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赋 前记   仙界位于九重天上,这日,云洞上仙手持经文踏步云间,她下巴高仰,左手流云广袖随着她那激奋的动作飘来飘去。 云洞上仙居一方云界为仙,故而才落得云洞上仙一名。她乃一位喜好赋颂朗读诗词的女上仙,但她并无名讳,于是仙者都尊称她为云洞上仙,友者则喊她一声赋女。
  
  摇头晃脑沉醉之间,忽闻洞外有声唤她。云洞上仙放下经文,挥手散开云门,原来是仙界老宗主那边的仙童。
  
  “云洞上仙,老宗主命小仙来通知上仙您三日后即将渡天劫,请做好准备。”小仙童扬起嘴角,脸颊两团红嘟嘟像球儿一般。
  
  “行!本仙知道了,你且回去吧。” 云洞上仙点头道。
  
  “那小仙告退了。”
  
  如今六界中仙者居多但天生为仙的不多,上仙属较高的品阶,当然还有更高的品阶,那便是上神。旦能够成功修为上神的仙者也不多,故而这仙界中才成立了一个仙宗门,以便随时保护并提醒天生仙者的情况。
  
  三日后的清晨,她收拾好云洞内的经文书籍,走到距离云洞几百里云地上。眼见四下空落无人,于是挥手就地起了一座小云洞。她躲进洞内,盘腿而坐,吃下强化神丹,屏气凝神,运起体内元丹。若她体内元丹突破仙力与强化神丹融成一体,再受天劫之催,此番升修上神,必定顺利而成!
  
  ......
  
  此时,一个男子手持扫帚踏着祥云缓缓而来。男子并未发觉隐蔽在云层里的小云洞,只是见前方云层稀薄不一,高低不齐,他实在看不过去。男子摸摸了食指上绿叶蜷曲的戒指,眉头蹙起。
  
  “此乃何所居,竟如此混乱。”男子摇了摇头,停下祥云,走到这番凌乱的云地上不带犹豫地扬起扫帚将云地扫齐。
  
  云洞里,她已经修炼地差不多。逐觉丹田热浪翻滚 定是融合了强化神丹,眼下只待渡过天劫她就能飞升上神了!
  
  可云洞外头,扫地的男子扫平云层后,这才发觉有一朵祥云十分顽固,怎么挪都挪不开,如此就妨碍到他清理其它地方。于是他干脆扔下扫帚,徒手将小云洞搬离,不让其堵在中间妨碍。
  
  而后,男子满意地提起扫帚准备离去。未料一声尖锐的雷鸣巨响从身后传来,男子回头望去,只见一道天雷恰好不偏不倚地劈在祥云正中央!直直穿过云洞顶狠狠劈向云洞上仙的天灵盖!
  
  云洞上仙一命呜呼,元丹碎裂,魂魄也开始四飞消散。
  
  ...
  
  “雷公电母这起床气甚是严重,大晴天霹雷作甚?”男子眼瞅着消失殆尽的祥云很是莫名,他本打算离去,但眼尾余光却扫到莫名之物。
  
  “仙界之中,竟有亡魂漂泊?” 扫帚男子十分诧异,摸摸了食指上的绿叶指环。
  
  眼见四周的魂魄都已散去,男子赶紧抓住最后一缕即将消失的魂魄,哀叹道:“我乱仙有慈悲之心,既然今日这缕魂魄被我所拾,就送你一程,来世成人可要造福众生呀。”
  
  言罢,乱仙启口朝手中这缕弱弱的小魂魄渡了丁点儿仙气以保周全,随后将其揉捏成球状,朝下用力掷去!
  
  ……
  
  就这般,云洞上仙的一缕残魂如同急火流星般从九重天上飞下!最终!砸落在冥界地府门口……
   阿赋 地府生活   七月十四鬼节,冥府大门敞开。里中所有禁锢了一年的大小老少鬼都一涌而出,场面壮阔到犹如冥府门前沸腾的黑水。众鬼忙于出行,并未发觉地面上的那团小云球,直到众鬼走的差不多 ,小云球早已被踏成薄饼。
  
  这时两个手拿三尖铁叉的鬼差出来关门,俩鬼边聊着天,一鬼发现门外地面有块薄饼,顿觉口水潺潺。
  
  “真不错!虽是值班却能捡到吃的,今儿个运气真好!” 一鬼话完,迅速横握三尖铁叉一把戳过薄饼。
  
  “啊!”……
  
  “谁?谁在叫?” 无端一声尖叫令俩鬼惊讶。
  
  薄饼被三尖铁叉挑开,只见一缕轻飘飘的云烟从薄饼中间的破口处飘了出来……
  
  “何方妖怪?”一鬼手持铁叉十分谨慎。
  
  “哥,是缕魂魄。”另一鬼解释道。
  
  俩鬼定了定,这一般人要咽气前都是他们鬼差先行一步将魂魄带回地府的呀,怎的有鬼自己上门的?俩鬼见此缕魂魄在冥府门前飘来飘去像个无头苍蝇,于是好心提醒道:“喂!要投胎的到里头去!”
  
  那缕魂魄似听懂了,又原地飘了几圈而后飘进了地府大门内。
  
  “好家伙!竟在鬼节丢命,幸亏瞎打瞎撞到了地府,否则将来定然修成个厉鬼。”
  
  “就是就是。”
  
  俩鬼边聊着天,边关上冥府大门。
  
  …………
  
  此缕从云团里出来的魂魄在地府内飘来飘去,没个规矩。俩鬼差唯恐其捣乱,一把甩出铁链将其锁在墙角,而后前往判官处禀报。
  
  判官扶着络腮胡子,拿着生死簿眉头揪成一团:“奇了怪了!咋地完全找不着信息呀?”
  
  “大人,您是说找不着那魂魄的阳世?” 一鬼差问道。
  
  “不错! 此事得禀报阎王老爷。” 判官合起生死簿一撩衣袍,即刻往阎王殿而去。
  
  ……
  
  阎王将此缕魂魄掐在手中闻了闻,看了看,自带凶狠的眼神里满是疑惑:“奇了怪了!竟是一点气息也无,全然查不出阳世何处,前世何物。”
  
  “老爷,您是说此魂魄身份不明?” 判官问道。
  
  “不错!” 阎王老爷将魂魄交给鬼差,忖了忖,道:“先让其留在地府,待查明她阳世身份再按命格送入轮回。”
  
  “是!”
  
  …………
  
  就这般,她留在了地府中,以一缕无名魂魄的身份。那捡她回来的鬼差见她拖着铁链飘来飘去,经常流窜在各类鬼道之间十分扰鬼,便索性将铁链放长,一头锁在裤腰间。
  
  如此过了半个来月,吸收了地府不少阴气,她逐渐恢复意识,逐渐有了形体。但她来自何处?姓甚名何?她竟半点未得知。
  
  “我说女鬼,你倒是想起自己叫甚名字没有?我这天天要干活儿,还得肩负看管你的责任,实在是累得慌呀。” 那鬼差怨念着。
  
  “那你就放开我呀,何必看管,我又不走远。” 她本是心里这么想着,却听见自己出了声音,她居然能说话了!
  
  “哟!你能说话呀?原来是只女鬼。”那鬼差很是诧异,“你叫甚名?”
  
  “我不知道呀。” 她有名字么?半点儿记不得了。
  
  “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阎王老爷如何查到你的阳世啊?查不到你的阳世,如何送你投胎啊?难不成你要一辈子做鬼?话说岔了,你如今还算不上鬼。” 那鬼差咯咯笑着。
  
  “你又叫甚名?” 见鬼差取笑自己,她哼气反问。
  
  “大人我大名浪险!此乃大人我阳世时候的名字!” 那名为浪险的鬼差,个子矮小高仰着下巴,一副我欲欠扁的模样。
  
  “浪险兄,你说我如今不是鬼?那我何时才能成鬼?” 她问道,想来自己如今的身份是比鬼都不如的。
  
  “容易啊!只要你家人亲友给你烧些元宝蜡烛,你受用之后自然能修成鬼了。”浪险鬼差松开锁在腰间的铁链,边道,“不过看你这样子应是无人给你烧香的,看你最近规矩了些,就不锁你了,可别到处飘啊!”
  
  “知道了大人!” 她连连点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大铁链,又问,“大人,可否将这铁链也去了,我这走路也轻些,拖着个链子声响颇大容易干扰其他鬼。”
  
  浪险鬼差犹豫了下,而后卸开她身上的大铁链:“大人我体恤你无亲无故,无名无姓,走吧,虽然你连脚没有。”
  
  说完,浪险鬼差便忙活去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果然没脚,只有蜷曲成团的白烟。
  
  ......
  
  地府分十八层,顶层不计其内。据说每低一层,那其中的环境便越加可怖。所幸她身份不明故而被留在了顶层,这顶层里的鬼可都是前世里修得善果的老好人。只是这里的鬼去留匆匆,多数赶着投胎没几个留下,是以她也就没能认识什么朋友。
  
  因无名,地府中的鬼魂鬼差都喊她鬼女。她时常飘进各层地府去观看,初始被那刀山油锅惊得不轻,被那奈何桥上分离的眷侣感动地不行,对那冤死却不愿投胎的冤魂又纠结地紧。但时日久了,她便习惯矣。
  
  ...
  
  “郎君,我不愿与你分离!妾身不要忘记你!”
  “爱妾!爱妾!我亦不愿忘记你!”
  
  这日,奈何桥上,她坐在桥头,脚边放着大桶孟婆汤。见桥上一双眷侣这般纠缠,于是清了清嗓子,声色到位摇头晃脑劝慰道:“二位且听我一言,前世烦恼何其多何不重头再来过,喝下此汤水来世再相会,不喝此汤相会无来世啊。”
  
  “这……” 那双夫妻犹豫不决。
  
  “不喝罢也,赶下奈何桥推下忘川河,下一位!” 她舀起一碗孟婆汤,念道。
  
  那双夫妻面面相觑之后,接过孟婆汤喝下,深情对望互诉:“等我!”
  
  而后,便到了下一位。
  
  孟婆提着裙摆急急忙忙跑上奈何桥,笑嘻嘻地接过她手中的木瓢:“多谢鬼女替我看了会儿,没出什么事儿吧?”
  
  “无事无事。”
  
  “那就好那就好!” 孟婆从怀里掏出一小颗腐晶,她拿过腐晶揣进怀里朝孟婆拜别。
  
  腐晶是地府当差鬼们的俸禄,每个鬼差不同职位划分,孟婆的腐晶每月三十颗,鬼差腐晶每月二十五颗,而她由于平日里闲来无事,时常被鬼差们以多至三颗少至一颗腐晶的酬劳唤去兼差。 她拿着这颗腐晶飘到自己平时栖息的枯树枝头,将其藏在其中。而后,她又飘去地府各层,看看有没有需要偷懒付腐晶让她替班的鬼差。
  
  此时她飘到第四层孽镜地狱,那是管理着前来地府报道而谎辩其在阳世犯罪真相的鬼。打入孽镜地狱照此镜便显现罪状,然后分别打入不同地狱受罪。浪险鬼差正手持三尖铁叉看管排队照孽镜的谎鬼,后头一个鬼差见她飘来,赶紧退到出口,伸出一指示意一颗腐晶,笑而不言。
  
  “成交。” 她点头答应,而后便拾过三尖铁叉站于队伍后头呵斥谎鬼们前行。
  
  ……
  
  “鬼女,又出来赚外快啊?我瞧你这平日兼差的腐晶比我们鬼差还多。” 浪险鬼差笑道。
  
  “岂敢岂敢,一点小钱不足以温饱。”她干干笑道。
  
  “也是也是,是不够你买元宝蜡烛的。”
  
  浪险鬼差跟她谈话间未觉孽镜呈红,幸而她眼精连忙提醒,孽镜呈红则表示撒谎的鬼所犯之罪滔天啊!浪险鬼差一惊,甩出铁链将眼前这个照孽镜的谎鬼锁住。
  
  “你莫动!给我站着!” 浪险鬼差招手唤她前来看守,自己则飞一般朝判官殿跑去。
  
  她看看了孽镜,只见其镜面被红光覆盖无物可看。她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谎鬼,只见他神情严肃,气质非凡。倒不像只普通鬼,也不像缕普通的魂魄。
  
  随后,判官手持生死簿颠着大肚子呼哧呼哧踏步飞来。判官对着面前这只气质鬼一番打量,严肃道:“把他押去阎王殿!”
  
  当下立即出现俩鬼差给其套上枷锁拖去了阎王殿。
  
  “鬼女,快回岗位去。”
  
  “好咧!” 她伸长了脖子看热闹,见判官已走远,便好奇地向浪险鬼打听起了缘由。
  
  浪险鬼四下一望,道了句:“其他鬼差换班时我再告诉你。”
  
  换了班后,她领了兼差的一颗腐晶。跟着浪险鬼差飘到忘川河的空地上,浪险鬼从怀里掏出两根蜡烛,递给她一根,嚼的啧啧响。
  
  “鬼女,哥对你好吧?嘿嘿嘿。” 浪险鬼差咧嘴笑开,牙齿上沾满了蜡烛。
  
  “多谢浪险兄! 你还未告诉我今日孽镜缘何呈红,那人犯了甚罪?” 她咬了一口蜡,问道。
  
  “据判官大人身边的鬼差说,那人原是仙门弟子,却犯了仙门大忌被处死。但似乎其亲友为其在地府和仙门中打点了关系,原想让他免受罪责渡轮回。但此人罪责滔天,孽镜因此呈红,阎王爷也不敢徇私了。” 浪险鬼差娓娓道来。
  
  “如此这般,仙门弟子?那就是仙界了,我在地府多时还未见过此外其他地方如何呢。” 她惋惜地摇着头。
  
  “唉!听哥一言,留在地府的日子定比外头的日子好啊。”浪险鬼差道。
  
  “这么说浪险兄早前在外待过?” 她鬼眼一亮。
  
  只见浪险鬼差将蜡烛全数吞下,站起身,负手在后,矮小的身材透露着一种沧桑,他叹声道:“想当年我也曾为修仙而去。”
  
  “浪险兄也修过仙?”
  
  见鬼女莫名崇拜,浪险鬼差立即仰头,正色道:“我可是曾经入过不够山的!”
  
  “不够山?何地?”
  
  “你居然不知不够山?那可是有名的修仙门派啊!”浪险鬼差自豪道,“若不是哥我在登山报名时不幸掉入山谷丧了命,如今说不定早已成为不够山弟子,修炼成仙了!”
  
  “浪险兄厉害!如此听来,修仙是门好路子!” 她兴奋地啃了一口蜡烛,啧啧嚼了起来。
  
  “那倒未必,修仙不易,古往今来因修仙而丧生的人为数甚多啊!” 浪险鬼差摇了摇头。
  
  “不易之事才有可贵之处!如此看来,我若能往修仙方面发展,定能谋得大好前程!”她两眼奇亮,自恢复意识以来她一直都有远大抱负,如今算是找着了。
  
  “哈哈哈哈!” 浪险鬼差闻言笑岔了气,“我……我说鬼女,你如今勉强只能算半只鬼,这人去修仙都恍如登天,你?得了吧。”
  
  “兄台此言差矣,俗话说的好: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她十分励志地拍拍胸脯。
  
  “鬼女啊,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下次有吃的哥再叫你啊。”浪险鬼捡起地上铁叉,转身飞在空中,“莫溜去冥府大门,被阎王爷知道你就惨了。”
  
  言罢,浪险鬼差飘走了。
  
  她起身飘到忘川河边,随手拨起少许河水入口解渴,且顺手摘了一朵彼岸花待插在耳后,为自己此番有了远大理想的她,心情极美极美地飘回了顶层……
   阿赋 弄巧成拙   不知这仙门弟子究竟犯了何等滔天大罪,她每日都随着鬼差从炼狱第一层飘到第十八层,眼看着这仙门弟子受尽刑罚和折磨。
  
  就这样在地府中不知不觉过了一千年,她已经赚了满树洞的腐晶,眼见树洞将满,她心里头郁闷着该换处大点的藏宝地。这日她仍旧跟着鬼差拖着身穿百孔,惨状无比的仙门弟子来到炼狱第一层开始刑罚。
  
  “鬼女,哥几个有要事要办,你帮忙看管他受刑可好?” 鬼差问道。
  
  “你等要去办何要事?” 她反问道,无人知道她生前叫什么名字,在地府中生活久了鬼差们便直接唤她为鬼女。
  
  “自是重大之事不便相告,怎的说?看是不看?” 鬼差又问。
  
  她点了点头,伸出五指。
  
  “五颗腐晶?你打劫啊?” 一个小鬼差不满道。
  
  “那就算了,平日里你们都是三人看管此人受刑,现在留我独自看管,费用自然加高!”她眨了眨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三个鬼差犹豫了会儿,而后十分不情愿地凑出五颗腐晶交到她手里,一边念念叨叨一边办大事去了。
  
  ......
  
  今日到炼狱第一层受刑的似乎只有这个仙门弟子,她收好腐晶,手持铁叉飘到仙门弟子身前,一叉子勾起他的衣领。她就这样提着仙门弟子飘到刑具旁,说道:“你自个儿爬上去受刑吧。”
  
  瘫软在地的仙门弟子闻言动了动,随后又陷入一片死寂,她飘到仙门弟子身边戳了戳他的身体,:“你倒是起来呀?”
  
  老半天儿过去后,一个极弱极轻的声音飘进她耳中:“大....人....我...起不来...”
  
  “你起不来?” 她疑惑了会儿,想想倒也是。这个仙门弟子已经在冥府之中受了一千年的刑罚,魂魄早已千疮百孔了。
  
  “是.....” 仙门弟子极其微弱答道。
  
  她看不清此人的面目,凌乱又黏湿的头发遮住他的脸,身上尽是破烂伤口。
  
  “恩...听说今日阎王老爷跟判官大人前往天庭赴宴,于是这冥府中的大小鬼差才如此松懈偷懒。算了,今日我也偷偷懒,不刑你,让你清静一日。” 她慷慨道。
  
  “多....多谢...大人....” 仙门弟子微弱回答。
  
  “你前世叫什么名字?” 从未跟鬼差之外的鬼聊过天,她顿觉有些好奇。
  
  “我....叫....奚...若命...”仙门弟子动也不动,飘出来的声音极为诡异。
  
  她眼神一亮,兴奋说道:“奚若命,这名字好!我也想取这名字!”
  
  “在下....是男子...”仙门弟子有些无语地回答。
  
  “哦,如此男子之名是不能用的,那罢了,就不用你的名字了。”忽然觉得十分可惜。
  
  奚若命一动不动地趴在地面,他已经一千年没有这么舒适过了。千年来他每天每时每刻都受着刑罚的折磨,痛苦非常却从未有过怨言。这究竟是为何?一般的鬼受刑罚时都鬼哭狼嚎,挣扎怒吼,唯他从来咬牙忍住,闷不吭声。
  
  “你到底是犯了什么大罪才被判入冥府受十八炼狱之刑的?” 她好奇问道。
  
  据她所知,这名为奚若命的仙门弟子可是被惩罚受刑一千五百年的,如今虽过去一千年,可还剩下五百年呢。
  
  奚若命闻言,僵硬的手指颤了颤,没有回答。
  
  她忖了忖,想是自己戳中了奚若命的痛处。所谓往事不堪回首,她也不应该多问了。
  
  “你知道不够山吗?” 她话锋一转,问道。
  
  “知...道。”
  
  “那你是不够山的弟子吗?”她问。
  
  “不是....”
  
  “那你是谁的弟子?” 她好奇地问。
  
  奚若命忽然沉静,半响没有回答。
  
  “等我查到前世的身份就离开冥府,我要去不够山修仙,到时候我带你一块走,你就不用在这儿受刑吃苦了。” 她天真地说着。
  
  奚若命的眼皮动了动,半响虚弱开口:“多谢大人...”
  
  ┉┉ ∞ ∞┉┉┉┉ ∞ ∞┉┉┉ 
  
  在冥府里有腐晶就能办事,一百颗腐晶能让看守轮回之门的鬼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而将投入畜生道的鬼魂转到人道。一千颗腐晶能让看守冥府大门的鬼差两眼皆闭,从而溜到人间去溜达。但积攒一千颗腐晶不容易,加上她有些爱财,便未曾舍得花一千颗腐晶离开过冥府。
  
  她想着只要再等五百年,攒多些腐晶。到时候奚若命的刑期也到了,她就可以买通守卫冥府大门的鬼差离开冥府了。不知怎的,她每日看着奚若命受尽十八层炼狱的刑罚实在是有些不忍。
  
  次日,阎王和判官皆从天庭归来,鬼差们开始严谨作风上岗,不敢懈怠。清早,她跟着看管奚若命的三个鬼差来到炼狱一层,奚若命每日必受的十八狱刑罚要开始了,她在心里哀叹了一声...
  
  此后的日子,只要鬼差们偷懒离开,她和奚若命就能聊上天。这可是她在冥府交的第二个朋友,自从浪险鬼差被调到九殿阎王那处,就再也没人与她说过这么多话了。
  
  ......
  
  但,好事不长久。就在这日,正当俩鬼差将奚若命推上刑罚台的时候,判官忽然火急火燎地从狱门外跑来!
  
  “参见判官大人!” 她与鬼差们皆跪下。
  
  “不妙不妙!你等昨日可是偷懒松懈未曾看管这厮受刑!?”判官惊恐又愤怒地问。
  
  三个鬼差面面相觑,本就死气沉沉的脸色更为死白了,而后三鬼差皆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她。
  
  “鬼女?昨儿个?” 一鬼差试探性地问。
  
  “我有看着他受刑啊。” 她从容不迫回答道。
  
  鬼差了悟,立即故作声色严正:“启禀大人,我等一直看管着这厮受刑并未离开。”
  
  “你等还敢撒谎,莫不是受了此人凡间亲友何等贿赂,昨日这厮并未按照一千五百年不间断的刑罚受刑,这刑簿上昨日少了一杠!” 判官怒红了脸。
  
  鬼差们脸色一惊,纷纷跪下。她也跟着赶紧跪下,这下可真的不妙了。这不过少受刑一日,昨日阎王与判官皆不在冥府,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大大大大..大人,小小小的们昨儿个一时贪杯喝喝喝多了,就就就....”鬼差们吓得全身哆嗦个不停。
  
  “他娘的!你等真是害人害己!” 判官怒道。
  
  “判官大人,不过少受一日刑,补回来就是了,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她小心翼翼地抬眼,轻声问道。
  
  “你个无名无姓的鬼女懂个啥?这厮犯的是大罪,少受刑一日就要加刑期五百年啊!”判官连连摇头。
  
  “什么?!” 众鬼差,她与奚若命都为之一振。奚若命身体动弹不得,但她隐隐能感觉到他此刻的震惊难受和不安。
  
  “你等疏忽职守皆得受罚!” 判官怒道。
  
  “大大大...大人,开恩啊!我等以为这厮受刑已千年实在过于可怜,故才心地一软...”聪明的鬼差立即磕头求饶。
  
  她闻言,立即附和道:“是啊判官大人,依我看不如您偷偷在那簿子上勾上一杠,少一日天庭不会发现的。”
  
  “你等真是胆大妄为!” 判官一声怒吼,唾沫星子一阵乱飞。
  
  “大人开恩大人开恩!” 她与鬼差们再次磕头求饶。
  
  “此人所犯之罪,所受之刑乃仙界之人自定,冥府不过是这厮受刑之地,一日有受刑一日无受刑这刑簿上自动记载地清清楚楚,不是我冥府中人能干涉的!” 判官严厉说道。
  
  她心头一颤,顿觉不妙。这下她真是害惨了奚若命,再加五百年刑期不就等于他还得再受刑千年啊。
  
  “大大大...大人,都怪小的们太过心慈手软,这下可如何是好啊大人?”鬼差们哭哭啼啼,连连磕头。这哪里是心慈手软啊,这分明是怕自己也跟着受罚。
  
  “能怎么办!你等跟我去趟阎王殿,这五百年刑期定是要加上的,仙界之事我冥府如何干涉得了!鬼女,你看着这厮受刑!不得马虎!” 言罢,判官撩袍一甩,转身飞走。
  
  ......
  
  “鬼女,你个害人精都怪你!”
  
  “这下可害惨我们了!”
  
  鬼差们将她劈头盖脸一顿指责,而后骂骂咧咧飘往阎王殿去了。
  
  ......
  
  鬼差们离开后,她瞅了瞅四周,飘到奚若命身边,心中万分愧疚:“真是万分对不住,我竟如此自作主张害了你。”
  
  “呵....” 奚若命一声轻笑饱含无奈,“大人...莫要自责...此乃我该受之刑。”
  
  “如此一来你还得在冥府受刑一千年,你可还受得住?” 她可怜兮兮地问。
  
  “在下...已经麻木了...再加一万年...也无惧...”奚若命那近乎绝望的语气令她心头更为愧疚,她必须想办法让奚若命尽早结束刑罚。
  
  ......
  
  回到自己栖息的枯树上,她掏出自己积攒了一千年来的腐晶。没数过多少,只是眼见能有一座小山半高。
  
  在冥府只要有腐晶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可腐晶只有在冥府才能使用,奚若命的刑罚是仙界判下的,她无路可通啊。
  
  是她自己一时鲁莽害得奚若命加刑五百年,她心里这个愧疚和难受令她每每坐立不安。思来想去,终归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她离开冥府,独自前往仙界去恳求。恳求仙界之人减去奚若命那多加的五百年,毕竟那是她自己闯下的祸,与奚若命无半点干系。
  
  思虑一整夜,她取出私藏了许久的无底麻袋,将腐晶全部装入麻袋中。无底麻袋可装任何无法力之物品无限大小,只有上人间逮捕野鬼的鬼差才配有。为了得到无底麻袋,可是花了她两百多颗腐晶呀。
  
  心里头一番计划之后。这日,趁着鬼差交替换班的空当,她飘到奚若命身边,低声问道:“若命,你是哪个仙家的弟子?”
  
  奚若命手指动了动,默言。
  
  “我要离开冥府了,我去仙界帮你求情,我害你多加了五百年的刑期,一定得帮你减了去!” 她决然道。
  
  “大人...” 奚若命极弱开口,“莫要这般....”
  
  “不行,是我害了你,我这心里实在愧疚!”
  
  “您如今....只是一缕魂魄...无法进入仙界的...莫要...”奚若命劝道。
  
  “这我知道,我听我那浪险兄说过,阎王老爷的府邸有颗幽冥果树,只要吃了幽冥果我就能练得鬼体,成了鬼我就能在夜里出入人间了。先到人间我再找办法去仙界!”她天真地说着自己的计划。
  
  “大人不可...莫要为了我....”
  
  “其实我早有此行,我本计划再等五百年待你刑期圆满带你一块走的,不想如今弄巧成拙,眼下此事必行不可。你快告诉我,你是哪个仙家的弟子?” 她连忙问道。
  
  奚若命沉默了许久,在她想要再次发问的时候,艰难地说出了三个字。
  
  “天...汇...山...”
  
  “天汇山?” 她喃喃念着,“我知道了!你一定要等着我,我这就走了。”言罢,她起身就要飘走。
  
  “大人...” 奚若命忽然开口将她唤住。
  
  “怎么了?”
  
  “一路...小心...”
   阿赋 离开冥府   冥府里最大的官儿便是阎王,而想要得到幽冥果就必须征求阎王同意。她留下一千颗腐晶,将剩余皆扛到了阎王殿。
  
  阎王与判官正于殿中说事,忽见鬼女驮着麻袋扑通跪倒在殿前,莫名惊了惊。
  
  “鬼女,你这是干啥?” 判官疑惑问道。
  
  “鬼女拜见阎王老爷!” 她放下麻袋,磕头跪拜。
  
  “你有何事啊?” 阎王问道。
  
  “小的听闻阎王老爷府上有颗幽冥果树,听闻那幽冥果味美汁多,于是将这千年来积攒的腐晶一并送与阎王老爷,只愿求得一果解馋。” 她松开麻袋口,满满一袋子的腐晶散发着亮光,将判官的双眼也照得贼亮。
  
  阎王闻言愣了愣,良久后哈哈大笑出声,:“此鬼女实在过于天真。”
  
  她抬头愕然地看着殿上二人,眨巴着疑惑的双眼。
  
  “本王要你这些腐晶何用!幽冥果是你等无名小鬼想吃就能吃的吗?不知好歹!再不滚出去,本王立即将你白面裹身抛进油锅炸个酥脆!” 阎王笑意一收,脸色一变十分恐怖。
  
  “我...我我...” 她吓得半天吐不出话来。
  
  “我说鬼女,你一无官职,二无亲友烧香供奉,这些个腐晶你是从哪来的?” 判官忽然问道。
  
  这下可惨了,她脸色一变,连忙系好麻袋就要飘走,却被阎王一把扣下。
  
  “好你个鬼女,平日里定是偷鸡摸狗竟将鬼差的俸禄都偷了去!” 阎王愤怒。
  
  “没有没有!这些都是平日里他们让我帮忙替班给的费用!”她忙替自己辩解,却不想这一下子全抖了出来,今后要想再赚外快可就难了。
  
  “好啊你等,本王平日里疏于管理,竟将你等养成了懒鬼!看本王不一个个扒了你等的皮!” 阎王一声怒吼起身,她吓得连连磕头求饶。
  
  判官眼珠子一转在阎王耳边低声道,“老爷,此鬼女前世身份尚未查清。”
  
  “你怎么办事的,此鬼女在冥府飘荡了近千年还查不清!”阎王怒问。
  
  “小人那日随您到天庭赴宴也顺道查了查,也是没有此女任何信息,真不知该如此查起。” 判官为难说道。
  
  “真是没用!” 阎罗王怒斥一声,此时殿外忽然进来两个鬼差,中间还架着一个满脸是毛,人不人猴不猴的妖怪。鬼女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一边。
  
  判官朝她使着眼色示意她退下,她本想扛走自己那袋腐晶,却不想被阎王一记恶狠狠的眼神生生吓得松了手...
  
  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下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腐晶全都没了。她是有眼无泪流,心头一阵一阵痛惜。
  
  ......
  
  离开阎罗殿,她飘到炼狱第七层,见到还在受刑的奚若命,苦着脸不知如何开口。
  
  跟着奚若命一直受刑到炼狱十五层,她既忖着如何得到幽冥果,又想着到底有什么办法能离开冥府。就在这思绪缥缈间,她忽觉周身剧烈震动!
  
  “怎了这是?!”正在施刑罚的鬼差们受惊停住了手头的工作,惊讶地四望。
  
  震荡一直持续,鬼差们也无法继续工作。此时,一名小鬼急急忙忙从狱门外跑来,结巴道,:“不不不不,不好了,有个妖怪在阎罗殿上与阎王老爷大打出手,阎王爷也打不过他!现在正正正在冥府四处破坏,许多小鬼都被他打伤了!”
  
  鬼差们闻言惊慌不已,一旁的她却是如获生机!
  
  “这可如何是好,快将所有鬼差召集去阎罗殿帮忙啊!” 她故作惊恐地说着。
  
  小鬼一阵顿悟,于是众鬼差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纷纷奔往阎罗殿去了....
  
  ......
  
  她也混在鬼差之中来到阎罗殿,鬼差们蜂拥而上却被那毛脸妖怪手中的铁棒一棒子扫了回来。
  
  鬼女趁着混乱,偷偷飘进阎罗后殿,七拐八弯终于找到阎罗王的府邸,而那颗幽冥果树就种植在阎罗王的府邸门前。 她四下张望确定无人,在硕果累累之中挑了个头最大的那个,用力将其扯了下来! 捧着沉甸甸的幽冥果,她心里头一阵狂喜。这下好了,可以练成鬼体了。
  
  不容犹豫,她一口咬住了幽冥果!一股难闻呛口且苦涩非常的气味在鼻间和喉咙间流窜,她差点呕了出来。
  
  硬生生地吞了那口果肉,她再也不敢去咬第二口。
  
  “竟如此难以下咽,如此苦臭!” 看着被咬的幽冥果流淌着黑色的果汁,她又顿觉恶心。
  
  也不知吃了这果子是不是真的能够练成鬼体,她捏着鼻头,将幽冥果拿远。
  
  不对!她只是一缕残魂,近千年来吸收冥府阴气才勉强看得清事物说得出话,怎的如今她能一下子轻易感受气味了?
  
  “这幽冥果!果然是好东西!” 尽管再难以下咽,她还是一边流着泪,一边兴奋地将幽冥果咬食入肚。
  
  辛苦吃完,她抹了抹嘴,又抹了抹泪水。真好,如今还能流泪了。
  
  幽冥果吃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那近乎透明的身体竟渐渐显形,地上忽然多处一双白嫩的脚丫子。她吓了一跳,再看看自己的手,竟半点透明也没有了。
  
  兴奋之余还得趁着无人离开,于是她生涩地迈开步子走了几步,越走越快之中离开了阎罗王府邸。
  
  .......
  
  阎罗殿乱成一团,她似乎听见判官和阎王老爷痛哭求饶的声音。但时机不等鬼,她快速跑到炼狱层找到刑罚台上的奚若命。
  
  “若命!我吃了幽冥果,练成鬼体了!” 她兴奋地说着。
  
  奚若命四肢被钉牢在刑具上成大字,他无力地侧头微微睁开眼皮,从黏湿凌乱的发丝缝隙中看见她那张灿烂的笑脸。
  
  “你....是....”
  
  “咦?我是鬼女呀!你不认得我了!我练得鬼体了,我要离开冥府了,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帮你减掉那五百年刑罚的!” 她拍拍胸脯保证,而后迅速离开了炼狱,跑向冥府大门。
  
  “大人....要...小心...”奚若命微弱的声音飘进她耳中,她并无回头。
  
  ......
  
  冥府大门紧紧关闭,看守的鬼差仅存一个。她灵光一闪,故作急忙地飞到那鬼差面前,气喘吁吁道,:“大人!不好了!那妖怪太过厉害,判官大人急需您前去相助!”
  
  “什么妖怪竟这等厉害!” 那鬼差惊恐问道。
  
  “小的也不知,判官大人要小的看守大门,能力强者均得上阎罗殿相助啊!”
  
  闻得能力强者前去,那鬼差忽然下巴一扬!高声道,:“小小一个妖怪也敢胡作非为看本大人不削死他!你且帮我看着,我立刻前往阎罗殿相助!”
  
  那鬼差手持铁叉雄赳赳地飘走了。
  
  待鬼差走远,她忽然噗嗤笑出声。眼见四下无人,立即抽走门闩,吃力推开冥府大门。
  
  一丝刺眼的光亮从门缝里穿进,她连忙躲到一旁!待适应了那光亮,她闭了闭眼,调理了下激动的心情,朝门缝外挤了出去....
   阿赋 百年恩怨(一)   离开了冥府大门,她朝着光亮一直走一直走。竟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碧草连天,晴空万里的地方。这幽冥果当真是至宝,她如今不仅练成了鬼体,还能在大白天里行走自如。
  
  成为鬼的她一直游走在太阳底下,走了半天之后竟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冒烟...
  
  她吓了一跳,赶紧跳到树荫下蔽日。
  
  “果然只是一只鬼,不能随心所欲地晒太阳啊。” 她感慨了一声,便蹲在树荫下等待太阳落山。
  
  几个时辰后,太阳渐渐西沉。她正思量着朝哪个方向飘走,忽闻前方传来人声,她伸长了脖子探去。只见不远处,一些凡人推着牛车或驴车陆陆续续赶来。
  
  “这就是所谓的人间了!”
  
  她兴奋地走上前想看看这凡人的模样,却不想当走在最前头的几个男子经过她身边时,一股强盛的阳气逼得她连连后退,愣是不敢再靠近。
  
  她再次退到树荫下,行人中几个中年男人忽然停了下来,其中一个壮汉长得凶神恶煞,壮汉一边喝着水一边呵斥着身后推车的男人。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喝水的壮汉,顿觉惊讶。原来凡人也有皮相十分凶狠的。她在冥府生活了近千年对于人间所听所闻并不少,但大多都是凡人如何弱小如何无用如何贪生怕死等。如今看来,当真是耳听为虚也。
  
  喝水的壮汉喝完水将水壶扔到其他人怀里,可那壮汉却没有继续行走,而是对上了她投去的目光! 鬼女心中一惊!难道此人能看见她?
  
  莫非凡人之中也有可以看见鬼魂的奇人?那她不就可以向此人打听打听天汇山的去处了?鬼女心中一喜,壮起胆子向前走了几步。
  
  “这位兄台,您好,我想打听下天汇山怎么走。”她十分客气地行了个礼。
  
  壮汉盯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当她再次扬起笑脸客气求问时,壮汉却忽然张开口打了个喷嚏!
  
  “阿嚏!”
  
  带着一脸笑意的她还未反应过来,就像一只离弦的箭消失在斜阳远处....
  
  ......
  
  “他娘的!这大热天,咋突然阴风阵阵了?”
  
  “是啊头儿!我也觉着凉飕飕的!咱们还是快些走,天快黑了,别碰上不干净的东西...”
  
  ┉ ∞ ∞┉┉┉┉ ∞ ∞┉┉┉
  
  夏夜蝉鸣,月光普照大地。在某个诡异小镇的某户诡异人家的某棵柳树上,挂着一只肉眼瞧不见的白衣女鬼。
  
  “凡人一口气能驱我之千里,甚是可怕甚是可怕!”她从树上飘了下来,眼观四周灯火通明有些迷糊,这又是到了哪里?
  
  灯火通明的门窗内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她很想凑前看看。但前有喷嚏之鉴,她还是谨慎为妙。在宅院中飘来飘去老半天,她正思忖着去处。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通明雕花门内传了出来,愣是叫她惊了一惊。
  
  “恶鬼休要私闯我宅屋!”
  
  她顿了顿,竟有人能发觉她的存在!赶紧清了清嗓子,她十分客气答道,:“这位老者您好,我并非恶鬼,而是误打误撞才入了您的宅子,正愁着如何离开呢。”
  
  “哦?原来是这样!”一个老妇的声音忽然答道,敢情这屋中不止一人。
  
  “你原本是打算去哪儿的?”老者问道。
  
  “我本打算去天汇山,二位可知天汇山怎么走?”她问。
  
  “天汇山?那是什么地方?” 老者老妇有些疑惑。
  
  少顷后,眼前的雕花木门缓缓打开。鬼女眨巴眼睛十分惊奇,只见屋中站着十来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而那些人身后却是一座座雕刻着名字的小牌位。
  
  “你们?不是人?” 她惊讶问道。
  
  “哈哈哈,你这不是废话嘛?我们要是人,还能跟你这鬼说上话不成?”老者取笑道。
  
  她干干笑了笑,挠着头皮有些尴尬。
  
  这时,挂着笑意的男女老少们忽然安静了下来,脸色很是严肃。其中一个头发花白,最为年长的老者忽然上前对着她一番打量,十分严肃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我毛家祖宅的?”
  
  “说来真是惭愧!”她摇头叹了口气,“我是被凡人一个喷嚏打过来的。”
  
  众鬼惊讶之余再次哄堂大笑,但其中那花发老者却仍旧神情严肃。他走到雕花木门槛边,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在下无名无姓,在冥府时鬼者皆唤我鬼女。”她答道。
  
  “你既是鬼又如何不去投胎,又如何能从地府出来的?”花发老者这一问,令在场其他鬼者纷纷恍悟过来,惊讶之极。
  
  “此事说来话长,阎王老爷未能查清我前世身份故我一直无法转世投胎,这次出来乃有要事,须去趟天汇山。”她答道。
  
  “如此说来你不是一般的鬼,你既能被凡人一个喷嚏打入我祖宅,肯定也能跨进这道门了?”花发老者双眼发亮,神情有些期待。
  
  “应当是可行的。”说着,她抬起脚轻轻飘到老者跟前,老者见势让路,她便十分轻松地跨进了雕花门槛。
  
  “她进得来啊!进得来啊!” 在场的鬼们十分雀跃。
  
  就在她为此而不明所以时,屋中的老少鬼者们忽然都跪了下来。为首的花发老鬼则拱手朝她行礼,眉目愁苦,唉声叹气,:“鬼女大人,您可是我毛家的救星啊。”
  
  “救星?此话怎讲?我从未见过诸位,更未救过诸位。” 她有些莫名。
  
  “鬼女大人有所不知,此处乃我毛家世代相传的祖宅,我乃毛家子孙,我身后的都是毛家的子孙,我等已经在这祖宅之中受困百余年无法前往地府报到啊。”花发老鬼惋惜道。
  
  “为何?诸位均是有前世之人又如何会无法前往地府?” 她问。
  
  “鬼女大人,这都是孽债啊,都是我这老不死,死不化的老鬼惹的祸。”花发老鬼连连摇头。
  
  “我这听得糊里糊涂,您能说明白些么?” 她再问。
  
  花发老鬼将她迎进屋内送上高椅,摆好供品侍奉。其余鬼纷纷就地而坐,这才娓娓道来。
  
  “小老儿名字毛二,一百多年前我爷爷在此成家立业,颇有小成。当时他身边有个得力助手,名为石方。此人聪慧能干,就是心胸过于狭隘。一次他因一己之私害我爷爷买卖损失惨重,爷爷便将其赶出了府,并绝其后路让其在这城中永远无法谋生。也怪太爷爷过于绝情,石方想不开便自尽在我毛家放租的那亩水田里,从而化成了鬼。”毛二说道。
  
  “既然他也成了鬼,诸位如今又为何怕他?以至于不敢出门?” 她问道。
  
  “非也非也,事情没那么简单。”毛二再次端上瓜果上桌,叹声说道,:“石方化成鬼后一直骚扰水田方圆的百姓,每逢月食之日,行人若独自前去水田,第二日皆被发现无故死于水田之中,此事弄得人心惶惶。当时我爷爷立即请了捉鬼道长前来作法,说来也奇,道长作完法事后,石方就不再出来害人了。”
  
  毛二捋了捋白胡子,继续说道,:“至此之后,石方便不再出来害人命,但他每逢夜晚就在水田之中哀嚎,一直延续到我那一代人。我原以为那只是祖辈传说,不料一日我前往水田查看,却听到了为人一世所未闻的惊骇之事。”
  
  “什么惊骇之事?!” 她迫不及待的问。
  
  “水田边上有座土地庙,我那日头戴斗笠,不知怎的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将我的斗笠吹到了土地庙前,我上前去捡,未踏入庙中时却闻得二人交谈之声。我原以为是附近的百姓,却在闻得石方二字时吓个半死。”
  
  她瞪大了双眼惊讶问道,:“石方不是成了鬼吗?既然当时你还是凡人又怎能听到他的声音。”
  
  “小老儿也未得知其中缘由,总之当时就是听见了有人在喊石方的名字,另一个声音我并不认得。”
  
  “他们说了什么?”
  
  “我闻得石方跪在地上恳求土地,说他冤死多年未能去投胎。回答他的是个不男不女的声音,那声音告诉他,只要在七月十四日亥时将同样亥时出世的凡人拉下水田做替死鬼,他就能去投胎了。当时我听过得一清二楚,过了三日后便是七月十四,我本想告诫百姓不要经过水田,但想到此事过于玄乎若弄得人心惶惶定是不好,于是在十四日我便独自一人前往。”
  
  “接着说接着说!” 她一边享用着原本属于毛家祖宗的供品,一边听得忘乎所以。
  
  “那日下起了小雨,我故意在路前设了块木牌让行人绕道而走。当时我守到傍晚,见无人过来,腹中又十分饥饿,于是便打算回家。不想我走到半道上忽然听见有人呼救,赶到之时见一幼童落入水田之中。我拼命将那幼童救起,幼童得救保住了性命。当晚我家中就无故闯进一头野猪和一只野狗,它们将所有屋中珍贵器皿都撞了个稀巴烂。后来我才知,那野猪是土地所化,那野狗是石方所化,他们这是在告诫我呢。”毛二再次哀叹。
  
  “这土地....有些奇怪啊。”确实奇怪,土地难道不该是帮着保佑凡人么?
  
  “小老儿也不知,只知道石方因我那次的阻止而永远无法再投胎了。后来,他变得更为恐怖凶狠,不仅骚扰水田附近的百姓,整个村子都开始不得安宁。”毛二说着说着忽然老泪众横。
  
  “哎,这石方确实是心胸狭隘,做了鬼还作孽本就无法得好报,你祖宗也是的,谁叫他当时做的那么绝情呢。” 她摇了摇头。
  
  “都是我毛家做孽啊。” 毛二捶胸顿足,十分懊悔。
  
  “那现在石方还在水田之中?” 她问。
  
  “不不不,石方已经不是一般的厉鬼了,他能在白天夜里随意行走,这附近百姓早已经搬走了 。”
  
  “那你们为何不搬走?我看诸位都年近花甲,想来你的子子孙孙都过得很好啊。”
  
  “鬼女大人,我毛家已经被石方下了诅咒,为人者只能永远在此生活,逝者只能永远待着毛家祖宅之中无法投胎。” 毛二擦了擦老泪,“在外的毛家子孙年满二十者必须回到祖宅生活,否则便死于非命,而外界之人就更进不来此地了。”
  
  “啧啧啧,当真是太过分了,你怎么不再去请道长啊?”她问。
  
  “石方如今法力高强,一般的道长是对付不了他了。我不是没有托梦给我毛家子孙,让他们去请道士,但只要外界之人进这村一步便会无故染病,不是死在家中,就是亡在半路上啊。” 毛二再次落下老泪。
  
  “这怎生了得!?长久下去还得死多少生命!” 她愤愤然。
  
  “所以今日见到鬼女大人,我等这才如见曙光,如获救星啊!若鬼女大人能帮助我等劝解石方离去,解开这诅咒,我毛家一定世世代代铭记鬼女大人恩德啊!”
  
  说着,屋中众男女老少鬼都朝她下跪磕头。
  
  “这个....我虽然练成了鬼体,也能白天行走,但能不能与劝得了石方就不得而知了,我姑且试试。” 她有些为难。
  
  “多谢鬼女大人!!”
  
  “那此鬼现在何处?” 她问。
  
  “石方本就自尽于水田之中,自是还在水田之中的。”毛二答道。
  
  “恩!我且看看去。”她吞下最后几杯素酒,便起身飘出了雕花木门...
   阿赋 百年恩怨(二)   如今她已经练成了鬼体,加上在冥府吸收了近千年的阴气,比起一般的鬼魂自是要高级多的。来到毛二所说的水田时,她还未靠近半分就被一股恶臭冲天逼退老远。
  
  “我的天,这都能臭死鬼了。”
  
  眼前是一大片水田,以往想是种植水中植物的。但如今却是早已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污泥,水面更是布满蚊蝇,实在是又脏又臭。
  
  “在下冥府鬼女,请问石方可在此?” 她十分客气地拱手,边打量着周围,除了那恶臭和耳边嗡嗡的蚊蝇之声,并未发觉有任何鬼影。
  
  ......
  
  许久后,她再次问道,:“我乃受毛家祖先所托,请问石方可在此?”
  
  此话一出,左上方一块被污泥掩盖的水田忽然冒出了绿色水泡。她赶紧凑前,只见脏水污泥之中忽然出现一个头颅,渐渐地一个高大的身形从污泥水中站了起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这个男人,他浑身都散发着恶臭,污泥沾满了他的脸和身体,头发湿扁扁地贴在头皮上,两只眼睛不大,却迸发一种令人刺骨的恶意。
  
  “那个...” 她未想过这个石方竟是如此不堪直视的。
  
  “你是谁?!” 石方忽然张开一声怒问,一口恶臭的污泥随着他的话语喷了出来。
  
  鬼女及时避开那飞来的污泥,脑门挂汗,拱手客气道,:“石方兄台,我乃冥府鬼女,经过此地闻得您与毛家祖先之间的恩怨,特意前来开导劝解。”
  
  “冥府?你来自冥府?” 石方惊讶地瞪大了双眼,说话间污泥不断从嘴角流出。
  
  “正是正是,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觉着不如挑个好日子你与毛家祖先坐下来好好商谈,化开这百年的....” 她话还未说全,石方忽然大笑出声,几滴污泥溅在她脸上,她吓得连连后退,拼命挽袖擦脸。
  
  “放屁!毛兴德害我丧命,他的子孙更是害我永世不得投胎,只能藏身水田之中作野鬼,我誓与他毛家为敌,我要他毛家子孙死绝!”石方怒吼着。
  
  “哎哎哎,石方兄息怒。毛家老祖并未害你丧命啊,你不是自尽身亡的嘛?他的子孙毛二害你不得投胎也是逼不得已啊,你要拉凡人做替死鬼也是一桩罪孽啊,要是真让你去投了胎,估计投得也是畜生道。”她原想劝说,不想这一番说辞却叫石方更为火大了。
  
  “你居然拐着弯骂我!分明是毛兴德忘恩负义!将我杀害投尸水田,却仗着权势向外说我是走投无路自尽而死,可怜我家中一双父母无人养老饿死在家中啊!”石方一边怒吼一边大哭,泪水伴着污泥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什...什么?” 这下她可糊涂了,毛二所说明明是石方心胸狭隘这才造成害人害己的下场,怎的到了石方这里,说法又颠覆了呢?
  
  “你一定是毛家的帮手!想帮毛家脱难?门都没有!我要把你拖下水,陪我在此化作厉鬼!” 石方忽然从水田中爬了出来,带来一身恶臭和污泥朝她走近。
  
  “不不不!我不是毛家的帮手,我是来化解你们两家的恩怨的,你不能拉我下水啊!”她心一下惊,拔腿就跑。
  
  石方爬上岸,奋力追在她身后,一边喊着,“毛家还我命来!”一边死追着她不放。
  
  她吓得有些飘忽,要是被石方那满身恶臭污泥扑上来,她肯定是在被拉下水前先给臭死的。
  
  ......
  
  被追赶了有段路子,她一边喊着救命,一边拼命地飞跑。
  
  “鬼女!你休走!”石方在后头却是穷追不舍。
  
  “我不过巧合路过此处,本想好心化开你与毛家恩仇,你不能将我也拉下水啊,真是哀哉哀哉啊。” 她脚不停步,回头却见石方追得更近了。
  
  “只要你不插手我与毛家之事,我石方绝不伤害你,你休跑。” 石方忽然软了语气。
  
  “我哪能不跑啊,你那满身污泥愣是叫我不敢停下。”她再次加快脚步。
  
  “我石方做鬼百余年,从未遇见你这等美丽的女鬼,你休跑!给我留下!”
  
  啥?她怎的从石方那话里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但她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只管拼命地跑着,终于在眼前出现一道破烂的大门,正是毛家村的出口。此时村门口似乎站在一个人影,距离较远她看不清,只能判定似乎是个光头男子。
  
  “救命啊!”顾不得村口站着的是人是鬼,她只管拼命地往村口跑去。
  
  石方见她就要跑出村口,追得更凶了。
  
  “休走!” 忽然石方加快了速度,一只沾满污泥的臭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一股恶臭从左肩传来,她差点作呕。以为自己就要落入石方的泥掌了,不想就在此刻,一串檀木珠飞转而来,她见势及时低头闪避。那檀木珠恰好击中了石方,石方吃痛松开了她的肩膀,她趁势火速逃跑。
  
  终于跑出了村口,她还想再跑,却忽然被无形的羁绊捆住了双脚,半点也动弹不得。
  
  “阿尼陀佛,光天化日之下孤魂野鬼竟在此追逐玩乐,此地怨气冲天阴气重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说话的正是方才站在村门口的光头男子,原来是个和尚。
  
  “你说什么呀,谁跟他追逐玩乐了?你没看出来他在追杀我啊?” 鬼女十分委屈。
  
  “阿尼陀佛...” 和尚走到她面前,双手合十,十分严肃地说道,“你本不属于阳间,又为何会在此?”
  
  “我跟你一样,只是路过这里的,我不是一般的鬼,我可是阎王爷身边的得力干将,这次出来是有任务的。只是路过此地,得知此处一些恩怨,想着帮忙化解,不想却惹了麻烦上身。” 她说着,神情很是憋屈,那谎却编得不眨一下眼。
  
  “原来是鬼差,小僧得罪了!” 和尚闻言赶紧收回了她身上的禁锢。
  
  “哎,罢也罢也,不跟你计较,只是这厉鬼实在难缠,我这办不了人家嘱托的事情,怎么也得去交代一声,但眼下我是不敢再踏进那地方一步了。”
  
  和尚又道了一声阿尼陀佛,和尚外貌年轻俊秀,双眼黑白分明,眉宇之间的正义和清气愣是叫她觉着自己满身罪恶。
  
  “敢问鬼差大人,此地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您身为鬼差却反而被鬼所追赶?”年轻和尚问道。
  
  鬼女迅速眨了眨眼,谎称自己是鬼差确实有些心虚。她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与年轻和尚说了一遍,和尚神情肃穆地摇着头,默默地念了几句慈悲经。
  
  “哎,这下可如何是好?”她十分无奈。
  
  “鬼差大人,不如小僧随你一道进去,化解这其中恩怨如何?” 和尚说道。
  
  “你?你一个凡人...有办法么?” 她担忧地问。
  
  和尚笑了笑,:“小僧尚有一些法力,若那恶鬼不听好言,只能施法制服了。”
  
  “你会法力啊!那敢情好,快快快,咱们进去!”
  
  ┉┉ ∞ ∞┉┉┉┉ ∞ ∞┉┉┉ 
  
  石方吃了和尚一珠子之后,吓得窜进了水田里。和尚跟着她来到毛家祖宅,祖宅中尚有三两个凡人,便是年近二十送进祖宅等死的毛家子孙,平日靠他们自己耕种生活。当见到有和尚登门时,毛家子孙忽然跪地痛哭,连连叩拜。只因这村子里从未来过外人,更别说和尚这等圣人了。
  
  “求大师帮帮我们,驱走那厉鬼吧。”
  
  “大师帮帮我们吧。”
  
  和尚将地上几人扶起,默默念了几句慈悲经便随着人们走进供奉毛家祖先牌位的屋中。鬼女紧跟在和尚身后,凡人是看不见她的。
  
  毛家子孙备好了素斋,按照和尚的吩咐天黑之后马上入睡听见任何动静都不能睁眼,更不能离屋。
  
  她与和尚对坐,想着有和尚在这事应该也能办妥了。那她就能安心去天汇山了,只是这天汇山的路线她尚未得知。
  
  “大师,你可知道天汇山?”她忽然开口问道。
  
  和尚顿了顿,笑道,:“小僧知道,小僧法号无岁,大人可直呼小僧法号。”
  
  “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嘿嘿笑着,“无岁,你可知天汇山怎么走?”
  
  无岁漫不经心地吃着素菜,浅笑问道,:“大人为何要去天汇山?天汇山乃仙界门派之山,大人虽为地府使者,但凭您这阴气鬼体是靠近不了天汇山的。”
  
  “哎,我是非去不可,在冥府之中我因疏忽职守害得一鬼魂受刑之期妄加了五百年,故而我必须去天汇山求得仙门之人将那五百年减去。”她十分自责地说着。
  
  无岁有些诧异,但少顷又恢复淡然,:“如此说来,大人所疏忽的这个鬼魂生前乃天汇山的弟子。”
  
  “正是!”她重重点头。
  
  无岁放下筷子,笑道,:“正好小僧奉师命前往不够山,待今晚了结便与大人一道同去。”
  
  “不够山?” 她闻言一喜,神情亢奋,“那地方我知道!我有个大哥生前就是不够山的弟子,我正忖着天汇山一行成功后,就赶往不够山拜师学艺啊!不过,不够山跟天汇山同路吗?”
  
  无岁笑了笑,说道,:“不够山乃修仙门派之首,不够山系下修仙四大门派有天汇山,云汇山,青陵峰,峻陵峰。虽然不够山与天汇山有段距离,但还是同路的。”
  
  “那敢情好啊!你可知不够山最厉害的仙长是哪位?”她问。
  
  无岁喝了口水,正色道,:“大人,据小僧所知,仙门是不收阴气鬼体之士的。”
  
  “啊?” 犹如凉水盆倒扣,她倍感失望。看来只有先办完奚若命的事情,回到冥府之中等待轮回转世,才能有机会上仙山去拜师了。
  
  说话间,天已经黑了。
  
  周围刮起一阵阴风,毛家祖先各个牌位里的鬼魂都现了形。鬼女将事情一番阐述,众鬼又将膝盖挪向了无岁,如同跪她求她那般去求无岁,顿叫她心里有些不平衡。
  
  无岁蹙着眉将跪在地上的鬼魂们一番扫视,问道,:“那位与石方是主仆关系的毛兴德可在其中?”
  
  “大师,我爷爷父亲那代人都已经投胎轮回去了,石方是因我才会无法投胎,所以从我这代起的所有毛家子孙都被他下了诅咒。” 毛二答道。
  
  无岁仍旧蹙眉,:“如此的话,双方各执一词实在难辨真话还是谎言,若你所说是真,那石方这等害人作恶之鬼定当加以严惩。但若石方所说才是真,那你爷爷毛兴德便是杀人藏尸的可恶之徒,你等如今这般遭遇也只能算是前人作孽后人遭报。”
  
  “依大师之见该如何是好?求大师指条明路,小老儿就算不投胎,就算化成飞灰也要解开与石方之间的恩怨,只求我的子孙世代平安啊。”毛二连连磕头。
  
  无岁颇有些赏识地点头,这个毛二的心肠算是仁善了。当年他那一举,无非也是为了相救差点被拉下水当替死鬼的幼童。如此一来,毛家就算有过错,还是可以原谅的。
  
  “无岁,眼下当事人已经转世投胎,你要怎么辨别他们说的孰真孰假啊?”鬼女问道。
  
  “毛家祖先虽不在,但当年做主让石方寻找替死鬼以便投胎的土地神还在,鬼差大人还请跟我去一趟土地庙。”无岁道。
  
  “好!” 言罢,她转身跟上,全然没看见身后毛家众鬼们得知她是鬼差的惊讶眼神。
  
  .
  
  还是那亩臭气熏天的污泥水田,半夜里若无月光,根本分不清污泥水田跟泥土地。此时,水田之中除了癞蟆的叫声较为响亮外无半点动静。
  
  “土地庙在何处?” 无岁问道。
  
  “他们说在水田边上的呀,怎的没瞧见?”她也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
  
  无岁将四周一番巡视后,手捻佛珠再次念起了她听不懂的咒文。片刻后,无岁将佛珠随手扔了出去。此时,飞转在半空中的佛珠忽然转向,最终倒挂着一棵大树枝头。
  
  “在那儿!”无岁提起袈裟摆朝大树走去,她紧紧跟上。
  
  .....
  
  在这棵飞枝乱窜的老柏树后面是交错盘绕的藤蔓或野草,土地庙早已倾塌不复存在,唯有半座墙面,还有那长满了野草,缠满了藤蔓的瓦砾和墙石。
  
  “这就是土地庙啊....忒寒酸了些....”她有些惊讶。
  
  “大人,登门造访咱们得礼数周到。”无岁提醒道。
  
  她连忙点头闭口不言,此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如今哪是寒酸啊,看了简直心酸。”
  
  “你是谁?” 她与无岁戒备转过身,来者是个身材矮矮瘦瘦的男子,脸颊深陷,气色比她这个做鬼的还虚弱,模样却是显得精明。
  
  “我还没问你们是谁呢?为何闯我地盘?”矮瘦男子问道。
  
  “我们是来找土地神的。”她抢先答道。
  
  “找我何事?”
  
  “你是土地神?”她与无岁皆惊讶出声。
  
  “怎的?不像啊?如假包换!我就是此处土地。”瘦小的土地绕过他俩,走到瓦砾堆上坐下。
  
  “小僧有缘路过此地,不巧遇上这村中怪事,石方与毛家的恩怨小僧已经得知,眼下便是来向土地寻得当年石方之死的真相。”无岁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尼陀佛。
  
  “看来你不是一般的僧人,竟与鬼同行想必有些本事。我也不妨告诉你,就算你知道石方之死的真相也为时已晚,如今他无论如何投不了胎的了。”土地说。
  
  “请土地相告,小僧定竭尽全力消除石方的怨气。” 无岁说道。
  
  土地犹豫了会儿,说道,:“石方心胸是不怎么宽阔,但他并不是什么大恶之徒。当年他与毛兴德一同前往北方谈生意,因买主是出了名的挑剔。于是毛兴德答应如果石方帮忙谈成了生意,这次的盈利他会分二成给他。”
  
  “如此说来,这毛兴德也算是个好主子,愿意与仆从共享其成。”无岁说道。
  
  “那你就错了,毛兴德不仅是出了名的抠门,还是个言而无信之徒,单凭他次次答应村中百姓另建土地庙却迟迟未动土便可看出来。”话到此处土地有些激动,少顷他顺了顺气,继续说道。
  
  “这买主有个女儿,虽样貌可人却已年过二十还未出阁,石方长得高大模样也俊朗,人又聪明能干。毛兴德一心经商每日都想着怎么赚银子,才三十而立却已是秃顶。故而这买主的女儿便看上了石方,向他说了亲,若石方答应这买卖就可以敲定落实。可这毛兴德也看上了买主的女儿,想着自己有钱有地,为何却娶不到这等美貌女子,他心中不甘。”
  
  “所以他心生嫉妒痛下杀手??”鬼女诧异。
  
  土地立即道,:“没错!石方应下婚约之后,二人回到家乡。石方原想毛兴德会将那二成盈利分给自己,自己也好履行婚约将买主的女儿娶回家。但毛兴德迟迟不给,石方便与他吵了起来,毛兴德不讲理率先动手,但石方身材高大他自然打不过。受了打又不甘心的毛兴德,一想到石方能娶得美娇娘,自己还要将盈利二成分于他就气地牙痒痒。于是当晚毛兴德便设计假意向石方道歉,在他的酒中下了毒,并将其尸体扔进了水田之中,未免被人发现毛兴德吩咐下人将山脚的污泥填入水田之中。不仅在外颠倒了是非,还以石方卧病在床不便迎亲为由骗娶了买主的女儿。可怜买主的女儿得知真相后过于贞烈,一头撞死在这棵老柏树上。”
  
  土地将真相道完,如释重负般长叹了一口气。
  
  “世间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鬼女十分气愤。
  
  “阿尼陀佛,罪过罪过。”无岁蹙眉闭眼。
  
  “我之所以让石方去找替死鬼也是逼于无奈,他冤死之后每夜都在水田之中哀嚎,吵得我夜不能眠。” 土地说道。
  
  “那你为何不让他去地府?为何让他找替死鬼?身为土地,您又怎能如此做法?”无岁问道。
  
  “哟哟哟,这位大师。我只是个小土地,没当土地之前我是帮原先的土地爷扫香灰的,土地爷升了官职之后才将委任我为此处土地。这一来我与地府不熟,二来石方是冤死的,怨气难平之下他根本到不了地府,除了找替死鬼之外就别无他法了。”小土地解释道。
  
  “就是你擅自让石方去找替死鬼,才会导致他耽误了时机从而转变为恶鬼,以至于怨气化为诅咒祸害毛家子孙。” 鬼女愤愤然道。
  
  “这都是毛兴德的报应啊,与我无关。”小土地耸了耸肩。
  
  “阿尼陀佛,事已至此。罢了,大人,咱们立即前往水田。”无岁不再多言,转身前往水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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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水田边上,恶臭气味仍旧未减。无岁蹙着眉,她捏着鼻头喊着石方的名字。
  
  不多时,水田里开始冒泡,一个头颅从污泥之中探了出来,正是石方。
  
  “石方,我已得知你冤死之事,这位是法力无边的无岁大师,他能帮助你。”鬼女郑重介绍着,无岁蹙眉看了她一眼,十分无奈。
  
  石方带着一身散发着恶臭的污泥从水田中爬了出来,他半信半疑地看着无岁,有些凸起的眼睛和扭曲的面孔在夜里更显得骇人,连她这同样身为鬼的都有些胆颤。
  
  “阿尼陀佛,石方施主,你与毛兴德的恩怨已经过去百余年。毛兴德造下的孽如今已经全数报在他的子孙后代上,望请施主放下仇恨,贫僧会做法超度施主,将你送往地府。”无岁诚恳劝说道。
  
  石方哆嗦着唇,一些污泥从他口中流了出来。忽然他扑通一声跪在无岁跟前,颤抖声音,语气极为悲戚,:“大师....石方冤啊...石方死得好冤啊...天也不悯我,将我困在水田之中百余年,可怜我未过门的妻子被占....一双父母无人供养饿死家中....”
  
  “阿尼陀佛,我知道你死得冤,不是天不怜悯你,而是时机未到。如今贫僧有缘路过此地,正是为施主而来。” 无岁安慰着他。
  
  “多谢大师...” 石方痛哭着磕头在地。
  
  .......
  
  乌云散去,明月出现在夜空之中。无岁全然不介怀石方一身恶臭烂泥,俯身将他从地上扶起。一旁的她看地有些惊愕,更有些心虚。
  
  无岁双手合十,口中默念经文。蓦地,他将手中佛珠朝石方轻轻一甩,星星点点的金光落在石方身上。
  
  污泥尽褪,恶臭散去。金光之下的恶鬼已经消失,转眼之间出现的是个身着灰长袍,模样俊朗,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这便是石方生前的模样。
  
  “我这就诵经超度你,去往地府后,接受你应受的因果之报才能轮回转世。”无岁说道。
  
  “多谢大师!石方感激不尽,请受石方一拜!”说着,石方再次跪下磕头,继而转向鬼女,“多谢鬼女大人。”
  
  “不客气不客气。” 她傻笑着挥手。
  
  .......
  
  月光普照大地,无岁盘腿而坐。未免自己也被超度,她躲到了土地庙。她将自己身上唯一的几颗腐晶赠与了石方,希望他去冥府的时候能派上用场。
  
  月光之下,石方的身子渐渐羽化。他仰着头,朝天喊出了最后一声,:“爹娘!孩儿来见你们了!”
  
  随着石方的消散,毛家的诅咒也渐渐散去。方圆几亩散发着恶臭的水田一夜之间化为清水,当太阳升起时,这座被阴霾笼罩了百余年的村子终于可以重见光明了。
  
   阿赋 恶僧(一)   石方被超度之后,毛家祖先的鬼魂们全都得以释放。毛家众鬼们已得知鬼女乃冥府鬼差,毛二希望自己的子孙们能投个好胎,于是便将自己祖传宝珠献上,希望她能帮忙在冥府打点下关系。 但,她如今早已离开冥府,且也并非鬼差。眼见毛二万般恳求,她只好坦白真相。
  
  得知她不是鬼差的毛二十分失望,无岁和尚则十分惊讶。
  
  “莫担忧,你等生前并未作恶,定能顺利转世为人的,无须打点无须打点!”她劝说道。
  
  无岁点头同意,眼看天就快亮了。是以,他立即盘腿合手,作势超度毛家鬼魂。鬼女见势赶紧闪避,却被无岁飞出去的一串佛珠给圈了回来。
  
  “你并非鬼差,乃孤鬼是也,鬼者不能逗留阳间以免扰乱三界秩序,小僧这就将你一起超度。” 无岁说道。
  
  “呀!不可不可!我好不容易才出来的!我不能回去啊,我还有要事没办成呢。”她急忙起身逃跑,却被无岁的烛火阵弹了回来。
  
  “鬼女大人何苦留在阳间做游荡孤鬼,还是跟我等一块前往冥府报到吧。”毛二等鬼魂们纷纷抓住她的胳膊,这下完了,好不容易才离开冥府,如今竟被无缘无故超度了去。
  
  无岁开始念超度心经,她拼命地挣扎着要逃跑。只见毛二众鬼魂在无岁的超度下逐渐化为一缕青烟往门外飘去,自己却似乎安然无事。
  
  “咦?我怎么没事?” 她低头看看自己未有任何变化的身子,周围的鬼魂已经散去,留下空荡荡的屋子。
  
  “小僧竟无法将你超度,你可是有何冤屈未了?” 无岁睁开眼,十分惊讶。
  
  “我都说了,十殿阎王也查不出我前世死因和身份,故而我是无法投胎的。想必因此,你也超度不了我。” 如此一来,未知的身份倒是让她幸运摆脱了被超度的命运。
  
  “阿尼陀佛,善哉善哉。”无岁合手直叹。
  
  ┉┉ ∞ ∞┉┉┉┉ ∞ ∞┉┉┉
  
  此行她幸运地结识了无岁和尚,无岁答应让她一块同行前往不够山。而毛二相赠的那颗传世宝珠此时却落到了她的手里,昨夜趁无岁做法过度体虚沉睡,她偷偷从枕边拿了去。所谓的宝珠不过是一颗通体泛绿的玉珠,人间的宝物果然如何比不上冥府的腐晶啊,但总比身无分文来的强。
  
  一路上,无岁身穿杂色袈裟,手捻佛珠,走路的时候目不斜视,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许是他这般过于规矩地行走竟引来无数行人的目光,甚至有些较为胆大的女子偶尔会掩面娇笑,:“快看!好俊俏的和尚。”
  
  她对此深表认同,这无岁作为和尚确实长得有些招蜂引蝶。
  
  经过人间繁华街道,她左顾右盼对周围的事物万分好奇,却不能停下来观看。只因无岁怕她有所放肆,便用一根无形之绳将她禁锢在自己十步之内。
  
  鬼女摇了摇头直叹自己命运多舛,在冥府的时候鬼差怕她四处飘荡用铁链将她锁住。如今到了阳间,又被无岁和尚捆住,真是走到哪儿都是被牲畜一样拴着啊。
  
  ......
  
  赶了一天的路,眼见天色将晚,她已听见无岁肚子咕咕直叫的声音,但看他一脸淡然她自然没好意思多问。终于在翻过一座山头前,找到了山脚的一个小村落。无岁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淡笑,他健步如飞朝村子跑去。
  
  原以为这次无岁化个斋饭,她自己也能蹭顿饭香。却不想这无岁前脚刚踏进村子,后背却受了一击,击打他的是个拿着石子的小毛孩。
  
  就在一和尚一鬼半天对此没反应过来时,村子里那些砍柴烧火,挑水拉磨的村民忽然随手抄起手里干活的工具一窝蜂朝无岁冲了过来!
  
  “打淫僧啊!”
  
  “淫僧又来了!快打死他!”
  
  .......
  
  村子里的百姓举止凶狠疯狂,见着无岁二话不说就开打。可怜无岁话还未说全就被揍地个鼻青脸肿,鬼女在一旁甚是爱莫能助。她只是一只鬼....
  
  “各位施主!小僧只是路过贵村想化些斋饭,并无恶意啊,施主们还请不要再打了。”无岁对付孤鬼的那股子强劲儿都不见了,一个劲儿恳求百姓们手下留情。
  
  此时一个满脸黄斑的老妇率先开了口,阻止了这场无情地殴打,:“这个僧人好像年轻了点!跟那个淫僧长得不像啊!”
  
  “小僧乃佛门弟子一向戒律严明,各位施主误会小僧了。”无岁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手合十直道阿尼陀佛。
  
  喊打喊杀的村民们开始后退,有些疑惑,有些戒备。那个满脸黄斑的老妇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问道,:“你来俺们村干嘛?”
  
  “小僧奉师命下山,赶路一天腹中饥饿,只是来化些斋饭。” 无岁一脸无辜地回答。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仍是十分戒备。
  
  “你们这些秃驴!没一个好东西!”黄斑老妇忽然破口大骂。
  
  “施主,此话怎讲?小僧何时得罪过各位?” 无岁疑惑问道。
  
  鬼女飘到他身后,低声说道,:“我估摸有其他和尚到这个村子里做过恶事。”
  
  还真让她估摸对了,黄斑老妇一脸怒气,粗声大气不带喘,:“俺们村从来不慢待远道而来的僧侣,可半年前却来了一个会邪术的淫僧,不仅欺负了俺们村中的姑娘,还打死了三条人命。俺们村地处偏僻,县官老爷也不管俺们。更是叫那淫僧变本加厉,但凡见着模样俊些的姑娘,大白天也给他欺负了去!”
  
  “阿尼陀佛!罪过!罪过!”无岁闻得此事,脸色突变,“请问施主,此人现在何处?”
  
  “那淫僧来无影去无踪,俺们拿他半点法子也没有,每次赶到时姑娘们早已被他欺负了去...” 老妇边说着竟软了语气开始掉泪,在场的村民们也个个面露哀色。
  
  “岂有其理!如此丧风辱德,实乃我佛门不幸!各位施主放心,今日小僧遇上此事,一定捉拿此人,给各位施主一个交代!” 无岁神色肃穆,目光如炬。
  
  村民们见势,敛去情绪纷纷朝无岁致歉,但他们手中工具仍旧紧握,想来还是有所戒备。
  
  ......
  
  夜晚,一人一鬼终于化得一碗斋饭,她也幸福地蹭了顿饭香。用饭后,无岁于村口外的小茅棚打坐守夜,以便捉拿淫僧。 但这小村里的人口不多,稍微能被盯上的姑娘已被送到别处,自是没办法引诱那淫僧出现的。
  
  无岁一直守夜到天明,连她这等鬼体都趁着夜色小憩片刻,而无岁一夜未眠脸上却看不出半点疲惫。大清早,黄斑老妇送来一碗稀粥和俩馒头。她盯着无岁来回打量,许久后试探性地开口说道,:“你既是好人想要帮助俺们对付那淫僧,老身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办法?施主请讲。”无岁说道。
  
  “我看你长得也俊俏,不如你就男扮女装将那淫僧引出来。如此你是男儿之身不怕吃亏,还能将那淫僧擒住。” 黄斑老妇说道。
  
  她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无岁则是蹙紧了眉头很是为难。但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亏得这老妇想得到。于是,她飘到无岁身后,说道,:“我觉着她的办法不错,如果用凡人女子去引诱,要是对方法力比你高就完蛋了,到时候别赔了姑娘又折和尚。”
  
  “阿尼陀佛,罪过罪过!” 无岁犹豫片刻后,艰难地点了点头。
  
  ......
  
  由黄斑老妇给无岁改头换面,一套女裙上身,头绑着花花绿绿的长巾,几抹胭脂一点,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和尚转眼成了花里胡哨的美娇娘。鬼女在一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身着女裙的无岁很是惊慌地合手,直道阿尼陀佛。
  
  淫僧出现没有固定的时间,但凡有单身女子在外的十有七八会遭他毒手。是以,一身女裙的无岁便十分张扬地出现在村门口,挎着竹篮假装上街,鬼女紧随其后。
  .
  
  村口到集市路口这段路他俩来来回回走了不下十遍,直到大中午淫僧还是没有出现。无岁有些心急了,他扯了扯头上的长巾,神情别扭,:“罪过罪过啊,为何这歹僧还未出现,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佛慈悲原谅弟子今日这不雅之举,实属迫于无奈啊。”
  
  鬼女掩嘴偷笑,:“哎哟,你是为民除害,佛祖一定不会怪罪你的。你这样子真的挺好看的,一定能将那淫僧引出来!”
  
  “阿尼陀佛,阿尼陀佛。” 无岁立即合手念道。
  
  又过了半个时辰,在太阳底下炙烤无岁有些口渴,鬼女飘到远处的小河边给他取水。小河离村口并不遥远,但中间隔着小片竹林。
  
  ...
  
  “这个笨和尚,淫僧要是再不出现他估计要把那身裙子扒了。”她一边挪着荷叶,一边自言自语。
  
  如今还是鬼体,自然碰不得阳间的事物。但毕竟是吃了幽冥果的,比起一般的鬼她多多少少能触碰些东西。费力将荷叶一头丢进河水中,当荷叶盛满了水她准备取走的时候,身后却响起了一个奸佞的笑声....
  
  “美人儿,你所说的淫僧可是我?”
   阿赋 恶僧(二)   “美人儿,你所说的淫僧可是我?”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令人发寒的声音,她愣了愣。
  
  她连忙转身,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光头男人。与无岁不同的是,虽同是光头此人却不着僧衣,而是身披铠甲手持弯刀,笑中带着诡异,看着她的眼神更是难以叵测。
  
  “你就是那淫僧!” 鬼女大吃一惊,舍弃手中的荷叶寻找退路,但身后是河,无路可退。
  
  “淫僧二字多难听,我已不是佛家弟子,你可以叫我...淫贼。”淫僧说完,竟哈哈大笑起来。
  
  “呔!你个不知廉耻丧风辱德的淫僧!你等着,我叫无岁收拾你!”一番装腔作势地说着,她连忙往小竹林飞去,却被淫僧一把弯刀勾住了衣领子。
  
  “小美人儿,我在这儿等这么多日,就是为了等到一个你落单的时机,你逃不掉的。”淫僧奸佞笑着。
  
  她惊讶无比地回过头,不禁有些粗鲁,:“我去!我可是鬼啊,你连鬼都不放过?”
  
  “可你是一只美艳的女鬼啊,哈哈哈,我正好人鬼通吃!”淫僧再次开怀大笑。
  
  她挣扎着从弯刀上飘走,却被淫僧一掌吸了回来。不妙啊!这淫僧的法力不低。于是她扯开声音大喊,:“无岁!救命啊!”
  
  .....
  
  此时一身女裙的无岁,正顶着烈日静心打坐。耳边忽然想起鬼女的呐喊,他连忙睁开眼循声追去,可那身披铠甲的淫僧早已遁形无踪。
  
  无岁暗叫不妙,连忙解开袈裟抛向上空,杂色袈裟在空中迅速铺开,无岁蹬腿踏上袈裟火速追赶!
  
  不多时,在丛林上空便可见一个脚踩袈裟飞行的和尚正追逐着另一个身披铠甲的和尚。鬼女在淫僧手中拼命挣扎,只怪自己区区鬼体半点能耐也无。
  
  “歹人休逃!” 无岁大喝一声,甩出佛珠攻击。淫僧立即挥起弯刀砍断佛珠,不想佛珠断开之后并未散落,而是在淫僧的四面八方形成一道屏障,阻止他的前行之路。
  
  淫僧蹙眉,一个道行不高的小和尚竟有如此法力,实在是他过于小觑了。淫僧一边四顾退路,一边持弯刀砍向那悬在他四周的佛珠屏障。
  
  此时,无岁已经加速赶到他身边,见鬼女被淫僧紧紧掐在手中。他心头怒火难掩,大喝道,:“歹人!将她放下!亏你身为佛门弟子竟如此伤风败德,罔顾伦常!实乃我佛门不幸!”
  
  “我呸!”淫僧也怒了,手劲儿丝毫不松,鬼女已经快被他掐没了魂,“老子早已经退出佛门,少给老子来这套!小和尚,我劝你最好不要管闲事!”
  
  “阿尼陀佛!小僧今日不但要管,还要替我佛清理门户!”无岁言毕,甩袖合手默念经文。此时,淫僧周围的分散开来的佛珠忽然射出一道金线,无数到金线相连在一起形成一道金网渐渐朝淫僧拢近。
  
  “小和尚!有些法力,我净斗今日总算遇见对手了,哈哈哈!”淫僧净斗仰头大笑,无岁却在听闻他的名讳时面露惊愕。
  
  “你就是那个因破淫戒而被师祖赶出佛门的净斗师叔?阿尼陀佛,想不到多年过去你居然还死性不改!” 无岁连连摇头,经文念的更为频繁。
  
  净斗手中的弯刀也尚带法力,但他几次挥砍下来那佛珠金网却丝毫不动。净斗知道自己法力在这小和尚之下,再拖延下去定死在这金网之中了。
  
  “小和尚,算我低估你了,今日要杀便杀,幸而有这美艳的女鬼陪我送死,老子值了!”净斗扬唇奸笑。
  
  无岁闻言这才恍悟过来,只见此时的鬼女魂不附体,有些飘忽。他二话不说便撤开金网,收回佛珠。净斗见势,迅速挥起弯刀向他砍去,并遁形逃走。
  
  “鬼女大人!” 无岁再次追上。
  
  ┉┉ ∞ ∞┉┉┉┉ ∞ ∞┉┉┉
  
  日头正高,无岁已经满头大汗,僧衣也被汗水浸湿。而鬼女被净斗掐在手中处于半空之中,逼近太阳之光,魂魄已经有些涣散,仿佛要蒸发了一般。
  
  眼见无岁在身后穷追不舍,净斗啐了一口:“臭小子!这么大能耐,老子今天真倒霉!”
  
  “歹人休走!”无岁拼力追上,再次甩出佛珠攻击。净斗见势不妙却躲避不及,被佛珠一击甩出老远,并从丛林半空掉了下来!
  
  净斗狼狈摔落在地却不多逗留,他迅速起身朝林中跑去。无岁也随之落地,收回袈裟和佛珠再次追了上去。
  
  ......
  
  眼见就要抓到净斗那淫僧,不想在踏进灌木林时,淫僧净斗却没了踪影,更是连气息也捕捉不到。
  
  “歹人何在?” 无岁独自在林中环顾,忽觉头晕目眩,四周的花草树木似乎在自行移动。
  
  见势不妥,他立即就地盘腿打坐,默念心经。
  
  而另一头,淫僧净斗手中掐着鬼女,面带惊慌在林中逃窜,唯恐被无岁追上。他心中暗骂着无岁,暗骂着佛门,嘴里还嚷嚷着粗言秽语。
  
  阵风拂过,耳边响起树叶飒飒作响之声。净斗以为是无岁追来,再次吓得面色惨白加快了脚步。就在此刻,明明是丛林密布的前方却隐约显现出一座庙宇。
  
  不知是谁的庙宇,牌匾之上也未着字。净斗顾不了那么多,挥起弯刀一把劈开了庙宇的大门,冲了进去!
  
  就在他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庙宇正中竖着的一尊目眦欲裂的罗刹雕像,吓得他生生跪了下去,差点没尿了裤子。
  
  身后本被他破开的大门再次合上,净斗颤抖着双腿站了起来,只见庙中左右竖着凶猛无比的奇兽雕像,中间那尊罗刹像周身更是盘绕着蟒蛇,连他这等向来牛鬼蛇神均不放在眼中的恶人见了都心惊无比。
  
  “何方妖怪在此作祟!给老子滚出来...”他声音极大,却是大而不实更显胆怯。
  
  净斗的声音在庙宇中回荡,罗刹雕像仍是骇恐非常未有异动。当周围忽然安静下来,一股寒气忽然从脚底升起,净斗冷汗直冒,此时耳边似乎听到隐约兽吼。净斗猛然一惊,将手中紧掐着的鬼女朝罗刹雕像扔去!
  
  嗖地的一声!被扔出去的鬼女竟被罗刹两个牛鼻大孔给吸了进去!淫僧净斗见此情景更是吓得站不稳脚,他僵着身子慢慢往后退。
  
  ...
  
  “歹人!我知道你在里头!给我出来!”
  
  无岁在庙外呐喊,如此后有追兵前有罗刹,他已无退路。但小和尚法力虽高却与他一样是个凡人,罗刹与小和尚比起来,他宁愿与小和尚搏命一战也不敢待在这罗刹殿中。
  
  就在净斗转身欲跑一刻,罗刹殿中忽然响起一个诡异非常的声音。
  
  “你打不过那和尚的,一定会死在他的佛珠之下。”
  
  净斗迅速回头,却见殿中并无人影,罗刹雕像也如同初见未变。
  
  “谁在说话?” 净斗问道。
  
  “净斗,你淫辱女子无数,身负多条人命。今日就算是死在那小和尚手中,你去了地府也要入地狱受尽折磨。”那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不知从何处传来。
  
  净斗闻言,心中多半有了想法,他止住心头的恐惧,拱手跪地,:“求大神指点。”
  
  “神?” 那诡异的声音略带疑惑,半响后大笑出声,“哈哈哈,没错,我是神。”
  
  “求大神指条明路,小人不想死,不想入地狱。” 净斗在地上连连磕头,对于自己的罪恶却丝毫不悔改。
  
  “我不仅可以给你指条好路,还能让你衣食无忧,拥有美女无数和无上的荣耀。”那诡异的声音带着蛊惑,一步步诱使净斗前行。
  
  净斗闻言大喜,:“多谢大神!多谢大神!”
  
  “不谢,你想要的我赐予你,不过我想要的你也得给予。”那诡异的声音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
  
  “给!只要小人能拿出来的一定给!”能够留住性命还能享受荣华富贵,他如何不愿?
  
  “人有三魂七魄,我要你三魂,你可愿意?”
  
  “什么?要我的三魂?” 净斗有些胆怯。
  
  “别怕,没有了三魂你只是不能待在阳间而已。只要你愿意,便留在我殿中替我效命,从今往后,你想要多少美人儿都有。只要你潜心修炼,就算只有七魄也能修成不老之躯在阳间随意行走。”那诡异的声音说着。
  
  听了这些,净斗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他连连点头,连连叩拜。
  
  无岁在门外不断地攻击,淫僧净斗磕完第三个响头之后,罗刹殿中极光一现!待无岁冲进来时,凶兽雕塑,罗刹像全然不见,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和净斗的那把弯刀...
   阿赋 神秘蛇妖(一)   周围忽冷忽热,身体忽上忽下,脑袋时而昏沉时而清醒,但就是睁不开眼睛。她这是怎么了?
  
  意识在清醒与混沌之间游走,她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就在她差点再次陷入昏沉之际,一股突如其来的冰冷扑面,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遍,将她一下子冷醒。
  
  “晕死我了。” 她抚了抚脑袋,从昏沉之中转醒,渐渐睁开眼睛。
  
  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清醒过来她才发现自己竟是坐在地上的。她伸出双手攀住头顶的石墙,借力站起身子,但她这一晃动却带出了水声。
  
  “我这又是飘到哪来了?” 她惊恐出声,垂手探探腰部以下的地方。果然,腰部以下那冰凉的触感正是水。
  
  莫不是她此刻正坐在河里?
  
  “也不知无岁抓住那淫僧没有,我怎的无缘无故来到这等漆黑无比的地方?”她喃喃自语着,一边摸着墙身,一边朝左走去,每走一步都能带动水声潺潺。
  
  沿着墙身走了许久都未能摸到出口,她有些气馁。不禁再次嘀咕起来,:“这出口究竟在哪儿?这墙壁光滑如玉,愣叫本大人半天没摸出个疙瘩来。”
  
  ......
  
  走了许久,直到前方寒风袭来,她顿觉脚底一咯,莫不是出口找到了?
  
  “你踩到我了。”
  
  ......
  
  一个男子的声音不知从哪儿传来,她赫然一惊,:“何方妖怪?”
  
  那声音忽然静止。
  
  “妖怪,本大人乃冥府差使,你等不可怠慢我,不可禁锢我,更不可虐待我,还不赶紧将本大人放了?”她对着漆黑一片的空气说着。
  
  “呵呵...这没有出口,你出不去的。”那男子忽然笑出声。倒也罕见,那笑声竟让她莫名觉得舒服。
  
  “你笑甚?速速放了本大人,本大人定当既往不咎。”她提高了声音说道,倒也不甚畏惧。
  
  漆黑之中,那男子不再说话。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她能感觉得到阵阵轻微的寒风从前方而来,既有寒风,因有出口才对。
  
  “你已经被魔王赏赐给我打牙祭,我怎会舍得放我的食物离开?”半响后,男子忽然开口飘出这么诡异的一句,愣是叫她鬼毛乍起。
  
  “不可不可!”她连连摆手,“我乃鬼魂之体,而非血肉之躯,如何让你打得了牙祭。”
  
  “我...正好吸人精魄为食。” 男子话中带笑。
  
  她闻言一震,却无胆量再开口接话。前方偶有寒风吹来,她心中暗暗谋划,必须在那妖怪食了自己之前冲向出口。
  
  是以,她开始摩拳擦掌蓄势待发。而黑暗之中,一双幽蓝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她,略带戏谑。
  
  “妖怪,看你身后那是什么?”她出言分散妖怪的注意力,一鼓作气朝寒气飘来的方向冲去!
  
  然,水中奔跑缓慢,她冲劲儿再足,也跑不快啊。就在她越跑越勇越跑越快之际,忽然嘭地一声!她撞上了一堵冰冷的厚墙。
  
  “我去!四处都是墙。”她抬手摸上眼前这堵厚墙,不禁有些粗鲁。
  
  “我说了你出不去的。”
  
  就在她摸来摸去之际,那男子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仿佛那人就站在她身后。鬼女心中一嚇,绷直了身子却不敢转过身。
  
  此时,嗖嗖几响。眼前光亮乍现,只见四面高墙之上纷纷燃起了烛火。在灯火通明的这一刻,终于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高墙环形围成一个圈,高不见天。墙身光滑如玉还泛着亮光,底部是及腰高的黑水,她此时此刻正站于黑水之中。难怪方才她一直摸着墙身行走却走不到出口,敢情此处乃一口巨大水井般的存在,除了高不可攀的头顶,根本无出口。
  
  眼前也是一堵厚墙,却是黑亮无比且自带纹路。她转过身,抬头打量着周遭的一切,不禁愕然。
  
  “我被关起来了...”她有些难过地撇了撇嘴。
  
  可方才不是还有一个男子么?怎的这般光亮却不见人影?
  
  “方才那妖怪去哪儿了?”她盯着光滑如玉的墙面发呆,那淫僧又去哪儿了?无岁呢?
  
  ......
  
  就在她发呆的小会儿功夫间,忽觉头顶寒风袭来。当她正欲抬头一探究竟时,目光却被那泛亮的墙面所吸引。
  
  只见那光滑如玉,光亮如镜的墙面之中,两颗蓝色的大宝石悬在其中轻微飘动....
  
  “此处竟有宝物...”她挪动着湿重双腿,兴奋地朝墙面走去。
  
  不想终于走到墙边,却摸不着那两颗蓝色大宝石。原来是虚幻之影,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就说此处怎会有宝物嘛,怎的有两颗宝石的幻影出现在这墙面之上?莫不是那妖怪用来戏弄我的?”
  
  “呵呵...”
  
  她话刚落,身后再次响起了方才那人的笑声。
  
  “呔!妖怪哪里逃!” 她一把从水中跳起,拖着湿漉漉的身子不怕死的朝妖怪飘去,与其说是飘去,不如说是撞去。
  
  就在她凌空撞去之际,她那两只鬼眼这才看清了妖怪的真面目。
  
  “啊————”
  
  随着一声石破天惊的鬼叫,她被这黑水大井中的黑色蟒蛇咬在了口中!
  
  以为自己此番必死无疑了,不想大蛇却将她一口甩了出来。鬼女被甩向墙面,身子如同一坨烂泥从墙面缓缓滑入了黑水之中。
  
  ......
  
  “躲在水中也逃不掉,快些出来吧,让我瞧瞧小东西长什么模样。”大蛇巨口一张一合,声音竟同方才那男子的声音如出一辙。敢情方才墙面上那两颗蓝宝石是蛇妖双眼的幻影,个中诡异令她躲在水中也全身发寒,想她做鬼千年何时见过这等怪事。
  
  她稍稍往后退去,不想大蛇的尾巴从水中甩出,一把蜷住了她的小腰,将她从水中提了出来。
  
  “妖怪,别吃我好吗?” 她被蛇尾缠住小腰,倒吊着悬在半空,长发和衣袖还滴着黑水珠。
  
  “你怕呀?”大蛇凑近她的小脸,口中飘出寒气。
  
  “怕怕怕死了!大蛇大人,小的是一只无名鬼,食之无味的,您不如放了我吧。”被倒吊着说话当真是难受啊。
  
  大蛇眨了眨幽蓝蛇眼,伸出蛇信子在她脸上扫了一圈。他怎会舍得吃了她?在黑水井呆了几万年,他正愁没有玩伴儿呢。
  
  “无名鬼?”大蛇盯着她的小脸专注地看着。
  
  “正是正是,我无名无姓,冥府众鬼皆唤我鬼女,渺小如我根本不值得您启口,呵呵呵。”她傻笑着回答。
  
  大蛇愣了愣,忽然将她提到蛇口前,伸出蛇信子在她身上一阵乱扫。
  
  “非...非礼....” 她弱弱地喊着,敢情这妖怪与那淫僧一样是个色胚。
  
  不想大蛇收回蛇信子之后,十分惊讶地看着她,:“你魂魄不全?”
  
  她愣了愣,:“甚?”
  
  “怪哉,只剩一魄的残魂居然也能练成鬼体。” 大蛇松开她的腰部,任她往水中落去。
  
  喝了几口黑水的鬼女再次从水中狼狈爬起,她退到远离大蛇墙边,就差没贴上去。
  
  “莫怕,我暂且不吃你。”大蛇说道。
  
  她长舒了一口气,打量了四周,又放眼端详起眼前这条大蛇。黑水井中,这条大黑蛇盘曲坐于正中央,蛇身颜色与黑水颜色一致,也难怪她方才未曾发觉。
  
  方才这蛇妖说自己已经被魔王赏给了他,魔王这等称号听来十分高级,既然是妖怪的所在,想必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了。
  
  思虑半响后,她弱弱问道,:“大蛇兄,此处是什么地方?”
  
  “阿修罗界。” 大蛇淡淡飘出那么一句,却叫她差点吓破了胆。
  
  阿修罗界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比冥府炼狱还可怕的地方,那可是六界之外的所在,恶魔的集中营啊....
  
  “我我我我...怎会到了这等可怕的境界....这怎生了得?”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哀叹。
  
  大蛇探出蛇尾拍了拍她的脸颊,示意安慰,:“小东西莫怕,说了暂且不吃你。”
  
  她抚了抚疼地火辣的脸颊,这妖怪下手忒重了些,:“可否放我一并离去,小人还有要事未办。”
  
  大蛇顿了顿,收回蛇尾,有些不满,:“休想!”
  
  “妖怪...不不不,蛇妖兄,小的只是一缕残魂,让你塞牙缝都不够的。”她连忙自我贬值。
  
  “不需要你塞牙缝,你只需留下陪我解解闷。我非人类,你不必唤我大人,大蛇即可。”大蛇晃动了下蛇头,有些搞怪。
  
  她急了,这趟出门过于坎坷,三番四次遭难啊。
  
  “你何故留我在此?你乃修罗界恶魔,我乃鬼界小喽啰,咱俩聊不来的。”所谓物种不同难以沟通。
  
  “小东西,此处乃阿修罗界,你出不去的。莫要枉费心思逃走了,除非你能打得过大魔王。” 大蛇笑道。
  
  闻言,她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若命啊,我害惨了你。这下不仅连天汇山也去不了,还要赔上自己的小魂魄。”
  
  “你要去天汇山?”大蛇忽然问道。
  
  “正是,若非如此,我又怎会离开冥府受这等罪。”她哀叹连连。
  
  “你要去天汇山做什么?”大蛇直起了身子,半山高的蛇身在空中伸了个懒腰。
  
  见此阵势她有些愕然,但还是呜呜咽咽地将事情经过与大蛇说了。终归是将死之鬼,只能在死前道出未了的心愿。
  
  大蛇在光滑如玉的墙壁上游来游去,听得津津乐道。
  
  “要是我能出去的话,定将你也带出去。”大蛇忽然开口说道,语气有些惋惜。
  
  “你...出不去吗?” 她惊讶地问。
  
  大蛇游到她身前,伸出信子舔了舔她的脸颊,:“我原是佛界莲花池中的水蛇,三万五千年前我贪玩离开佛界,一时兴起食了凡人的魂魄,从此堕入魔界。而后又被阿修罗界魔王追赶,这才被禁锢在黑水井中。”
  
  “原来你是可怜之人,罪过罪过。”借用无岁那套慈悲,她当真觉得大蛇罪过。
  
  “哎,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受了这么多苦也该抵消了,不想法力尽失,虽能游天,却游不出这黑水井。” 大蛇摇了摇蛇头,眼神哀怨地看着她。
  
  鬼女忖了忖,也摇了摇头,:“我俩都打不过那大魔王,如何出的去...”
  
  大蛇甩过蛇尾环住她的腰身,转过蛇头眼神晶亮地盯着她,:“既然咱俩都想逃出去,我有一计。”
  
  她莫名地从大蛇那双蛇眼中看见了别样的诡异....
   阿赋 神秘蛇妖(二)   这蛇妖的嗅觉委实不错,连她身上藏着的那颗毛家鬼相赠的碧玉珠子,都给他闻了出来。他这计划筹谋地也不错,就是有点危险。
  
  “小东西,听清楚没有,将这凝魂珠吃下去,等你的魂魄凝练造化时,大魔王一定会被你魂魄的气味吸引过来。我知这大魔王每日都喜欢到他人间的罗刹殿去装神弄鬼,到时候咱俩从就从他那大鼻孔里钻进去。” 大蛇眨巴着蛇眼,兴奋地盯着她手里的凝魂珠。
  
  想不到毛家鬼相赠的这颗传家之宝竟是个宝贝,鬼女捏着凝魂珠呵了口寒气,在袖子上使劲儿擦着,俨然一副市井财迷的穷酸样。
  
  “喂!你擦够了没有?倒是快吃下去。”大蛇不耐烦地甩起蛇尾拍拍她的脑袋。
  
  蛇尾这一拍,她猛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十分不甘愿地攥紧了小拳头,她怪声怪气地说道,:“这珠子如此珍贵,我真舍不得将它吃下去。”
  
  “没见过世面的家伙!” 大蛇无奈地甩了甩蛇头,蛇尾蜷住她的腰身将她吊到眼前,语气变得有些温柔,“乖,快吃下去,出去之后我带你去阳间寻找更为珍贵的珠子。”
  
  “真的吗?什么珠子?”比凝魂珠更为珍贵的珠子,鬼女瞬间睁大了鬼眼。
  
  大蛇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眼睛,:“保证你没有见过的!算盘珠子!”
  
  “这可是你说的,莫要食言!” 她兴奋地将凝魂珠含入口中,咕噜一下吞入腹中。算盘珠子听来十分高级,试想妖怪这等物种早前在外见多识广,这蛇妖定然不会糊弄她的。
  
  .......
  
  凝魂珠下肚之后开始发出光亮,她惊奇地看着自己心口处微微泛出绿光。片刻之后,她的脑袋瓜开始眩晕,眼前仿佛有四五条黝黑大蟒蛇在晃动。
  
  她极阴鬼体内的那一魄在凝魂珠的促使下开始分裂,渐渐滋生出相同一魄。直到凝魂珠被她体内七道魄殆化,她这才悠悠转醒过来。
  
  “小东西?”大蛇盯着她的脸看似关切地问道。
  
  鬼女揉揉了眼睛,倏然站起身。她此刻正坐于大蛇盘曲的蛇尾上,眼观四周,耳听八方。她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觉得耳清目明,更奇妙的是她此刻的思绪和头脑都十分清醒,回想以往不明白的东西眼下稍作思考就通了!
  
  “是不是觉着自己脱胎换骨了一般?”大蛇凑近她的脸,嗅了嗅。
  
  “没错!顿觉世间一片光明!”她兴奋道。
  
  大蛇吐了吐蛇信子,说道,:“你原先只有一魄,若非吃了冥界圣果如今还是痴傻呆鬼一只。这凝魂珠能够凝聚三魂七魄亦能练出散魄,如今你已经练出七魄,有了智力,心力,能力诸种,自然觉着如同脱胎换骨一般清爽透彻。”
  
  “这敢情好!如此,多谢大蛇指点,鬼女感激不尽。”她十分感恩地朝大蛇鞠了二躬。
  
  大蛇一摆蛇尾将她抛到了水中,低声道,:“魔王定会被你引来,我这就缩小身躯藏你身上。”
  
  在她诧异这庞大蛇妖竟能伸缩自如时,耳边忽然传来重锤般响的脚步声,平静的黑水面上开始因震动而漾出涟漪。
  
  大蛇朝她点了点头,如一缕寒风瞬间消失在了眼前....
  
  咚——咚——咚,那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鬼女咽了咽口水,紧紧贴着墙壁不敢动弹。
  
  那近似野兽的喘息声从头顶传来,她顿时冷汗直冒。那蛇妖也不知窜到何处去了,四下没个踪影。
  
  周围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她僵硬了脖子缓缓抬头朝那光线遮挡处望去....
  
  “救...救命....”她声如细蚊地呼救着,惧怕之中变得无力,无力的同时又抖着双腿。
  
  只因高高在上的井口处,一颗巨大无比的人头正凸着铜铃大眼瞪着她....
  
  这就是蛇妖口中的魔王,阿修罗界的主宰了吗?魔王那头寸短青发根根恍若倒刺,狰狞的面孔上凸着一双绿色大眼,两个朝天鼻孔仿佛无底黑洞一般,每呼吸一次她都感觉得到黑水在跳动。
  
  “蛇...蛇妖何处?”她压低了嗓子问道。但半天无回应,莫非!那蛇妖骗了她?莫非那蛇妖是故意引来魔王将自己吃了去,然后他趁势不备独自逃走?
  
  她被自己的揣测惊了惊,若果真如此自己不就白白做了那替死鬼嘛。她思及此,当下不做犹豫地跳到黑水中央,颤着声音对着魔王喊道,:“呔...尔等妖魔....赶赶赶紧将我放放...放了....本大人来日修仙得道...定既往不不不不咎!”
  
  “哈?” 魔王愤怒又疑惑地大哈了一声,一口瘴气熏得原本荡漾弹跳的黑水戛然而止。
  
  魔王那厮丝毫不为所动,鬼女心头一颤,这下真的要做替死鬼了。就在她膝盖一软作势跪倒求饶时,魔王那只长着弯钩指甲的大掌忽然从头而降,一把将她抓在了手心!
  
  就在她脚底离开黑水那一刻,一股寒风忽然从裙底窜起,带着又凉又痒的奇异感一直窜到她的小腹。她尚未来得及疑惑那寒意是什么,便见魔王张开獠牙大口一把将她塞进了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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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种可怕结果在她脑海中盘旋,她只觉得自己一定死了。她再也无法帮奚若命减去五百年刑期,再也没有机会找到自己的前世,再也没有机会轮回转世做人,再也没有机会前往不够山修仙。
  
  渐渐的,周围忽然变得十分温暖,仿佛寒夜里的篝火在周围燃烧。她觉得自己身处的地方就像天空中的云朵,软绵而舒适。她又觉着自己仿佛躺着温暖的河流中,身子随着河水四处流动。
  
  ......
  
  “实在是惨不忍睹,小东西...快醒醒。”
  
  鬼女再次悠悠转醒,但这次没有上次醒来的那么顺利。她莫名觉着自己的眼睛被糊了东西,于是伸出手擦了擦眼睛,不想这手上也被黏糊了东西。
  
  她睁开了眼睛,却不见蛇妖的踪影。此时,嗅觉恢复,一股奇怪的味道冲刺着她的鼻腔。更为恐怖的是,这味道竟然来自她的身体。
  
  “小东西,好些了没?”蛇妖的声音再次传来,她左右上下瞧了个遍,这才瞧见盘曲而立在石头上的小型蛇妖。
  
  大蛇变成拇指般细小的小蛇,不仅没了初见时的诡异,更多添了几丝可爱。鬼女连忙站起身,却发生自己身上沾满了黄色粘稠之物。
  
  “我身上怎的沾上这么多污泥了?” 她一边拨弄着身上的污泥,一边打量着四周。
  
  蛇妖甩出蛇尾蜷住大片芭蕉叶,一边扇风散去异味,一边愧疚道,:“我以为魔王是将你吸进去的,不料他却将你吃入腹中。幸亏我机灵,在入口之际窜进了他的鼻孔。”
  
  “你是说咱们已经逃出来了?”眼看四周花红草绿,果然不是阿修罗界。
  
  “正是,我是躲在魔王的鼻孔之内出来的,你的出路却十分曲折,我在远处等候了许久,才等到魔王排便。”
  
  排便?....
  
  看着她一脸呆愣的傻样,蛇妖好心地解释道,:“你倒也不必在意,魔王的秽物多少带有点法力的,你在他腹中逗留许久定也吸取了些许法力,正所谓有失才有得。”
  
  作为一只鬼,她觉着自己这一生何其坎坷。她缓缓启口,幽幽地问,:“此处有河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