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西荒沉没 猛兽横行,怪物倍出,涂炭生灵,而天下三大家自称以天下为己任却毫无任何办法,已经数百年了。 这团墨绿色的光球宛若是天地之间的玄机所在,静静漂浮在空中,它四周五根粗大的柱子直没高空,柱身上刻满了奇形异状的符纹,将它牢牢关在里面。 此刻它嗡嗡作响,一股一股无穷的气劲从那小小的墨绿色之中激荡出来,但却被这五根柱子尽数吸收,顺着柱身上的符纹流入大地之中。 这条高高瘦瘦的人影仰望着它,削瘦的脸庞上满是愁容,一道长长的疤痕斜斜划过那张削瘦的脸庞,但那目光中却因为仅存的唯一一丝希望而微微闪亮。 他身边站着一条美妙的身影,生得宛若天仙,她看了他一眼,目中种种慢慢流过,显是为自己此举感到不安,忧虑,甚至惊惧,但她没有说出来,含情脉脉之中道不尽对他的信任。 两人对面还站着一条苍老的人影,须发飘飘,一双老眼精芒四射,可惜里头都是悲凉,叹道:“若是你不成,愿这西荒原谅我三人,愿这世界原谅我三人。” 高高瘦瘦的人道:“若是我不做,西荒终究会被这些怪物猛兽席卷,最终空无一人,原不原谅已经没有什么所谓,我站在这墨绿地器面前的时候起,就全然不管原谅不原谅。” 他旁边的那女子闻言淡淡一笑:“你做事一向总是这么孤注一掷,从不考虑退路。” 老者目中露出犹豫,盯着这高高瘦瘦的人:“这墨绿地器乃是三大神器之一,不可轻易使用,再想一想。” 高高瘦瘦的人摇了摇头,削瘦的脸庞上留着淡淡的胡须渣子:“我做事一向全力以赴,从不留着余力以求退路,若是我成功了,西荒得救,尚且因此还可以通告南宫家与东方家,将南山与东洲一并解救了,若失败了,就让他们恨我,让这世界恨我。” 那女子微微抓住了他的衣袖,秀眉轻轻一皱,似乎听到他这句话已经看到了他被全天下唾骂的景象,极为不忍。 但她却苦笑一下:“爹,他决定的事就是已经经过千百般考虑了,不需再想,眼下猛兽横行,日渐猖狂,若我西门家再不做出哪怕一点事,西荒与这天下就要被这些怪物猛兽替代了。” 老者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点了点头,目光微动着,叹道:“好吧,要恨,就恨我们三人吧,西门家枉为天下三大家之一,面对这些怪物猛兽却竟然没有丝毫办法。” 他叹了一口气,看着那墨绿色的光球,看着它激荡出来的力量被那五根巨大的柱子尽数吸收,再顺着那符纹流入三人所在的大地之下,这块大地就是西荒。 他道:“已经数百年了,这些怪物猛兽自数百年前无故出现,我三大家苦研至今无人能弄明白其出现的原因,更加找不到令其灭绝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肆虐横行,涂炭生灵,所谓天下三大家真是枉为天下三大家。” 他嘿嘿一笑,充满了无奈和自嘲,不住摇头,长叹一声:“所幸我西荒是由大海隔绝的,若是我们西门家失败了,也绝不会波及南山与东洲,既然天要灭我人类,那我人类岂有等死之理,就算没有对抗的力量,哪怕怒吼一声也好。” 说罢,目光一变,浑身长袍鼓了起来,一股强大的气流缭绕在他身边,令他须发飞舞,看着令人不敢呼吸,他五指一张,盯着那墨绿色的光球,沉声道:“动手吧。” 女子美妙的身姿一掠,从高高瘦瘦的人身边掠开,落在另一处,三人所站之处形成了一个三角形,淡然一笑,纤纤素手一抬:“愿这天下原谅我们。” 高高瘦瘦的人面容微微一动,也慢慢抬起了手,一语不发。 三道强大的力量瞬间在这五根巨大的柱子之间爆发出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宛若是大地上凭空出现了一个无敌大洞,疯狂地想要将所有的一切往里面吸,连同这天与地一并一口给吞掉。 那团墨绿色的光球倏尔一抖,嗡的一声,刹那绿光大盛,天地之间瞬间暗了下来,明明是白日里却宛若黑夜降临,只有那绿得让人心里颤栗的光芒充斥着这天地。 这绿光宛若激流一般冲击着那将它封住的五根大柱子,震得大地剧烈颤抖不止。却见头顶上黑压压一片,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凝聚了一片厚得不见底的乌云,一道道闪电从里面闪现,击落在这块大地之上,雷声滚滚,震得头皮发麻,似乎老天已经开始因为他们三人而发怒了。 倏地,五根巨大的柱子应声崩碎,轰隆隆地倒塌下来。 与此同时,一道墨绿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穿透了那厚厚的乌云,激得那数以千万道闪电疯狂地舞动起来,噼里啪啦之声充满了这天地之间,轰隆隆的雷鸣声将天空都震碎了。 这道墨绿色的光柱嗡嗡作响,将这乌云卷得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恐怖地旋转蠕动着,带着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闪电,仿佛天地眨眼间变成了地狱。 三人神情凝重,全神贯注于这道巨大的光柱。 蓦地,那名女子目中微微一惊,看向远方。只见地平线上轰隆隆作响,但这并不是雷声,她瞪大了眼睛,颤声道:“你们听到了吗?” 高高瘦瘦的人身子微微哆嗦,脸皮轻轻抽着。 老者目中光芒一闪,声音哆嗦:“是海水,我们失败了,大海正在淹没而来,我西荒大洲要沉没了。” 女子大吃一惊,她果真看见地平线上喷涌而来的海水,仰起来的浪花形成了一面数百里高的水壁:“西荒,要沉没了吗?” 高高瘦瘦的人目光充满了悲痛:“我们失败了。” 说罢,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海水咆哮着将这大地瞬间淹没。在这数百里高的海浪面前,这道光柱宛若是一条头发一般细。而三人在这道光柱面前有如蚂蚁一般渺小,睁着眼睛瞬间被吞没掉。 合拢在一起的海浪冲出了一道高高的水柱,径直冲上高空,没入乌云之中,将那一道细长的光柱一口吞噬掉。 当那道水柱轰鸣着化作一片暴雨落下来的时候,那一道墨绿色的光柱荡然无存。放眼过去,大地被这海水完全吞没掉了。 汹涌的海面上疯狂地咆哮着那阵阵雷声,一道道闪电恼怒地撕裂天空,击落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海上,黑压压的乌云重得几乎要将天地给压扁了。 天下三大洲,唯独西荒大洲被大海隔绝,如今西荒大洲的西门家因为使用了三大神器之一,墨绿地器,非但没有将西荒上的怪物灭绝,反而令得西荒永远消失,沉入海底,无一幸存之人。 正文 第1.5章 无尽绝望 一切都不见了,只有黑暗。 阳光消失了,飓风消失了,暴雨消失了,漫天惊雷消失了,吞没了西荒大洲的大海,也消失了。 只有黑暗。 他睁开眼睛,支撑着爬起来,高瘦的身子剧烈哆嗦,惊恐地看着这一片虚无的黑暗:“我死了?” 不听使唤的身体失去重心,令他往前踏了一步,脸上的伤疤顿然猛烈一抽,浑身僵住:“没有大地。” 他整个人悬空在这黑暗之中,这个虚无的空间里他是唯一的东西,除了他之外,一无所有。 他惊惧地瞪着眼睛:“这是什么地方?” 他跌跌撞撞地几欲摔倒,不敢置信:“西荒已然沉入海底,我本该也被埋在海底才对,但这里没有大地,没有大海,这里不是海底,哪里都不是,这是哪?” 震惊中仿佛才想起来似的,他失声叫道:“当家的,当家的。” 他的声音远远消失在黑暗之中,并没有回音。 他奋力驱动自己不受控制的哆嗦的身子,宛若不小心打碎了名贵瓷器的淘气孩子,生怕被闻声而来的父母抓住一顿暴打一般,心惊胆战地在这黑暗之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 “这就是使用了墨绿地器的结果么?”惊恐从黑暗之中将他包围住,宛若一只看不见的怪物想要将他吞掉,“非但是西荒遭受惩罚被沉入海底,使用者也被封于虚空之中么?” 那双疲惫的双眼流出无尽的悲伤和绝望,以及痛苦:“人类,果真是无法改变天地,人类本就是天地所生之物,竟然妄图以墨绿地器来改变天地,令世界回复到怪物猛兽出现前的状态。” 他发出了一声长嚎,声音中满是愤怒,悲伤,绝望,痛苦,以及无尽的后悔。 倏地,他不顾自己那随时崩溃掉得身子,在这黑暗中奔跑起来,不住叫道:“瑶儿,瑶儿,你在么,你还在么,当家的,你们也在这里么,你们也被墨绿地器封在这个地方么?” 这个只有黑暗的空间没有东南西北,没有上下左右,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远。终于将这副高高瘦瘦的身子跑得再也动不了,这才无力地跪下。 绝望的尽头换来了无尽的愤怒,他仰天怒吼:“老天,你真要灭绝了人类么,人类到底做错了什么,竟令这些怪物猛兽无端端诞生于世,人类做错了什么?” 天地万物都是天地之物,山川河流是,蓝天白云是,飞禽走兽是,人类也是。那些数百年前无故出现的怪物猛兽,当然也是,是天地令它们诞生的。 它们诞生以来,除了屠戮人类,再也没有做过其他事。 吼完之后,他疲惫地大口喘气:“灭了,我西荒大洲灭了,无一生还,全都沉没入海底之中,灭了,我天下三大家之一西门家,全灭了。” 他无力地望着这一片黑暗:“是我,是我执意要使用墨绿地器,都是我,天下三大神器,自古以来从未被三大家使用过,是我第一个使用了它,是我不顾禁忌使用了它。” “瑶儿,是我害了西荒,是我害了西门家,是我害了当家。” 他虽则一开始就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但当那失败来临的时候,却万万没想到,他根本无法承受。 这才是最大的痛苦和绝望。 他咬咬牙,努力站起来,一步一步往那黑暗走去:“瑶儿,西门瑶,你一定与当家也被封入这个地方了。” 在这黑暗之中,有一片若隐若现的墨绿色光芒在闪现。 他双眼一睁,死死盯住那一片隐隐流动的墨绿光芒,疯子一样冲了过去:“一定是墨绿地器。” 这个黑暗的空间似乎没有时间的概念,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究竟跑了多远,只见那片墨绿色的光芒越来越近,越来越强烈。 随着距离的拉进,这片墨绿色的光芒终于将它的样子完全呈现在他的面前。 这是一道巨大的光柱,墨绿墨绿的,散发出刺眼的光芒,宛若柱子一样立在这虚无的黑暗之中。而这道光柱巨大到了令人无法相信的地步,站在它的面前,宛若站在一面无边无际的墙壁跟前,只是这面墙壁是墨绿色的光壁。 他颤抖着站在它的面前,瞪着眼睛一动不动:“不是墨绿地器。” 那毁灭了西荒的墨绿地器,只有人头大小,只是一团光球罢了。 “这到底是什么?”他如此渺小,震惊已经令他无法思考,“墨绿地器将我封于此地,却又让我看到如此光柱,这到底是什么?” 他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也是震惊无比:“墨绿地器想要告诉我们什么?是它将我们带到这里,它想要说什么?” 他浑身一抖,哆嗦着转过头:“瑶儿。” 西门瑶柔弱的身姿摇摇欲坠,双眼睁得大大的,盯着那光壁一样的光柱。 他激动地朝她走去:“你没事太好了,都是我,都是我太固执了。” 西门瑶双眼却忽而掠过一丝惊恐,脸色倏然大变,手中一翻,一柄长剑亮了出来,喝道:“受死。” 他大吃一惊,刹那间,一股阴森森的气息从他身后升起来。 西门瑶那一剑从他脖子边掠过,径直击中了那股阴森森的气息,发出一阵极为难受的闷响声,不知道击中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二话不说,返身就是一剑。 这一剑也同样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声音听着令人很不舒服。 一条黑乎乎的影子从那黑暗之中钻出来,在这墨绿色的光壁面前一点点呈现在他们面前。 他倒抽一口凉气,脸色沉了下来。 这是一条人形的黑影,因为纵然是在如此强烈的光芒的照射下,也仍旧看不见它的样貌,宛若是人的影子一般。而这条影子正四肢着地,趴着慢慢朝他们靠过来。 这条人形黑影浑身冒出一缕缕黑气,宛若是头发一般,狂舞不止。黑气之中,两点红光散发着鲜血一般的光芒,那是它的两颗眼睛。 西门瑶颤声道:“这是什么东西,怪物吗?” 他面色苍白:“不,怪物不会有人的形态。” 西门瑶微微哆嗦,不仅仅是因为身子已经达到了极限,更加因为是恐惧:“墨绿地器将我们带到此处,让我们见到如此光柱,又令这东西来到我们面前,难道说这是解开怪物出现的原因的关键吗?” 话刚落音,那人形黑影双眼红光大盛,倏然朝他们扑了过来。 他双眼一睁,长剑瞬间出手。 但他眼前一花,几道寒光在黑暗之中闪过,竟是五道森森利爪。噹的一声,长剑应声脱手飞出,强大的冲击力震得他整个人飞起,刹那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禁不住喷出了一口鲜血。 西门瑶惊呼一声,窈窕身姿一花,将他接住,岂料这力道奇大无比,两人纷纷被冲击得撞在那墨绿色的光壁上。 光壁嗡的一声,发出一声轻吟,缭绕在耳边,久久不绝。 这原本平整的光壁被他们撞得荡出一圈涟漪,宛若是平静的水面被一块小石头打破了,而两人就这样往那光壁之中钻了进去。 他大吃一惊,一声怒吼,手臂一振,将西门瑶猛然推开:“当心。” 西门瑶反手将他抓住,但手上却一空,眼睁睁看着他沉进那光壁之中,惊道:“不。” 在被那光壁吞噬的最后一瞬间,他喝道:“活下去,除掉怪物猛兽,将这世界纠正回来。” 但他却看见那条人形黑影出现在她身后,只见一片寒光乍起,那曼妙的身姿飞溅起一片血花,宛若一朵只绽放一瞬的美丽花儿。 “不。”他愤怒地咆哮。 旋即双眼被那光壁的墨绿光芒遮住,强烈的光芒令他一阵眩晕,不省人事。 海浪从远方涌来,拍打在南山大洲的岸边。 白色的浪花将一条高高瘦瘦的人影冲上了岸,这条人影竹竿一样又高又瘦,趴在岸上纹丝不动,生死不明,脸上那一道长长的疤痕极为狰狞醒目。 正文 第二章 邪气侵蚀 黑暗淹没掉了这个世界,一轮巨大的圆月悬在虚无的高空,随时都会掉落下来,冰冷的月光如同灰白色的雾气一般,将黑暗中错落有致的树尖显现出来,鬼影似的层层叠叠。 在这黑色的夜和白色的月光所形成的世界中,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点橘黄色的灯光,灯光由一点慢慢增加,零零星星散落在眼前。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这条高高瘦瘦的人影来到了这个寂静的村落。 一条鲜红色的血迹小河流一般沿着地形流到了他的脚尖前,刺眼的鲜红色,月光和灯光在这种颜色面前黯淡无光,他从这村落的每一间屋子面前缓步走过。 这些本就脆弱的农家小屋不知被什么力量摧毁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形状,加以遍地的鲜血和尸骸,正常人第一反应都是转身就跑,离开这个鬼村。 这个人的面色已经变得凝重,他看到了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这一片血腥之气中,纹丝不动。 那是一只体型如两头牛般大小的猛兽,通体暗红色显然是血迹染的,两根长长的獠牙让人误以为是野猪,但脑袋上的三颗宝石般的眼睛,却告知所有看到它的人,它是一只怪物。 怪物浑身伤口,裂开的血肉足以塞进去一只拳头,他看不出这是什么造成的伤口,但可以肯定这头怪物已经死了。 惊疑的神色布满了他那藏在斗笠之下的脸。 蓦地,一阵阴风从他背后升起。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一瞬间一道亮眼的寒光从他腰间闪出,朝他背后的阴风激射而去,他那高高瘦瘦的身形也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从怪物的尸体边无声掠开。 但他快,那股阴风比他还快,他双脚还没落地就已经吹到了他的面前。 “死。” 他震惊之余大喝一声,手中的寒光刹那化作千万,形成一张网将那阴风笼罩在内。嗤嗤嗤,寒光穿透了那片阴风。 寒光消去,他长剑横在身前,魏立不动。一团没有任何形状的浓烟扭曲着呈现在他的面前,漆黑的看不见底的浓烟之中,两点红光显现,如同两盏血红的灯。 他脸色大变,手中长剑再度激发一片寒光,往那团黑色的浓烟激射而去:“现形。” 扑扑两声,浓烟被这两剑应声击散,它所包裹的东西也终于有了一个轮廓,足有两人高,却竟是一个人,但以四肢着地,那两点红光就是它的双眼。 “这是什么东西?哪有人形的怪物?” 那人猛然吸一口气,长剑剑光大盛,居然将这个被黑暗和浓雾笼罩的村落照得如同白昼一般,连一花一草都看得清清楚楚。 冒着黑烟的人形怪物拖出的黑色轨迹与那道无法直视的剑光撞击在一起,大地微微一震,剑气带着轰鸣声冲上了天空,月光顿然暗了下来。 剑光消失之后月光才开始慢慢变亮,但见这村落已经不复存在,被那一剑夷为平地,那些脆弱的屋子连同村民的尸骸不知去向,被摧毁得连灰都不剩。 一切都恢复了死寂。 那人却禁不住微微踉跄了一下,披落在他身上的月光比刚才更强了,那是浓雾被剑气吹散了的缘故。在这空无一物的地面上,只有他一个人,高瘦的身躯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那怪物了无踪影。 他踉踉跄跄转身,握剑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吃力地将长剑插入鞘中,身形摇晃不定地离开。 才走两步又停下,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不知何时卷缩在地上,他微微一愣,略一沉思,将那小男孩翻过来。 小男孩浑身血淋淋,痛苦地轻哼了一声,吃力地睁开眼睛。一看见他那张脸,吓得身子微微一抖。 他毫无感情地道:“就只有你活下来了。” 小男孩依旧盯着他那张脸,满是胡须渣子的削瘦的脸上,却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额头处一直划到右腮处,离脖子只有丁点远。 但那双疲惫的双眼却没有如此逼人,仿佛两个失去了一切的空洞,透露出的是一无所有的安宁和疲惫,毫无攻击性。 小男孩满是鲜血的脸看起来极为吓人,干裂的嘴唇吃力地微微张开:“谢谢。” 那人依旧毫无表情,声音也是没有丝毫人类的感情:“你叫什么名字?” “史易拓。”小男孩答道。 那人微微皱一下眉头,这名字着实一点都不好听:“告诉我这里发生的事情。” 史易拓眼中流过一丝仇恨,用尽了全身力气,一点一点说道:“有怪物,半夜里来,大家都死了。” 那人道:“这天下如今遍地怪物。” 确实,如今怪物横行的天下,这没什么稀奇的。这些怪物从数百年前就莫名其妙陆续出现,肆虐横行,涂炭生灵。 天下三大家从它们出现的时候起,就一直竭尽全力想要弄清楚它们出现的原因,可惜至今仍旧找不到答案。更为可怕的是,西荒大洲五年前一夜沉没海底,无人能知,身为天下三大家之一的西门从此不复存在,无一幸存。 史易拓连续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道:“我,我父亲,那三只眼的杀了我父亲,父亲,我却只能看着他这么没了。” 说罢,眼中的仇恨更加浓烈,令他几乎再度晕厥过去。 史易拓这两句话没有给他什么有用的信息,他看着史易拓眼中的仇恨:“如今那头怪物已经被杀了,你要死还是活?” 他的意思很明白,史易拓有可能救不活了,还不如跟随亲人死了痛快。 史易拓愣住了,眼中的仇恨摇曳的火光一样,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洞:“我要活着吗?” 他不住喃喃自语:“我要活着吗?”忽而道:“我好像迷糊之中还看见了另一只怪物,看不清形状的怪物。” 这似乎就是那人想要知道的,他道:“你知道它从哪里来吗?” 史易拓却费力地摇头:“我不确定是否真看见了它。” 那人点点头:“那就是你昏迷了之后它才出现的,袭击此处的是那头三眼怪,杀了三眼怪的是那东西,碰上那东西是你们的不幸,也是三眼怪的不幸。” “我要活着。”史易拓目中燃起仇恨,声音微微颤抖,“我要活着,一辈子追杀它。” 那人看着他眼中的仇恨,那不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仇恨:“那不是一般的怪物,只怕连天下三大家都奈何不了它。” 史易拓微微一抖,眼角渗出泪水,却被他硬生生忍住,声音微微变形:“只要是今晚出现的怪物,我一个都不放过。” 他颇费力地扶起史易拓,气息略微粗重:“给我一字一句全都记住了,你如今被它的邪气侵染,迟早会被这邪气吞噬掉,化为它的同类,但我有奇功能压制这邪气。” 罢了顿一顿:“但若你意志不坚定,就算是这奇功也阻止不了你变成那东西。” 史易拓面露不敢置信的神色:“会变成怪物?” 那人道:“那并非寻常怪物,也许不算是怪物,没人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它已经被我重创,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四处为害了,我本意是要杀了你以免后患,因为你已经被它的邪气侵染了。” 说罢,接着问道:“你值不值得我救?” 史易拓咬了咬牙齿,目中仇恨满满:“你要让我活着我只会一辈子追杀它,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天塌下来都不能阻拦。” 那人嘿嘿嘿冷笑起来:“不错,你全村尽死你却能在它的口中活了下来,看来你也有不寻常之处,这一点值得我救。因为你恨它,所以自然不会丧失自我,变成它的同类,这一点也值得我救。” 罢了接着道:“而且能寻得到这东西的,也只有你,你身上的邪气始终会受到它吸引,将你带到它的面前,但到时候你能杀了它吗?你现在在我眼中就是一个废物而已。” 史易拓看着他:“恩人,你是谁?” 那人闻言嘿嘿冷笑:“我不是你恩人,我来到这里是路过罢了,救你是兴趣使然,毕竟能从那种东西口中活下来的也不寻常,更想试一试我这刚创的功法究竟是否管用。” 史易拓还要再问,身体却没有一丝气力,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几乎已经将他的力气耗尽了,那人道:“我如今就将这压制邪气的奇功传授与你,听好了。” 史易拓无法开口,当下专心聆听,并依言进行运功行气。 当天边微微泛红之时,史易拓方才行完了一遍功,而那人却早就已经不在了。 黎明时分极为寒冷,史易拓望着那一片平地,心中微微颤抖。 究竟那头自己没看清楚的怪物是什么怪物?依稀就记得是一团黑漆漆的浓烟。 究竟这人又是什么人?眼前被某种力量削平的地面一定是他所为,如此强大的力量只怕只有南宫家才能与之相匹敌。 虽然他满口冷冰冰,看似真的不过兴趣使然救了自己,并用自己来试一试这个新创的功法,但史易拓坚信那不过是他不肯承认的借口罢了。 如果再相遇,他一眼就能认出他来,高高瘦瘦的,如同一件挂在竹竿上的披风一样,脸上有一道斜斜的刀疤。 正文 第三章 肉 艳阳高照。 三条野道汇聚一处,各分东、南、西北三个方向,所汇聚的地方是一个小土坡,孤零零的土坡上一间孤零零的客栈,哪怕是在微风中也摇摇欲坠。 一匹马自西北方向的道路上了这个小土坡,在这间客栈门口停下。马背上一个彪形大汉纵身跳下,用力拍了几下满是尘土的破烂衣服,别一别背上的大刀,大步跨进客栈里。 人还没完全跨进去,一脸的横肉蠕动着张开大嘴,粗大的嗓门就把客栈震得微微颤抖:“肉,一斤牛肉,酒,先上一坛,快,要快,饿,饿死老子了。” 客栈里光线稍微昏暗,他一边打量这个小小的客栈,一边挑了门边的一张脏旧的木桌,一屁股坐下去,板凳吱呀吱呀作响。 一个瘦骨伶仃的中年男子这时才散漫地朝他走来,一脸蜡黄,瘦得恍若是一块腊肉,有气无力:“稍等,没有肉,只有素的,酒倒马上就给你上。” 大汉一脸不满,目光凶气微微流动:“没有肉?没有肉你开什么店?” 说着,他环视了一圈这小小的客栈。这客栈里总共就三个人,他自己,还有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清瘦年轻人,然后就是这名腊肉掌柜了。 这腊肉掌柜闻言道:“客官,您进来的时候没看门口的布告吗?我们这一带都没有肉,不敢吃呀。” 大汉目露凶光瞪了他一眼,手指头凶狠地在桌面上连续敲了几下:“我看那布告干什么,没有肉你叫我吃什么?” 腊肉掌柜仿佛是完全没什么力气去理会他:“方圆几百里就我这一家落脚的地方,如果你不想吃我也没办法留住你啊,要吃的话我现在进去给您做。” 大汉正在拍手上的灰,又要发火,肚子却打雷一样咕噜咕噜响起来,显然不能撑到几百里之外,唯有不住挥手:“吃吃吃,先上酒。” 腊肉掌柜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笑容,转身给他抱来一坛酒。 大汉脸色又变了,手指一敲酒坛子:“没封严,你自己喝剩的?” 腊肉掌柜刚要开口,大汉不耐烦挥挥手:“走走走,什么都行,饿死老子。”看那掌柜进了后厨的里间,他骂了一句:“没见过这种地方,一家客栈就一个人,掌柜的还是掌厨的。” 说到这,他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冷笑道:“小子,你看他说的门口的布告了吗?” 听那年轻人道:“看过。” 大汉将背上的大刀取下来,用力在桌子上一拍:“看过,还不告诉老子。” 年轻人轻轻一笑,放下手中的筷子:“我识字不多,大概写了这一带几年前出了怪物,当地人都跑光了,希望有高人能将这怪物除掉。” 大汉极为失望:“我当什么事,谁会去除掉怪物,脑子被门夹了。” 此时腊肉掌柜端了一小碟青菜出来,大汉盯着那巴掌大的一小碟,牙缝都不够塞。 大汉额头青筋高高鼓起,怒道:“老子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老子炒出肉来,听见没有,老子要吃肉。” 腊肉掌柜脸色一变,连忙不敢吱声地钻进离间,客栈里除了他炒菜的声音一片死寂。 一股香气从离间飘了出来,那大汉嗅了嗅,脸上的横肉微微抖动,一字一句道:“好你个狗东西,现在你有肉了。” 年轻人也嗅了嗅这香味,确实是肉香味。 过了片刻,腊肉掌柜端了一盘肉出来,原本蜡黄的脸此时更加黄了,小心翼翼放在大汉面前,低着头也不敢看。 大汉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对年轻人努努嘴:“小子,过来,一起吃,聊聊。” 那年轻人稍微想了想,端着那碟子站起来,坐到他身边。 大汉给他夹了一块肉,年轻人摇摇头,将那块肉夹回去给他:“我不吃肉。” 大汉夹起来一口吃掉,将酒坛子推给他:“喝酒。” 年轻人笑笑:“我也不喝酒。” 大汉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再塞了几块肉,一脸满足:“掌柜的,你倒说说,你们这出了什么怪物?” 掌柜的点头哈腰,道:“两年前突然出现的,一开始还以为是野猪,各家各户所养牲口家禽每天都有丢失,后来才发现是这怪物半夜里偷吃掉了。” 他接着道:“乡亲们几个也曾要抓它,但都抓不住,进去搜山的十个有八个都没回来,最后非但牲口家禽尽数被吃光。” 说到这,他回忆到了可怕的景象,微微颤抖:“就连小孩也开始莫名失踪了。” 大汉皱起眉头,厌恶地挥手打断他:“我听这些干什么,怪物吃人有什么好听,我问的是到底是什么怪物,你给我讲你们的事干嘛。” 掌柜目露惊恐之色,说道:“那怪物有野猪的鼻子和獠牙,但脑门上却有三只眼睛,舌头如锯,长满了针刺,别说给它咬了,就是让它舔一下也是遍体鳞伤。” 大汉吃了一块肉,嘴里塞得满满的,一面嚼着一面道:“像野猪,那原本就是野猪变的。” 年轻人也点点头:“看来是刚变成怪物的野猪,若一开始及时发现,将它杀了便可除去这个灾祸,已经长出了锯舌,那是已经成了怪物,不再是野猪了,你们最后见到它的时候有多大了?” 掌柜的不用回忆,答道:“两头牛。” “三只眼睛?”年轻人问。 掌柜的点头:“三只。” 年轻人叹道:“现在只怕不知这么大了吧。” 大汉打量着年轻人:“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笑笑:“史易拓。” 大汉嘿嘿笑,嘴里的肉流出的油汁顺着嘴角留下来,挂在乱糟糟的胡子上:“屎一坨?看不出来你对怪物挺了解的。” 史易拓摇摇头:“不甚了解,只是我小时候遇到过这种怪物,也是我们搜山惊到了它它才开始吃人。” 大汉冷笑道:“那你是逃出来了?” 史易拓神色微微一暗,点头:“是的,我一个人逃掉了。” 掌柜的看着大汉的那柄大刀,道:“好汉,从这里往南的那条道就是去我们那地方的,如果两位能将那怪物除掉,我倒是有一些酬劳能给两位。” 大汉用筷子敲了敲盘子,盘中的肉已经被他几口吃得只剩下了几块,冷笑不止:“你能有什么酬劳?” 史易拓忽道:“这位大哥,我还没问你尊姓大名呢。” 大汉停住手中的筷子,冷眼看着他,令人不寒而栗:“你觉得我不够格?” 史易拓轻轻一笑:“不,只是刚才你问了我名字,我想也应该要知道大哥你的名字。” 大汉一字一句道:“赵阳天。” 赵阳天嘿嘿一笑:“你的报酬是什么?” 掌柜的道:“我原本在我们那地方有点积蓄,算是我们那家境最好的一户,我有百两黄金藏在地下,如今家破人亡,只剩我一人,那百两黄金也没用了。” 赵阳天抬手打断他:“你皮包骨头我怎么信你是个富人?” 掌柜的抬手正色道:“我对天发誓。” 赵阳天双眼微微放光,抹了抹嘴巴,对史易拓挥挥手:“小子,麻烦把我的马牵到门口,今天就让这掌柜的知道,我赵阳天是什么人。” 史易拓若有所思,看看他,又看看桌子上的大刀,赵阳天冷道:“怎么?你想趁我杀那怪物的时候跟我抢百两黄金?” 掌柜的闻言目露喜色,连对史易拓投去恳请离开暂时回避的目光。 史易拓略一沉吟,终于还是跨出了客栈。 赵阳天那匹马就在四周吃草,尾巴正悠闲地晃着,在太阳底下一边晒着暖呼呼的阳光,一边低头咀嚼。 史易拓还没来到那匹马面前,赵阳天背着大刀摸着肚皮从客栈中跨了出来,把手指放进口中吹了一个响亮的哨子,那匹马闻声跑了过来。 赵阳天翻身上马,抓了缰绳,对史易拓冷道:“小子,不要再见了,从此以后你该知道赵阳天这个名字了,帮老子多传传,哼,真当老子不知道老子吃的那是什么肉么。” 两腿一夹,马匹一声嘶鸣,冲了出去,直上南道,卷起一路烟尘,眨眼很快就没了影子。 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从屋里飘出来,这时候才闻到,显然血是刚刚才放的。史易拓跨进客栈,果真如他所料,那蜡黄的掌柜趴在桌子上,艳红的鲜血流了一桌子,从脖子里流出来,一直流到地上。 他举步进入厨房,却看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躺着一条被刮掉血肉的狗。 准确来说,已经不能算是一条狗了,它有三排牙齿,而且那鲜血淋淋的爪子,明显是老虎的爪子,这是一只已经变成了怪物的狗。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肯吃那盘肉的原因,从闻到香味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这肉有问题。 史易拓头也不回地离开客栈,踏上南道。 正文 第四章 空城中的黄金 清晨时分,天边浮现一抹乳白之色。 史易拓长长的影子从自己的脚下拖到前面去,因地面不平看起来变得畸形可怖。从那条鬼影一样的影子看过去,横着一片断瓦残垣,零散各处的废物,在晨光中一片死寂。 散落于废墟各处的尸骸都已经变成了森森白骨,上面挂着一触即粉碎破烂的衣物,泼在断壁和灰色街道上的血迹早已干涸。 史易拓永远不会忘记这种景象的,他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的就是他那已经不复存在的家乡,五年时间里不断出现在他的噩梦里,令他无法挣脱。 而在这五年时间里,这样的景象他陆陆续续又看到了许多许多。 忽而一声马啼声响起来。 史易拓纵身跳上破败的屋顶,极目环视,远处黑压压的森林潮水一样,包围了这个小镇。他借着这些破败的房屋所成的掩体,消无声息,小心翼翼潜伏过去。 那是一间大宅院,想来就是那腊肉掌柜的家了。院子的围墙一片漆黑的颜色,明显是被大火烤黑的。 史易拓伏在屋顶,静静看着那匹马,不动声色。 赵阳天站在院子里侧头侧脑,看样子百思不得其解。他不住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四处敲敲打打,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 他放弃了院子,每一个角落都被他摸了一个遍,看来并没有什么发现。史易拓看到他往院子的地上吐了一口痰,一定是在破口大骂,气呼呼地在石阶上坐下,恼怒地挠着他那鸟窝一样的头发。 蓦地,他盯着石阶边的两尊石像,疑神疑鬼地把脑袋凑过去看。他把手伸进石像的嘴里,刹那满脸放光,如同一朵花一样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只见他从石像嘴里拉出一个小小的把手,那宽大的院子中间一片尘土飞扬,慢慢出现了一道缝,那道缝在石板摩擦所发出的声音中慢慢变大,最终在响声停止的时候变成了一个大洞,长宽丈余,里面黑漆漆的。 赵阳天满意地拍拍手,迈着一摇一晃的步子站到那大洞边,他的口水几乎都要流出来了。这口大洞恍若几百年都没有人打开过,里面一股阴凉之气冒出来,夹着一股泥土发霉的味道,一条石阶从地底深处伸出。 但赵阳天却闭着眼睛,狠狠吸了一口这恶心的空气,哈哈大笑,搓着双掌就要往那石阶跨出第一步。 就在这一瞬间,一团巨大的黑影从黑洞里猛然扑了出来。 “哎呀。”他大叫一声,往旁边就是一滚。 怎知这回那怪物却中途把獠牙往旁边一挑,正好挑到了他的屁股上,他整个人立即飞了出去,重重摔落在地。他跌跌撞撞爬起来,背靠着墙壁,双手举刀,浑身抖颤不止。 他迅速吹了一个半响不响的口哨,墙角里的马匹一声嘶鸣,撕开四蹄从他身边跑过,径直从大院子被烧坏的大门中奔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妈了个巴子的。”赵阳天又惊又怒,看着那匹将他抛弃独自逃命的马,脸上露出了绝望。 只见一头有如三头壮牛般巨大的怪物,浑身粗糙的皮毛,张开血盆大口,两根獠牙高高抬起,爆发出一声震动天地的吼声,三只宝石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赵阳天。 史易拓满脸震惊,万万没料到这怪物居然是被关在地底下的。 这怪物化作一团黑影,朝着赵阳天扑了过去,迅疾无比。 说时迟,那时快,赵阳天撒手将大刀放开,一把抱住了那巨大的獠牙,怒喝一声:“给老子趴下。” 也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用自己的身体将那怪物的脑袋按在了地上。 但如此一来,他的大刀被他抛掉,反而进入了绝境。他用尽全力按着这头怪物,稍有松弛自己立即被挑飞,但若不拿了那把大刀,始终无法杀了这头怪物。 他震惊无比,眼中满是惊慌,因为使劲过度脸色通红一片,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如雨一般流下来。 “妈了个巴子的。”赵阳天声音里带了些许哭腔,气愤非常。 倏地,一条人影落在那大刀边,了然无声。他大吃一惊,旋即猛然惊喜,仿佛于黑夜之中见到了一只萤火虫一般,扯着脖子大叫:“小子,杀了这东西,快帮老子杀了这东西。” 史易拓俯身捡起那大刀,慢步来到他身边,气得他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快杀了它,小杂种,老子早就知道你想抢了老子的黄金,老子毙了你,你信不信老子毙了你。” 史易拓对他点点头:“我下去看看到底有没有黄金,如果有的话再说吧。” 赵阳天一怔,如此说来,为什么这头怪物会被关在地底下? 过了片刻,史易拓从那大洞中漫步走了出来,手中握着一块闪闪发亮的东西,高举着对他晃了晃:“确实有黄金,据小弟目测,应该有百两确实不错的,那掌柜的没有骗人。” 史易拓手中寒光一闪,将顶着他的那根獠牙齐根斩断,怪物扬天怒吼。它的力道这么猛然一空,赵阳天迅速闪身让开。 史易拓将手中大刀一抛:“你答应过人要杀了这怪物的,否则不能白拿这黄金,我也会拿一两块,所以就帮你一刀吧,剩下的看你的了。” 那怪物咆哮着撞断了一根柱子,屋顶应声塌了一角,史易拓仿佛就是一个没有重量的影子,无声无息地飘开。 赵阳天伸手抄住他抛过来的大刀,震惊无比:“你到底是谁?” 史易拓道:“史易拓,不用多想,你肯定没听过的。” 那怪物本就没有理智,被关了这么久,加之断了一根獠牙,如今看到只要是会动的东西都会毫不迟疑的扑过去,根本不理会刚才将自己獠牙斩断的是谁。 现在它看到的会动的东西,只有眼前的赵阳天。 赵阳天哆嗦声音道:“史兄弟,饶了我吧。” 说着,那怪物咆哮着朝他扑了过去。 史易拓冷道:“你是要我像你一样,在别人求助的时候把你杀了,然后独吞这黄金吗?” 他说的是那掌柜,那掌柜绝望之中求助于赵阳天,但赵阳天却将他杀了。 赵阳天绝望地扬天惨叫:“救命啊。” 听得轰隆一声,那怪物发出一声长啸,诺大的身躯怦然倒地。 赵阳天瞪着眼睛,一滴汗水从他的额头流下,流到他的眼角边,滴落到他干枯的嘴唇上。 那怪物巨石一样倒地不动,浑身皮肉开裂,鲜血从它三只眼睛里慢慢流出来,从那粗大的鼻孔里流出来,从那血盆大口里流出来。 就在眨眼前它离赵阳天只有几步之遥,眨眼之后,却已经彻底不能动弹了。 救了他的不是史易拓,而是站在他与怪物之间的人,一名身姿窈窕的少女。 正文 第五章 怪物 赵阳天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立在那怪物面前,宛若一只小小的蚂蚁站在一只恶狗面前一般,如此渺小。 但就正是这个渺小的少女击毙了这头怪物,追得赵阳天满地乱滚乱爬的怪物,他甚至都没看清楚她是如何出现的,更别提看到她是如何击毙了这头怪物了。 少女从那怪物的脑袋上收回手掌,她看见了被史易拓斩断的那根獠牙,切口干净整齐,一刀就断,干脆利落。 很显然不是她身后那个屁滚尿流的壮汉干的,她看了看史易拓,史易拓也正看着他,两人四目对接。 少女玉唇轻启,声音宛若一道夏日中的清泉般,轻柔舒心:“你有如此能耐,为什么故意玩弄弱者,以此取乐?” 史易拓看着她清澈见底的双眼,那里面尽是责问之色,以及道不尽的轻视,还有令人感到难受的厌恶。 但史易拓面不改色,声音平平淡淡,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你有如此能耐,为什么轻信双眼所见?” 那少女闻言,眼中厌恶之色更加浓烈,看到了他手里捏着的那块黄金,似乎明白了什么,语气变得冷了起来,那清泉般的声音令人心底微微发颤,有如被寒气侵蚀了身体:“果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赵阳天听他们说了几句话,这才回过神来,双眼微微一转,怒道:“不要跟他说话,他说的没有一句是真的,若非有女侠出手相救,我早已经被这怪物害死,他早将我叔父的百两黄金夺走了。” 史易拓淡淡冷笑,对赵阳天道:“我先走了,等这位姑娘不在了我再来找你。” 他对那少女一拱手,身子微微一飘,如同鬼魅一样荡开,掠过东歪西倒的屋顶,眨眼不见了人。 赵阳天大吃一惊,惊慌失措地刚要开口,少女打断了他:“此地不宜久留,过了今晚你再回来。” “可是。”赵阳天脸都白了。 少女再度打断了他:“你与这怪物有过交手,该知道将这里弄成这副模样的,不仅仅是它,还有尚未现身的怪物,你要走的话最好现在就走,方圆数十里之内的人气都逃不过那怪物的鼻子,以你的伤势一天该能走出数十里吧?” 赵阳天脸色大变:“还有其他怪物?” 继而恍然大悟,难怪这头被她一掌击毙的三眼怪物会被关在地底下,原来那掌柜的说的怪物,指的不是它,而是另外一头。 当下吓得连忙跌跌撞撞离开,到了门口却又停下来,这么回头一看,那少女已然了无踪影,院子里只剩下了他和那三眼怪物的尸体。 他看了看那口漆黑的大洞,跑了回来,踉踉跄跄钻进去,刺鼻的霉臭味令他咳了几声,捂住了鼻子。 地面上是炽热的盛夏,这地下却阴凉无比。他眯了眯眼睛,极力在昏暗之中看去,不过一间小小的密室。 他脚下被东西绊住,跌了一个踉跄,原来是一具没了骨肉的骷髅,手里尚且紧紧握着一柄长剑。这时候才看清楚这里面遍地尸骸,各类兵器堆积如山,兵刃上都沾满了血迹,料想是当初为了将那三眼怪逼进来而死的人。 不及细数,约莫有三四十人。 他那魁梧的身躯微微一震,声音都颤抖了:“妈了个巴子的。” 这里面除了尸骨和兵器,就是各类收藏之物,并无什么会发光的金子,掌柜的所说的百两黄金,原来只是一块,而且已经被史易拓拿走了。 他浑身止不住地哆嗦,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脸色白里发青,青里发白:“妈了个巴子的。” 罢了怒气冲天地冲了出去。 昨天的太阳已经慢慢爬到了斜斜的位置,再过不了多久便是晌午时分了。 赵阳天拖着换成常人早就死掉的身体来到了他进入这小镇的入口之处,他回头看看,身后并没有什么人,再环视一圈,也并没有什么人。 没有那少女的身影,也没有史易拓的身影,他略微松了一口气,咬咬牙接着往前走,只要那少女还在这小镇里,史易拓应该是不会靠近半步的。 听见马匹微微嘶鸣一声,刚才弃他而逃那匹马就在路边悠闲地啃着那枯黄的荒草。 他火气顿然升起,口沫横飞地破口大骂,步伐踉跄地过去:“妈了个巴子的,老子今天打死你。” 忽而一个他死都忘不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最好不要碰它,它昨天开始就已经不应该是你去碰的了。” 他嘎然而立,动都不敢动,这景象让人想起被毒蛇盯住了的青蛙,全身僵硬住了。 “你想怎样,你要的黄金已经到手了,那里就只有这一块黄金。”他声音都变了,“我跟你无冤无仇,不用为了一个陌生人这么为难我吧?” 史易拓从他身后的一面断壁后面走出来:“不,我从未要杀了你,本该杀了你的怪物已经被人杀掉了,所以你现在不必如此害怕我。” 话虽如此,但赵阳天却仍旧不敢挪动一下脚步,声音里带着一些哭腔:“那你要怎样?” 史易拓道:“我怎么知道,我只是跟你说了一句话而已,倒是你想要怎样。” 赵阳天恳求道:“兄弟,我确实干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但在这猛兽横行的世道,老天爷早已经不在了,早已经放弃了我们这些无能为力的人了,什么天理,什么道义,都不在了。” “我若因为这天理道义,我早已经死了上百遍了,那掌柜的我不杀他,始终有其他人会杀了他,谁叫他煮了怪物的肉给我吃,就算没人杀他,也有其他怪物吃了它,这已经不是人的世界了。” 史易拓冷笑道:“那你现在为了活着跟我讲人的道理干什么?难道不是你非逼着他煮肉给你吃的么?” 赵阳天哑然,浑身剧烈哆嗦,双眼目光变幻莫测。突地,怪叫一声,猛然转身,抱着大刀合身扑上,照着史易拓的脑门就是狠狠一刀:“受死吧。” 史易拓淡淡冷笑。 赵阳天双眼一花,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撞在那匹马身上,连人带马在地上摔得结结实实,手里的大刀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史易拓手里。史易拓两指轻轻发力,那大刀应声而断,继而手指微微一弹,两道寒光激射而出。 赵阳天大叫一声,脑袋往下一缩。 听见嗤嗤两声,那两截断刀牢牢插入了他背靠的马匹肚子上。 赵阳天低喝一声,翻身而起,却见那马匹四肢剧烈抽搐,口吐白沫,两只眼珠子高高凸起。肚子上的伤口不住蠕动着,将那两截断刀挤了出来,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他大吃一惊。 泼,一声怪响,那两道伤口之中有两件东西窜了出来,竟然是两条马腿,带着淋淋鲜血。 而那马头剧烈扭曲着,马唇猛然往上一翻,发出骨骼断裂的咔嚓声,两排还带着没嚼碎的草的牙齿往前长出,将那马嘴彻底撑裂,一直裂开,直至整个脖子都变成一张长满森森白牙的,长长的大嘴巴。 那马双眼倏然睁开,血红血红的,用它那六条腿慢慢站了起来,张开那张由脖子变成的大嘴,发出一声撕裂天空的怪叫,一股难闻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赵阳天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完全不听使唤,睁着眼睛看着那张毛骨悚然的大嘴巴,以及那猩红的眼睛。 史易拓淡淡道:“你知道怪物是飞禽走兽变化而成,怎么就从来不注意一下自己的坐骑呢?从昨天开始你就该将它杀了,以免后患,但你却选择杀害了一个做饭给你吃的人。” “他已经告诉你没有肉吃了,你仍旧逼得他将怪物的肉做给你吃,你反倒因为吃了怪物的肉,和贪图他的黄金,将他杀了。” 只听见一片凄惨的叫声在这空旷的天空底下响起,过了片刻终于恢复了宁静。 地面上多了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和一头新生的怪物。 这怪物两排长长的牙齿上挂满了鲜血,它将最后一块肉吞下,将那颗笨重的脑袋转向了史易拓。 倏地,一条人影激射而来,如同一支利箭将它击倒在地,地面上震起一片尘土。 待那尘土散去,少女那身影浮现出来,死死盯着史易拓,冷冷道:“你喜欢欺凌弱者?” 史易拓摇摇头:“我没杀他,凶手已经被你杀了,况且是他先动手的。” 少女冷然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冷道:“你叫什么名字?” “史易拓。”史易拓答道,“我办完事就走,不会妨碍你。” 少女眼中已经有了一丝杀意:“这由不得你,除非你现在就走。” 史易拓不禁仔细端详她,清秀可人,楚楚而立,年纪与自己相仿,不过十六七岁,只是冷气未免过于逼人。 他有点不喜欢她:“你应该也知道那底下并没有百两黄金,是他在骗人。” 说罢晃了晃手中的黄金:“只有这一块,我已经拿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得办完事才能离开。” 少女稍微收了一些杀气,冷道:“确实没有百两黄金。” 史易拓身形一晃,不见了人,声音在原处回荡:“也没有什么叔父,随便你,你要妨碍我我不会因为你是女人手软。” 少女脸色微微一动,一丝怒气升了上来,提气将声音传了出去:“我叫许飞飞,先给我记住了。” 史易拓的声音越来越远:“再说吧。” 那小镇的另一头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森林,潮水一般横在地平线上。 正文 第六章 莽夫屠怪 夜幕降临,一如昨晚的星空。 这座鬼城似的小镇亮起了一盏灯光,在黑暗笼罩的世界里孤零零的。 那是一间不知道曾经是谁的家的房屋,屋子没有了门,没有了窗,只有半面墙,里面凌乱散落着被打坏的家具,一张布满灰尘的方桌上摆着一盏烛台,烛光被这阴风摇得微微抖动,几将熄灭。 桌边端坐着一名少女,双目微闭,气定神闲,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晃动的烛光将她的脸映得一明一暗。 一股阴风忽而吹来,强大的风劲将那可怜的烛光彻底熄灭。 一只三人高的猛虎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子面前,两只金黄色的狰狞的眼睛闪闪发光,两根长长的剑齿,浑身金色的寸毛一根根钢针一样。 少女手腕微微一抖,袖子里刷地滑出一柄长剑,剑身比寻常的剑细了一半,说是剑还不如说是大号的绣花针。 呼地一声,狂风顿然大作,猛虎猛然扑了过去。 少女足尖在地上一点,身形飘开,落在远处,凝神提气,双手握着剑柄,剑尖对准了那猛虎的眉心:“天地两苍,唯快不破,白莲之芒。” 但见缕缕白气如烟如雾,在那细剑剑身上缭绕不止,闪出点点精芒,宛若夜间飞舞的萤火虫一般,纷纷凝聚在剑身上。白气只在瞬间即被那细剑吸收殆尽,所发出的乳白色的微光也顷刻熄灭。 少女呵了一口气,手中细剑倏地刺出。 刹那一道刺眼的白光骤起,直击猛虎的眉心,这小镇被这白光映得一片惨白。 那猛虎突地一声长啸,震得她大吃一惊,连忙往后掠开。 猛虎抽搐着站立而起,竟然如人一般用两只后腿站着,上半身刹那鼓起,膨胀了两倍,喉咙里低吟着那挠心的虎啸,两只眼睛瞪着少女。 猛虎伸出舌头舔了舔身上的伤口,伤口立即冒出一缕青烟,眨眼间痊愈如初,连一块疤都没留下。 “糟了。”少女脸色一沉,细剑一抖,双眼死死盯住那猛虎,嘴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她浑身泛出一层白晕,有了生命似的绕着她的身体不住流动,白晕慢慢变强,所发出的光芒将她身边三尺都照得微微发亮。 她再长长吸了一口气,慢慢呵出来。白晕此刻早已经变成了白光,将她笼罩在里面,飞速的流动着,光芒越来越来强盛。 浑身的强光如同河流一样,缠绕着她的身体流向手里的那柄细剑,全身的强光被压缩在一柄细剑上,令得这细剑发出了嗡嗡的响声。 “天地两苍,天诛地灭,白莲之舞。” 刹那之间,天空中突然白光大盛,数以百千道白光从天而降,暴雨一般往猛虎头上落下,震得地面微微颤抖,猛虎所在之地被轰出了一个十丈方圆的深坑。 少女脸色微微发白,略显疲惫。 深坑中微微一震,一声虎啸,尘土飞扬,一阵飓风从深坑之中疯狂卷了出来。 这猛虎竟然安然无恙。 它愤怒地咆哮着,两眼金光大盛,浑身一震,全身的钢毛刹那间纷纷激射而出,不管东南西北,上下左右,往着西面八方就是一阵狂风骤雨地激射。 少女大吃一惊,想要闪身避开,可这激射的钢毛四面八方,全方位无死角,却往哪里躲开?只是这么一迟疑,如雨的钢毛锐利的破空之声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眼前一片白光乍起,将朝她而来的密集的钢毛一卷,叮叮当当一阵作响,尽数击落。 史易拓手里握着一把弯刀挡在少女面前,看着眼前的猛虎:“老虎?” 少女化险为夷,却禁不住道:“多管闲事。” 史易拓道:“不是闲事,本来就是我的事,在林子里找了一天,我说那剑气肯定是你的,过来一看果然真是你的。” 少女道:“让开,这是我此行的目的。” 史易拓身形一晃,瞬间扑到了猛虎的面前。 猛虎双臂一合,要将史易拓拍成一块肉饼。史易拓却大喝一声,手掌一挥,迎着那两只爪子拍出去。地面微微一抖,猛虎双臂被硬生生弹开,往后退了一步。 它身子一扭,那根尾巴自左而右,呼啸着扫了过来,强大的气压将地面压得微微抖动。 史易拓竟然又是不避不让,横过肩膀硬生生接下了那根尾巴。 轰隆一声,史易拓浑身一震,后退一步。猛虎似乎也大吃一惊,怒吼一声。 少女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不禁怒道:“这傻子到底在干什么。” 猛虎突地张口怒吼,喷出一口恶臭,一团青色的浓雾瞬间将史易拓包在里面。 “糟了。”少女脸色大变,身形从地面上掠了过去。 却见史易拓全身骨骼微微作响,一根根青筋在他的额头上暴起来,猛然吸了一口气,双眼一瞪。 少女险些被这景象气得呛了一口气,一面飞身而去一面怒道:“你到底在干什么,那是毒气,混账你不知道吗?” 猛虎怒吼一声,猛然朝浓雾中的史易拓扑了过去。 史易拓爆喝一声,也对着那猛虎扑过去,手中弯刀宛若有千万斤重,被他吃力地在地面上拖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少女已经来不及赶到,瞪大了眼睛。 只觉得脚下大地微微抖动,史易拓抡起了那柄弯刀,借助自己的冲劲朝那猛虎的血盆大口狠狠劈过去。 轰的一声,强大的气劲将那浓雾吹散,史易拓那一刀却被那两根巨大的剑齿咬住了,人与虎彼此均都浑身猛烈一震。 史易拓爆喝一声,双腿将地面撑得往下凹陷,双臂暴涨,硬碰硬地将那弯刀往猛虎的嘴里推进去。 猛虎双眼一瞪,双臂呼呼作响,卷着飓风从左右两边就是狠狠一拍。 少女停住了脚步,这个人已经没救了。 史易拓浑身一震,被那猛虎两只爪子拍苍蝇一样结结实实拍中,全身溅起一片血花。却见他飞溅出来的血花在半空中嗤嗤作响,化作黑色的烟,消散在空气中。 他双臂一震,听到一声响声,猛虎的剑齿应声而断,那把弯刀稳稳地插进了它的嘴里,从它的额头上穿透出来。 猛虎双臂一松,无力地放开了他,他吸了一口气,眼中尽是仇恨,咬着牙恨声道:“死吧,怪物。” 弯刀发出呜呜声响,哗,一声将那猛虎从额头到尾巴,劈为两半。弯刀重击在地,发出噹的一声,溅出一朵火花,地面出现了一道裂痕。 少女看得惊呆。 史易拓甩了甩弯刀上的血迹,浑身被猛虎拍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但这些开裂的伤口里慢慢冒出若隐若现的黑烟,灼烧着他流出来的血,嗤嗤作响,伤口也在响声中慢慢愈合,只留下慢慢消散的雾气。 史易拓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那不是他的血,是猛虎带毒的血。他脸上的皮肉立即被这毒血腐蚀得一块块脱落,皮肉里冒出一缕缕黑烟嗤嗤作响,黑气之中慢慢生出新肉,痊愈如初。 少女颤声道:“你说你叫史易拓是吗?” 史易拓看了她一眼:“我也还记得你叫许飞飞。” 许飞飞脸色苍白,反问道:“你身上的黑烟是怎么回事?” 史易拓将弯刀别入腰间:“是邪气,非同寻常的怪物的邪气,我本该死于这邪气,但被一个素不相识的恩人救了。” 许飞飞眼见他就要离去:“你倒是不怕告诉我。” 史易拓道:“不怕,本就应该已经死了的人,还有什么怕的。” “跟我走。”许飞飞道。 史易拓一愣,许飞飞道:“我那边有人可以救你,彻底将你身上的邪气除去。” 史易拓闻言哈哈大笑:“你那边有什么人?” 许飞飞一脸正色,她是认真的:“给了我可以斩杀怪物的力量的人,是一个奇人,也是一个十分好的人。” 史易拓若有所思,重新打量着她,在她脸上仔细端详,忽而道:“你看起来不像是习武的人,你的剑气是哪里来的?” 许飞飞并未避让他的目光:“你跟我走吗?” 史易拓身形一晃,融化在黑暗夜里:“我不跟任何人走,好意心领了。” 话落音时,已经在小镇外面了。 许飞飞大吃一惊,身形激射而出,几个起落来到镇外,除了头顶的一片灰银,和天空下的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正文 第七章 不解之谜 “据我祖父的祖父所言,在他仍是一个小屁孩的时候,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怪物根本就闻所未闻,那时候还有一种叫做国家的东西,国家你们知道吗?” 一个醉醺醺的老头子咧开他那皱巴巴的嘴唇,露出里面仅剩的几颗黄牙,眯着眼睛口齿不清地大声道,生怕别人没有听清楚,或说是他自己没听清楚自己的声音。 “是你祖父托梦告诉你的吗,他叫你快点去听他讲故事呢。” 客栈里起了一片笑声。 这老头年纪约莫七八十岁,能在当今世道里活得这么久的也是奇葩,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可是上百年前的事。 老头子迷糊着眼睛颇为轻视地看了一眼那群笑他的人,接着道:“哼,后来不知何故怪物一只接一只出现,破我家,亡我国,就连西荒也沉入了海底。” 客栈当中有五六人却是一条条精壮的汉子,不是拭擦着手里的大刀,就是把弄着手里的长剑,更有一名壮汉无聊地耍着手里大斧,将它在空中抛来抛去。 掌柜的端了一盏油灯出来,昏暗的客栈里出现了一片温暖的微弱光芒。客栈里陆陆续续点起几盏油灯,终于变得明亮,一直徘徊在客栈门口的那最后一缕阳光也终于无奈地消失了。 史易拓望着外面的黑暗,任由耳边充斥着那群人粗野的笑声和猜拳声,脸色却不是那么好看。 “老头,西荒是在十年前沉入海底的吧?这也是你祖父的祖父告诉你的?你祖父到底多大了?” 客栈里又是一片笑声。 听那老头接着道:“谁也不知道那些怪物究竟如何出现的,十年前是西荒没了,咱们南山这一块也不远了。” 这句话说出来却没人笑了,那五六名带着兵刃的壮汉中有一名嘴角带着一道疤,听罢道:“南山不会有事,西荒原本就是一块孤立的大洲,与其他地方互不相通,为大海所包围,它沉入海底那是自然的事。” 掌柜的插了一句话:“西荒也真是够惨的,整块大洲凭空沉入海底,除了有翅膀的,一个活的都没能逃离。” 嘴上带着伤疤的大汉道:“西荒历来就不喜欢与其他地方互有往来,哪怕是打渔的靠近了也得不到他们的善待,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整块大洲都沉入海底,除了让人心里害怕不安之外,却无人能得知其中的原因和经过。” 老头子忽然哇哇大叫起来,手舞足蹈地惊恐万状:“末日,末日啊,老天爷已经抛弃了我们,要将我们尽数灭绝,先是西荒,很快就到我们南山了,南山之后就是东洲。” 此时客栈门口影子晃动,惊得客栈之内所有人微微一惊,齐刷刷看过去。原来是一个农夫恼冲冲地进来了,众人虚惊一场。 这农夫将那老头子拉起来就走:“爷爷,你又跑来喝酒了,你知道你多大年纪了吗,哪一天喝死了怎么办。” 老头子不住大叫着被他拖走,嘴上带疤的大汉喝了一口酒,接着道:“那西荒肯定不是因为怪物而沉的,若真有能令西荒大洲整块沉入海底的怪物在,那就算南宫家和东方家联手在那种怪物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客栈里的酒客们纷纷点头,掌柜的道:“梁老哥,那你认为是什么令得西荒大洲没了呢?” 嘴上带疤的大汉摇摇头:“鬼知道。” 其中一名农夫禁不住插口:“若真有那种令整块大洲瞬间沉入海底的怪物在,除了老天爷之外,还有什么可以对付它呢。” 客栈里的人纷纷点头,有些人更是叹道:“难道老天爷真的要灭绝我们了吗?” 那个梁老哥道:“什么老天爷,老天爷真要灭绝我们还用这么慢悠悠的?老天爷真要灭绝我们不过眨眼之间的事,轮不到这些怪物横行天下,要我说根本就没有老天爷,倒是这些怪物究竟是如何出现的,着实令人不解。” 他身边的那名耍着大斧的汉子道:“哼,南宫家和东方家不是一直在探究怪物出现的原因么,至今都没有任何成就,要我说怪物就是老天爷放出来的。” 史易拓禁不住插口道:“这位大哥说得有理,难道不是飞禽走兽吸纳了天地之气而化为怪物么?” 客栈里所有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在他身上。 梁老哥目露惊讶之色,端详他半天,道:“这位兄弟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飞禽走兽如何吸纳天地之气?飞禽走兽又不是人,不会习武,不会武功的话如何吸纳天地之气?看你也是练过的人,你说说。” 史易拓摇摇头:“我不知道,但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猜测了。” 耍大斧的汉子将从空中掉下来的大斧一把抓住,睁着眼睛看他:“难道飞禽走兽凭着天性自己吸纳天之气?不是开玩笑么?” 一名农夫忽而道:“也并非不可能,但凡有天灾之时所养牲口家畜都会有不安异状,更别提那些飞禽走兽,比如洪灾,飓风,等等,你们见过地震之前蛇的反应吗?” 那几名大汉摇摇头,那名农夫道:“蛇会四处乱窜逃离,老鼠也会四处乱窜逃离。” 史易拓道:“是的,在与天地相通方面,人不如家禽牲口,家禽牲口不如飞禽走兽,若有那么一天飞禽走兽自行通了天地之气,并由于天性无意之中日夜将这天地之气吸纳为己有,最终化为怪物也是不无可能的。” 说罢,他极为不安地看了看客栈外面那一片漆黑。 客栈里的人纷纷点头,有的凝眉深思,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偏着脑袋在消化他所说的话。 梁老哥看着史易拓:“这位兄弟,敢问尊姓大名,从哪来到哪去?” 史易拓仿佛刚从不安中回过神,将目光从客栈外收回来,笑一笑:“我叫史易拓,从南山之西而来,也不知道要到哪去。” 梁老哥拱手道:“在下梁大丰,这几位是我兄弟。” 他身边那几名玩弄兵刃的大汉纷纷对史易拓投以眼色,或者点一点头示意。 史易拓一一拱手,道:“梁大哥,我看你们也非本地人。” 梁大丰笑道:“不错,兄弟几个都是半途上认识的,都是无家可归之人,故而结伴而行,四处流浪,若有怪物就杀怪物,有强盗就杀强盗。” 史易拓不安地看了看客栈外面,道:“小弟也是无家可归之人,五年前家乡被一头三眼怪物尽毁,仅剩小弟一人苟且偷生,希望能有一天找到另一头怪物,将它杀了报仇。” 梁大丰一阵苦笑,指着他身边的那些兄弟:“我们都是被怪物毁了家园的流浪人。” 罢了正色道:“史兄弟,若你不见外的话何不跟哥儿几个同行一阵子,世道险恶,猛兽横行,多一个伴多一份踏实,若哪一天碰上了你要找的怪物,哥儿几个也会帮你宰了它,你看如何?” 史易拓极力压着脸上的不安,道:“多谢好意,只是我个人有些不便,跟人结伴反而不好,实在抱歉。” 梁大丰身边那位玩弄大斧的汉子一直盯着他,忽而道:“你好像很不舒服,你在担心什么?当我们是强盗吗?” 史易拓摇摇头,浑身很难受似的:“不,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 他看了看客栈外面,沉声道:“也许是我多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就在外面慢慢靠近。” 客栈里的人轰地一声炸开,纷纷举目看往客栈门口,却是空无一物,又是虚惊一场。 当中一名农夫怒道:“小子,我们看你并无恶意才把你当成客人看待,让你在这里歇一歇,吃口饭,喝口酒,怪物横行,人心惶惶,你他妈开这种玩笑逗我们?好玩吗?” 史易拓连连拱手:“抱歉抱歉,是我多心。” 那农夫气呼呼地拍了一下桌子,起身离开:“我们虽然不是习武之人,单也并非胆小的鼠辈,别仗着你练过两下子就当我们是弱者,想要取笑我们是吗?妈的,这酒不喝了,难喝。” 他骂骂咧咧地跨出客栈门口,怒骂声在客栈外面响着。 史易拓绷着脸看着外面,举起手:“安静,已经很近了。” 蓦地,外面一声惨叫,正是那刚离开的农夫的声音。 正文 第八章 是一个人 客栈里顿然一片惊呼,乱成一团。 史易拓人却早已经不见了。 梁大丰大吃一惊,他就连史易拓什么时候出去的都没注意到,纵身一跃,足尖点着客栈里的桌子飞身出去,喝道:“兄弟们,有事儿了,快。” 那五六名大汉不用他招呼,早已经纷纷纵身跳了出去。 如今黑夜已至,四下漆黑一片,唯有这个地方零散的灯光遍布于夜空之下,一点一点地泛出橘黄的暖光。光凭这些零落的灯光完全无法照亮这个地方,反而因为灯光所照出来的影子令得这里一片阴森森的。 梁大丰几个箭步就窜到了史易拓身边,史易拓立在那名农夫面前,他已经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胸口出现一个脑袋大的大洞,鲜血从这个洞里流个不停。 梁大丰皱起眉头,睁着眼睛:“死了,五脏六腑都不在,被挖走了。” 罢了振声喝道:“兄弟们,散开分头找,但别离得太远,确保你能看到别的兄弟,别的兄弟也能看到你们,否则一旦落单,就算你们手里有兵器也难防不测。” 那五六名大汉纷纷吆喝着纵身掠开。 史易拓大声喝道:“且慢,不要分散开。” 梁大丰闻言嘿嘿一笑,看着他那单薄的身子:“史兄弟,请勿担心,我们自从家破人亡之后就靠杀这些怪物活着,这几年里一路下来杀了不知多少头怪物,包括你说的三眼怪在内已经杀了几头了,这里现在有我们兄弟几个在,你不用如此慌张。” 史易拓面色惨白,从那农夫的尸体上抬起头:“不,这一次所来的怪物总让人不安,并非我多心,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梁大丰哈哈大笑,当他是害怕了,手中大刀扛在肩上:“你独自一个人流浪至今自然紧张惯了,我们几个相互照料,配合无间,一路过来什么怪物都奈何不了我们,这一次你就在一旁好好看戏就行了。” 罢了身躯一晃,也钻入黑夜中,声音远远传来:“还是那句话,你若有意结伴而行,我们随时恭候,世道险恶,我们应当抱团而行,相识是缘分,能一起流浪的更是缘分。”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西北角忽而传来一声惨叫,正是他们几个人当中的一个人的声音,史易拓双眼一睁,身形立即朝那声音所在之处飞速掠了过去。 他与梁大丰几乎同时到达,但见那名大汉背心被穿了一个窟窿,整个人趴在地上,昏暗的灯光映照着正在将他慢慢裹起来的鲜血,触目惊心。 梁大丰脸色大变,双眼怒色流转不止,声音都颤抖了:“怎么回事。” 话刚落音,东边又传来一声惨叫,两人当即从这一片黑暗中掠了过去。 但这一回梁大丰到的时候史易拓已经在那里俯身查看了,又是同样的死法,死去的那汉子双眼惊恐地睁大,仿佛看到的不是怪物,而是更加可怕的东西。 史易拓浑身微微颤抖,声音都变了:“实在太快了,我们根本无法察觉它究竟在哪。” 梁大丰一声怒吼,立即转身离去,喝道:“兄弟们,都过来,都过来。” 这一回他后悔让他的兄弟们散开了,一共就五六个人,如今包括他在内只剩下了四个。 史易拓抽出腰间弯刀,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剧烈哆嗦,这还真是前所未有。他的脸色一会儿变得苍白,一会儿变得紫青,双眼里莫名其妙出现了惊惧的神色。 他飞身而去,也紧随梁大丰的身后,双眼不住在黑暗中搜寻那从未见过踪影的怪物。 这时候这块地方的人均都吓得尖叫起来,纷纷将房门紧紧管好,甚至能听到有人搬来柜子桌椅之类的重物顶在门后,男人不住叫女人躲起来,女人则不住叫小孩到自己身边来,刚才还好好喝着酒,如今这里一片混乱。 他尚未赶到梁大丰身边,另一头又响起一声惨叫,梁大丰飞速掠过去。史易拓刚刚也要跟过去,却听得身后一声惨叫,这一次同时死了两个。 史易拓足尖一点,半途转身,几个起落来到那人身边。 他身形未定,眼前忽而一花,隐隐约约看见有个什么影子从自己面漆那飞了过去,大吃一惊。连忙提了一口气,身形一晃,紧追不舍。 可那影子迅疾非常,他仅仅只是看到了一个影子而已,立即又失去了对方的踪迹。正震惊之时,却听到那影子所去的方向传来惨叫声。 他刚要赶过去,却看到一条人影比他抢先到达了那里。 史易拓知道那是梁大丰,所以收住了脚步并未过去,而是竖起耳朵,睁着双眼立在原地四下里找寻那东西。 他在这边搜寻着,梁大丰那一头已经知道死的是谁了,正是一直耍着大斧的那汉子。 那汉子惊恐地瞪着双眼,看着自己被挖空的小腹,一张嘴,血止不住流了出来,一字一句道:“是一个人,一个冒着黑烟的人。” 言毕,双腿一蹬,就此气绝。 梁大丰不敢置信,只盼望他能再多说一句,告诉自己更多的东西好给他报仇:“什么冒着黑烟的人?是人不是怪物吗?” 看着一动不动的汉子,梁大丰想起还有一个人自己没找到,而那人惨叫的方向就在不远处,当即飞身而去。 那最后一个他没找到的人就是史易拓所发现的那个人,他提着大刀悲怒交加,眼中充满了仇恨,眨眼间就来到了史易拓所在的地方,顿然浑身一颤,立住了。 那就是他的最后一个兄弟,躺在血泊当中,史易拓就站在他脚边。一缕缕黑色的烟雾在缭绕不止,像是一群蚯蚓一般,时而拧成一团蠕动,时而又散开飞舞,缠绕着史易拓的身体。 “原来是你。”梁大丰颤声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史易拓浑身微微颤抖,回过头来:“它来了,快走开。” 梁大丰怒吼一声,抡着大刀朝他扑了过去。 正文 第九章 人形怪物 梁大丰怒火攻心,仇恨已经占据了他的心智,这一刀非同小可,夹着呼呼的风声,刀没到,这卷起来的风压已经将史易拓脚边的尘土震得飞扬。 史易拓避无可避,这群汉子数年里结伴而行,屠杀怪物无数,经验已经十分老道,出手自然凌厉无比。 但见寒光一闪,史易拓手中弯刀斜刺里划出一个弧形轨迹,将那大刀往旁边一拨,人则从他身边溜了过去。 梁大丰第一刀没中,强大的气劲卷起了路边收拾得整整齐齐,摞起来放好的干柴,干柴腾飞在空中,掉得七零八落,将四周的屋顶砸得叮叮咣咣作响,把屋子里的人吓得发出一片尖叫。 他回身大喝,横着就是一刀,一道嘶嘶作响的气劲带着白色的光芒照着远去的史易拓的背心击去。这一刀刚刚挥出,他立即飞身而起,跃在半空,大刀高高举起,从空中扑了过去。 史易拓绷着脸,手中弯刀刷刷两声,朝黑暗之中挥出两刀,两片薄薄的气劲一左一右没入黑夜里,消失在远方,却没有击中什么东西。 挥完这两刀他无法避开梁大丰的那一刀,唯有仓促转身,举刀竖在身前。 扑哧一声,梁大丰那一刀的气劲撞击在他的弯刀上,将他整个人震得往后飞出去。但是梁大丰早就等他接下那一刀,在他飞出去的时候,从半空中扑落下来,狠狠地自上而下就是一刀。 这一刀力道比刚才那两道还要大,呼啸的风声宛若咆哮的猛虎,月牙状的气劲撕裂了地面,风压将周遭的房屋震得颤抖不止。 史易拓正要扭身避开,却听见身后发出一片尖叫,原来是一间里面躲着惊恐不已的人的屋子,当下怒道:“住手。” 手中弯刀激射出一片气劲,与那呼啸而来的气劲撞击在一起,轰隆一声,大地微微一抖,两片气劲消散无踪。 梁大丰刚好落地,红着眼睛瞪着眼前这个冒着黑烟的人,牙齿咯咯作响。 史易拓脸色苍白,仿佛浑身的血液都被这些黑烟吸收干净了,沉声道:“住手,那东西来了,你快走,这绝非是你所能应付的。” 梁大丰咬牙恨声大笑,仿佛要将史易拓给生吞了:“那东西?根本没有那东西,你就是那东西,杀害我兄弟的就是你,冒着黑烟的人,人模狗样的东西,枉我还盛情邀请你加入我们一道同行。” 史易拓脸色极为难看,嘴唇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干裂,恍若他浑身冒黑烟就是因为身体太过炽热,炽热得他嘴唇都干裂了,炽热得他浑身血液都被蒸干了,整张脸都失去了血色,如同死了好几天的人一样苍白无比。 他微微哆嗦:“你看到了?它在哪?” 梁大丰怒目圆瞪,劈头就是一刀:“就是你。” 史易拓双目微微一睁,突地大喝一声,弯刀猛然挥出。一股强大的气劲照着梁大丰扑面而来,将他那一刀的气劲瞬间吹得灰飞烟灭。 非但如此,史易拓这一刀的气劲不但没有因此而减弱,咆哮着从他耳朵边飞了过去,直扑他身后。 如此巨大的气劲将他震得双脚一轻,整个人飞了起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他还没起来,但见身后一片刺眼的白光骤起,史易拓那道气劲不知道击中了什么东西,猛然爆出一声巨响,将这地面震得颤抖不止。 他大吃一惊,连忙翻身而起,却见史易拓早已经不在原地。 他脸色大变,手中大刀不管三七二十一,照着自己的身后就是狠狠一劈。而后几个闪身飞速掠开,大刀一横挡在身前,举目望过去。 却见他那一道气劲闪着白光在空中呜呜作响,扑哧一声,在黑暗中击中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蠕动了一下,借着这些若有若无的微弱的灯光,他睁大了眼睛。一团畸形的黑烟在黑暗中扭曲着,慢慢呈现出来,滚滚黑烟不住扭动。 他颤声道:“这就是你的原形吗?如今的怪物已经能化为人形了吗?怪物竟然可以伪装成人,尚且能说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得头顶上一声暴喝:“闪开。” 他大吃一惊,抬头看去,原来这一声是史易拓喝出来的,那一团黑烟并非史易拓的原形。 史易拓不知何时已经人在半空,如天降陨石一般猛然砸落,径直奔着那团黑烟而去,手中的弯刀光芒大盛,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声音中劈落。 梁大丰大叫一声,双足一点,贴着地面荡开。 轰隆一声巨响,大地颤抖不止,一片白光从地面上升起来,直冲云霄。黑夜里一片骤亮,刺得他眯起了眼睛,震惊无比。 骤亮中,房屋纷纷抖动,屋顶被巨大的风劲吹得掀翻,里面的人吓得尖叫不止。 一条人影自那骤亮中激射而出,正是史易拓。史易拓从他身边掠过,身上的黑烟剧烈蠕动着,有几条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缠上了他的手臂。 听史易拓低声喝道:“我将它引走,这里交给你。” 话落音的时候人已经远在一里开外。 梁大丰呆住了,被史易拓一刀劈中的黑烟此刻也早已荡然无存,不知去向,唯有他手臂上的几缕黑烟还在抽搐一样地扭动着,不住往他身上爬。 他吓得连连挥手,震开那几缕黑烟,一掌将它们拍灭。罢了心有余悸地收回手掌,满脸震惊,呆若木鸡。 四下里都是一片惊叫声,这些惊叫声将他惊醒,猛然回神,禁不住失声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蓦地,脸色一沉,咬着牙道:“不论是什么东西,只要不是人,老子就要将它屠杀殆尽。” 爆喝一声,朝史易拓所去的方向飞驰而去。 数十里开外,蓦然闪起一片白光,将几座山头映照得清清楚楚,梁大丰看得惊诧不已,脚下发力,瞬息之间立即赶到那白光所发之处。 他还没落脚,顿然觉得背后一股阴冷的寒气袭了过来,不由得怒吼一声,反手就是一刀。 扑哧一声,这一刀斩中了奇怪的东西,凭着手感完全不知道这东西的坚硬程度。或说这一刀砍得完全没有手感,不知道砍中的东西究竟是坚硬的,还是软绵绵的,但就是砍中了。 他心里一颤,猛然收刀,但手中的大刀却纹丝不动。反而仿佛有数百条阴冷的寒气顺着大刀爬上了他的手臂,宛若一条条缠绕成一团的毒蛇一般。 吓得他怪叫一声,撒手放开刀柄。 斜刺里一道寒光一闪,他只觉得眼前一花,史易拓挡在了他面前,惊道:“你怎么跟来了。” 梁大丰低头看自己的手臂,又是那如同蚯蚓一般的黑烟,正在疯狂地扭动着要爬上他的身体。他吓得大喝一声,手臂一震,将它们尽数抖落,往后跳开。 瞪着眼睛惊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只见一团已经能用肉眼看得清楚的黑烟正在史易拓面前蠕动着,黑烟之中两点红光闪闪发亮,如同两盏沾了血的油灯。 史易拓身上的黑烟仿佛受到了它的呼唤,正在兴奋地扭动着。 史易拓脸色愈发苍白,干枯的脸皮没有丝毫生气:“这就是我要找的那另一头怪物,我活着只会干一件事,就是杀了它,否则就不要让我活着。” 梁大丰毕竟经历丰富,刹那明白了,百般不敢置信,声音微微哆嗦:“就是这东西侵染了你,是吗?” 史易拓呼吸有些急促,双眼死死盯着那团黑烟,那黑烟仿佛很开心似的,不住蠕动着,但却没有扑过来。 史易拓明显力气使得差不多了,故而也没有敢轻举妄动,但双眼中的仇恨却让他的眼球充血,一丝一丝地布满了原本黑白相间的眼睛。 梁大丰颤声道:“这东西能算是怪物吗?” 他如今手中没有了兵器,也不敢轻举妄动,紧紧握着双拳,双眼死咬着那黑烟不放。 史易拓盯着那东西,仿佛种种回忆化为幻象从眼前一一掠过,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腮帮高高鼓起。 突如其来的三眼怪,奋起反击的乡亲,被那三眼怪一口吞掉的父亲,以及被撞飞的自己,在迷迷糊糊之间,若隐若现看到的一团黑烟,黑烟之中,那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睛。 仇恨如同烈火一样焚烧着他的身体,他身上的黑烟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仇恨,更加疯狂地扭动起来。 而后,他看见了那个高高瘦瘦的人,一嘴淡淡的胡须渣子,自左而右,自上而下的刀疤。 听他微微吸了一口气,道:“我已经不是一个废物了,恩人,父亲,乡亲们。” 倏地扑了过去,弯刀嗡嗡作响,尖锐的破空之声震得梁大丰连退两步,险些晕倒。 一片白光骤起,梁大丰下意识地举手护住了自己,双眼紧紧闭起来。这尖锐的破空之声令得他双耳嘤嘤嗡嗡作响,无数碎石块被飓风卷着击打在他身上,脚下的大地愤怒地咆哮,他一个踉跄没站稳,旋即又被强大的风劲吹飞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地。 他一阵咳嗽,爬了起来,浑身颤抖不止,震惊地睁大眼睛,两手不住微微哆嗦。 只见史易拓一人站在一个方圆十余丈的巨坑之中,巨坑之外尽是被掀翻出来的泥土,周遭树木尽数断裂,东歪西倒。 梁大丰吃惊地看着这个巨坑,张大了嘴巴,一步一步走过去:“佩服。” 除了这两个字他不会说别的话了,他来到史易拓身边,张大嘴巴:“佩服。” 史易拓浑身被黑烟包裹,极为虚弱,手中的弯刀应声脱手,落在地上。 梁大丰抄手将它接住,本来想要扶住史易拓的手在即将碰到他身上的黑烟的刹那,却又缩了回来。 史易拓瘫软在地,有气无力地张了张嘴巴,他嘴里立即冒出一缕黑烟。他没能发出声音,刚才那一刀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