃而明亮,头发浓密,百分百的美人坯子。 “云云笑了!”张光凯的老婆说。 “哈哈,看见胡哥就笑了,胡哥,抱一个吧!”张光凯会来事,把孩子递给了我。 我长得一副屌丝样,刀条脸尖下巴,之前没见哪个孩子冲我笑过,今天奇了怪了。 我抱起了这个孩子,忽然,我看见孩子的肚皮上、小腹左侧有一块印记。深红色,是胎记。这胎记的形状,和百合花极像。 肚子上,小腹左侧,百合花形状的胎记。这和那天晚上,张光凯用酒瓶在潘云肚子上捅出来的伤痕一模一样。 “说不定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我想起那晚,潘云消失之间说过的话。 那孩子笑嘻嘻地看着我,小小的眼睛里满是温暖,像那种见到老朋友似的温暖。 “云云真乖!”张光凯的老婆夸到。 这孩子的小名叫“云云”。 潘云说的没错,我们又见面了,只不过,我见到的是这一世的潘云。 她到底还是回到了那个曾经残忍地伤害过她的男人身边,只不过,换了一个身份。前世的她,最想得到这个男人的爱,但是却得不到,她赔上了性命,终于在这一世如愿以偿。 这一世,她将是张光凯最爱的女人。 那么美丽的女人,用两世的时间,去爱了一个男人,去爱了一个曾弃她、伤她的男人。 “狗~日~的!”望着张光凯携妻护女离去的背影,我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如果这会儿有人说我不是嫉妒的话,我一定不会承认。 我必须感谢我那位没见过面的舅舅,他的遗产使我的生活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过去我时常生活拮据,动不动就一文不名,现在我却可以优哉游哉的过一段时间了。 基本上不怎么去考虑未来的事情,我的考虑范围只固定在一个月左右。 我买了一辆银色的现代SUV作为座驾,我只祈祷棒~子们一定要和我天朝维护好关系,要不然,哪天说不定我的车就会被狂热分子砸成一堆废铁。 成天睡到自然醒,饿了的话点个外卖,上网打打游戏,找找高清资源;或者找个熟悉的小麻将馆玩玩牌,赢了钱就喊几个牌友喝点酒吹吹牛必,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潇洒无比。 作为一个曾经的屌丝,这样的生活已经夫复何求。 可是我很快地发现了,我空虚了。 人,真是身处什么层次就会有什么层次的烦恼。过去我颠沛流离的时候,就盼着有点钱,好安逸地好日子,而现在,钱有了,人反而变得空虚。 我经常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自己发着呆,一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有一次,百无聊赖的我还去了遇见潘云的那个酒吧,我还特意往她出现的那个位置多看了几眼,空空的,没有人。 简音酒吧我已经好久没去了,但是我感到,它却经常在召唤我。不是我要去,是它在召唤我。 好多个酒后的夜晚,一个人走在路上,我的脚步会不知不觉地往简音走去,走出一半,我才幡然醒悟,强迫自己停下来。 可是,那种召唤却越来越强烈。冯叔和潘云都说过,我是被未亡人挑中的人。 为什么我能看见未亡人? 潘云说过,其实能看见未亡人的人也不少,为什么他们会挑中我? 这些问题,我毫无头绪,但是我却知道,如果想揭开这些谜底,我只有回到简音,再次跟未亡人打交道,才有可能。 又是一个无聊的夜晚,我一个人开着车,漫无目的地闲逛。因为没有明确地目的地,所以我见到红灯就右拐。 几个拐弯之后,我发现,我宿命般地又来到了简音酒吧门口。已经半夜十点半,没有行人,没有声音。 我熄了火,坐在车上,打了几个哈欠之后,我闭上了双眼。我想睡,但是睡不着。 虽然闭着双眼,但我明显能感觉到,有人向我的车走了过来。这种感觉很奇妙,不是用眼睛看见的,而是用心去“想”的,我的心里浮现出一个画面:一个苗条的女孩子慢慢走向我的车。 这女孩子苗条得有些过分,简直有些骨瘦如柴。漫画主人公一样的五官,尖尖的下巴。这是一张网红脸。 “当当当。”她敲了敲我的车门。 我睁开眼睛,拉开了车门,她坐了上来。 坐上来之后,她伸手拉下了副驾驶的遮阳板,对着上面的镜子开始摆弄头发。 她摆弄得很仔细,斜着头,仰着下巴,多少有点搔首弄姿的意思。 我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照镜子,摆弄头发,只是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也给我一根。”她说话了。 “你们也会犯烟瘾吗?”我递过去一根。 “瘾倒是没有,不过身边的人就在抽烟,我也总想来一根。”她转过头:“你是胡俊才吧?” “我是。你是谁?” “我的真名你没必要知道,你可以叫我小小。”她挺高冷。 “有个称呼就行,你真名叫啥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怼了回去:“找我干什么?” “这酒吧是你的,我要用一下这里。”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