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南疆圣女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晕染了整个北冥边界……   在层叠巍峨的群山之中,一个修长俊逸的高大身影随意地倚靠在一旁的老树上,迷离深邃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不远处闲闲仰躺在藤蔓上的倩影。   藤蔓上的女子秀发高挽,明明生得明眸皓齿、秀丽蕙质,却又偏因为那一身银白铠甲使得眉目间透着一股子英气。尤其是那双清澈干净的眸子,似水似魅……竟连那天上的星辰都被比了下去。   “阿筠在想什么?”   低哑暗沉的声音响起,藤蔓上的女子唇角微弯,有些不舍地将目光从美幻的星空上移开,就着皎洁的月光,看向了那张邪肆俊美的脸庞。那浓密的峰眉,高挺的鼻,邪肆薄凉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他的高贵与优雅。   卿筠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喃喃地回着:“我在想……这样的月光还能再看到几次,离家多年……几时能归……”   女子温柔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褚寒靳漆黑如墨的眸子暗了暗,也变得迷离起来。月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倒给他俊郎刚毅的眉目平添了几许柔色。   夜色幽深,月光温柔……一切都很安稳美好。   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双眼睛正在不远处的鸟巫山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那是一双极妖冶的眸子,却又带着无尽的寒芒和阴挛。   和那双眸子相衬的,是一张妖冶的魅脸,月光映照下隐约可见其额上一条火红如焰火的蛇尾图腾。女子一身轻纱红衣隐匿在密密匝匝的树叶之中,酥胸半露,一双修长纤细的美腿在轻纱之下若隐若现……如此性感销魂的倾城之貌,身旁的人却没有一个敢有非分之想,就连不慎瞥见,也是急急回避,不敢有所肖想。   微风吹过,她的身前出现了一个青衣蒙面之人,身形魁梧却又有腰身胸脯,隐隐还能看到她脸上的青色胡茬,竟是不可辨其阴阳。   “圣主,齐将军那边已一切准备就绪……”   听着使者不辨阴阳的嘶哑声音,夏桑的眸子微微眯起,嘴角带笑,却又让人感觉连背脊都不禁寒凉起来。   她慵懒地靠向了身旁的树干,抬眼眺望了一眼远处山下灯火通明的军营。纤指轻摆,立刻有火焰从鸟巫山迅速地往山下军营窜去。   而另一边,原本仰躺在藤蔓上的卿筠……美丽清澈的瞳孔渐渐睁大,整个人渐渐颤抖起来。   “那是……什么……?”   听着女子略带颤抖的声音,褚寒靳顺着她惊俱的眼神望过去,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   是火焰!一朵接着一朵的火焰!铺天盖地地朝他们的方向急速飞来。   来不及思考,褚寒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拉起卿筠往旁边闪去。火焰刚刚接触藤蔓,便迅速地燃烧了起来。   数以千计的火焰将整个夜色都映染得通红起来,褚寒靳蹙眉牵着卿筠急速地往森林外面飞掠——那是北冥军营的方向。   南疆原本是北冥天朝南边相邻的一个小国,近年来却躁动非常,经常骚扰北冥南方边境。   在南疆圣皇以通奸之名处死了北冥的和亲公主达律王妃之后,天子盛怒。逐派遣先皇义子、北冥九王爷褚寒靳远征南疆,由定国大将军遗女卿筠从旁协助之,以平息战乱。   双方对峙长达三年之久,小战不断,却又从未有过大的死伤。原因很简单,原本凭褚寒靳的实力大可将南疆一举拿下,天朝皇帝却一张圣旨,让其只可守不可攻,三两句就将他给禁锢在了南疆边境。名为镇守,实为流放。   虽然不能进攻,却也因为褚寒靳在,南疆再也没有人能踏入北冥一步。是以,这三年两边军营各自划境、不跃不退也都相安无事。   这场夜袭来得毫无预兆,北冥军营没有任何的防备,火焰刚刚遇到军帐便砰然烧了起来。时值深秋,天气干燥多风,火势迅速蔓延开来……一时间火势滔天、哀嚎遍野。   卿筠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大火,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看着陷身火海里的战友们,她那清澈灵动的眼睛渐渐蒙上了一层雾气。   她咬了咬有些干涩的唇,捏着拳想要冲出去,却被褚寒靳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看着卿筠有些猩红的眸子,他的心也跟着紧了紧。   “呵呵……”   妖冶娇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卿筠蹙眉转身,在身后的树丛中见到了那个红衣轻纱的女子。纤细裸露的双腿在空中轻轻地摇荡着,明明有着倾城之貌,偏那双眼睛,生得空洞无神,布满了阴挛。   女子空灵的“咯咯”笑声响起,引得卿筠的背脊隐隐发寒。她眯了眯眼,葱白玉指悄悄握上了腰间佩剑。   “南疆圣女……”   “呵呵……”   又是一阵空灵悚然的笑声,卿筠捏着剑柄的手紧了紧,面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是瘴术……”   低沉清晰的男声响起,卿筠随即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之中。她猛然惊醒过来,心有余悸地抚了抚有些起伏的胸口。   看着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卿筠,夏桑从树干上跳了下来。她扭着腰肢,一步步朝着两人走了过去……就着泠泠月光,渐渐看清了卿筠的眉目。夏桑的面色渐渐变得怪异起来,似是有些疑惑,又像是惋惜。   “你这双眸子,可真漂亮……”   在寂静清冷的夜里,这声喃喃的叹息显得尤为森然。   卿筠怔了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夏桑的那双眸子总是和她的脸格格不入,就像……是一个空洞无神的木偶一般。   两人退后几步,夏桑却依旧没有停下,一步步地逼近。她歪着头,眼睛微微眯起,额上图腾闪过一抹亮红色的光芒。   “你说……你把这双眼睛送给我,好不好呢?”   依旧是空灵缥缈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邪魅。说话间,夏桑已经移步到了两人的身前,葱白玉手毫不迟疑地朝卿筠的眸子袭去。 正文 第2章 愿有来生   卿筠刹那回神,莲步生风,似浮扁掠影一般堪堪躲开。   夏桑眯了眯眸子,很快调整方向再次袭了过去。   褚寒靳也反应过来,他立刻抽出腰间长剑。足间点地腾空而起,长剑挥洒间,刺眼的银剑在月光的照耀下宛如绚烂的银龙一般,直直地朝夏桑劈了过去。   有了褚寒靳的阻拦,夏桑不得不收回手,一边急速地躲避着剑峰,一边往后退去数十步,才堪堪在地面站稳。   她的嘴角扬起邪笑,手中闪现一条似蛇一般的殷红鞭子,再次急急地朝卿筠袭去。   卿筠也拔出腰间佩剑,两人手持长剑齐齐朝夏桑迎了上去。   三人很快在林中缠斗起来……   此时,隐藏在鸟巫山后的南疆军队从不同的地方出现,但他们并没有摇旗呐喊,而是静静地看着北冥军,因为他们没有接到进攻的命令。   北冥的士兵们终于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大的麻袋里,敌人就在眼前,甚至可以看见他们盔甲上的反光,而这些敌人却纹丝不动,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那种眼神好似家乡过年时屠户看着圈里的猪羊。   本就死伤惨重的北冥军,三三两两地拖着被烧伤的战友。他们都是铁骨铮铮的北冥战士,即使知道这一战并不乐观,甚至有可能全军覆没。但是他们没有求饶,没有哀嚎。他们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眼底有着决一死战的决绝。   本在交战的三人停了下来,褚寒靳和卿筠迅速的掠回到北冥军的前面。   战场上出现了可怕的宁静……   比死亡更可怕的宁静……   这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他们并没有在这种可怕的沉默中等待多久,鸟巫山上的齐皓挥动了黄旗。   夏桑的眼底闪着嗜血的红光,她尖叫呐喊着,率领南疆军队对本就伤亡惨重的北冥军展开了轮番冲击,骑兵来往纵横,所向披靡。   褚寒靳和卿筠费尽全身力气抵抗,他们武艺非常,也没有人可以靠近他们。一波又一波的南疆军似潮水一般袭来,一批人倒下,却有另一批人又围了上来。不消一会儿,他们的周围就堆满了尸体。血水止不住的流了满地,映照着火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分外森然。   夏桑就坐在不远处的林中树干上“享受”这血腥的杀戮,眼底有着跃跃欲试的猩红戾气。   看着明明已经筋疲力尽却还是不肯倒下的北冥军,她不屑的冷笑出声,转而看向了还在血泊中战斗的两个银白身影,卿筠明显有些体力不支,被褚寒靳牢牢护在了身后。   夏桑又“咯咯”笑了起来,她明白了这二人就是整个北冥军的精神支柱,若想早点结束这场战争,还得从这两人身上下手。   她跳下了树干,再回来时手上拿着一把玉石长弓。明明是银制的箭,却又在月光的照射下,隐隐冒着游丝一般的黑气。   银箭离弓,似闪电一般快速地朝褚寒靳飞去。   又一波南疆军马围了上来,他们就像是死士一般。面无表情,毫不畏惧……   褚寒靳被十几人围困,心里只想着不让卿筠受一点伤害,根本无法顾及其他。   被挡在后面的卿筠以剑为杖,跪坐在地上不停地喘息着。她一边调试自己有些紊乱的气息,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当她看见那飞驰而来的长箭,瞳孔不住地放大,几乎是尖叫着惊呼出声。   “殿下小心!”   然而,那箭来得太快,还在被敌人所缠斗的褚寒靳根本无法躲闪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卿筠跳了起来,以身为盾,以肉身之躯为褚寒靳挡住了那致命之箭。   血顷时溅了出来,染红了褚寒靳的眸子。   他猛然震开那些人,猩红着眸子悲痛大吼。   “阿筠……”   褚寒靳大步上前,接住了卿筠软倒下来的身子,箭上的黑色游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她的身体里窜去。   卿筠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撕心裂肺地疼痛起来,她从没有看到如此慌乱无措的褚寒靳。在她的眼里,褚寒靳是天神一般的存在,他从不会露出这种无助绝望的神情。但是今天,他慌了,为了自己……可是偏偏她就要死了,不能再看到他的任何情绪。   褚寒靳抓起卿筠的手腕,想要为她输送真气续命。   “阿筠,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我会带你出去,找最好的大夫医治你……对,我们可以去找师父……”   卿筠拦下了他那支略带颤抖的手,嘴角勉强扯起了一个弧度。却又生生地咳出了一口血来,震得她生疼。   “没用的,别再浪费你的力气了……”   那一剑正中心口,带着噬人的蛊毒。   “殿下……答应我,一会儿……别看,好嘛?我想卿筠在殿下的眼中,一直是那般美好。”   说着,她又咳出了一口血。   褚寒靳觉得自己的心口似有猛兽,在狠狠地将他拉扯撕裂。他不住地摇着头,口里喃喃自语着,却又不知道在说什么。   卿筠笑了,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能伸手够到褚寒靳俊美无双的脸庞,轻轻地为他擦拭着上面的血迹。   “卿筠一生戎马,从小就仰慕殿下英名。今能得殿下此般厚爱,已是万幸。只是卿筠有一遗憾,原想将来红妆花嫁于殿下,如今怕是不能了……”   她顿了顿,手渐渐垂了下去。   “惟愿将来有一人,替卿筠照顾殿下。白首不离……儿孙绕膝……”   她有些困倦地闭上了眼,声音渐弱。   “所以……殿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为了阿筠……”   她实在是太疼了……   卿筠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密密麻麻的蛊虫在啃噬她的五脏。她只想快点结束这种非人的折磨,却又还想再看他两眼……   她的呼吸渐渐微弱起来,眼角拂过晶莹泪花。   褚寒靳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颤抖,不知何时,泪水已流得满脸。他嘶哑地叫着,却又发不出任何的声音,看上去诡异又可怜。   卿筠的身体开始变黑,蛊虫已经开始往外冒。褚寒靳痛苦地捏着她的衣裳,嘴巴大大地张着,依旧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正文 第3章 全军覆没   卿筠的身体开始变黑,蛊虫已经开始往外冒。褚寒靳痛苦地捏着她的衣裳,嘴巴大大地张着,依旧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褚寒靳的头发披散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白。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打斗,静静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忽然,褚寒靳转头看向了树林。虽然有夜色的遮掩,又离得太远。但他就是能肯定,那双娇媚嗜血的眸子里,一定有着赤裸裸的嘲讽快意。   他漆黑深邃的眸子暗了暗,在所有人都不曾意料到的情况下。手持长剑,飞快地朝夏桑的方向袭了过去。   他的速度竟然比刚刚的那支弓箭还快,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与狠戾,根本没有人能看清楚他是如何移动的……夏桑都还没能看清他的身形,便已经被击倒外地。   褚寒靳站在树干上,银白长发在风中肆意飞舞着,长剑支撑着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夏桑。她的胸前有个窟窿,不断地往外冒着血。   夏桑面色惊恐地看着褚寒靳,她从没有看到过哪个人的功力可以达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这种可怕的功力就是师父也是不能及的吧?   她又看了一眼在皎洁月光下树干上的的俊美男子,他那一头银白长发,刺痛了她的眼。   为什么?为什么这般的深情,她却是从来连想都不敢想的……   然而,她再也没有机会去羡慕嫉妒卿筠了。很快的,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微弱……直至消失。   那是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眼,带着疑惑和眷恋。   看着已经完全断了气的夏桑,褚寒靳猩红的眸子又看向了站在下面、还有些发愣的南疆军马。   风吹起他的发,飞扬间和月光融成了一片……唇角轻勾,带着嗜血森意。   “阿筠死了……她肯定很孤单……我们一起去陪她吧,多好……那么……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这近乎沙哑的嘶吼,在静逸的黑夜里显得分外诡异可怖。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树上那个满头白发的男子,心里都腾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虽然这听起来十分荒谬,但他们就是相信,这个人一定能做到……   褚寒靳从树上跳下,以惊人的速度掠回了卿筠的身边。他轻轻拖起了女子已经渐渐冰凉的身体,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眉眼。白发飞扬,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沫沫深情。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似乎是生怕惊扰到他们。   又陷入了诡异骇人的安静之中……   忽地,褚寒靳大笑起来,说是笑,更像哭……带着无尽的绝望和悲悯,似濒临绝境的野兽歇斯底里。   褚寒靳还在大笑着,那笑声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他似是将全身真气尽泄于外,如同野兽发出最后致命的一击。众人禁受不住这样强大的内力威压,纷纷七孔流血,倒地而死。   在场之人无一幸免……   永兴十一年腊月,本该戍守边疆的人,期盼着团圆之际,南疆圣女带领一万奇兵突袭北冥军营。   先皇义子九王爷褚寒靳、定国大将军遗女为铲除敌军不幸身亡。没人知道那天的鸟巫山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场战役之后,鸟巫山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无一生还。   四周是被火烧得焦黑的树木和营帐,还有层叠如山的尸体,鲜血从他们的身上流了下来,染红了地面……   女子的身体内还隐隐似有蛊虫在隐隐蠕动着……   那个满头白发的男子……   还有……疼……   铺天盖地的疼痛几乎快要把她给淹没。   她想要呼喊、想要大哭,却发觉自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殿下……疼……”   床榻上,女子一张小脸苍白如雪,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和发。她的小脸纠成了一团,似乎陷入了梦魇。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似蝴蝶羽翼一般轻轻展开。迷蒙的双眼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看着周围色彩鲜艳华丽的陈设,还有屋顶的图腾彩绘。女子怔了怔,而后猛地从床铺上坐了起来,这里是……南疆?   卿筠的心渐渐沉了下去,难道自己被俘虏了?不行,她不能就这么被抓住,这些人一定会抓她去威胁殿下。   这般想着,卿筠赶紧掀开被子,想要快点离开这里。然而她才刚刚有所动作,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便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咬了咬牙,勉强支撑着身子下了床。   刚刚落地没走几步,又一阵疼痛袭来,她便支撑不住便摔倒在了地上。   这时门从外面被推开,进来了一个身着藏青色左衽长衫的男子。男子五官深刻,墨发高束,衣服前襟绣着属于他的青蛇图腾。卿筠认得他,是南疆的大将军——齐皓。   卿筠心口跳了跳,看来这是跑不掉了……见对方正一步步走近,她不动声色地稍稍往后退了些。   齐皓往前走了几步,在她身旁停下。在他俯下身之际,看着凑得越来越近的生疏面孔,卿筠直想将他狠狠地踢开。却奈何因为过于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身体都变得绵软无力起来。   就在卿筠想要尖叫反击之时,却发现对方只是拽住了她的袖子,然后将她扶了起来。没好气道:“瞎动什么?我看你是不要命了……真不知道你怎么惹怒了他,把你罚成这副鬼样子……”   看着齐皓一脸不快地嘟嘟囔囔念着,卿筠好看的柳眉微微蹙起,不明白他又在耍什么把戏。   心突突地跳着,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被南疆的蛊虫侵蚀而亡的,可为何……她醒了,还在南疆的地界上?   刚刚的疼痛也不像是被万虫啃咬的那种痛,倒像是……被人用鞭子抽打出的那种钻心之痛……卿筠的心里一团乱,她有无数的问题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只能木纳地被齐皓搀扶着回了床榻。   无意中瞥见床榻前那个火红的小蛇图腾,她的脑中飞快地闪过什么。突然,她推开身前的高大男子,往不远处的梳妆台跑去。 正文 第4章 灵魂互换   卿筠不可置信地看着铜镜中那个妖娆妩媚的脸庞,一动也不动。良久,她张了张唇,声音干涩。   “这……这是……夏桑?”   卿筠的脑子更乱了,看着镜子里那张完全陌生脸。她抬起手……狠狠地扇了下去。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卿筠白皙娇嫩的皮肤上顷时显现出了一个紫红的巴掌印。齐皓吓了一跳,他赶紧起身上前,有些不耐烦。   “你这又是发的什么疯?你平时对别人心狠手辣也就罢了,如今尽然丧心病狂到对自己都不放过了?”   然而卿筠此刻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她像疯了一般,抓着梳妆台上的东西朝铜镜狠狠地砸了过去,尖叫着大呼:“荒唐,怎么可能……这简直太荒唐了……”   见卿筠越来越失控,齐皓心里诧异,却也只当她是被大祭司罚得太狠,有些难以接受。怕她再这么下去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齐皓也不在犹豫,赶紧上前抓住了她正准备砸向铜镜的拳头。   “夏桑,你冷静些……”   听着这个完全陌生的、不属于她的名字,卿筠的眼睛也变得更加猩红。她开始更加激烈地挣扎起来……   她想,这一定是梦……她一定要把这个可怕的梦给狠狠击碎不可。   被齐皓禁锢得太紧,卿筠气急败坏地转身,毫不犹豫地朝对方挠了过去。   齐皓一时不查,白净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五道明晃晃的血痕,好在他反应还算快,快而准地抓住了那支作乱的小手。   “你发什么……”   原本狠戾责备的话语,在看到女子满面泪痕的小脸时,他的心就呲然软了下来,什么也说不出了。   齐皓怔怔地看着眼前又哭又闹的女子,心里腾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奇怪感觉。他一直不太喜欢夏桑残忍血腥的作风,却不知,原来她也是会哭的……还哭得这般漂亮,连那双眼睛,似乎都变得清澈了起来。   齐皓心里翻腾如海,见卿筠还在闹腾不休,他眉头微微蹙起,抬手在她的脖颈处轻轻一劈,原本还在疯狂踢打挣扎得女子就这般软倒在了他的怀里。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要不是被我阿爸威逼着我得照顾你,我才不会管你的死活……”   口里虽是在骂骂咧咧地抱怨着,手上的动作却越发地温柔起来。他将卿筠扶到床榻上,又仔细为她盖上了棉被。   踏上的女子睡颜恬静美好,齐皓看着看着,眼神逐渐深邃了起来……   此时的北冥军正笼罩在一层阴影之中。不少将士突然病倒,高烧不止。   从噩梦中惊醒,褚寒靳的汗水湿透了衣衫,醒来以后,看着账内一片迷茫,恰巧守卫的将士尉晋走了进来,面带愁容。   见到尉晋,褚寒靳忍不住一怔,喃喃道:“尉晋?”   “将军!您醒了!”尉晋脸上有些激动,放下了手里的水盆子,站到了褚寒靳的跟前。   褚寒靳却并不答话,只是用那双幽深黑曜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   怎么回事?尉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一场大战,整个战场都是硝烟弥漫,尉晋更是浴血杀敌,忠骨铮铮,一抹英魂战死沙场,怎么会在这儿?难道说,那场大战,都只是一个梦罢了?   猛然间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他漆黑如墨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尉晋,沉声又带着几分急切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尉晋被他的目光盯的有些发毛,总觉得今日的王爷似乎有些不对劲!   不过他也不敢含糊,赶紧站直了身子答道:“回将军,今天是永兴十一年,四月初八……”   就像是一道平地惊雷,在褚寒靳的脑子里炸开,他的脸色本就因为休息不好而略显苍白,此刻更是毫无血色!   尉晋看着褚寒靳眼里的惊悚,还以为王爷是因为这次南疆投毒的事情而恼恨,便有些发慌:“王爷,这一次南疆着实可恨,但是属下相信王爷英明神武,定然能够解决此事的……”   看似尉晋说着安慰的话,可是褚寒靳内心的震撼,谁又能懂呢?   那场大战,是在永兴十一年的十月,也就是六个月之后!   也就是说——他重生了!回到了六个月之前!   谁能想到,那么一场大战,血流成河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嘶吼哭喊的凄厉声音,还响彻耳边!在失去卿筠的那一刻,他身体里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之意,每每想起,都恍如凌迟!   想到卿筠,褚寒靳有些失态,抓住尉晋猛的问话:“啊筠呢!啊筠呢!”   尉晋张大了嘴,一时之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待尉晋答话,褚寒靳已经如风一般,席卷出去,尉晋看着卷起的尘土,彻底愣住。   “怪了……真是怪了……”   他还没琢磨明白,就见前面的褚寒靳已走出去了数十米。尉晋猛地一拍脑门,暗骂自己明明脑子不够灵活,还想那么多,将军的心思其实有我等能够揣摩得到的。不再多想,他赶紧朝褚寒靳追了上去。   褚寒靳脚步极快,不过片刻便到了卿筠的营帐外面。他站在那里,一时脚下竟似灌铅,怔在那里难以挪动。   时值四月,边疆的天气虽然回暖,却也是风寒料峭。那风明明温柔,却又吹得他眼睛生疼。   有人掀开帐帘出来,是一个花白胡子、身影瘦弱的军医。   看到怔愣地站在门口的褚寒靳,军医有些诧异。   “将军?为何不进去?”   褚寒靳回过神来,掩去眸中深色。他淡淡点了点头,顺着军医为他让出来的路走了进去。   军医满脸无奈摇了摇头,为他合上了门帘。   床上的女子面容苍白,那一头浓密亮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床榻之上。原本晶莹黑曜如玛瑙般的灵动双眸此时安静地闭着,整个人看上去了无生气……   褚寒靳停了下来,他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睛也染上了一层氤氲雾气。   “阿筠……”   他颤抖着手抚向了女子苍白的小脸,声音干涩,似喜似忧。   许久,当他终于能够确定,心心念念的女子真的就好生生地躺在他的面前时,他终于沙哑着声音大笑起来。   褚寒靳去打了水,仔细为卿筠擦拭着脸上的娇嫩肌肤。军医侯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正文 第5章 军杖五十   “阿筠昏迷有多久了?”   “回将军,已有十日之久。”   原本以为将军会如前两日那般暴怒着骂他是庸医,却只听他轻轻地“嗯”了一声,转而又认真温柔地为卿筠理了理身上的棉被。   “你先下去吧。”   军医发怔,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领命退了出去。   褚寒靳将手里的帕子丢进了水盆里,略带薄茧的大手轻轻地摩挲着塌上女子的小脸。他的嘴角扬起浅笑,喃喃自语着:“快了……我的阿筠后天就会醒的……”   这时有人掀帘而入,是他的副统领——秦啸。   “将军。”   秦啸的神色有些急切,又有些忧虑。褚寒靳只转头看了一眼,心里就猜到了他要说的。   褚寒靳摆了摆手,为卿筠掖好了被角,才率先出了营帐。   算算日子……似乎也差不多是今天了。   褚寒靳心里低叹……是了,一切都和原来发生的一样。六个月前,那场边疆疫病,让整个北冥兵荒马乱。   “将军,之前因为突发疫病,不少弟兄都染病而死……卿少将军也……军中不少流言,如今皇上怪罪了下来……宣旨的公公已经到了,正在高台等您。”   秦啸跟在后面出来,恭敬地朝褚寒靳禀告着。   后者却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还慢条斯理地回营帐换了身衣裳,才闲庭漫步一般地缓缓往驻地高台而去。   坐在高台上喝茶的太监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身着藏青色宦服,面容苍白,腰身自然而然地弯着。他远远地瞧见身形挺拔、俊美无双的男子不紧不慢地踱步而来,赶紧陪着笑脸迎了上去。   “呵……翰王爷可算来了,奴才这厢有礼了。”   褚寒靳挑了挑眉,面容冷淡。   “万公公可是皇兄身边的红人,边疆路途遥远……可是累坏了吧?”   万公公可是在宫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人了,对于褚寒靳话里话外的讽刺充耳不闻,甚至连眼神都未曾变过一下。顺着他表面的意思接道:“有劳翰王挂心,奴才虽然年老了,身子骨可英朗着呢。”   褚寒靳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老太监苍白的脸色,黑曜的眸子闪了闪,终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高台前面,万公公也不再多言,直接拿出了圣旨。   “王爷军务繁忙,奴才也就不再多有叨扰,咱们……就宣旨吧?”   褚寒靳面色坦然地瞥了一眼那明晃晃的圣旨,点了点头。   “建威大将军褚寒靳接旨……”   在场众人悉数下跪,褚寒靳却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不为所动。那是先帝给他的特权,不用向任何人行礼下跪,哪怕是圣旨、哪怕是……皇上本人。   训练场上鸦雀无声,太监尖细嘹亮的声音在空旷的高台上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建威大将军褚寒靳,因决策有差,与南疆一仗损失惨重,兼之北冥疫病横生,至今未能解决,致军中死伤过多,今罚其军杖五十,以儆效尤。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褚寒靳接了旨,台下众将士立刻都炸开了锅。这明明是天灾,何故怪到王爷头上!王爷又不是太医,怎可除去这疫病?但是当今天子容不下九王爷也是众人皆知的,心里虽然替褚寒靳抱不平,却又无人敢真正站出来。   相比于躁动的兵将们,褚寒靳倒是要淡定许多。就连去领罚都是步履生风的,那种举手投足间的矜贵风雅,倒不像是去挨板子,像是去吟诗作画的。   那五十军棍可是实打实的,由万公公亲自监督,没人敢放水。   到了最后,褚寒靳皎白的衣衫上已是血迹斑斑。汗水浸湿了他的发,他却连眉头也未曾皱得一下。   末了,他推开前来相扶的秦啸,只是淡淡地吩咐道:“这些日子我恐有不便,要好生照顾卿筠将军。若她醒来我还没好,那便告诉她我有事回京了。”   说罢,他摇晃着亦步亦趋回了自己的营帐。   秦啸有些犹豫,还想要上去搀扶,却见他坚持,只好作罢。   夜里,北冥军中一片萧瑟之景,南疆的军营可是亮如白昼、热闹非凡。   各个营帐的外面都生了火堆,卿筠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面容静静出神。听着外面不绝于耳的喧闹声,她有些气恼地将台上东西一股脑都扫落到了地上。   她已经醒来有半个月了,每天对着这个陌生的、不是自己的脸庞,还得接受着这个令她厌恶至极的身份,她真的快要疯了。   有侍女闻声进来,看见被摔碎了的铜镜,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原本军营乃是苦寒之地,可是因着圣女夏桑的到来,圣皇为她在这里新修了一座简易的宫殿,还安排了侍女。   那个侍女的身体在轻轻颤抖着,以往夏桑不高兴的时候,把她们这些婢女拖出去喂蛇也是常有的事。是以,从没有婢女能在她身边伺候的长久。   卿筠烦躁地看了浑身颤抖却不敢哭出来的侍候,有些不耐烦。   “出去。”   婢女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圣女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尤其是那双眼睛,不再阴森可恐,反倒变得灵动清澈起来。   “我叫你出去。”   侍女不敢再多想,忙不迭地应声退了出去。   屋子里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冷清,卿筠的肩膀立刻垮了下来。   “吱呀……”   有人推门进来,卿筠的神经又立刻紧绷了起来,下意识地怒吼道:“我叫你出去,没听到吗?”   “切……好大的火气。”   低沉慵懒的男声传来,卿筠眉头微蹙。   “你来做什么?”   齐皓斜倚在门框上,听着女子极不欢快的声音,他心里腾然升起一股子惬意,她总觉得现在的夏桑似乎有生气了些。至少她会哭、会恼……虽然还没对他笑。   “切,你以为我想来?要不是阿爸让我多照顾照顾你,我才不会来找你呢。”   卿筠转过头,将面容隐匿在黑暗之中。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齐皓的父亲,应该就是南疆圣皇了。   见夏桑迟迟不说话,齐皓撇了撇嘴。 正文 第6章 篝火庆功   她不敢和任何人都有接触,“喂,你怎么了?你最近怎么变得奇怪怪的……”   卿筠抿了抿唇,如蝴蝶一般轻盈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暗色。   “没什么……找我什么事?”   经卿筠这么一提醒,齐皓果然不再纠结之前的事情。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他的面上露出了喜色。   “篝火和食物都准备好了,大伙儿让我来叫你呢。话说这次阿爸还真大方……赏赐了不少好东西来。”   卿筠皱眉,她可不认为自己有和敌军一起庆祝的癖好。   “我不去。”   “不去……?”   齐皓炸毛了。   “这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庆功宴,你说你不去?”   卿筠的眸子闪了闪,不动声色地摩挲着手上的镯子,试探着问道:   “为我?”   “对啊……你忘了?你给他们的水源下了蛊,让他们都生了病又查不出结果来。如今他们的两大将领一个生死未卜,一个又因此被他们的天子惩罚,听说被罚得不轻,至今下不了床呢。”   卿筠的心口颤了颤,她有些急切地转过头,神色也变得焦虑起来。   “你说是谁被罚得下不了床?”   见夏桑的情绪突然变得这么激动,齐皓吓了一跳。   “好像是叫……那个……什么褚寒靳来着,……怎么了?”   忽然听到那个魂牵梦绕的名字,卿筠的心跳也猛地漏了一拍。她的唇有些颤抖,不确定地呐呐重复道:   “褚……寒……靳?北冥九王爷褚寒靳?”   不待齐皓点头,卿筠便愣愣点着头喃喃自语起来。   “是了……就是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吻合,那年北冥军很多将士都无故生病,高烧不止。就连她也是高烧昏迷了数日之久,若不是当时师父派人送来了药,只怕她早就没命了。当时她醒了还埋怨殿下不来看她,跑回了京城。没想到……没想到他竟是被罚得重伤不想让她担忧。   卿筠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密密匝匝……生疼。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渐渐稀薄起来。齐皓也是有些慌了,他赶紧冲上去扶住夏桑,眼底尽是无措。   “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完了完了,你要是死在了这里,阿爸非扒了我的皮。”   卿筠心里一片绞疼,她狠狠地踩了齐皓一脚。有气无力地骂道:   “滚蛋,你才要死了呢。”   齐皓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略带恼怒地把夏桑推开,自己好心来扶她,这个死女人竟然这么不领情。   “哼,你这个心如铁石的女妖怪,我才不要管你!”   齐皓恶狠狠地瞪了卿筠一眼,便气急败坏地疾步出去了,还把门摔得哐当作响。   门“咣当”关上,卿筠瘦弱的肩膀颤了颤,但总归是松了口气,软倒在了冰凉刺骨的地上。   万一被人发现了她不是真正的夏桑,到时候她只怕会落入连灵魂都无处安放的不复之地。   她不能……不能让自己有事。南疆善于巫蛊之术,她一定要想办法在这里找到回到自己身上的方法。她还要去找殿下……   齐皓从夏桑房里摔门而出,四月的寒风吹得他一个机灵,脑子也渐渐清醒了过来。   想着自己刚刚有些过分的话,他的心里有些后悔。夏桑虽然行事狠辣了些,却也是个女子,应该不能忍受这样的谩骂吧?   他突然想起了上次夏桑大病初醒满脸泪痕的模样,那泪似滚水,烫到了他的心尖上。   这般想着,他又折了回去。   “扣扣扣……”   无人应答,齐皓皱了皱眉,又敲了几下。   “扣扣扣……”   依旧无人应答。   齐皓使劲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暗骂自己愚蠢。夏桑那么毒辣的女人,哪里会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以前他更过分的话也说过,她不是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的吗?   他真是疯了才会在意这个老妖婆的想法……   这样想着,齐皓面露嫌弃地抖了抖肩膀,扬着下巴离开了。   两日后的夜里,一个身影急急地往北冥军营的中心跑去,那是他们主帅的营帐。   “报,卿少将军已醒。”   帐内燃着烛火,褚寒靳正趴在塌上看兵书。   听闻属下的禀告,褚寒靳的面色变了变,他将手里的书甩开,急急地想要起身却扯动了屁股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而,就是这口凉气,也让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不能就这么去,不能让卿筠看到他的伤……褚寒靳眼皮微睑,眸中原本明亮的光也刹那间暗了下来。   门外的军士还候在那里,月光照在他的盔甲上面,泛着泠泠的冷光。   许久,军帐里传来了男子冷沉的声音。   “知道了。”   帐中烛火摇曳,忽明忽暗。   另一边,床榻上面容苍白的女子轻盈的睫毛颤了颤,渐渐睁开。   “醒了,醒了……将军醒了。”   听得周围传来一声苍老的惊呼,女子面露疑惑地转过头。看着一身北冥骑兵盔甲的老军医,她的眸子须臾冷了下来。   原本惊喜万分的老军医,在对上那双冷冽阴霾的眸子时,他的呼吸一滞。   “将……将军?”   床上的女子面色变了变,眸色复杂至极,复又合上了双眼。她在思索……为什么……   她记得,当时两军开战……   那个中了蛊毒,被毒虫侵噬的女子……   还有,那个满头银发……满目凄怆深情的男子……   她明明已经被那个男人用刀剜了心脏而死,为什么她又好端端地躺在这里……还在北冥军中。   还有那个惊呼的老头……这不应该是敌人醒来后应该有的反应啊。   脑中飞快地闪过什么,夏桑突然又睁开了眼,忽地坐了起来。原本正要为她诊脉的老头被吓了一跳,夏桑推开他,急急地寻找着什么。   “镜子……镜子呢?”   众人一愣,这卿将军昏迷多日,醒来之后就急着找……镜子?   “将军,这是军营……哪里、哪里会有镜子啊?”   夏桑怔了怔。   她忘了,这里是北冥。   夏桑睫毛微垂,渐渐冷静了下来。 正文 第7章 巫蛊之术   她幼时便跟在大祭司身边学习巫蛊之术,偷偷看过一些巫族禁书。她曾看到过一种名为换魂的异术。由于年岁过长的缘故,上面的大多字迹不再清晰,只隐约可见一些说明。具体的方法,已经被人撕毁。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当时无意中了这种术法。   那么……她究竟换到了谁的身上呢?   夏桑的眉头紧蹙,心里已经对事情的经过猜出了个大概。   她掀开被子想要起身下榻,却因为这副身体已昏迷多日,根本没什么力气。但是她想要快点看看,自己现在到底是谁。   她抬眼看了看,最后指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军士,面色冷然道。   “你,扶我起来。”   秦啸见卿筠指着他,有些惊诧,不过他还是依言照做了。   “将军要去哪里。”   夏桑只是眯了眯眸子,并不答话。   秦啸搀扶着她出了营帐,因着外面风大,她又大病初愈,秦啸又回去取了狐裘来为她披上。   “夜里冷,将军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莫要吹了风。”   夏桑怔了怔,她的眸光忽明忽暗。似有疑惑,有无措……最后却又都转为了单一的冷冽。   秦啸搀扶着她找到了一条河流,皎洁的月光照射下来,虽然有些模糊,却已足以让她辨认出水中的那个面容。   夏桑的瞳孔微睁,是她?那个……那个女子?她的脑中忽而闪现了那个银发男子,那种眼神……对那个女子的眼神……她此生都无法忘记。那种眼神,也是自己穷极一生也无法得到的吧?   “卿筠……你怎么了?你让我带你找河水做什么?”   男子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夏桑微垂着眼睑,不冷不淡地轻语。   “不过是有些渴了,来找些水喝。”   秦啸呐呐点头,对于卿筠的反常,也只当她只是因为刚刚苏醒,脑子还有些混乱,不疑有他。   夏桑捧了水,朦胧月光下水光粼粼,她顿了顿。   “今日是何日?”   秦啸蹙了眉,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却也如实回答。   “四月初十。”   夏桑眉头轻蹙,暗道果然。时光真的回去了,那场她永生难忘的大战不仅没有发生,反倒是让自己和那个绝色女子,换了魂魄。   真是有趣。   她将水撒了回去,起身往回走。   “走吧。”   秦啸挠了挠头,不知道她怎么又改了主意,赶紧起身追上。   “你不喝了?”   夏桑停下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太凉。”   说罢,便不再理会他,率先离开。   卿筠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那个妖媚面容有些出神。最近她常常都是这么安静地坐在镜子前,一动也不动。   “你在这里发什么愣?”   一个雄浑而又陌生的男声响起,同时一只粗壮的大手放在了她的肩上。透过铜镜,卿筠隐约看到了身后那个一身军装的魁梧英俊男人。她秀丽的眉头轻蹙,带着恼怒地娇喝道:“你是什么人?谁让你进来的?”   说着,她起身向那魁梧男子袭了过去。   那男子粗黑的眉头拧在了一起,有些不悦地挡住卿筠打过来的拳头。厉声呵斥:“你这是做什么?”   卿筠却没心思去想他说了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现在非常的烦躁,需要找个人好好的打一架。   两人从屋内一直打到了外面的空地上,引开了不少人围观。眼见阵势越来越大,齐皓从人群中艰难地挤了进去,三两步上前想要将卿筠拉开。   卿筠此时也是在气头上的,挥舞着鞭子正要朝那人袭去。齐皓开得不太凑巧,那一鞭子刚刚好甩到了他的肩上。那一鞭子用足了力气,隔得老远的人都能听到皮肉绽开的声音。   那一声响也让卿筠恍然惊醒了过来,齐皓算是她自来到南疆军队以来唯一熟悉的人了,她本无意伤他。   肩上的剧痛铺天盖地的传来,齐皓疼得呲牙咧嘴地握住那跟细长红鞭,恼怒地摔了出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啊?好好的打什么?”   卿筠斜斜地瞥了一眼齐皓那已经隐隐已经透出血色的伤口,她抿了抿唇,收回长鞭看向了别处。   见卿筠终于停了手,齐皓又看向了已经停手的男子,没好气道:“你也是的,这才刚回来,有什么好打的?”   男子大笑起来,声音浑厚爽朗。   “哈哈……我这不是好久不见阿妹,想试试她的身手可有长进嘛。”   闻言,卿筠的眸子闪了闪,斜斜地瞥了一眼壮硕的男人,心里飞快地盘算着。阿妹?莫非他就是南疆第一勇士凌风?卿筠的心里有了七分的笃定,将鞭子收回腰间,不冷不淡地看着凌风:“我和阿哥想法一样的。”   看着眼神清澈灵动的妹妹,凌风的眉头微蹙。那眼神让卿筠浑身不自在起来,放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着,眼眸微敛。   齐皓向来心大,丝毫没注意两人的异常。不过听着他们左一句试探功法,右一句试探功法,齐皓看了看自己肩上已经浸出血的伤口,他狠狠地剜了两人一眼,气哼哼地往回走,口中骂骂咧咧的碎碎念着。   “神经病,神经病……”   卿筠抿了抿唇,她抬眼看了一眼凌风,冷脸回房关上了门。   屋外的人都四散开,凌风看着禁闭的房门,脑海中闪过女子清澈的眸,他的眉头再次深深地蹙了起来。   临近傍晚的时候,南疆军营再又是一片灯火通明。听着外面的喧嚣,卿筠有些烦躁地将手上的书扔下。她发现这些南疆人真是格外的热爱篝火宴会,没隔几天就得办一次。   卿筠推门出去,不远处的将士已经生好了火。一个士兵走了过来,朝卿筠行礼。   “圣女,将军让您过去。”   卿筠蹙眉,今天齐皓生生挨了她一鞭子,肯定是不愿意理她的。现在来叫她的将军……那应该只有凌风了。   她的睫毛微垂下来,遮去了眼中的些许不安,随着那个士兵一起往主营走。   掀开帐帘,里面的凌风正在和其他的几个将领说着什么,见夏桑进来,凌风朝她招了招手。   “阿妹,你来。”   卿筠扫视了一圈,缓缓提步走了进去。这些人也不乏她认识的,坐在凌风下方的便是曾经在战场上和她交过手的一位武将,生得魁梧壮硕,名唤陆彪。 正文 第8章 相互试探   卿筠走到凌风身边的空位坐下,然后不发一言地听着他们商讨。   “这东西真有那么厉害吗?”   一个生得黝黑高瘦的将领看着凌风,疑惑出声。其他人的脸上也都或多或少露出了疑惑好奇的神色,只是没人敢真的说出来罢了。   凌风冷冷瞥了他一眼,声音也冷了几分。   “哼,大祭司亲自研制出来的东西,能不靠谱?你们什么时候见到大祭司说过空话?等着吧,到时候老子一定打得北冥那些小喽啰屁滚尿流……哈哈哈——”   说到激动处,凌风放声大笑起来。   卿筠的修眉几不可查地蹙了起来,算了算时间,她的心轻颤起来。   凌风说的——莫不就是当时夜袭北冥用的那个东西?若真是如此,那殿下会有危险的吧……   这般想着,卿筠抓着衣角的手也渐渐收紧。   “阿桑?”   “阿桑?”   看着埋头不语的妹妹,凌风的浓眉紧紧皱了起来。   被人推了推,卿筠回过神来。余光瞥见众人诧异的目光,她微敛了眉眼。   “怎么了?”   “大家正在商讨夜袭北冥军的事宜,你深谙巫蛊之术,又是大祭司唯一的弟子,所以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   卿筠蹙眉,她哪里懂得什么巫蛊之术……   “这个……我刚刚就在想这个的,只是还没想到。这样吧,你们先商量着,我到时候想到了再找你商量。”   “平日里你的鬼主意不是最多的吗?”   凌风的眼睛眯了起来,狐疑着道。   察觉到凌风眼底的探究,卿筠咬了咬唇。硬着头皮胡乱解释道:“我本来就对兵家之事不甚擅长,况且也才来没多久,哪里懂得这些事情……”   这话在情理之中,夏桑被派到军营并没多久。其他几个将领也没有多想,毕竟夏桑也是个女人,即使平日里手段毒辣惯了,但真正到了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她能有个什么办法?   凌风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便转头和其他人商量去了。   卿筠佯装凝神沉思,却又悄悄听着他们所谈论的计策。越听便越是心惊,那个东西的威力她是领教过的,如果他们真的要用这个来夜袭北冥军,那殿下他们……一定是凶多吉少的。   卿筠的眸子闪了闪,她一定要想办法通知殿下。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卿筠并没有发现,凌风有意无意地投射过来的目光。   到了深夜,卿筠悄悄打开了房门的一条缝,屏息凝神地看了看外面的守卫情况。   已是后半夜,外面守着的人并不多。卿筠将门轻轻合上,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套黑色的裤装,从窗户翻了出去。   她不敢有所停留,按着记忆里的路线一路掠到了北冥军营外面。这里她再熟悉不过了,轻车熟路地到了褚寒靳的营帐。此时里面依旧点着烛火,一片亮堂。   卿筠本想直接掀开帐帘进去,却听到了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她收回手,隐匿到了暗处。   营帐中——   夏桑将餐盒里面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看着烛火下男人专注英俊的侧脸微微愣神。   “殿下……还不歇息吗?”   说着,像是受到了心底的某种蛊惑一般,她纤细白皙的手渐渐按上了男人的肩膀。   褚寒靳被人忽然打断,本有些恼怒,见是卿筠,他温柔地展颜一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夏桑回以一笑,那只不安分的手不动声色地伸进了他的衣裳。   “今儿晚了……殿下还是先歇息吧。”   褚寒靳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那支葱白小手,将其抽了回来。   “嗯,你也回去歇着吧。”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最近的卿筠似乎变了许多。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还是那双眼……但他总觉得不似以往那般明澈,反倒充满了冷漠疏离。这让他莫名地抗拒和她接触,而且以前的卿筠是从不会这般直白裸露地与他亲热的。   感受到男人明显的抗拒,夏桑的眸子闪了闪。她还想再有什么动作,褚寒靳却突然站了起来。   “阿筠,快去休息吧,不早了,我也要睡了。”   夏桑的面色一僵,她恍然若失地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了手腕。   褚寒靳摸了摸鼻子,犹豫着解释。   “阿筠,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想多了。”   说罢,他犹豫着抬了抬手,最终还是揉了揉卿筠那头柔软的秀发。这毕竟是他所牵挂的女子,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伤了她的心。   头顶那只大手传递出来的踏实温暖,让夏桑的心也跟着轻颤起来。她从小便被父母送到了大祭司门下学习巫蛊之术,或者说……她根本没有父母,因为她是圣女,整个南疆的圣女。   从小到大,她连自己的父亲母亲都没有见过。更别提什么温情,她却是连想都不曾敢想过的。   夏桑神游地出了的营帐,一阵风出来,夹杂了一股寒意,让她瞬间惊醒过来。   夏桑,你到底在想什么。师傅说过,世间一切情爱皆是虚幻,唯有铁心冷情才能真正立足于世间。   你过来的目的,是接近这个男人,这个在北冥神一般存在的男人。然后……杀了他。   她的眸子闪了闪,转瞬变得阴狠起来,往“自己的营帐”走。   卿筠躲在暗处,看到长得和自己,不,那就是自己的身体。她看着那个女人从里面出来,眉头一皱。   她到底是谁?刚刚……和殿下那般亲密的女人,是她吗?   卿筠的心底有些酸涩,她的眸子微眯,跟着她,一路到了帐篷。她清楚北冥军的防卫布局,很轻松地避开了她们。   看着那个女人掀开帐篷走了进去,卿筠眉头轻蹙,沉吟片刻,也跟了上去。   夏桑刚刚点上了灯,然后帐帘开合间,一阵风吹开,油灯被熄灭。   虽然她的速度很快,却还是被夏桑察觉了出来。   “谁?”   她的话音刚落,便感觉自己的脖颈上一凉。紧接着,漆黑的帐中响起了女子低沉的声音。   “说,你到底是谁?假意冒充待在北冥军,接近九殿下有什么目的?” 正文 第9章 重逢   听着身后熟悉的声音,夏桑嘴角轻勾起一抹邪魅玩味的笑来。   “那么……你又是谁呢?嗯?”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却让卿筠握着剑的手渐渐收紧,骨节也隐隐泛白。   察觉到身后女子渐渐不稳的呼吸,夏桑嘴角的笑意更深。她抬起芊芊玉手,捏着匕首的刀锋将其移开。   “我劝你还是别轻举妄动,不然……若是不小心伤到了哪儿,那到时候后悔的可就不是我了。毕竟这么好的一副皮囊,伤了可惜。”   说着,她转过身,眸子里的挑衅意味十分明显。   卿筠看着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她的身子颤了颤。所以真的如她所想……   她和夏桑……真的……   调换了灵魂?   怎么会这样……   真是荒唐!荒唐!   想着刚刚褚寒靳对着这个女人温柔如水的模样,卿筠的心就像是被人剜了好大一块儿,空荡荡的。   这些原本都应该是属于她的啊……她的殿下……   卿筠的双目变得赤红,不甘地压着声音低吼:“我要告诉所有人真相,我要告诉殿下,你是假的,假的!”   她转身离开,大有不顾一切鱼死网破的决心。   听她说要揭发自己,夏桑也不着急,甚至连阻拦的意思都没有。   只是在卿筠行至门口时,夏桑冷笑出声,声音轻蔑又阴冷。   “你觉得会有人相信你吗?连你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事情,谁又会相信你呢?到时候只要我随便说上两句,他们只会把你当成奸细,并且在给你扣个挑拨离间之罪,然后军规处死罢了……”   卿筠的脚步顿了顿,却还是迈着坚定的步子离开。   就算赔上这条性命,她也绝不会让这个女人去接近殿下,伤害殿下的。   轻车熟路地回到了褚寒靳的账外,里面的烛火已经被熄灭,漆黑一片。潜进去找了一圈也未曾发现褚寒靳的身影。卿筠的秀眉微蹙,她沉吟一番,最后往一片树林掠了过去。   那里是他们过去经常呆的地方,军营嘈杂,她不喜欢,殿下就经常带她来这里看夜空。   果然,趁着皎白的月光,她依稀辨认出了那个倚靠在树干上的高大身影。久违的熟悉感纷至沓来,卿筠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殿下……”   原本闭着眼沉思的男人心头一颤,自从上次大病初愈,阿筠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了。如今他每每独自坐在这里,总觉得太过清冷。   但是当他睁开眼转头,在看清女子的面容后,他的瞳孔微缩,嘴角的笑就那般僵硬了下来。   “是你,夏桑!”   这四个字,他几乎是咬牙从齿缝里说出口的。他永远忘不了,就是眼前这个毒妇,给了阿筠致命的一箭。他不会……给她机会再伤害阿筠的。   褚寒靳身边的气场突然变得冷沉,他的眸中冷芒乍现。   在卿筠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褚寒靳似下支脱弓的箭羽一般掠到了她的面前。然后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想过万般重逢的场景,却从来没想过,再次相见——他却是想要自己的命。   看着褚寒靳眼底无尽的冰冷杀意,卿筠的心也跟着慢慢地冷了下去。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眼角滑过一抹冰凉,卿筠惨然一笑,她深深地看了褚寒靳那绝美的俊脸一眼,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泪顺着脸颊,滑落到了褚寒靳的手上。明明是冰凉的,他却觉得灼人的很。想到女子刚刚看他的那一眼,想到她刚刚那种眼神……和阿筠真的太像了。   褚寒靳的手渐渐收紧,卿筠的面色也变得苍白起来。她的眸子紧闭,长长的发丝飞舞开来,带着某种决绝的凄凉。褚寒靳黑曜的眸子闪了闪,最终,他的手一挥,卿筠的身体便似破布娃娃一般被狠狠扔到了地上。   “快滚,如果下次再让我见到你,定不会放过。”   褚寒靳的脸色阴沉,放在腰间的手紧握成拳,疾步往军营走去。   卿筠被摔在地上,冰冷的地面还有寒夜里夹杂的冷风让她的身子轻轻颤了颤。她大口地喘息着,调整凌乱的气息。看着褚寒靳高大挺拔的背影,她的泪再次滑落。   “夜袭,南疆军近期会夜袭北冥。”   听着女子急切而又微弱的声音,褚寒靳的步子顿了顿。他并没有回头,脚步也只是略一停顿便大步往前走去。   见男人毫不停留地离去,卿筠再次软倒在地上。   他……不会信她的吧?她再也不是殿下最亲近,最信任的阿筠了……   脑海中适时响起夏桑所说的,没有人会相信她的,只会把她当成想要祸乱北冥的妖女!   树林中,女子小声呜咽着,最后变为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卿筠在林中哭了许久,最终,她擦了擦眼泪,转身离开。但她并没有直接回到南疆的营地,而是去找了夏桑。   似是知道她还会回来一般,夏桑并没有睡下。她斜斜地倚在榻上,看着卿筠的目光带着嘲讽。   “怎么?没有人相信你的,不是吗?”   她站起身,走到了卿筠的身旁,乘着皎洁的月光看到了她白皙的脖颈上那乌青的指印。夏桑抬起头,轻轻抚上了那淤青。   “啧啧……这么漂亮的肌肤,你可别给我弄坏了。”   卿筠厌恶地将她的手拍了下来,冷声道:“你是南疆的圣女,修习过巫蛊之术,一定知道怎么换回来的。”   夏桑似听了多大的笑话一般,嗤笑出声。   “哼,我要是知道的话,也不会拖到今天还没有换过来。你这副身子真是让我烦透了……”   卿筠眯起了眸子打量着夏桑脸上的表情,似乎在判断她说这句话的真假。   叫她不信,夏桑接着开口,语气慵懒。   “这换魂之术可是逆天而行,在南疆是禁术,师父从来没有教过我。我也是在一本书上隐约看到过……”   想到却也没有人愿意整日里顶着别人的身子,提心吊胆地和一群陌生人打交道。卿筠信了几分,脑海中闪过什么,她急急道:“你说你看到一本书上有描述过,那本书在哪里?”   夏桑瞥了她一眼,眉眼微垂。 正文 第10章 谈判   “在师父的藏金阁顶层,但是那里被下了结界,一般人根本不能进去。”   卿筠的眉头蹙起,结界?她狐疑地看着夏桑,冷声问道:“那你是怎么进去的?”   “师父那里有破解的钥匙,是一块通体血红的血玉,幼时不懂事,偷过来之后溜进去的。”   为此她还被师父丢到了训练营,过了两个月生不如死的日子。夏桑的唇紧抿着,并没有再多说。   卿筠怔了怔,那就是如果想要换回来的话,就必须去藏经阁找到那本书,才有可能找到换回来的方法咯?   天色不早了,如果再不回去的话,一定会被其他人发现。在换回身体之前,她不能让自己有事。卿筠的眸子眯了眯,看向夏桑,声音微冷。   “我们两个迟早是要换回来的,如果被我发现你要是敢对殿下不利。那么你这副皮囊……”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精致的小匕首,朝自己的脸上比了比。   “就别想要了!记住了,如果敢伤害殿下,咱们就鱼死网破。”   说罢,她收回匕首,在冷冷地瞥了一眼夏桑后,才离开营帐。   夏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眸光有些散乱,许久,她轻嗤一声,嘴角扬起邪魅的笑,转身回了榻上。   卿筠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南疆军营,却在自己的房间外面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凌风。她的眉头一皱,心道这人在这里做什么?要知道,卿筠现在是百般不愿意看到他的,她总觉得这个男人的眼睛,似乎可以洞悉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提步往前走去。   “哥……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吗?”   凌风看到她,漆黑的眸子闪了闪,大步走到了卿筠的身旁。   “我刚刚来找你,却并不见你在屋内。担心你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等你了。”   卿筠的眸子微敛,掩去了里面的神色。   “屋子里太闷了,我出去走走。”   凌风点了点头,并不搭话,只是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紧紧打量着她,看得卿筠的心底有些发颤。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生硬。   “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许久,卿筠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凌风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没什么,既然没事,就快去歇息吧。”   卿筠点点头,她求之不得。怕凌风看出她的紧张,卿筠只能按往常的速递小步移动,心里却几乎想掠会屋子里了,她真是一点也不想和这个男人接触啊。   在卿筠即将推开门时,身后又响起了男人低沉的声音。   “阿桑……我总觉得,你有哪里不一样了。”   卿筠怔了怔,她的心轻颤着,手心也渐渐变得湿润了起来。脑子快速地运转着,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了什么。卿筠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后转身,一双璀璨的眸子熠熠生辉地看着凌风。   “哥哥,上次大病初愈,我也算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了。这些天来我想过很多事情,从小,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告诉我,不能对任何人有感情,包括家人。就因为我一生下来便成了命定的圣女,但是……”   她深吸一口气。   “我长大了,经历过许多事情,有了自己的想法。我想从今以后按自己的意愿生活……不可以吗?”   嘴上说得理直气壮,有理有据。她的心里却直打鼓,那个齐皓无意间和她说过,上次夏桑重伤昏迷,就是因为在执行命令的时候一时心软,将人给放跑了,差点被大祭司给打死……不,差不多也死了吧,不然她也上不了她的身。   再结合自己上一世所听说的,这个南疆圣女应该是从小就被培养的,而且是按那种没有感情的冰美人方向的培养。那这长大了肯定或多或少会有逆反情绪吧?再结合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这么一说,就算性格大变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卿筠简直要在心里给自己鼓掌了,她怎么能想到这么完美的说辞。如此一来,就不用再小心翼翼地和这些人周旋了。不然这般下去,她又不是真正的夏桑,哪能和她的行事风格一般无二,迟早得被这些人发现的。到时候,身体还没换回来,她就先卒了……   心里这般盘算着,卿筠悄悄抬眸,观察凌风的神色。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许久……才将万般惆怅都化为了一声轻叹。他眸色沉沉地看着夏桑,声音中透着无奈。   “阿桑,去休息吧。”   卿筠一怔,有些不确定地瞥了凌风一眼,他这是信了?还是没信啊?   心底不能确定,却还是依言回了房。反正多说多错,就这样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房门被“哐当”一声合上,凌风漆黑的眸中闪过一抹怅然。   “阿桑……哥哥不能保证回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是只要你在这里,我一定让你按自己的想法活着。”   “呵呵,真是有意思。”   听到背后这道清冷的声音,凌风吸了口冷气,他连忙恭敬的行了礼:“大祭司,夏桑绝不是有意违抗您的意思,她刚刚康复比较敏感脆弱,所以才说了些胡话,请您不要责怪。”   被唤做大祭司的男人只是盯着夏桑的房门,眼里充满着兴味。一直以来他都知道人心是最难控制的事物,可能让一直以来唯命是从的乖徒儿突然转变的到底是什么呢?   想起那双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眼眸,刃月突然来了兴致,他倒是很想知道,今后这个徒儿要如何按自己的意愿生活。   凌风许久没有听到大祭司的回答,额上渐渐布满冷汗,就在他思索如何为妹妹开脱时,男子却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无妨,看来阿桑是长大了。”   言毕,刃月邪魅的一笑,悠悠的离开了。只留得凌风一人在原地呆愣,思索着这句话的含义。   卿筠关上门,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旋即,她轻松的面容又垮了下来,渐渐变为了难以化开的愁容。   想起今天褚寒靳看到她时眼底的冰冷寒意,她就觉得自己的心似被千刀凌迟着,那种窒息的感觉包裹着她,几乎要将她淹没,痛不欲生……   那一晚,北冥军营中的褚寒靳做了一个梦。一个很诡异的梦……   梦中有一个娇俏的女子,她一身黑子,背对着他坐在树枝上。她的面容是模糊的,只是当她睁开眼,里面的悲伤绝望将他的心也紧紧攥住。那是一双哭泣的眸子,那是——阿筠的眸子!   “阿筠!”   褚寒靳惊醒过来,汗水早已浸湿了他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