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武林大会 魔女失忆后
她醒来的时候,眼前的场景令她瞠目结舌。
死人,周围都是死尸……不!确切地说是残尸,几乎没有一具是完整的。扑鼻而来的血腥气令她急忙用手捂住了鼻子和嘴却仍然想吐,一人持刀立在她前面,深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刀剑一滴滴落在泥土中,背影肃杀。
那人面前立着三人,一人苍白面色,手使双刀正凶狠又畏怯地看着他,另外二人,一高、一矮,高的偏瘦,矮的又太胖,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只是此二人的那双眼睛,圆鼓鼓地似要突出来一般,令人一见便觉不舒服,此刻亦面露畏惧之色。
三人身上多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当下互看一眼,正欲四下飞去,未料,她身前的男子比他们的动作还要快,眨眼间,便见残肢断臂横空四散。
见此情景,她蓦地瞪大了眼睛,再次昏死过去。
醒来时,恍如隔世。温软的丝被覆在身上,幽幽的淡香令人昏昏欲睡不想起身,粉色的帷帐氤氲着黄色的烛光隐约有种迷离的梦色。
她尚有些梦寐,复闭上了微微睁开的眼睛随后轻轻翻了个身,忽觉不对,掀开被子一看……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还有伤口!?
她解开胸口结扣往里一瞧,呆了。
胸口的箭伤怎么没了?她抬头看了看粉色的纱帐,翻身起来掀开帷幔就着烛光看清屋内陈设,面色大变,穿上鞋子冲出房门,就在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他。
房外,月光犹如珠玉般散落在他身上,他抱着一把刀,坐在二楼的扶手上,微微偏着头看着突然冲出房间的她。
他……他是谁?怎么……怎么那么……像……噩梦中那个杀人狂?!她吓得牙齿直打颤,猛地关紧了房门。
拍着胸口顺了几口气,方才发觉不对,又看了看自己没任何伤的胸口,暗道:难道自己在梦里?不由得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啊!——”她险些疼得跳了起来,门突然被他自外推开,门口的他目光警惕。
她蓦地退后一步,想起梦中那一幕,鼻端似闻到了血腥味,咽了口口水小小声道:“大侠,你要多少钱?我家人都会给……”这句话出口后不只男子微怔,她亦惊怔,这声音……
她惊慌失措地冲到桌旁,抓起桌上摆着的一面铜镜,只见里面之人……我地妈呀,这……这……这是谁?怎么这么美……还是人吗?不会是妖精吧?她正带着惊讶带着喜悦亦带着几分惊恐左照右照,便照到了身后走过来的男子容貌,长发束冠,双眸深邃漆黑如墨。
她呆呆地转身望去,嘴几张几合硬生生将那句:你的半秃瓢头呢?咽进了肚子里。只颤颤巍巍地问道:“你是谁?我……又是谁?”
他微微蹙眉,看她像看一个白痴,这多少令她有些抑郁难平,可一见他手中那把刀,立刻笑容谄媚。大侠二字尚未出口,便听他道:“你好好休息。”言罢,便转身离去。
她偷偷从门缝里向外瞧,见他依旧坐在门口,望着夜空不知在想着什么,侧脸被月色掩映,朦朦胧胧中极为俊美,不禁心下惴惴,暗忖,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自己又穿了?
答案就是她又穿越了。
什么叫又穿了?此事说来话长,她本是2012年的现代人,却因一念之差,跑到了清朝,原以为也就这样了,大不了被清穿雷个半死不活,没想到,竟然又穿越了!
好吧,她不得不悲剧地承认,自己又穿越附体了。天哪!这究竟是倒霉还是幸运啊?清朝那边还没乱清楚,这老天爷怎么又把她送这来了?!
她坐在床上,一会儿望天,一会儿看地,想起阿玛不由得暗自神伤了一会儿,而后突然想起一事,蹭地一下使力自床上跳了起来,不知是不是用力过猛……不,不是用力过猛,而是用力太猛太猛了,她竟然一口气冲破了房顶,直直飞上了天去!
她哪里想得到会发生这等灵异事件,而后只听得一阵杀猪般地狂喊乱叫,她挥舞着四肢毫无形象可言地直直向地上坠去。当她安然无恙被他接住毫发无伤时,她面色惨白,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惊喜交加地问道:“我死后升仙了?”
他蹙了蹙眉,将她放在地上,冷漠地道:“你不过是失了记忆,忘了自己的武功。”
她再问:“我是谁,你是谁?”
他答:“你是九幽教的左护法暗香依依,我是右护法汤斩。”
她茫然,道:“暗香依依,还有姓暗香的?”
他眉头蹙得越发紧了,道:“暗香是江湖中人给你的绰号,你的名字叫依依,至于你姓什么,不重要。”他拂去了她紧抓不放的手,看了看破了个大洞能看到月亮的屋顶,说:“我们离开。”
他转身就走,却见她仍傻呆呆立在原地,冷冷道:“如果你想死,就留在这里。”
她张大嘴,惊讶问道:“为什么我会死?”
“如今你失了记忆之事已传遍武林,江湖中想杀你的人均闻风而至,现下方圆百里搜寻你的人不少于三十个,原本躲在无望阁至少能暂避一宿,但是你方才的大呼小叫,已经泄了你我行藏!”他一句话说完,已然大步而去。
睁眼前还叫花舞,而今却已叫暗香依依,她犹豫了一下,亦随后跟出屋去,刚出了门口,汤斩一伸手便将她夹在了腋下,脚步一点,如惊鸿般掠去。
暗香依依虽然以极不雅的姿势被人夹着,但此刻这并不是她关心的重点。
此刻,她头朝下目瞪口呆地看着四周景物飞快地自眼前掠过,耳边只闻风声,心情再也无法平复。飞啊,飞啊!武侠小说中的轻功,原来真的有啊!她刚兴奋到这,便觉汤斩停下了脚步,而他们此刻正站在一个树干上,她刚站稳,便觉他松开了扶住自己的手,不由得一慌,忙死死抱住身边树干。他瞥了一眼,眉头蹙得似山峰,而后向着暗夜中毫无声息的树林道:“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他自后背抽出一柄长刀,一瞬间,暗香依依便听到了林中似树叶刷刷落下的刺耳声响。
来者数人,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飞掠而来,她只听到他说“躲起来”,便不见了他的踪影。
“躲起来?躲哪啊?”她抱着树干吓得直哆嗦,喃喃自语。
当下审时度势,觉得树干虽高,却无甚遮蔽,如果谁这个时候飞过来砍她一刀,她连躲都躲不开,对她极不利,耳边听到四下里兵器相交的声响,她一咬牙,开始爬树。
她以极难看的姿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攀爬下了树干,其实她想跳的,只是真的不太敢。以她目测的距离来算,如果此番跳下去,死到死不了,只不过会摔断胳膊腿什么的,那怎么行。
脚丫子刚着地,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嗤笑声,回头去看,蓦地看见一支明晃晃的剑向她刺来,或许是这身体上本能的驱使,她下意识地一躲,堪堪避过了剑锋,而后再闻剑声,再也不管不顾,抱着脑袋慌不择路撒丫子便开始狂跑,岂料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最后竟然双脚离地飞了起来。
那种感觉……当真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跑到小溪边,前方已无路可走,她便停了脚步,跑了这么久跑了这么远发髻已乱可气息竟丝毫不乱,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令她怔忪,令她欣喜,又令她有些说不出的茫然。
此刻,天边露出一丝光亮,天快亮了。
她恍然伫立在溪水边,透过天边的一抹亮光,怔怔望着溪水中隐隐约约映出的那张脸,出了会儿神。
天边朝阳缓缓升起,调皮地将暖暖的橙红色布满天空,春天的气息随着晨风扑面而来,她蓦地为之一振,仰头深吸口气,忽觉这一刻竟如此美好。
待天大亮,这才发现已寻不回来时路了,等了许久也不见汤斩寻来,忽然有了些惧意。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谁,只知道有很多人想要杀她,她甚至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杀她,现下武功时有时无,又长了一张祸水脸,还有她很饿了,一切都很不妙。
溪水清澈,她掬了一捧水喝了几口,溪水清凉甘甜,令她再次微笑,不经意间又看见自己的脸,再次呆了呆。她恍然想,这一生实在奇妙,好似前一刻还是那个养在深闺不知人世疾苦的千金小姐,可转眼间,却成了身怀武功拥有倾城之貌却随时被人追杀的江湖中人,抬手摸了摸胸口,好似自己刺下的箭伤还在,不由得怅然一笑,叹了声:“万事皆由命,半点不由人。”而今既然还活着,就好好地活着吧,这世间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是永恒的,最终徒然都是自己一人。
她伸出手,看着长了茧子的右手,便知这身体的主人也是个惯用兵器的,只不知她曾经用的是什么兵器。
她站起身来,望向远方,初升的朝阳映在脸上微暖,垂眸便见晨光荡漾在水面上,仿佛被风吹拂的轻纱,柔软娇媚,收起怅然之色,她指着对面的群山,放声道:“暗香依依,记住了!无论你身在何处,都要过得快乐!都要过得好!”风过,她的朗朗声音传得极远,空明的群山仿佛为她见证,树叶纷纷飘落,百鸟齐齐高飞。
当然,这根本不是什么见证,而是一群会武功的人闻声向她所在之地快速围聚过来。
最先到的,是一个手拿折扇的白衣公子,当他飞过溪水轻飘飘落在她面前时,面上的笑容似早春的桃花般灿烂夺目。而他所说的第一句话,令她毕生难忘。
他用折扇挑起了她的下巴,目光柔如春风,用低哑诱惑般地嗓音对她说:“做我的女人,我保护你,如何?”
看着随后而来的巨斧,她当下瞪大眼睛握紧双拳毫无选择地仓惶大声道:“好!”他目光骤然一亮。
眼见那把巨斧砍到了他的后脑勺他还在傻笑,她不由得慌忙捂住眼睛不敢看他被劈成两半的惨样,可当她放下手来,却只见四周只有一个白影,移动的速度快得令她头晕。而后一个个惨跌出去的人中没有他。
当一切归于平静,他立在她面前,向她伸出手来,笑道:“走吧。”
“去哪?”她问。
他依旧笑意浅浅,道:“咱们去洛阳。”
她问:“你是谁?”
他一挑眉,有些哀怨地道:“我恨顾不迷。”
她顿感茫然,又问:“顾不迷是谁?”
“你中了他的毒,忘了一切,竟然连我也忘了。”他微咬下唇,有种说不出的我见犹怜。
“我们什么关系?”她呆呆问。
闻言,他眼中闪着不知名的光亮,眨了眨眼,柔声道:“唉,你竟然忘了,我们曾经海誓山盟互许终身。”
真的吗?暗香依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便问:“那你究竟是谁?”
他刷地展开折扇,将鬓边发丝扇的飘飘欲飞,目光朗朗,神采飞扬地道:“在下正是那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气宇轩昂温文尔雅清新俊逸品貌非凡惊才绝世顶天立地的叶落宫少宫主。”谢天谢地他终于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道,“慕容逸是也。”
暗香依依的下巴已然掉了。
他笑眯眯地望着她,对她此刻的神情甚是满意,带着一丝哀婉幽幽叹息着道:“我又不恨顾不迷了。”
“为……为什么?”她收起了掉得太久的下巴,有点不能归位的感觉。
他上前一步,越发靠近了她几分,见她瞪大眼睛目光清澈地看着自己,用折扇怜爱般轻敲了下她的头,听她惊呼,见她瞪他,满意地露齿一笑,方道:“你现在的样子,比以前可爱多了。就这样吧,我甚是喜欢。”
他牵起了她的手,指尖的凉意令她微有挣扎,他皱眉哀婉地看着她,她受不了他那种眼神,便停止了挣扎任由他牵着自己慢慢走进了树林。
她环视四周,见远远近近横卧在地上的那些人身上没有任何血迹却良久一动不动,便问:“你把他们怎么了?”
他侧目朝她笑笑,轻松地道:“都杀了呀。”
她当场呆掉,指着最近的一具尸体,颤抖地问:“怎么……像是睡着了?”
他靠近了她,附耳与她轻言密语地道:“我不过是点了他们的穴道,让他们一直睡一直睡,直睡到成为一具尸体为止。”
她狠狠打了个激灵,看他的目光像是看见了鬼,追问:“他们究竟为什么追杀我?”
他玩味地看着她,一笑,继续牵着她走,边走边告诉了她想知道的一切。
暗香依依是九幽教的左护法,九幽教是魔教,暗香依依是魔教妖女,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她擅使长鞭,武功在江湖中排行第二十九位,轻功更是出神入化,而这些都算不上什么,提起暗香依依,首先让人想到的便是她妖艳的美貌,排行天下第二。
说到此处,她必然追问一句谁是天下第一?
慕容逸神情有些凄婉,轻轻吐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莫七彩。”而后又靠近了她耳畔,轻怜蜜意般加了一句,“那是世人俗气的眼光,在我眼中,依依是最美的。”
她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莫七彩是谁?莫七彩是江湖第一大庄红枫山庄的大小姐,年约十九,长得……据慕容逸形容就是一盘子他甚是不喜的清粥小菜。
而此番追杀她的人中,便有红枫山庄的人。之所以追杀她,只因她一来是魔教妖女,而红枫山庄是名门正派,自古正邪不两立,所以九幽教与红枫山庄之间素有争斗,二来是她抢了一样东西。而这样东西,正是她此番惹来江湖名门正派疯狂追杀的主因。
她究竟抢了什么东西?
她追问了半天,慕容逸才哀婉地道,她抢了一个男人。
她抢了一个男人?
这答案令她再次目瞪口呆。
原来她抢的男人,正是红枫山庄庄主坐下十七弟子,莫十七。
她不敢相信地质问慕容逸:“我为什么会去抢一个男人?”
慕容逸又哀怨地看了她一眼,说:“你抢男人还需要理由吗?”
她刹那明白过来,那想法如惊雷一般直劈脑海,她战战兢兢地说:“采阳补阴?”
慕容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扇子敲了一下她的头,嗔道:“想什么呢,你又不是妖怪。”
她终于面色和缓了些,良久又问:“那我抢的那个人呢?”自她醒来就没看到什么莫十七,只看到手拿大刀乱砍人的汤斩。
慕容逸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笑,轻快地道:“死啦。”
啊?死了?“怎么死的?”她急问道。
慕容逸皱了皱眉,说:“这个就要问你了,我只知道他死的时候衣衫凌乱……”
“别说了!”她蓦地捂住脸,痛心疾首地吼道,脑海中都是不纯洁的画面。
一、武林大会 日久会生情
慕容逸果然不说了,只笑眯眯地自腰间掏出一个瓷瓶,自内倒出些药水来,欲为她涂在脸上。
她原本想躲,却听他像是哄小孩一样哄着她:“这是易容的药水,擦了它,便没人能认出你来。”
她偏头躲过他的手,说:“我自己涂吧。”
他摇了摇头:“涂这个需要些技巧,还是我来吧。”
她以为这药水或许另有文章,便不再躲了,任由他为自己涂抹,可刚开始涂便忍不住脸红了起来,一来他望着自己的目光实在专注,二来,他的鼻息恰喷在自己面颊上,令她微微发痒,双颊顿时如火在烧,再加上他那双手在脸上时而按压时而轻抚,令她浑身不舒服,硬是坚持了好半天,实在忍不住了,方梗着脖子问:“好了吧?!”
他似偷吃了蜜糖般笑意甜甜,轻怜蜜意地说:“就快好了。”她不自在地动了动,听到了他的轻笑,不由得脸越发红了几分。
当他终于放下手告诉她弄好了时,她已经闭着眼睛在心里默数了8089只羊。
他自怀里掏出一面小铜镜给她看当下的摸样,她看了一眼,顿时大吃一惊。
她以为这药水顶多能改变肤色罢了,没想到而今的面貌已全然不同,她一瞬明白过来,这是江湖鼎鼎有名的秘术——易容术。原本因他一个男人身上竟带着铜镜还暗中耻笑他很可能是gay,却因这一照,变成了对他无以名状地崇拜。
忍不住问他怎么做到得?他笑得一脸灿烂,却没告诉她。
她也不强求,只耸了耸肩膀。
而后,他又牵起了她的手,缓缓行走在林间。
想起方才慕容逸说她抢了个男人还把人家……她神色恹恹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这身体原先的主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难道真的放浪形骸到抢男人先那啥了然后再杀的程度?想到此便觉浑身不自在。
不由得唉声叹气,一低头,忽见自己正双脚离地行走,一瞬间激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草上飞,这就是传说中的草上飞!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她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和慕容逸在慢慢走,可现下才发觉自己竟被他牵着在飞!双脚离地不高,只刚好站在草尖上,速度不快,却令她有种我欲乘风归去的错觉,如此俊逸的轻功,不张扬又舒服。她一下子烦恼尽散,眼睛骤然亮了起来,这种新奇的感受,她实在喜欢。
“教我轻功吧,求求你。”她忍不住哀声求他。
慕容逸转头看她,笑道:“好啊,我这就教你。来,先试着提气,缓缓呼吸,跟我学。吸气……别吸得太重,轻轻地,长长地,对……就是这样,呼气……吸气……”
他耐心地教她呼吸之法,而后放开了她的手,见她一会儿能小心翼翼地在空中轻跃几步,一会儿又跌落下去,挫败之情写满全脸,便笑着伸手再拽她上来,重新教她……
一路行去,他似心情极好,不厌其烦地一边带着她向前飞,一边耐心教她呼吸之法。
暗香依依在江湖中也算一等一的高手,如今这具身体的内功犹存,只是主人忘了使用之法,而此刻慕容逸教授她的是最基础的呼吸运用,并不难学,只是较难掌握节奏控制。
起初,她须凝神注意呼吸才能掌握节奏,而在他带着她飞了很长一段之后,她一点点放了开来,逐渐习惯了这种吐气方式,一点点飞的更远,更远,更更远……
这种轻轻踩在草木之上飞跃的感觉,是那么的好。令她几乎欣喜到忘乎所以,连饿得狂叫的肚子都全然抛诸脑后。直到日暮西斜时,慕容逸带她来到山下的一个小城镇,闻到了肉包子的香味,她方才想起自己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
看着肉包子,她忍不住吞咽起了口水,慕容逸却打开了扇子,有意无意地将包子的味道扇远了些,说:“我们不吃这个。”而后带着她问了镇上最大的酒楼所在,便带着她去了。
饭后,慕容逸又带着她在镇子上逛了逛,小镇不大,却因在山中,临近暮霭之时,倒有几分世外桃源般的清幽闲适。
他们先进了一个布庄,慕容逸挑来捡去依旧不甚满意,布庄的老板和伙计都被他折腾出汗了,他才用扇子从一堆衣服中挑出来一套,有些嫌弃地皱着眉说:“先凑合着穿吧。”,她站在旁边等得都快睡着了。
而后又带着她去了首饰店,首饰店老板将看家老底都拿出来给他挑了,他仍皱着眉,而后似很不满意地选了一个珠钗,一双白珍珠耳环,将她叫到身边三两下便为她一直披着的长发挽了个髻,又随手插上了珠钗,为她戴上了那对耳环,她看着镜中自己的摸样发了呆,他却在旁边扁着嘴说:“凑合着先戴吧。”
她只好边打着哈欠边跟着他走出了首饰店。
住店时,他要了一间上房,而后心满意足地拉着哈气连天眼睛半闭的她上了楼,当听到关门声,两人并肩而立面对一张床时,她方才惊醒,尖声问道:“你怎么只要了一间房?!”
他牵着她的手,望着她的目光似能滴出水来,俯首靠近了她几分,气息隐隐喷在她的耳侧,轻声带着诱惑,对她说:“依依,我们以前都是睡一间房、一张床的。”
她霎时不知所措。早先对他那点崇拜,刹那烟消云散。
见她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扇子敲了下她的头,道:“你实在可爱。”
她一撇嘴,双手握拳十分坚定地道:“不管以前如何,我们不能睡在一起。”
他越发靠近了她几分,额头几乎贴靠在了她的额际,轻声问:“你忘了?你已答应做我的女人?”
她脸一红,她的确答应过,但当时他摆明了是趁人之危,她也不过是情非得已权且应下,岂能作数。
她沉下脸来,道:“不行,就算以前你我相识,可现在你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我接受不了。”
他目光幽幽暗暗,看得她心下惴惴。
他突然在她颊边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眨眼便见她如惊了的兔子一样一纵跳出老远,因没控制好力道,这一跳跳得有些过头,竟一头撞在房顶横梁上跌落下来,见她捂着脑袋疼得眼泪汪汪的模样,他不由得笑得前仰后合,边笑边道:“不急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目送他开门离去,她揉着额头全身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明明很累很困了,可一时却又睡不着,迷迷糊糊地将所有事情想了一遍,最终换来长长一叹。而今别无他法,也只有先抓着慕容逸这棵救命稻草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她应该先问清楚慕容逸这易容如何除去,再问问叶落宫是不是也和九幽教一样是魔教,如果是同道中人他保护她倒也好说,若然一正一邪,慕容逸的做法便着实令人费解。许是太累了,事情还没有想清楚,便沉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十分古怪的梦。
梦中有一个女人的手,反复抚摸着一根长鞭的手柄,忽而向左转转又向右转转不知道在干什么。这个她并不关心,她只想看到那女人的脸,可是无论如何使劲,直到突然自梦中惊醒也没能如愿。
而她惊醒时,一睁开眼便看到另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近在咫尺地眨呀眨,那一刻心跳几乎都被吓停了。当看清站在床边的是慕容逸,她不禁连拍胸口安慰自己:“不是鬼不是鬼。”
慕容逸的目光甚是受伤,悲切地说:“依依,我多想每天一睁开眼就看到你啊。”
她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昨晚是和衣睡下的,当下衣服已然被她睡得皱巴巴,她穿上鞋子,起身扯着衣服试图将褶皱扯平些,却发现如何扯都是徒劳,索性放弃。看了一眼不请自来悠然自得坐在她床边的慕容逸,目光一亮,道:“慕容公子,我们继续学轻功吧。”
“好啊,不过……”慕容逸站起身来,抬手轻抚她的长发,一面小铜镜出现在她眼前,映出了她此刻张牙舞爪形如鬼魅般的头发,听他道:“依依应该先行梳洗打扮一下才是。”
瞧着镜中自己的光辉形象,她自两次穿越以来,第一次在一个古人面前囧了。急忙想找木梳梳头,一时却难找到,没想到慕容逸竟随身带着,看着慕容逸长发梳得一丝不乱,便知道此人有多注意自己的形象。
她不是不爱美,只是面貌变来变去的,多少有点排斥照镜子。
慕容逸倚在床边,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半眯着眼睛看着暗香依依在镜子前捣鼓头发,似看得颇为赏心悦目。
梳了半天,好不容易梳出个发髻,一插珠钗就散了,她挫败地扔了梳子,干脆不梳了,忽自镜中看见慕容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自己身后,吓了一跳,便见他伸手挽起了她的头发,很轻松的梳好了,而后拿起珠钗,插入她云鬓之中。
她照镜子看了看,发觉竟与昨日的不一样,不由得回头斜睨着他说:“看来是个老手。”
他用折扇敲了下她的头,见她瞪他,翩然一笑,刷地打开折扇,扇了起来,说道:“挽发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不用学也会的。”
她自撇嘴不信。
二人离开小镇,一路向洛阳行去。
沿路,慕容逸都在教她呼吸之法,三日后,她已能独自用轻功行走如飞,只是很累,不似慕容逸那么轻松,还不能说话,一说话就掉下来了。她以为是自己不习惯所致,所以没有深究,见慕容逸如此轻松自在,不禁越发刻苦练习。
途中未遇任何阻碍,再也没人来追杀她了,一路虽有风餐露宿但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倒似游山玩水一般。
转眼又是两日过去,二人已进入荆州地界。
荆州地处江汉平原腹地,气候温热潮湿,而今尚属春末,已然热得不行。一路行去,暗香依依汗流浃背,而慕容逸却是一身的清爽自在,不禁令人羡慕。
她问:“此去洛阳还有多少天的路程?”
他答:“就快到了。”
她显然不太相信,因为三天前他就说过同样的话。
她又问:“这易容术如何除去?”
他答:“用药水洗去或等半月之后自然干裂脱落。”听到干裂脱落四字不由得令她想起了石膏……想着脱落前的样子肯定极为恐怖,许是她的表情泄露了心事,他目光柔柔地看着她,笑容却满是戏谑。
她再问他是正道还是邪魔歪道,他忍不住又用扇子敲她脑袋,她明明躲了却还是被他敲中,不仅有些气闷,心下痛恨他的有武功,便听他笑说:“哪有自己说自己是邪魔歪道的。”如此便以为他也是邪魔歪道,算起来也算是同道中人,便隐隐与他亲近了几分。
其实她也想过回九幽教,只是九幽教如今除了那个对她爱理不理的汤斩外全然陌生,现下她又忘了武功,哪还有什么资格当人家的左护法,不如暂留慕容逸身边,便没多问九幽教的事。
二人一路往洛阳赶,途中却碰到了一男一女来给慕容逸送武林贴,这一男一女,乃叶落宫中人。男的清朗,女的雅致,二人立在面前,暗香依依顿觉眼前一亮。
二人先是一拜,同道了声:“少主。”慕容逸应了。女子方才上前恭敬地递上一个金漆帖子,并与慕容逸说:“宫主飞鸽传书命少主代宫主前去参加武林大会。”
暗香依依一听武林大会立刻兴奋得无以言表,抓着他的衣袖说:“带我去!带我去!”
见她如此雀跃开心,他眸中闪过一抹亮光,柔声说:“那我们就去。”
一男一女走后,慕容逸对她说:“我带你去武林大会可以,可是你现在身份敏感,虽然我帮你易容,但是你的声音和身形仍有可能被熟悉的人认出,尤其是你的声音……,不如这样吧。”慕容逸自腰间掏出个小手指大小的瓷瓶,对她说,“你先喝了这瓶药,变了声音,以免被熟悉的人认出来。”
“这药对身体没害吧?”她接过瓷瓶闻了闻,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无害,只是会暂时改变你的声音。”他蹙了眉头,似乎颇为不喜:“可能会有点难听。”
这倒没什么,她又问:“这东西也有期限的吗?”
他摇了摇头又拿出一个小瓶递给她,说:“这是解药。”
她接过解药装入怀里,仰头喝下了药水。入口只有几滴,吞咽下去,起初感觉喉咙微凉,而后有些痒,随后又有些麻,待她再开口时已然变了声音,声音细细的,多了几分阴柔。慕容逸听后大皱眉头,带着些许不开心。而暗香依依却想,这声音听着真肉麻,一开口说什么都像是在发嗲。
她试着拖着尾音叫了声:“慕容公子……”,眼瞅着慕容逸在她面前抖了下,脖子上明显起了鸡皮疙瘩。她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扇柄过来砸到她脑门上,不理她的呲牙裂嘴,笑着转身向东而去。
武林大会将于一个月后在襄阳召开。她的易容须每隔十日重新涂抹药水才能保持不变。她原本还担心皮肤会不会变坏,慕容逸却说,待药水自动干裂脱落,皮肤会更白更细,一如新生。她这才心甘情愿地擦上药水,安慰自己这是面膜。
由荆州往襄阳,沿长江顺流而下,多行水路。
慕容逸包了一艘大船,除了船夫艄公,就只有他二人。
船上日子枯燥,二人几乎整日腻在一起,慕容逸喜静静看她,而她最喜听慕容逸谈论当今武林,一看一听便是一日。都说日久会生情,如此十日过去。
二人偶尔也会一起品酒赏月,他耐心地教她这是什么酒,是何来历如何品出其中味道来。她听得很认真,却一点也记不住。他笑她太笨。她却说:“难得糊涂。”他忽而有些怅然,望着她的目光令她读不懂。
一日他们并肩立在船尾看长河落日圆,便见后面追上一条大船来。船头立着一男一女,男子腰玄长剑青衫如风,女子长发如墨白衫秀逸。
远远望去,落日在后,他二人似从画中走出的人物一般。
暗香依依正看得兴起,便听慕容逸扁着嘴,甚不高兴地说:“天下第一来了。”
一、武林大会 自创的轻功
当船接近时,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的容貌。
暗香依依便这么看呆了,很久很久以后,当慕容逸不耐烦再叫她,直接用扇子敲她脑袋,她方才惊醒过来。
慕容逸逼问道:“你看谁看呆了?”
“当然是……”她正想说,便被慕容逸无情打断:“依依,你可知他们是谁?”
暗香依依想了下,说:“你方才说天下第一,我猜那女子应该是莫七彩,那个排名在我前面的第一美人。男的我不认识,不过真的真的好帅啊。”她双手成拳握在胸口目光灼灼,看得慕容逸又用扇子狠狠敲了她两下头,方才敲碎了她眼中的无限神往,恨恨道:“你猜的没错,那女子就是莫七彩,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哥哥,红枫山庄的少庄主莫七落,也正是此次对你下武林追杀令的人。”
暗香依依眼中的梦幻一下子便碎了,一想到那男人要杀自己,不禁也随之咬牙切齿阴森森地说:“别叫他落在我手里!”
闻言,慕容逸气一下子便顺了,笑容重又爬回脸上。
又过了两日,慕容逸在船上呆烦了,便命船靠在了江州码头,他二人上岸闲逛。
酒楼中,他靠窗而坐,阳光半洒在他身上,越发映衬得他姿色风流。扇子在他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他唇边含笑望着窗下人来人往的街道。
暗香依依手中也拿着一面扇子,天气越发热了,刚才逛街便随手买了一把美人扇,她扇得可不像慕容逸那么悠闲,呼哧呼哧地狂扇,还一个劲地喊热。喊到第五声时,一个扇柄迎头飞来,她随手用美人扇一拦,竟意外地挡住了,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哪能每次都让你得逞!”
慕容逸一笑,却不理她。
酒菜陆续上来,暗香依依不等慕容逸开口礼让便自己抬筷吃了起来,早先与他在一起时因是他出钱,她还会矫揉造作一下,最近和他混熟了,再也不用故作姿态,饿了就是饿了,想吃什么便吃什么,钱他照出。
慕容逸笑话她这是原形毕露,她却说这是没拿他当外人。
慕容逸笑她的吃法是狼吞虎咽,她却说这是因为他总是不厚道地让她饿着。
慕容逸叹息她脑袋太笨嘴又太灵,她却笑话他脑袋太灵嘴又太笨。
慕容逸说不过她的时候就拿扇子敲她的头,她多数躲不开,今日纯属特例,这让她笑得开怀,慕容逸见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目光幽幽地望着她,唇边笑意浅浅,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这人她看不懂,但是心里明白,这人善于伪装自己,一如他会易容术,但他至少能让她平安无事,过得舒服自在,所以她乐得跟着他。二人各怀心事却也相处融洽。
二人正吃着,便听二楼传来小二结结巴巴地讨好声:“姑……姑娘、公子,请这边……这边请。”原本伶俐的小二怎么转眼变结巴了?
暗香依依手里拿着骨头嘴里嚼着肉侧目瞧去,只见转角的楼梯口上来两个人。当先上来的男子只一个侧面便令她一怔。不由得看向对面的慕容逸,见他也正望着,嘴角挂着笑目光却透着清冷之意。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前两日遇到的莫氏兄妹。这次不只她二人,后面呼呼啦啦还跟着许多人,原本清净的二楼一下子便被这些人坐满了。随后便见桌子上摆放上各种各样的兵器,暗香依依看得双眼冒光,这就是江湖,这就是江湖啊!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明显,慕容逸哧地笑了一声,折扇半遮面偷偷与她说:“你若惹事,挨揍我可不管你。”
她撇嘴唾了一句:“没义气。”见他笑得一脸春风,瞪了一眼,而后埋头继续吃肉。
自从知道莫七落是追杀自己的主谋,她便对他没了兴趣,一个想要杀自己的人,如何好看也喜欢不起来。尤其她妹妹还是压在自己头顶的天下第一美人。虽然她不在乎第一还是第二,可头上有个人总觉得碍眼,再加上她是红枫山庄的人,原本纯欣赏美人的心思也变成了不待见,越发觉得慕容逸当初形容她是清粥小菜说得很有道理。
正吃着,便见小二带着莫氏兄妹向他们所坐方向走来,想来是要坐他们后方那个同样靠窗的位置。
暗香依依埋头啃骨头,慕容逸依旧优雅地吃着饭,二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原本相安无事,可不知怎么忽听得噗通一声,暗香依依一抬头便惊见小二正狼狈地向她跪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道:“小二哥,我没钱打赏的!”
“嗤——”,莫七彩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二当场闹了个大红脸,忙自地上爬了起来,指了指身后脚下的一个木坎呐呐道:“姑娘,我是不小心磕了下,磕了下。”
“哦……”暗香依依正欲继续埋头啃骨头,便见一锭银子飞到了面前,与此同时对面慕容逸凉凉开口道:“别总在我面前唠叨自己没钱。”
她忙收起来,笑得极谄媚,道:“多谢公子。”
慕容逸没好气地笑道:“快些吃,吃完了给你换身行头去,你这身我都看腻了。”
“是!”暗香依依放下骨头开始扒米饭,兴许扒的太快了,竟噎着了,猛捶自己胸口也顺不过气,那模样不禁吓到了正等莫氏兄妹点菜的小二,也惊到了慕容逸。他起身到得她身后,为她推了几下方才将她这口气顺了过来,她面色惨白地接过慕容逸递过来的茶水,一口灌下去,便听慕容逸道:“吃慢点。”
她放下茶杯,口气相当的不好:“你真是麻烦,到底让我快点吃还是慢点吃,给个准话!”话音刚毕,便听对面坐着的莫七彩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后便听“哎呀”一声,暗香依依捂着被敲了的脑袋,瞪着摆明了你奈我何的慕容逸,很是不忿地重重“哼”了两声。
莫氏兄妹就坐在他们邻桌,莫七彩背对着他们,莫七落恰对着他们。她一抬头便看到了莫七落,他目光落在小二斟满的茶水上微微蹙眉,阳光透过窗半落在他身上,悄然黯淡。似察觉了她望过来的目光,亦抬眸望了过来,暗香依依忽觉胸口一窒,可随即想到此人要杀她,顿时不服输地瞪了回去,而后一撇嘴,很不屑地移开了目光,之后再没望他一眼。
因方才吃噎到了,她再没有食欲,慕容逸一向点菜多吃的却少,多数都是她打扫战场,见她放了筷子,便知她不吃了,当下一笑,翩然起身离去。不用他催促,她自然会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由始至终,分坐其他桌的那些人都没出声,有的偶尔瞟他们一眼,有的望向别处,亦有的漠然喝着茶,还有的擦拭着自己的兵器,这些人看起来差不多都在20岁左右,原本应是飞扬跳脱的年纪,可不知怎么性格似都颇为沉稳,不仅如此,还着装一致,一看就知道是红枫山庄出来混的。
暗香依依心道,一看这些人就知道红枫山庄是个没什么意思的地方。抬头,正见前方慕容逸敛衣下楼的优雅模样,便觉慕容逸看着十分顺眼,不禁快走了几步,靠近了几分。
他似听到身后急切的脚步声,停步对她回眸一笑,她立刻扯开嘴角回了他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而后看到他的目光似含了情的秋波般盈盈醉人,心下一悸,不由得暗道:他有一双电眼,还是高压电的。
她随慕容逸下楼结了帐,而后漫步在人来人往的江州大街上。
江州城很是繁华,慕容逸似不是第一次来了,信步而去,便能寻到最大的珠宝店和布庄,慕容逸仍然亲自为她挑选衣服首饰,原本她也想挑的,可他用扇子一拦,一句:“女为悦己者容。”便将她打发了。想着是他付钱,溜到嘴边的抵抗便生吞了回去。
慕容逸为她一连挑了三套昂贵的首饰和衣服,见她一双手实在抱不过来不停地叫苦连天,这才打消继续买下去的念头。回去的路上,见他两手空空在旁走得甚是从容,而她却抱着一堆东西几乎挡住了看路的眼睛,不禁暗暗腹诽了他一路,而他偶尔瞥过来的眼神则更令她气闷!他竟然觉得她这个样子很赏心悦目!?
慕容逸带着她寻了处依山的客栈要了两间比邻的上房,而后各自回屋休息。
熟悉慕容逸下午会小睡一会儿,自觉无事可又不想睡觉,便打算沐浴一下换套新衣服穿穿。与店小二问了下,方知可以让他们备水在屋中洗,让店小二备了水送到自己屋中,交代好后原已上楼走过转角,便听楼下一人问道:“听说这后山有处温泉,不知是也不是?”
小二道:“回客官,小的的确听人说过,后山确有一处温泉,不过地处山中腹地,路途险奇,平常人实难到达。不过小的听去过的客人说,景色倒是极美的。”
她转身望过去时只见楼下一个紫衣负琴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门口。倒没见到问话的人是何模样,只觉得此人说话的声音低沉得恰到好处,耳朵很是受用。
沐浴过后,见时间尚早,她便去敲慕容逸的门,门开了,却没看到开门的人,只听得屋中传来慕容逸慵懒的声音:“进来吧。”
她信步走进去,见慕容逸一臂支头侧躺在床上,目光正望着她。
他似乎刚睡醒,发丝散在身后,如丝缎般妩媚,媚眼如丝地望着她,隐隐透着一股子令人怦然心动的诱惑。这一幕若在半月前看到,定然会令她面红耳热,而今却已见怪不怪,她目光亮亮地与他提议:“我们去后山溜达溜达吧,听说景色极美还有温泉。”
慕容逸起了身,穿好衣衫束好了头发带上玉冠,直到觉得自己已经翩翩不凡到不行了,这才转身看向坐在一旁望着他的暗香依依。上前几步,用折扇挑起她的下额,暧昧地说:“我们今夜就在有温泉的地方夜宿如何?”
她一巴掌打掉他的折扇,似突然想起一事,一拍脑袋道:“哎呀,我的扇子忘了拿。”一溜烟跑回了房。
二人出了客栈后门,向后山行去,起初有路,而后便只剩蜿蜒曲折的山中小路了,幸好她学了些轻功,又有慕容逸为她开道,此去倒也不难。
二人一路攀爬,越走越陡,越走越险,到最后几乎完全用轻功方能攀爬上去。慕容逸本要带着她往上爬,她却想试试这段时间轻功的练习结果,便坚持自己来。直到抵达山中间一处狭小平地,眼看便到了山顶,慕容逸好笑地见她满头大汗地坐在地上呼哧气喘,便提议带她直接飞上去,她却摇摇头说:“等我歇会,我要试着自己飞上去。”慕容逸看着尚有一丈多的山顶,也不强求,只轻轻一纵便先到了山顶。
站在峰顶,他白衣飘飘,临仙欲飞。
居高临下,山间美色尽收眼底。他望得出了神,半响后,待回过神来,转身想催促她赶紧上来,入眼便见到极为古怪的一幕。
慕容逸越看眼睛瞪得越圆,暗香依依此刻已然飘在半空,而且还正全神贯注地努力向上飞着。只见,暗香依依以极为古怪的姿势,双腿向下一蹬,两手臂上下一扇,脖子一伸,便直直向上挪移了寸许,而后又两腿一蹬双臂一扇脖子一伸,又向上挪移了寸许,如此反复,竟然真的一点点飞了上来。他实在惊讶,眼下情景不由得令他想到了在水里竖着游的蛤蟆。
待她飞到与他平行,见她有些泄气地看着尚有段距离的自己,他便想,不知她会怎么过来。见她现在飘在半空的古怪模样,想她万一就这么掉下去……不忍再看,便用扇子遮了半面,好似不忍触睹,实则露在外面的一双眼却一丝不漏地笑看着她。虽然笑着,可心底却已在心惊,如此长时间的滞空,便是他也实难办到,而她如果真的失了记忆忘了武功,又是如何做到的?尤其她曾自断筋脉,虽然在渐渐恢复,可以他所授的呼吸之法实难达到这种程度,难道……
只见她一点点试着在空中调整身形,竟然真的在半空中调整了姿态,之后,慢慢地用与方才同样难看的姿势向他飞了过来。
当她到达峰顶,平稳地落在他身边时,兴奋完全取代了疲惫。忘乎所以地围着他跳了起来,欢呼雀跃着围着他跑跑跳跳大喊大叫,满山满谷都是她的欢笑声。
他似被她的欢乐感染,趁着她兴奋得忘乎所以之际,忽然伸出手来将她搂入怀中,入怀的温香令他满足地眯起了眼。察觉她欲挣脱,他微微扬起嘴角,一提气便抱着她急速向另一座比邻的山头飞去,在她的连连尖叫中越发将她抱得紧了。
翻过两座山后,眼前景色奇美,他二人虽没寻到温泉所在,却意外地走进了一片花海。
绿草茵茵上满是各色的花朵,有高有矮,红、黄、橙、粉、紫争奇斗艳。谷中风很大,风过,便见满天飞舞的花瓣。
他牵着她的手步入花海中,周身被香气围绕。
慕容逸喃喃道:“实想不到,这山中竟有这般景色。”
暗香依依伸出手来,几个花瓣轻柔地落在掌心,亦道:“便是在这住上一辈子我也愿意。”
慕容逸目光有些迷离,轻笑道:“景色再美,若只有一种也终会厌倦。”
“你是个不知满足且善变的人。”
“这是人之本性。”
她想到了从前,怅然道:“或许吧。”
见她神色黯淡,他牵起了她的手,轻言细语道:“但我对依依的心,一直不变。”
她多想相信他的话。
花海中,二人或站或坐,直到暮色沉沉。
不知不觉中她竟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在他怀里,落了一身的花瓣,抬头便与他柔情似水的双眸相对,恍在梦中。
推开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动动胳膊动动腿说:“我们回去吧,天快黑了。”
他没有起身,手中盘旋着数个不同颜色的花瓣戏玩,目露一丝凄婉,叹道:“依依,为什么你现在都不会脸红一下?”
她好笑地望着他,摇起了手中的美人扇,摇头晃脑地道:“是你说的啊,景色再美,若只有一种也终会厌倦的,这是人之本性。”
慕容逸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而后悲切地道:“我看着依依一生一世也不会倦的。”
她淡笑不语。
回去的路上,她仍旧坚持自己用轻功爬上山顶,这次比来时顺利许多。
等她再次用古怪的轻功飞上山顶,他笑问她使的是什么轻功?
她说那是她临时起意自创的,他毫不客气地说她使起来像蛤蟆,她竟丝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玩笑般与他说:“那不如就叫它蛤蟆纵吧!”
他听后,笑不可支地连声称妙!
一、武林大会 迟早要还的
她使□□纵使上了隐,无论上山还是下山,连续两座山都坚持使用□□纵。一点一点,向下挪移。慕容逸嘴上没说,心下却早已吃惊不小。放眼天下,没有人有这么久的滞空能力。
她似越用越熟练,不仅先前可以上,现在还可以下。就是在空中转身有点费劲,还不能说话,而且还在途中发生了意外。
出山时,天色已彻底黑了下去,月牙初升,恰如镰刀一般高挂在她背后。
或许是背光或许是她的□□纵实在不怎么样,先下山等她的慕容逸只听空中传来“刺啦……”一声响似衣服被刮破的声音,又听她低低“呀。”了一声,便见她内息突然泄了,自半空坠下,眼瞅着她好巧不巧地挂在了斜坡的一棵大树上。眼见她如蝙蝠一样挂在树枝上,越挣扎越上飘下荡,慕容逸已然在山下笑得失了常态。
她挣扎半响也没能扯出被刮住的衣服,只得高呼:“救命啊!——慕容公子。”
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晚,她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第一件事当然是吃饭,顾不得被树枝刮烂的衣服和慕容逸目光中的挑剔嫌弃,坐在客栈楼下大堂,猛催小二上菜。
饭后回屋又让慕容逸给她点意见,如何提高轻功。慕容逸想了想,便让她试着运气。当慕容逸说气聚下丹田时,她茫然问:“下丹田在哪?”慕容逸似笑非笑地暧昧答道:“肚脐眼下面。”
暗香依依正有模有样地盘腿坐在床上,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脸噌地就红了。扯了扯衣襟,似乎这样便能挡住他的暧昧目光。
慕容逸说:“脑为髓海,上丹田。”他指了指眉间,“心为绛火,中丹田。”他指了指胸口。“脐下三寸为下丹田。”他指了指腹部,又道:“下丹田,藏精之府也;中丹田,藏气之府也;上丹田,藏神之府也”。
慕容逸好笑地看着她抓乱了头发,一脸茫然,不禁叹道:“唉……为师怎么收了这么一个笨徒儿。”
按照慕容逸所教吐纳之法,一夜小有收获,可还是有许多地方不甚了解,辗转一夜,次日一大早便想去找慕容逸问询,怎料一开门,便看到一个陌生男子立在自己门口,有点迷惑更多的却是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不由得捂住了滚烫的脸,企图安慰自己:“□□……空即是色……到底是空还是不空,色还是不色……”说着说着就乱套了,实是意志不坚。
当折扇敲在她脑袋上,眼见对方目光和神情都有几分熟悉,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惊声道:“是你?”
她惊疑不定地问道:“你易容了吗?”
他答:“早先易容了,现在是真容。”
她捂住眼睛,似不能再看下去,不敢相信地道:“原来你长这样。”
他眨了眨眼,哀婉地道:“这容貌也甚是令我烦恼呢。”
“靠!不带这么自恋的。”她眼中闪烁着悲愤的泪花。
他笑了起来,霎时,暗香依依只觉眼前都是炫目的色彩。
距离武林大会还有半月,因暗香依依喜欢后山的花海,慕容逸便依她的意在江州多留了几日。
自创□□纵后,暗香依依迷上了轻功,每天天不亮,便起床用轻功爬客栈的后山,直到进入花海。在慕容逸的指点下,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每天都似有新变化,那种变化令她欣喜若狂。原本不过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孩,而今竟然有了武功,虽然不会用,但当她按照慕容逸的指导察觉到游走在体内的气息时,她几乎兴奋得要疯了。忽然觉得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她不禁开始幻想,是不是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江湖侠女,锄强扶弱,劫富济贫,正想得乐不可支,便觉不对,自己好像是魔教妖女……不由得一阵挫败。
如此连续五日,体内气息运行越来越顺,草上飞已不是什么难事,就算是□□纵也一日比一日纵得高。刚开始一纵费劲不说顶多只能移动寸许,而现在一纵至少半丈。
那晚,她又练了一天的功,肚子特别的饿,一边被慕容逸笑话说成了武痴,一边大口吃着东西,正吃着,便进来了几个人。
当先一位老者,身后跟着两男两女。其中一男一女她认识,正是给慕容逸送英雄大会请帖的那二人。如此便知来者是叶落宫中人。
慕容逸仍旧不紧不慢地吃着,那群人便悄无声息地立在旁边等。
被五双眼睛盯着吃饭,可想而之再好的胃口也没了。尤其当中老者的眼神甚是严厉,看得她很不自在。她快速地扒了几口,放下碗筷对慕容逸说:“我回屋了,你慢用。”
也不待慕容逸回应,便已走远。
回屋后,又按照这几日慕容逸教授的方法打坐运气。感觉比前两日还要浓厚的气息在下腹缓缓汇聚,而后一点点游走在四肢百穴,游走一周后,只觉通体舒畅。
一直没听到隔壁有动静,慕容逸想必还没回来,她倒在床上打算睡觉,可翻来覆去如何都睡不着,想起白日自己上山下山已全然自如了,忍不住又是一阵高兴,忽又想起客栈小二曾说后山有温泉,自己却一直都没能找到,便精神矍铄地翻身坐起,目光一转,决定再去找找。
出了客栈,她悄无声息地来到后山,而后熟练地运轻功飞向了山顶,进入谷中花海。
朗月中,花儿朵朵虽无白日里的娇艳却别有风情,她提气,纵身飞过花海,一直飞一直飞,直飞到了花海的尽头,终于在高处看到远方真的有一汪泉水。
到了近处,只见泉水倒影着落月,波光淋漓,宁静优美。
她伸手试了试,果然温热,不由得一喜。
山中,夜幕低垂,似铺展着繁星的画卷,轻灵飘逸。
莫七落独自坐在山顶,仰望远方的夜空,风过,吹动山中树木浮动阴影横斜,他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荡涤了心中无数污浊,静静地一丝杂念也无。
可就在这时,他忽听噗通一声,自山下传来。
山中腹地有一池清泉,若然不是轻功极高者,根本无法抵达。仿佛被打扰了,他微微蹙起了眉。
垂目望去,月光柔和地映入泉水,泉水中央漾出一圈圈涟漪,许久都没有动静,忽然,一人突然自水里跃出,伴着一阵女子的欢笑声,令他微微一怔。
月色虽明,却有树木掩映,又相隔甚远,他并没看清水中女子模样,但水中若隐若现白皙妖娆的体态仍令他微感不妥,又觉清幽被人打扰,当即起身毫无留恋地飞身离开了。
第二日,暗香依依睡醒一开门,便见比邻的慕容逸门口站着一男一女警惕地看着她。慕容逸屋门紧闭,毫无声息,见那一男一女如此看着自己,她也不好意思去敲慕容逸的门了,便有意大声说:“麻烦告诉你们家少主,我去后山了。”
声音刚毕,便听慕容逸的声音自屋内传来:“早些回来。”
她不耐烦地应了声:“知道啦。”
中午时分,待她自后山练功回来,刚巧遇到欲离开的叶落宫等人。
当中老者似乎身份不低,离去时盯了一眼正坐在楼下饭桌旁等饭吃的她,目光难掩嫌恶。
她以为老者走了一时半会儿不会来了,没想到才吃过午饭,老者又来了,这次身后不是带了四个俊男靓女,而是带了三十多个俊男靓女。清一色白衣,就没一个长得难看的。易容后的暗香依依若往他们中间一站,立刻便可被忽略不计。
客栈掌柜躲在一旁又喜又忧,喃喃自语:“这么多客官,小店实住不下啊!”
慕容逸有这么多人要招呼自然又不能陪着她练功了。午后,她回屋整理了一下,便又高高兴兴地自己去了后山。刚使轻功翻过山去,便是一怔,原本美丽的花海已然不见,入眼的是一片残花,不知短短一个时辰这里经历了什么劫难,竟被人□□成这样。她不敢相信地一步步行去,心中有些不悦。虽说好花不常在,可也不该这般糟蹋,一路行去,看着光了杆的花枝,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正走着,不小心被一物绊了一下,险些跌趴下去,低头一看,便见一个死人横卧在脚下。
她吓得半死,惊叫着向前跑,可跑出去数十步后,突然又顿住脚步,只见不远处还躺着一个人,那人伏在琴案上,一身紫衣,看不见样貌,好像也死了!她又尖叫一声,又转回身跑去,慌不择路更忘了用轻功,直到又被一物绊倒跌倒在了地上,回头一看,不就是方才地上那具死尸吗?“哇呀……”一声,吓得她连滚带爬起身欲逃,可刚爬起来摆出逃跑的姿势便停在了那里,这个死人……看着怎么那么面熟?
有些犹豫地回过头去,心惊肉跳地再次偷眼看向地上躺着的那个人。是莫七落,真的是莫七落,红枫山庄的少庄主,那个下追杀令要取她性命的人!他死了?有些不敢相信地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原来只是昏了过去,不禁轻出了一口气,不是死人就不怕了。
她看着倒在地上毫无知觉的莫七落,发了会呆,而后抱起手连连奸笑起来,不由得想到了一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想到自己被追杀的惨状,想到他是自己的敌人,心里起了一丝恶念。
杀死他?她胆子小,不敢杀人。
打一顿?面对一个毫无知觉的人,于她来说还真有点下不去手。
她以手支额,看着昏迷不醒毫无知觉的莫七落左思右想,终于决定:羞辱他!
看了看四周,除了残花外就是一株株光秃秃的矮树,还有一些被利刃斩断的芭蕉叶,看来方才他与紫衣人一战定然十分壮观,可惜自己来迟一步,不过也幸好来迟了。
目光触及他手中握着的那柄剑,暗想,都说江湖中人爱惜自己的兵器如珍惜自己的性命,武侠小说不是常有写吗?什么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便拿起了那把剑在手中掂了掂,有点沉并不称手,暂丢在一旁。
三下五除二卸了他的发冠,扒开他的衣服,当看到他的胸肌时,一时没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暗道:靠,身材还真不错。
又将他拖到一株同样“裸了体”的矮树旁,撕了他的衣物将他双手吊起绑在了矮树上,绑好之后,拿起剑,来到他身后,摸了摸他的长发,触手如丝缎,不由得暗道:可惜了。却没有犹豫,三两下便为他切了个短发,此剑单看外表并不华丽,没想到使起来却十分锋利,只轻轻切下,莫七落的长发立刻变成了参差不齐的短发,实是有些惨不忍睹。
干完这一切,她走到正面仔细端祥了一番他的模样,不由得想到了被绑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见绑着他的是两根普通布条,想着他醒来后很容易挣脱,便觉不太满意。
左思右想,又用他的宝剑毫不怜惜地在地上掘起了坑。
要在以前,她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拖不动一个成年男子,更别提用一柄长剑挖坑了。但如今却不同了,她很轻松便能将莫七落拖绑在树上,也很轻松地用剑挖了个坑,身体上种种改变每发现一件都令她心情雀跃,心情一好,干起活来也十分爽利,不由得哼起了歌。
山谷空旷,她开口一唱,声音便传遍了整个山谷。掘坑的节奏也自然随着歌声带着节奏感:“爱我,恨我,随便你!爱我,恨我,随便你!爱我,恨我,随便你!不要活的不像我自己。爱我,恨我,随便你!——”
待坑挖好,自树上放下莫七落,拖到深坑旁,将他埋进了坑中,只露出一颗头来方才开始填土。待一切完成,她踩实了泥土,拍着双手,仔细瞧了他一会儿。见他如此模样,不由得想到了一个萝卜一个坑儿,摇头叹息,如此俊美无双的帅哥,竟然是她的冤家死对头,着实可惜了。
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还有出气,便收拾了早先扔在一旁他的衣物,随手翻了翻,翻出数张银票和碎银,一看银票的数目不由得大喜过望,紧忙收入怀中。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武林大会的请帖、几个不知名的药瓶、一枚令牌及一个女人用的丝质手帕,药瓶不知道做什么用的,丢在一旁,武林大会请帖和手帕于她没用,亦丢在地上,令牌?上有篆刻的红枫二字,或许有用,收入怀中。将他可穿的衣物收拾了一番,便拾起了扔在地上沾满泥土的剑,拖过来不远处的一个芭蕉叶放在一旁,又用剑在地上写下几个字,这才甚是满意地提气飞掠而去。
她先寻至山中的泉水中央,将他的衣物和剑一并扔了下去,眼见衣服与剑都沉到了水底,方才折返回客栈。
而不远处尚趴在琴上的紫衣男子,则被她抛于脑后忘了个干净。
莫七落很喜欢江州的百花山谷,途径江州城必会来此小坐。明日便要离开江州去襄阳参加武林大会了,今日午时方巧得空,便入得谷来,可他没想到竟在此遇到了九幽教少主顾不迷。
他们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去年的武林大会他险胜于他,他从顾不迷离去的目光中读懂了他的战意,而今偶遇,又岂能轻易放过彼此。
顾不迷的魔琴之音比去年更胜一筹,而他的剑术亦大有精进,百花谷一战,他们最终互伤彼此同时倒了下去。
随后,暗香依依便来了。
莫七落与顾不迷几乎同时醒来。
可一睁开眼,莫七落发现自己当下处境,内心的起伏实非言语所能描述。出坑对他来说并不难,只是需要些时间,可是他却没有这样的时间,因为顾不迷已在这时醒来。他听到了声音。
自己此番境遇必是有人故意所为,只是那人必不是顾不迷,否则此刻他不会还活着。
现下被埋入土中,四周茂密的花杆说高不高说矮也不矮,他屏住了呼吸,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半响后,他终于听到了顾不迷远去的脚步声,这才暗出口气。
自坑中出来,半身□□,鞋子也没了,四下望去,不见自己的衣物亦不见了无枫剑,只见一个芭蕉叶横卧在前,旁边七歪八扭地写着五个大字:可以此蔽体。
他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从未有过的怒气充斥在胸口,忽觉脖颈有些微凉,摸向颈后惊觉自己头发诡异,一掌向那五个字劈去,狂风乍起竟生生将那几个字劈成了一个大坑,尘土飞扬中,他目呲欲裂,将此记为平生最大的耻辱!
当顾不迷醒来,他目及四周并没看到莫七落的身影,不禁讥讽一笑,暗道:没想到,他竟比自己先醒。
既然他已走,他也无须停留,起身抱琴离去。由始至终也未曾想过,那个距他不到五丈,远远看着黑乎乎乱乱的一团物,根本不是谷中某种不知名的植物,而是天下第一名门公子莫七落露在地表外面的头发!也正因此,顾不迷错失了一次杀莫七落的良机。
一、武林大会 襄阳武林会
回客栈后,她没有与慕容逸提及百花谷中发生的事。如常同他一起用过晚膳。
此刻的客栈一楼坐满了叶落宫的人,虽然明摆着都在用膳,但她总觉得自己被无数双眼睛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这顿饭便吃得不甚如意。早早言明自己吃饱了,便听慕容逸柔声对她说:“明天我们就起程去襄阳,你今晚好好休息一下,切勿再贪心练功,欲速则不达。”
她笑了笑,说:“好。”
慕容逸笑得越发温柔,又说:“晚些时候我过来找你。”
此话一出,四下里便是一片古怪地静默,有人筷子上还夹着肉就那么停滞在半空。与他们同桌而坐的老者紧蹙起了眉头,甚是不悦地冷哼了一声。
她却一本正经地回道:“我等你来。”,一瞬间,四下气氛更加不同,筷子上夹肉那位手一抖,肉片啪嗒掉回了盘子里。老者凌厉地盯了她一眼,重重放下碗筷。
慕容逸眸中似有波光,她向他眨了眨眼,他亦向她眨了眨眼,她咧嘴无声一笑,方才起身离座而去。
夜幕降临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不眠不休。
雨滴滑落房檐,如珠帘般滴落,碎了一地。
她以手支额,靠在窗口,望着窗外,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夜风自窗口吹入,扬起了她的发丝,微凉。屋内烛光摇曳,半明半暗,模糊了她的容颜。
或许雨夜易令人想起伤心往事,她忽觉心意沉沉,脑中纷纷乱乱,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蓝枫将她按在怀里印上一纸契约;舒什兰执意背着她不放手;赫月一脸的包子汁仍笑得温柔;阿玛坐在她床前担忧的目光还有付雅那毕生难忘的一箭。一切尤似昨日发生的事,却已然触不可及。
她轻轻一叹,便听一人道:“在想什么?”
抬眼看到慕容逸,并未吃惊,只淡淡问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慕容逸坐在了对面,也学她以手支额,幽幽地望了过来:“刚刚敲了两下门,见无人应,看到屋内有亮光,便想着你应该没睡,就推门进来了。”
她一笑,垂眸见他自己倒了杯茶,便道:“白长老此刻估计正在房里气闷呢。”
他轻轻一笑,抿了口茶水,说:“气性太大的人,容易生病。”
她扑哧一笑,说:“今天吃饭时众人的眼神很古怪。”
他放下茶杯,点点头,说:“可以理解。”
“此话何解?”她问。
他眨了眨眼,方道:“因为他们的少主从来不近女色啊。”
“哦——”她似了然,而后露出十分可爱地笑意,道,“是喜近男色啊,断袖兄。”
“啪——”他从不离手的折扇敲在了她的脑门上。她气闷地瞪了他一眼,却又无可奈何,只有捂着额头揉了揉,没好气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笑说:“和你讨论一下,你的名字。”
“名字?”她微感不解。
他道:“此去襄阳必会遇到与你熟识的人,依依这个名字太过敏感,即便容貌不同也容易被人误解,你看我家白长老,一听到你叫依依,两条白眉毛都会抖三下。”
她笑道:“此言有理,那就改个名字。”
“还有姓氏。”慕容逸补充道。
“我究竟姓什么?”她问,自她出现在这个时空,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慕容逸摇了摇头,说:“自你出道以来,武林中人只知你叫依依,没人知道你的姓氏,你的来历。”
“看来我还很神秘。”她笑道。
慕容逸说:“不,你不神秘,不仅不神秘还十分张扬,性喜抛头露面,更喜所有人的目光都围着你转,恨不得一朝天下皆知你是谁。”
有那么夸张吗?
慕容逸浅言笑道:“九幽教左护法暗香依依,19岁,手使紫鞭,容貌妖艳,如一缕黑暗中魔魅的毒香,人送绰号:暗香。江湖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唯独对你的来历九幽教讳莫如深,从来无人提及。连我……也不知道呢。”他以扇半遮面幽怨地看着她。
她双手一摊,说:“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轻笑,道:“罢了罢了,此事暂且不提,我们言归正传,来给你起个好听的名字。”
“现起啊,我还以为你早想好了呢。”
“我的确想了一个,只是怕你不喜欢。”
“叫什么?”她问。
“慕容凤依。”他答。
“冒充你妹?”她扬眉问。
“不是,做我的女人,冠我的姓氏。”他羞涩回答。
她撇了撇嘴,不容拒绝地拍桌子道:“慕容去掉,只叫凤依。”
他目光凄婉,悲切地道:“我恨顾不迷。”
又来了……
顾不迷是九幽教教主顾天穹独子,这事早在船上慕容逸无聊地为她讲述武林中事时便有提及。她也曾问,顾不迷为何对她下毒,慕容逸当时的回答是顾不迷讨厌她,再问慕容逸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私下里猜想很可能是九幽教内部矛盾譬如争权夺位排除异己,顾不迷才会对她下毒,只是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反而给她下了这么个奇怪的毒?还是他的确杀了她,她又复活了?这其中细节慕容逸不清楚,不过她想汤斩或许知道一二,便问慕容逸:“此去襄阳参加武林大会,会见到汤斩吗?”
慕容逸闻言顿时花容失色,颤抖的指尖指着她像是指着一个负心人,道:“依依,你失忆了竟然还想着你的老情人!?”而后捶胸顿足,带着哭腔道,“我真是命苦啊……”
“……”她总共才看过汤斩两眼……
无视慕容逸的装腔作势,令她惊讶的是汤斩竟然是暗香依依的老情人?!不是吧……
慕容逸又磨蹭了一会儿方走,开门的时候,暗香依依看到外面站着两个叶落宫的人,慕容逸对她说:“白老头安排的。”
她点点头,表示了解,不怀好意地说:“白老头难道怕你被我染指?”
他一扇子敲向她头顶,她竟侧身避过,慕容逸目光一凝,她却全然没注意到,只惊讶着不敢相信地喃喃道:“我竟然躲过了?……”而后反应过来,不禁心花怒放,欢呼雀跃地对他道,“你看到了吗?我躲过了,我躲过了呀!”刚说完,啪!扇柄便落在脑壳上,慕容逸笑意盎然地看着她的兴奋瞬间变成挫败,志得意满地进了隔壁屋,正欲关上房门,便听隔壁她扬声高唱道:“谁说哥喜欢女人哟,哥喜欢的是哥哥呦,谁说龙阳不许哟,哥偏是个断袖哟……”顿时哭笑不得。手中折扇随手扔出,听到来不及关门的她“哎呦”一声,折扇飞归手中时,顿觉心情舒畅了不少。
一群人浩浩荡荡起程赶往襄阳。
这一次不走水路走陆路,所有人都会骑马,唯独暗香依依不会,慕容逸原本清楚却仍没为她备车,不得已,暗香依依便在一群人的虎视眈眈下坐在了慕容逸的马前。
慕容逸一路上笑得春风得意,暗香依依一路上过得如履薄冰。
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出现成群的女子,或远观、或近身攀谈、或丢花与他留念、或一笑嫣然留下余香。一路上,实是艳遇无数。
而她由始至终摆脱不了他的牵扯。
骑马时,她坐在身前,行路时,他牵着她的手,介绍她是何人时……别提了,慕容逸不负责任的一句:“我的女人。”,立刻让她成为在场女性同胞的共同敌人,被目光盯得千疮百孔是小事,暗香依依直接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到襄阳。
出门遭堵截,练功遭挑衅,她忍。可直到睡在床上有暗箭射在后背距离自己一毫米不到时,她崩溃了。由于过分担忧自己的人生安危,慕容逸的绝色姿容也黯然失色了,在她强烈要求易容成男人无果后,慕容逸大灰狼般提出与她同屋住,她断然拒绝,而后想想气怒交加,便不顾场合指着他的鼻子骂:“长得有几分姿色就想勾引良家少女与你同居,狐狸精!”慕容逸尚未说话,无数带着针的金钗步摇已向她飞来。
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绝不要遇到慕容逸!
谁知千钧一发之际,慕容逸竟将她揽在怀中,带她避过了所有的金钗步摇,而后在她的惊悸中似吃了蜜糖一样抱着她亲密安抚,此举自然又为她惹来无数嫉恨的目光。她直觉上就知道他如此做法并非出手搭救而是根本没安好心!
当她晚上将所有捡来的金钗步摇全部插在头上像刺猬一样出现在慕容逸饭桌前大嚼米饭时,慕容逸惊讶过后便开始笑,笑了好一会儿,自觉笑得差不多了便忍住笑意开始吃饭,可刚吃了一小口米饭,便不小心看了她一眼,当场喷饭,忙喝茶润润喉咙,可又不小心看了她一眼,茶也喷出来了。
而后便听快速扒完饭重重放下碗筷怒视他的暗香依依愤愤道:“叫你害我,我就不信你还吃得下去饭!”
慕容逸当即很给面子地笑得前仰后合,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白长老的眼中也有了若有似无的异样。
叶落宫的人其实不难相处,时间长了便也看出她的与众不同与可爱之处,有些人便渐渐不那么排斥她了,尤其这段时日,每当她又被慕容逸的扇子敲中,众人一见她扁着嘴恨恨看着慕容逸的样子便忍不住有了几分笑意,尤其这次有她同行,路上发生了许多趣事,越发觉得她并不讨人厌。
一路上还是麻烦不断,她好不容易撑到了襄阳城,已觉精疲力竭。
幸好到了襄阳后,叶落宫大手笔的包下了整个天一客栈,门口派了宫人把守,不许外人进入,这下子倒清净了不少,她便整天躲在客栈里不出屋。
闲了两天鞋底都长霉了,明天就是武林大会召开的日子,可算让她盼到了。
这几日没有麻烦找上门,心情渐渐由阴转晴。慕容逸这次住三楼,为远离麻烦,她坚决不再住他隔壁,便住在了二楼,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明智的,因为这两晚时常听到三楼有异响,偶尔更能惊见有人影自窗口掠过。
她摇头叹息,终于明白慕容逸为什么行走江湖也要易容了,那副尊荣,实是个麻烦事。
这两日除打坐运功外,也不敢去找慕容逸,日子便过得甚是无聊,偶尔靠在窗口向下张望,见襄阳城的街道人来人往异常热闹,街对面恰是一间布庄,这两天生意异常火爆,天天可见许多妙龄女子进进出出,面有喜色似买到了什么宝贝,想着这家店肯定物美价廉,女子爱美的天性作祟,看得她心痒难耐。
明天是个大日子,想着自己手里除了慕容逸给的一些钱财还有自莫七落身上收刮来的一大笔银票,不由得起了花钱的欲望,便再也坐不住,戴上前两日所买可遮面的帽子出了门去。
布庄在客栈后街,她绕了个大弯方才找到,入内果见许多妙龄女子,细看这些人多有武器傍身,看来这里是江湖女子常逛的地方啊。
这布庄十分的大,布料齐全琳琅满目,但人最多的地方,却是中间那间屋子,她也挤了进去,便见许多女子在挑选束衣腰带,她心下有些纳罕,为什么大家都抢腰带?刚想问问怎么回事,便见一女子拿着腰带,面带喜色地对腰带念咒般说:“腰带腰带,这次你一定要带给我幸运!”她蓦地明白过来原来是幸运腰带啊。仔细看那腰带,有红色、粉色、黄色及紫色,其上绣着各种姿态的枫叶,做工精致,的确漂亮,有的女子刚买来便系在了腰间,更显得蛮腰纤细,身姿挺秀,她越看越喜欢便也喜滋滋地买了一条。而后又选了些看上的东西,一并买了,方才回到客栈。
刚摘了帽子推门进屋,便见慕容逸正歪在她屋中临窗的软榻上闭目养神。
夕阳西落,恰透过窗棱照在他面容上,仿佛春日桃花,三分柔媚七分风流。她只觉此刻双腿有些发软,心若擂鼓,不由得暗暗咬住下唇,暗想,男人美成这样实是罪过。不禁想到了耽美中的小受哥哥们,暗忖:极品小受大抵如此吧。想起小受一时便想得有些远了……
慕容逸睁开双眼时,便见她抱着一堆东西站在门口发呆。不知当下想着什么目光迷离面色微红。自己起身已走到她面前她也毫无所觉,还紧咬着下唇笑得古里古怪。很想用扇子敲醒她,可目光一转,俯身迅速在她颊边轻啄了一下。眼见她蓦地惊醒过来捂着被他亲了的地方似被雷击了一样瞪圆了眼睛惊讶地看着自己,忽觉心情巨爽。刷地打开手中折扇,扇了起来,发丝轻扬,恰似他此刻的心情。
在她的怒视下,他翩然离去。走在廊间便听到身后摔东西及她的怒吼声:“你没事别来!”他哈哈大笑,扬声道:“我想来就来。”听到重重地关门声,他笑得越发恣意。
第二日,她早早起来打扮,兴奋无以言表,武林大会可让她盼来了。
与慕容逸等叶落宫人一同用过早膳,便早早上路了。依旧还是骑马,她这次坚决不与慕容逸同骑,便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看着白长老,白长老不看她,连胡子都很不给面子的撇到了一边。无奈,她又水汪汪地看向其他人……有人当没看见,有人干脆摇头拒绝,她便知道,只要慕容逸在别想别人带着她,不得已还是上了慕容逸的马。
她尚未坐好,慕容逸毫无预警地突然扬鞭策马一骑当先飞出,察觉她重重跌进他怀里与他紧紧相依时,慕容逸只觉今天心情出奇的好。
一、武林大会 一号对一号
武林大会的地点在荒郊野外,场地甚是宽广,四周树木林立鸟鸣清幽,场中搭建着数处高台,四周均有高手把守。
入场前,暗香依依已觉一双眼睛不够用了,她伸着脖子不停地向内张望。
远远便看到了少林和尚的光头,武当弟子的古朴发簪,落霞宫的凌波水袖,暗器门的柳叶飞刀……慕容逸曾与她提及过这些武林帮派,正看得兴起,便闻一人高声唱和:“叶落宫到……”而后场内顿时一阵躁动……
下意识看向走在前方的慕容逸,只见他当先步入场中,举起扇子放在唇边示意了一下,四下顿时静了下来。
慕容逸走在叶落宫所有人前面,暗香依依跟在他身后,眼见他那身绣着白牡丹的白衣随步华丽地张扬开来,正在心中腹诽他是孔雀男,便见天空突然下起了花雨。
漫天的花朵飞入场中,一朵朵带着幽香准确无误地向慕容逸飞来。
她吃惊地看到,慕容逸抬手间曼妙地自数不清地花朵中择取了几朵,不仅如此,他似能分辨出来手中花是谁所掷,每接一朵,还向对方颔首微笑,偶尔还会将花朵放在鼻端浅闻一下,动作优雅,媚眼如丝,当真风流入骨外加可恨之极!
暗香依依正看得嫉妒紧张,便见慕容逸忽然飞身而起,翩然落下时,嘴上不正经地叼了一朵白色牡丹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白衣女子立在人群中含羞带怯地望着他,脸红的样子令人想到天边的晚霞。
当慕容逸与白长老先后落座,叶落宫中人全部站好,场内骚动方才渐渐淡了下来。
暗香依依正不厚道地在心中诋毁慕容逸是孔雀男、花孔雀。便听一声高唱响彻天际:“红枫山庄到……”心下一颤,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为莫七落理的发型,忙抬眼看去。
场中,一中年男子当先走了进来。男子衣饰朴素身着月牙色长袍腰悬长剑而后再无它物,其人身材修长举止清逸,令人一见顿生敬仰之感。她用手指戳了戳慕容逸的脖子,问:“这人是谁?”
慕容逸用折扇打掉了她的手,半遮面道:“当今武林盟主、红枫山庄庄主莫见笙。”
“长得还不错。”暗香依依道,立刻惹来慕容逸嗔怪的一眼,小小声嘟囔:“依依都没这么夸过我。”
她“嘿嘿”一笑,目光自莫见笙身上移开,便看到了随后而入的莫七落与莫七彩兄妹。
莫七落,武林盟主莫见笙之子,未及弱冠已是名动天下的少年剑客。微抬眸处,目光所及,只见他面容清俊,薄唇略显薄情,眸光沉稳有度眉梢却微微上挑略带几分风色,还有那么一丝难以捉摸的神秘,令人忍不住看了又看,看完再看,再看完了还想看。
暗香依依也是一直看一直看,可是她之所以看,完全是想看他的头发,可惜怎么也看不到!只因红枫山庄的人除庄主莫见笙外,其余人等全外披红枫斗篷,帽檐盖了半张脸,别说头发便是脸也看不真切。
暗香依依正心中郁结,便见各门派似起了骚动,暗香依依向下首的落霞宫看去。
慕容逸与她提及过落霞宫,落霞宫的武功自成一脉,与蜀地峨眉一样只收女弟子,但地处江南。武器是凌波水袖,所以她们总是衣饰飘飘仙姿轻逸,但与峨眉派不同,落霞宫并不是以武为尊,而是以美为尊。落霞宫的女弟子长得一个比一个水灵一个比一个美,再加上衣饰讲究宽大飘逸,更多了几分出尘之感,听说她们招收弟子的首要条件便是容貌,其次是家世出身。不仅如此每年还要举行一个类似选美的比赛,先比容貌再比才艺然后才是比武,凡获得头筹者,在宫中地位尊崇甚至可能成为下任宫主。
暗香依依目光所及便看到了现任落霞宫宫主,那是一位完全看不出年龄的绝色美人,美人此刻正紧蹙着眉头,看向身后那群弟子喜滋滋自怀里掏出绣着枫叶的束腰绑在身上。一见束腰,暗香依依蓦地想起自己也买了一条,也自怀里掏出来想要束在腰上,便被慕容逸的扇子打落在地。
“你干嘛?”她有些恼怒,便听慕容逸悲切地说:“原来依依也心仪莫七落。”扇子一指台下缓步走来的莫七落。
她顺势望去,这才发现眨眼间几乎全场女性都行动起来,均戴上了同款腰带,暗香依依幡然醒悟原来这个束腰的真正含义!不禁泄气,便决定不捡了,慕容逸脸上有了几分笑意,扇子指着地上束腰,道:“看着真碍眼。”
不只慕容逸看着碍眼,她自己看着也碍眼,一脚踢了出去试图将腰带踢到看不见的角落,可不知是不是心情使然劲使得太大了些,这一踢竟将束腰高高踢起,众目睽睽之下成抛物线在空中翻滚三周半以后,完美地落在了场中一人脚下。
那人停下脚步抬起头来看向了她,正是莫七落。
一瞬间场中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均看向了她,慕容逸折扇半遮面闷声低笑,便听身后暗香依依喃喃自语:“我……我没使劲啊……”这下子不只慕容逸笑,其他听见此语熟悉她性格的叶落宫人也都低头闷笑起来。
虽然近些时日她已能控制自身力道,但偶尔因情绪发泄力道还是难以控制好。像上次,她带了满头金钗步摇吃完饭因心中郁结难舒,重重放下碗筷时起初不觉如何,可等她走后那些碗便瞬间碎裂成片。再如昨天,慕容逸轻啄了她一下,她一生气便将门关得重了些,起初还没看出哪里不妥,可片刻后当两扇门轰然倒地吓了她一跳时,方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竟使了内力。再如现下,眼看着莫七落幽沉注视着她的目光,以及全武林人士各种各样探索的目光汇聚己身,她紧张地抓住了慕容逸的衣领,直抓得慕容逸喘不过气来,用扇子敲下了她肆虐的手,方才起身咳了咳,对场中红枫山庄庄主莫见笙一拜道:“莫盟主。”而后笑着看向莫七落道,“七落兄息怒,这是在下内子的束腰,不小心落到七落兄脚下,还请七落兄帮个忙将束腰还与内子,慕容逸感激不尽。”内子二字一出,四周抽泣声此起彼伏,暗香依依眼瞅着落霞宫一美女受不了刺激倒了下去,当下自然又是一阵骚乱。
慕容逸此番话虽说得中规中矩亦没推脱否认,但也令红枫山庄众人面有怒色,而后只见莫七落敛下眸光俯身拾起束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沉声道:“慕容兄内子带此束腰在下甚感荣幸,便还与慕容兄吧。”一扬手,束腰破空而来。
慕容逸并未用手去接,只伸出扇子,便见束腰在扇子边缘转了数周方才停下。慕容逸拿起束腰,拉过身后躲着的暗香依依,当着众人的面亲昵地为她戴了上去,戴完了还一脸笑意地大赞:“凤依真是漂亮!”
红枫山庄众人见状怒色方才缓了几分。
性命攸关,暗香依依一点也没反抗,当下任由慕容逸摆布乱说,别说内子,此刻慕容逸就算说她是自己儿子,她都不会吭上一声。这不是没骨气没节气,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如此在心里安慰自己。
红枫山庄庄主莫见笙微微一笑,继续向前走去,直至带着莫七落等人在左上方落座。
这时场内又一声高唱:“九幽教到……”众人注意力便被转移。
九幽教虽是魔教,派头却比武林红枫山庄还要大,如此晚到。众人似已习惯,面上虽有不悦却也暗暗忍耐。
暗香依依不明白这些道理,只顾着瞧热闹,此刻伸长了脖子,只见九幽教当先走入的是一位老者,第一眼便被他的头发所吸引,而后是他的眉毛和胡子,竟然都是一半黑一半白,暗香依依乐了,想起了《射雕英雄传》中返老还童的老顽童。可仔细看去,笑意顿时消失在脸上,此人身材魁梧,目敛精光,周身散发的气势令人不寒而栗。
她正欲伸指戳慕容逸的脖子,慕容逸已先察觉用扇子挡住,不等她问就说:“当先那个便是九幽教教主顾天穹,你看他头发、眉毛、胡须,均为一半黑一半白,并非后天所致,生来便是如此,又因此人性情暴戾,所以人送绰号:黑白咒。”慕容逸用折扇一点随后步入场中的紫衣男子道:“着紫衣负琴的便是其子顾不迷,你莫要当他是附庸风雅的骚人墨客,他的琴音可一次杀死上百人,不见血的。”慕容逸的声音低柔,听到最后四个字时,暗香依依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其后两位老者是九幽教长老郑三步和闫阵,他们后面的是……”慕容逸没有说下去,因为那人暗香依依认识,九幽教长老身后跟着的便是九幽教右护法汤斩。慕容逸目光半敛看向汤斩,便听身后暗香依依喃喃自语道:“原来他就是顾不迷。”江州客栈中的紫衣身影,后山百花谷伏在琴上不动的人竟然是他。此刻想起,不禁有些扼腕,当初那么好的报仇机会竟然错失了!
慕容逸低声问:“你见过他?”
她赶忙摇头否认:“没见过。”
慕容逸折扇半遮面,媚眼如丝地回眸瞧着她,笑问:“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暗香依依毫不犹豫地道:“你!”
慕容逸笑得如三月桃花朵朵开,又问:“那是莫七落好看,还是我好看?”
暗香依依面不改色地道:“你!当然是你!”
慕容逸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又问:“那是汤斩好看,还是我好看?”
暗香依依挥挥手,道:“不用问了,至今为止我还没见过比你好看的!”
哎呀,慕容逸那个乐啊,折扇背后的嘴都笑歪了。
九幽教教众来者少说也有四十人,着装各异长相各异手持刀枪棍棒颇有气势。所在位置恰在叶落宫上首。呼啦啦一群人很是随意地跟着教主顾天穹来到指定位置站定。
暗香依依所站位置恰在顾不迷一侧。只见他当下敛衣坐下,紫漆木琴置于膝上,修长的手指抚摸着琴弦像是抚摸着珍宝,目光带着迷离的魅色,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与他的琴。
暗香依依看得有些发怔,目光一直没有收回,他似有所察觉,倏然向她看了过来,她一惊,便听身前慕容逸笑说:“不迷兄别来无恙啊。”
顾不迷的目光自她脸上移开看向了慕容逸,道:“你今年还是不参加比试?”
慕容逸折扇轻摇,笑眯眯地道:“我最讨厌打架了。”
九幽教长老郑三步突然接口道:“如果我没记错,慕容公子去年的名次是第49名,武林榜之所以将你排在第49,还是因为第49名上台时,你嫌弃人家身上的汗臭味,一扇子将他扇飞了才落得的名次。”
扑哧……暗香依依忍不住笑出声来,惹来慕容逸嗔怪的一眼。
郑三步和汤斩同时向她望来。
慕容逸借机用扇子指了指暗香依依,对所有看过来的九幽教众道:“我内子。”
“身形很像,就连眼睛也像,可惜……她不是。”不知为何,顾不迷说此话时,略带失望。
慕容逸笑着接口道:“我知道她不是。可是我喜欢她,真的喜欢。”
闻言,站在慕容逸身后的暗香依依心跳猛地加快了,手指不自然地摸到了他的发梢拾了一小缕,缠绕缠绕……慕容逸似感觉到了,回眸对她一笑,便觉头发被她狠狠一拽,当即捉住了她不安分的手,当着众人的面竟放进嘴里轻咬了一下,方才让她抽回,见她面红耳赤似已尴尬得无地自容,笑得一脸暧昧不明。
汤斩收回了目光。
顾不迷看着膝上的紫漆木琴,指腹摩挲着琴弦,目光幽幽暗暗不知在想着什么。
郑三步笑道:“慕容少主倒是个妙人。”
此时武林大会人已到齐,只见中央台上走出二人,一人手拿禅杖,正是少林止水大师,一人手拿拂尘却是武当和穆道长。二位都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已经做了数年的武林评判,深得武林中人信任。
众人只听止水大师道:“各位英雄,老衲止水与武当和穆道长承蒙各位英雄信任再次担当武林大会评判,实感荣幸,在正式比试前,老衲照惯例先宣读一下武林大会的比武规矩,望在场英雄谨记遵循。”
武林大会已持续数百年,比武规矩众人早已熟悉,听得便不甚上心了。
暗香依依从没参加过武林大会,自然不知比武都有什么规矩,便听得比较仔细,原来是这样。去年比武大会的前五十名可以不参加首轮比试,自动进入第二轮,其余人等如果想挑战前五十名就必须先参加抽签仪式,而后捉对厮杀,从160个人中选出20人进入第二轮,以挑战的方式挑战前50名的任何一人。除此之外,止水大师还宣读了十条武林大会比武戒律,其中规定比武中可用暗器可用毒,死亡或伤残一律自负,也就是说,比武双方可出尽阴毒招数,被打死也是白死。
而后,和穆道长高声道:“比武抽签仪式现在开始!”
和穆道长话音刚落便见四下飞出无数麻雀,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各帮各派纷纷有人飞出台上抢夺麻雀。
暗香依依看得眼花缭乱,只见有人抢到了麻雀,便兴高采烈地取下麻雀腿上的纸条,却也看到有些小帮小派为争夺麻雀当场动手打了起来,场面虽混乱却也没人管,江湖全凭本事说话,谁有本事谁就有参赛资格,尤其每年参赛人数只限定160人,而实际想要参加比赛的却远远超过这个数字,所以每年的抽签仪式也是一种实力的较量。
暗香依依正看得兴起,便觉一物突然掉进自己怀里,当下吓了一跳,忙自怀里掏出来一看,竟是一只奄奄一息的麻雀,腿上还绑着纸条,她一时好奇外加手痒摘下了纸条,打开来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字:一号。忽然头皮发麻有种极不好的预感,一抬头,便见慕容逸用扇柄指着她颤抖地道:“你……你……难道也要去……”
慕容逸颤抖的声音尚未说完,已有一人飞至她面前抢过纸条看了一眼,扬声道:“一号,叶落宫慕容凤依!”入场时慕容逸便将她的名字报为慕容凤依,此刻腰牌还挂在腰间。
同时,远处亦传来一声:“一号,飞马帮马天霸!”
话音刚落,便听台上武当和穆道长高声道:“比武开始!由叶落宫慕容凤依对飞马帮马天霸!”
此刻,暗香依依只觉脑袋一晕,便听慕容逸以手抚额,无力地道:“输了也没关系,不过……不要输的太难看了。”那样子摆明她没什么指望了。
“我不……不能……不去吗?”暗香依依众目睽睽之下说话都结巴了。
一、武林大会 一战惊四座
慕容逸还没说话,白长老的胡子已然气直了。
白长老怒气腾腾地站起来当众呵斥道:“你如今是叶落宫的人,不会武功你也必须去,即便战死也不能临阵退缩,叶落宫没有贪生怕死之徒!”白长老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在场众人全都听到了,心道这慕容凤依原来不会武功,倒便宜了飞马帮的马天霸了。
马天霸此刻已登上比武台,眼见要与他比武的叶落宫慕容凤依连比武台都不敢上,不由得暗喜,又听得白长老一番话,已然喜上眉梢,暗道今日自己运气实在是好,方才抢签时,天灭帮和黑豹帮抢得你死我活,他手疾眼快捡了个漏,不费吹灰之力便获得了比赛资格。而今第一个与他比试的又是个不会武功的女子,说不定今年运气好,他能挺进前五十,从此跻身高手之列。
眼见白长老气怒交加,叶落宫一众弟子虎视眈眈盯视着自己,暗香依依垂下头去,看见自己裙子里抖得十分厉害的两条腿,眼泪还没来得及落下面颊,就被白长老毫不怜惜地扔上了中央比武台。一阵夸张的尖叫后,她以极难看的姿势趴在了比武台上,只听得四下传来轰然笑声!
她刚爬起来,就见一柄亮晃晃的短刀骤然戳在她身边,当下脸都吓白了。白长老严厉的声音自看台上传来:“拿起来,那是你的武器!”
对面站着的飞马帮马天霸忍下心中得意,道:“小姑娘,莫怕莫怕,在下定然会手下留情的。”眼见对方的确是菜鸟中的雏鸟,马天霸心中喜悦,又知她是叶落宫慕容少主的内子,不想做绝了得罪叶落宫,便打定主意点到即止。
武林大会的规矩是适者生存,允许运气的存在,而今他运气无疑太好了。先是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比赛资格,再来第一个对手竟是个不会武功的黄毛丫头。心想若这么轻松赢了,在众英雄面前似乎没什么面子,马天霸想了想,当即决定将手中长刀换成大刀,先旁若无人地在台上将自己最厉害的刀法耍了一通,直到一套刀法虎虎生风地展示完,获得几声喝彩后,方才看向对手。
只见对手目前正手握钢刀站在擂台边缘,手脚发抖,面有惧色。不由得即窃喜又不满意。想着此番赢得太过容易,事后定然被武林同行耻笑,便打算用平生最有气势的一招赢了这丫头,也算让所有人知道他马天霸并非浪得虚名。如此打定主意,当即运气,足下一蹬高高腾空跃起,双臂举起大刀迎空向少女一斩,原打算将少女吓得倒退落台或吓晕即可,没想到,忽见少女尖叫一声弃了钢刀抱头就跑,而他因用力过头跳得太高手中大刀又太长太重已然止不住去势,落地时恰好双脚踩在少女所弃钢刀之上,而后竟站立不稳,随着钢刀直直滑出了比武台。
暗香依依哪里会打架啊,见对方长得凶神恶煞一样手拿关公大刀早就吓得腿软脚软了,当下双手握刀没完没了地那个抖啊,想着等下弃刀投降认输算了,可眼见对方赛前热身实在太过投入,半天也不理她,也不敢吭声,只想着他到底舞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待对方耍完看向自己,知道他终于要对自己出手了,心里头一紧张,哆哆嗦嗦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之后更见对方高高跃起手中大刀直直向她劈来,当即吓得面无人色,惨叫一声,扔了手中钢刀抱头就跑,哪还顾得什么比武什么输赢什么体面。可就在她刚冲出去几步,便听身后传来异响,而后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似有重物跌落台下,回头一看,只见马天霸已四脚朝天地倒在台下。
四周哄笑声大起,看台上的慕容逸已然笑得失了常态,捂着肚子很难过的样子。
暗香依依正有些茫然,就见和穆道长飞上台来,高声宣布道:“叶落宫慕容凤依胜!”
啊?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胜了?!究竟怎么胜的?
暗香依依脚步虚浮一头雾水地下台往回走,却被一人拦下,那人手抬一块木板,木板上放着许多小包子,她当下哪来的胃口,挥了挥手说:“不饿不饿。”那人非让她拿一个,还说这是规矩,推辞不过,便随手拿了一个。
回到慕容逸身边,慕容逸先笑着接过包子,纤长的手指一掰,暗香依依只觉眼前一黑,包子里竟然藏了张纸条,上面赫然写着:39号。
暗香依依幡然醒悟,这正是她第二次比武的出场序号。
当天160人共要比试80场,分开两个场地比试,即便如此,看架势今天恐怕也难比试完,有的结束得比较快,有得刚好遇到劲敌便打了个天昏地暗。看了几场比赛后,慕容逸哈气连连,正觉困倦便见一白鸽向他飞来,他伸手抓住白鸽,解下鸽子腿上绑着的纸条,看了一眼,不禁用扇子遮住脸痴痴地笑了起来,暗香依依心下疑惑便偷瞄了一眼,见其上写道:“你那所谓的内子是现在的还是将来的?”
慕容逸让人取来笔墨,在纸条的背面写道:“你猜。”
鸽子飞走了,不一会儿又飞了回来,上面写着:“你告诉我。”
慕容逸在后面写道:“偏不告诉你。”
鸽子又飞了回来:“我猜是将来的。”
慕容逸写道:“你猜错了。”
鸽子飞了回来,上写着:“我不信,除非你现在抱着亲她。”
当慕容逸摊开这张纸条时,站在他身后的暗香依依已然看到,当慕容逸回头看向暗香依依时,她已经挪到白长老身后去了。
白长老奇怪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当即对白长老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谢白长老方才将我扔上台去,要不是你那决定性地一扔,我怎能在今日一战成名让天下英雄都记住我的名字。”白长老嘴角微微抽搐,她那也叫一战成名?
身后叶落宫的弟子低低笑出声来。
慕容逸对她眯笑着招了招手,说:“来我这。”
暗香依依突然抱住肚子,面容抽搐地说:“我内急!”言罢,闪身出了看台不见了踪影。
见她尿遁,慕容逸当即笑倒在了椅子上,只笑得周遭所有人都对其侧目。
以她对慕容逸的了解,这人脸皮已然厚到一定程度,心中根本没有什么礼义廉耻的界限,如果她不遁走,慕容逸绝对会当众抱着她亲。
既然都出来了,便去趟茅房吧。茅房?荒郊野外的哪有什么茅房,摆明了就是随地大小便罢了。
她正大步流星地往偏僻之地走去,忽听一人道:“姑娘留步。”
她刚回头便觉一阵香气扑面而来,头一晕,便人事不知了。
丹凤眼,柳叶眉,朱红点点,来者却是一位男子,男子抱着她,指尖滑过她的面颊,轻启朱唇道:“慕容逸的女人,我倒要看看有何特别之处。”正欲将她带走,便听一人道:“花门主对慕容少主的女人这么感兴趣,不知有没有承担后果的兴趣。”
百花门门主花香玉闻声目光陡然一变,凌厉地看向树后。只见一人正背对他站着,红枫斗篷在阳光下艳红生辉,花香玉顿生犹豫,原以为此地偏僻无人,劫了慕容逸的女人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杀了也没人知道,可没想到,这附近竟有红枫山庄的人在。当下一笑,想着不如一起杀了,却见那人转过身来。当看清那人面容,暗暗心惊,竟然是他!当即放下暗香依依,抱拳笑道:“莫公子误会在下了,在下也是途经此地,见这位姑娘突然昏倒扶了一把而已。既然莫公子在,那在下便将她交与公子,在下告退。”言罢,转身便走了。
莫七落没有阻止花香玉离去,待花香玉走远,方才走到暗香依依身边,垂眸看了一眼,自怀中掏出一颗药丸,俯身喂入她口中,方才举步远去。
片刻后,暗香依依醒了过来,当下只觉头痛欲裂像是喝醉了一般,眼前一片模糊好半天目光焦距都对不准,她知道自己不太对劲,便趁着清醒之际挣扎着往回走。
有叶落宫的人远远瞧见,忙跑过来扶住了她,有人赶去通报慕容逸,当鼻端闻道慕容逸熟悉的味道,她才放松下来任由自己跌入黑暗。
当日下午,第一轮比试尚未结束,慕容逸已然带她回了襄阳城,只留白长老等余下门众在武林大会现场。叶落宫此次有六名弟子参赛,慕容逸作为少主还没等门下之人全部上场便先走了,此举顿惹非议。武林大会现场人多眼杂,自有人看见慕容凤依的异样,当下便传得风风雨雨。
女子们见她与慕容逸亲近又得知她是慕容逸的内子便对这个叫凤依的女人十分反感,众人都说此女要武功没武功,要容貌没容貌,要气质没气质,总之要什么没什么,为什么慕容逸会喜欢这样一个女人!?
有人花了千两白银从江湖百事通姜言那里得来消息,说慕容逸还没有成亲,有人又花了千两问姜言慕容凤依是什么来路,百事通姜言将千两银子退了回去。
众人得知慕容逸没有成亲,便猜这个叫凤依的女子或许只是慕容逸的女人罢了,充其量是他纳的小妾,至少没明媒正娶,这又让许多女子燃起了希望。之后,武林大会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后来便人人以为那个叫凤依的女子只是慕容逸的小妾,当下,慕容凤依便有了一个绰号,叫:慕容小妾。
慕容逸抱着暗香依依离开武林大会,快到襄阳城时,暗香依依便醒了过来,这次感觉好了很多,眼不花头不晕了。
慕容逸揽着她正策马徐徐前行,察觉她醒来,问道:“依依,你怎么被人下了迷香?”
迷香?她揉着太阳穴,仔细回忆:“我原本想去如厕,可走着走着听到一个人叫我,刚一回头就闻到了一股香味,然后就晕倒了,都没看清对方是谁。”
慕容逸叹息一声说:“我就没指望你能看清。”
嗯?她侧目斜睨他。只见他突然目露坚定神采飞扬地道:“我决定了!”
“你决定什么了?”
慕容逸忽然手臂使力紧紧将她圈住,下颚搁在她肩头,脑袋一偏脸便贴到了她的脸上,不理会她的挣扎硬是蹭了蹭,满足地道:“依依,从今往后你我形影不离,就算去茅厕也不分开,好不好。”
她一掌打偏他的脸,大声道:“不好!”
只见慕容逸捂着脸扁着嘴眼中闪着泪花,说:“我恨顾不迷!”
暗香依依斜睨着他,心道:你今天见到人家还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哪里有恨的样子。便不怀好意地说:“那你再见到他,打他呀!”
慕容逸眼睛一亮道:“好主意啊!”
暗香依依刚露出一丝得意便见他愁容满面,幽怨地说:“可是我打不过他啊。”
她刚想藐视他,便听他又说:“我恨顾不迷!”
又来了……
按惯例,武林大会第一轮晋级者均会受邀出席武林榜百名宴,在如今人才济济的江湖,能排名在前一百三十名者已属一流高手。当然这是按常理来说,总是有例外的。譬如今年暂排在第一百三十名人送绰号慕容小妾的莫容凤依就是个人尽皆知的特例。大家心照不宣,不过总得给叶落宫慕容少主几分薄面。所以,当慕容逸牵着慕容凤依的手,在众目睽睽下款款走入武林榜百名宴会时,除了一些轻视的目光与背后的指指点点,总体来说还算过得去。
每年的武林大会都由姜家一手抄办,从布置会场再到招待各方来客,如此已有数十年。
提起姜家,武林中人都会略带几分敬畏之色,姜家在武林已有百年历史,自二十年前那场武林浩劫之后,姜家人便渐渐淡出武林世家的角色,虽依旧担任每年武林大会的举办方,却已退出武林大会的比试,原本从事的锻造、走镖、武馆等行业也陆续关闭,着力转向开设酒楼、妓院及钱庄,近些年,更以收集情报为主。
闻名江湖的百事通姜言便是姜家人,但这姜言却是个妙人,他不是什么事你给钱就说,而是无论大小情报,都要一千两白银,如果他想说他就收下银子,如果他不想说自然不收。
武林中人对姜家敬畏,敬是因姜家在武林中的地位,畏则是因姜家的情报。这情报有的价值连城有的可令人身败名裂。
武林榜百名宴自武林大会召开起,每晚都有,能够出席的只有胜者,能来参加的都觉荣耀。
暗香依依是第一次参加如此盛会,来之前慕容逸什么都没跟她说,只拿着帖子道:“今晚有人请客吃饭,他家的饭挺好吃的,咱们去吧。”
既然饭好吃,就没理由不去,暗香依依换了身衣服便与他去了。
月上柳稍时,慕容逸、白长老、暗香依依与五名晋级的叶落宫弟子来到城郊一处大宅门口。门口异常冷清,昏黄的灯光下只有两个汉子把守,慕容逸递上帖子,汉子仔细看了看,方才放他们进去。
入内,走过一进又一进的院落,直到一扇丈高的红漆大门打开后,暗香依依只觉眼前一亮。
里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游廊呈拱形建于水上,水中睡莲浮光摇曳,灯火阑珊中,人面相映语声不断,菜香酒意散于鼻端,游廊内早已坐满了人。
慕容逸牵着她当先走上了游廊,一个个熟人笑着点头寒暄过去,每个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自她面上滑过,她全然不在乎,只远眺水池中央,池中有个方形高台,四周点着火把亮如白昼,见那高台居中空空无物,随口问道:“那台子做什么用的?”
慕容逸扇着扇子,翩翩儒雅地说:“打架用的。”
行至为叶落宫几人所留的空位,几人依次落座。
不巧,慕容逸身边坐着的恰是九幽教的顾不迷,慕容逸笑得眉眼弯弯与顾不迷亲切地寒暄了几句,称兄道弟的模样令暗香依依忍不住一再侧目。
酒菜陆续地摆了上来,等了半天仍不见众人动筷。暗香依依早已饥肠辘辘,实在忍不住便伸手夹了片肉,正打算放入嘴里,便被一旁的慕容逸用扇子敲落。她瞪了他一眼,又去夹肉,又被他阻止,便当场用筷子与他打了起来,结果自然败落,心中一坏,便道:“公子,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天下午还和我说你恨顾不迷,再见到他时一定要打他一顿,既然……”
不等她说完,慕容逸便以扇遮面叹息道:“唉,今儿中午回去时间充裕我们便……,她似不太满意我的表现,不迷兄莫怪莫怪啊。”
白长老的脸更白了,胡子重重抖了一下。暗香依依桌子下面的脚已经踩到了慕容逸的脚面上,死死不放开。其余叶落宫人已然面红耳赤,只盯着陆续上菜的小厮们,仿佛这些小厮的手有多好看一般,看得炯炯有神。
顾不迷看都没看慕容逸一眼,由始至终当他是空气。他对面的汤斩却望了暗香依依一眼。
慕容逸的话音刚落,便听一人道:“慕容少主……,我千盼万盼总算盼到你来了。”
那种不依不饶又爱又恨的语气令暗香依依大力抬头,看清来者心头不由得一震。脚下一松,慕容逸的脚丫子得了救。
一、武林大会 武林百名宴
只见来者衣着艳丽,手中亦拿着一柄折扇,皮肤白皙柳叶眉丹凤眼长得媚态十足,尚未走近已闻一阵香风,不由得令人鼻端发痒。偏偏如此华丽招摇的竟是个男人!暗香依依眼前飞过两个大字:伪娘……
慕容逸对面刚好空了个座位,男子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不巧坐在白长老与汤斩之间,白长老嫌恶地挪远了些,汤斩直接起身走了,边走边打了两个喷嚏。
暗香依依忍不住笑了出来,顿被男子狠狠盯了一眼。
慕容逸笑道:“哎呀,这不是百花门门主花香玉花门主嘛,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花香玉幽怨地扁着嘴,看着慕容逸的目光带着难以掩饰地倾慕。
慕容逸笑道:“莫非花门主又看上了哪家如花似玉的少年郎?”
刚喝下茶水的暗香依依闻言一口水毫不客气地喷了出来,恰喷到面前的几碟菜里,当即咳呛了起来,慕容逸忙帮她拍着背,目光温柔,嘴里还念叨着:“叫你慢点喝,你偏每次喝这么快。”她无从辩驳,并非她喝得快,实是因突然见到一个真正的断袖坐在面前而被惊到了。
对面的白长老嫌恶地看了一眼被她喷了口水的饭菜。
花香玉见慕容逸对她这般在乎,眸中闪过一丝嫉妒,语带讥讽地道:“你这内子没规没矩的,看了就让人生厌。”
暗香依依本来就饿得有些浮躁,一听这话火气跟着就上来了,边咳边道:“你这不男不女的偏坐在我对面……咳……咳……我看了也生厌。”
花香玉目光一冷,当即起身大声道:“慕容凤依,有胆量我们中央台子上见真招!”
暗香依依立刻瞪眼睛回道:“你明知我不会武功,摆明了想欺负我,咳……咳……没门!我偏不去!”
慕容逸低低一笑,忽觉脚面又被她踩住,只听她道:“你还笑,难道你想明日天下尽传,今日晚宴有二女为你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不成?”
二女……那花香玉岂不是,叶落宫其余人等低低笑出声来。
花香玉自然也听出她语中带刺,气得面红耳赤,大声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他的话尚未说完,忽觉脖颈一凉,一把刀已放在他脖子上,一人道:“滚!”
众人一怔,不知汤斩什么时候折返了回来,只见他目光幽暗地看着花香玉,花香玉面色顿时惨白,一咬下唇,再不敢多言,转身离去。
花香玉尚未走远,众人便惊见他曾坐过的凳子,被汤斩一脚踢飞进了水池里,花香玉闻声回头看到此番情景不由得目露恨意,顾不迷轻蔑地哼了一声,花香玉心生惧意,急步远去。
慕容逸看向暗香依依,只见她望了一眼汤斩,而后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可踩着他的脚依然踩着,虽然早可以移开,他却没有,只附耳与她道:“不要为了个不男不女坏了吃饭的心情。还有,我的脚都被你踩扁了……”
闻言,她顿时笑了出来,嗔了他一眼,挪开了脚,问道:“究竟什么时候能吃饭啊。肚子都饿扁了。”
慕容逸尚未回答,这时便听游廊中央有人高声道:“各位英雄,在下今日有事耽搁来迟一步,让各位英雄久候了。”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盟主莫见笙长身玉立于廊下,双手抱拳向四方英雄赔罪。有人朗声笑道:“盟主既然来了,这筷子总该能动了吧!”众人大笑起来。
莫见笙笑道:“让各位英雄久候,在下理应自罚三杯以谢罪,不过在此之前,各位英雄请起,老规矩,同饮此杯水酒!”
所有人同时起身抬起杯盏,只听莫见笙道:“第一杯敬天地!”莫见笙将酒洒在地上。
众位英雄亦将酒洒在地上。
“第二杯敬各位英雄。”莫见笙高声道,声音洪亮似在近旁,而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谢盟主!”众人齐声道,举杯同饮。
见众人饮完杯中酒,莫见笙朗声笑道:“饿肚子的岂是英雄,举筷吧!”众人哄笑,宴席这才正式开始。
众人推杯换盏开怀畅饮,喝到中途,便有人跃至中央台上与人比试起拳脚,慕容逸口中的打架,倒成了助兴的节目。
今晚九幽教的教主与长老都没来,只顾不迷与汤斩带了几个教众来此,这二人一个抱着琴好像抱着个情人由始至终一言不发,另一个黑着张脸额头上面像是刻着“烦我者死”四个大字让人望而生畏,又因九幽教是魔教,名门正派少与之来往,只一些小门小派存了逢迎巴结的心思,可一看这二人的脸色,原走上前的,中途也转了方向,纷纷向旁边这个一看就很好说话的慕容逸敬起了酒。
来给慕容逸敬酒的人非常多,其中女人最多,暗香依依被挤到了一旁,正觉无趣,索性起身给众人让了位置,独自向外走去。
来到游廊尽头,夜风吹过面颊散了些许燥热,她靠在游廊上,望着水面倒影的琉璃灯火,听着不远处的人声笑闹,伸出手来恍然触碰,目光迷离地喃喃自语说:“真像是一场梦……”
忽听一人道:“我可是真实的。”
她闻声抬头,便见一男子含笑立于眼前。
恍然间她似看见了雨后的天空,碧空如洗,光风霁月。
只听男子微笑着对她说:“我叫姜言。”
她并不清楚他是谁,只觉得此人看着面善,令人易产生亲近之感,又听他肯定地道:“你不是武林中人。”
她笑笑说:“的确不是。”
“知道我为何如此肯定吗?”他问。
“大概我长得不像。”
他笑着摇了摇头,带了些飞扬的神色,道:“因为你听到我的名字一点惊讶也无。”
“哦?”她笑了。
他亦轻轻笑了起来,周围的夜色似乎也随之柔和了几分,似朋友般温声道:“你今日的比试我看了,说实话,赢得着实取巧了些。”
她轻扬嘴角,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赢的。”
他看向远处一隅,道:“慕容逸看起来对你很好。”
顺着他的目光遥遥望去,只见慕容逸此刻仍被一群女子围着劝酒,即便相隔如此远,似也能听到那方的嬉闹声,她笑了笑,说:“看起来是很好。”
“言下之意,似乎并不好?”他微微挑眉。
她直起身来,收回了目光,淡淡道:“这世间,有些人明明在你身边,在对你笑,可你根本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姜言闻言笑意不变,她举步,与他擦肩而过时,轻声对他说,“譬如,姜公子你。”
姜言眸中闪过一抹微光,但笑不语,却见她已抬步走远。
回去的路上,每隔一会儿便有一批人马自后追来,与他们擦肩而过时,偶尔便有一两朵花像暗器一样丢掷过来,心知那是丢给慕容逸的,可惜她恰坐在慕容逸的马前!
几次惊心动魄地瞅着那如利刃的花朵堪堪在近前被慕容逸截住,所带劲力甚至割断了她的发丝,心中惊骇再难平复。
期间有一次最为过分,落霞宫的几个美女骑马过去,不知是谁突然回眸一笑丢出了一朵花,快如闪电无声无息倏然袭来几乎碰到了她鼻尖,她当即吓成了斗鸡眼,眼瞅着鼻端那朵花被慕容逸双指勘勘夹住,静默片刻,当即抱头尖叫:“我要与白长老同骑!”
闻声,白长老瞬间骑没了影,速度快得好像坐下的马也练过轻功。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一客栈,跳下马不顾慕容逸在后面呼唤,她风一样回屋关门落上栓。
靠着门心有余悸地猛拍胸口……终于活着回来了。刚要移步找床安慰舒缓一下疲惫的身心,便听门外慕容逸的声音传来:“谁在我屋里呢?”一看屋内摆设……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多爬了一层楼……
门外的慕容逸只觉房门突然被人打开,而后一阵风自面颊拂过,眼前再无人影。他眨了眨眼,听到楼下传来重重地关门声,蓦地笑了起来。想了想,没有进屋,站在走廊向下望去,果然,不一会儿便听到“砰——砰——”两声和一声惊声尖叫,楼下她所住的两扇门已然倒塌在地。他刚想笑,便听身后也传来“砰——砰——”两声……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第二日,众人如常到了武林大会现场。暗香依依又一次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随慕容逸走进了大会现场。与慕容逸来到指定的位置上,一如昨日,慕容逸坐,她站。慕容逸一身白衣,她则一身红衣,二人一前一后,相得益彰也扎眼得很。
昨晚在宴席上暗香依依方才知道,只有武林榜前五十名或登记在册的一门一派的掌门人方有座位,其余人等均只能站着看,可即便是站着,来武林大会的人数仍旧一年比一年多,武林贴因数量有限一些小帮小派每年争夺都甚是激烈。
今日,九幽教依旧来得很迟,比武已经开始,他们才到。九幽教教主顾天穹照例坐在最前方,那一半黑一半白的头发甚是醒目,身侧坐着九幽教长老郑三步和闫阵。顾不迷依旧坐在慕容逸一侧,汤斩则坐在不远处。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汤斩,一直想问汤斩些问题,可又不敢轻易去问,而今易容在慕容逸身边至少平安无事,暗香依依以前种种,她想知道,却又不想承担,如今见九幽教教主顾天穹神色严厉似很难相处便更不想回九幽教去了,所以一直隐而未问。
这一次,她的出场顺序在倒数第二位。今日比赛开始时,她便知道了要与她比试人的名字,长青门刘辰。慕容逸看了一眼名字,当即说:“你输定了。”
暗香依依听后完全不见反应,慕容逸瞥了她一眼,道:“不战而逃,会被天下英雄耻笑,上次白长老将你扔到台上,如果这次一怒之下从场地里把你扔到外面……”慕容逸扇柄一指远方,恰见一只乌鸦呱呱地飞向了远方,直至成为一个黑点……他方以扇遮面无限神往双眸锃亮地道,“不知会被摔成什么样?”暗香依依忍不住一抖。
今日的比赛远比昨日的精彩,依旧是两组同时进行。此刻看台前左侧擂台上,九幽教的张海与红枫山庄的魏西临正打得难分难解。那张海眼看似拼了命了,魏西临则应对自如,明眼人一看就知高下已分,可那张海发起狠来,魏西临一时也讨不到便宜,二人暂时打成了平手,慕容逸甚为惋惜地道:“何必呢,拼死拼活的。”
暗香依依虽看不懂,却也看出了几分张海的执着,想起奥林匹克运动员有时候明知与对手实力悬殊却依旧勇往直前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认输,这种精神也很值得钦佩,便暗暗握紧了拳头,低声道:“张海好样的!加油!”
原以为这么低的声音应只有慕容逸听到,哪里知道她前后左右全是些高手,耳目自然不能与常人同日而语,当下之言,不只令慕容逸回头望了她一眼,白长老以及九幽教所有人都转头看了她一眼。原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便听慕容逸问道:“加油是何意?”
“这个……”暗香依依这才反应过来,古代没有加油站,只有柴火卖,想到了大家都是能源,便道:“就是加柴火的意思。”
“你为什么要让张海加柴火?”慕容逸不耻下问。
暗香依依咬了咬下唇,不得已胡编道:“只有烈火才能让热血沸腾!”
“好!”慕容逸轻轻赞了一声。
直等到下午,方才轮到她上场比试。有了第一次的比试,其后又看了那么多,暗香依依这次上台已然好多了,至少没逼得白长老出手。
其实她还是不想上去,只是怕被白长老扔上去众目睽睽之下摔的太难看,所以她决定自己走上去,走到比武台下时,只见台上早已站定一人。她仔细整了整衣裙,磨蹭了一会儿,试图镇定心神,可无论如何也没用,只得心若擂鼓不急不缓地走上台去。
暗香依依自走上台,便觉看场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自己身上,这让她顿感压力。
抬眼瞧见对手是个细眉细眼的青年男子,看着像个文化人,便想着这回不如先与他好说好商量,最好大家动口不动手,她认输他得胜,大家欢欢喜喜各取所需而后和和气气一拍两散,如此不是甚好?心下做好打算,便调整了一下众目睽睽下自己紧张的心情,正欲开口当先客套一句,便听看台上慕容逸高喊道:“凤依好样的,加柴火!”
暗香依依只觉眼前一黑,下定决心打算上来就认输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了,生生改成了:“久仰久仰……”
长青门刘辰见她上台,眼中闪过轻蔑之色,想起上台前师兄师弟明着恭喜他对手是毫无反击之力的慕容小妾,此局必赢无疑,实则暗讽他与慕容小妾对阵,赢了也无甚光彩。想起马天霸的前车之鉴,刘辰更想速战速决。于是先将手中剑当众丢到了台下,一方面不想用利器伤了她得罪叶落宫,一方面弃剑之举也表现出他并不想以强凌弱的侠义之态。当下他早已有些不耐,只想快些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战斗取得晋级下场比赛的资格,眼见对方磨磨蹭蹭废话连连,便只是一哼,而后敷衍地回了一礼,迫不及待地挥出一掌,蓄了三分力,直击对方肩胛骨。
眼见他一掌击来,她当场吓得花容失色,惊呼一声慌张后退,慌乱间,左臂胡乱一挡,右手下意识向前一推,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自己右掌与刘辰的掌心相抵时,电光火石间,只听“砰——”地一声,而后便听见:“啊——”地连声惨叫,刘辰竟生生被她一掌打飞了出去。
只见刘辰惊慌中双手无助乱挥仍止不住后跌的去势,在一片惊呼声中,跌倒了看台之上。
一抬眸看到一双眼睛。
那是百花门门主花香玉的眼睛,他低头看着刘辰,起初有些惊讶而后变成了惊艳,微张的嘴缓缓变成了笑意,手指触及怀中刘辰的面颊,往返流连,喃喃道:“好紧致的皮肤啊。”
刘辰顿觉羞愤交加,气急攻心,当场口吐白沫,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见刘辰昏死过去,花香玉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哎哟,这难道就死了?!”
现场随即炸开了锅!
一、武林大会 慕容小妾上
众人看向白长老,有质疑有责问,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却见白长老当下也目露惊怔之色,侧目看向身旁正掩扇遮笑的慕容逸,却见慕容逸的眼中只有暗香依依。
台上的暗香依依自将刘辰打飞出去,便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保持那个姿态良久不动。无视所有惊疑不定的目光和指指点点,亦没有听到跳上台来大声宣布:“叶落宫慕容凤依胜!”和穆道长的声音。只在听到那句:“哎哟,这难道就死了?!”,只觉脑袋里轰的一声,一个惊惧的声音不停在脑海里重复,死了?她杀人了……?她杀人了……!而后白眼一翻,倒在了台上。
和穆道长俯身探了下暗香依依的脉搏,翻了翻她的眼帘,当场与众人道:“无碍,只是惊吓过度,昏厥过去。”
这下子又轮到慕容逸快马加鞭带着他的小妾离开武林大会回襄阳城休息去了。
临走前他帮昏迷不醒的暗香依依抽了下场比武出场的序号:11号,想到依依的名字,想到前面花香玉抽到的序号,慕容逸失笑,有些事情,远比他想象中要有趣的多。
回到客栈,待暗香依依醒后得知刘辰没死,当即生龙活虎起来,完全没想过自己一掌将一位武林高手打落下台是多么令人震惊的大事。
慕容逸瞧着她神采奕奕的模样,眯着眼笑道:“我帮你抽了个号。”
暗香依依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便听慕容逸笑眯眯地说:“11号,和你的名字一样,一一,着实是个好兆头。”暗香依依随意挥了挥手,表示无所谓,便又听慕容逸道:“据我所知,花香玉抽到的也是11号。”
暗香依依一听这话倒是一惊,当即脱口而出:“我靠!这么倒霉!”
慕容逸闻言当下眨了眨眼,带着十二分的兴趣问道:“什么叫我靠?”
“……”她的嘴瞬间抿成了一条线。
慕容逸见她不答,便自行思考了一会儿,而后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我懂了。”
真的懂了么?她疑惑地看着他,怕他追问答案便没敢问,那个加柴火至今还没完全消化呢。
当晚原该再去武林榜百名宴混吃混喝,可暗香依依一想到昨晚回来那一路的惊险刺激,宁可在客栈吃面条也不去了。慕容逸也不勉强,便让白长老带着几个晋级的叶落宫弟子去了。自己则与暗香依依窝在客栈。
慕容逸歪在榻上透着烛光看着对面亦同样歪着的暗香依依。暗香依依没有说话,只看着自己的手掌,似难以明白自己那种爆发力到底从何而来,蓦地劈出一掌打向火烛,却见火苗一晃仍旧顽强地燃烧,她又冲着火苗劈出一掌,还亮着,她又狠劲劈出一掌,还亮着,她不信邪了,直直坐起身来,呼出一口气又吐出一口气,好像有感觉了,而后一掌劈出,火苗微微一晃,还亮着。她蓦地泄气倒在榻上,烦躁地蹬腿甩胳膊。
慕容逸笑道:“下去要两壶酒来。”
她横了他一眼,不怎么乐意地下榻出了门。
昨晚坏掉的门都修好了,暗香依依轻掩上门下楼要酒,尚未走到柜台前,便听柜台后两个店小二闲着没事坐着磕牙,店小二甲说:“昨晚三楼那个慕容公子的房门和二楼那个女客官房门都坏了,这些江湖人就知道破坏东西显摆自己孔武有力。”
店小二乙闻言窃窃笑道:“你知道什么,你没见三楼那位慕容公子长得有多美,二楼的女客官定是因为近水楼台得不着月,所以直接将门砸坏以便晚上入内……嘿嘿……”
二人猥琐一笑,忽听“砰——”地一声,只觉耳中嗡嗡作响,一抬头看到一张铁青的脸,当即吓了一跳,便听暗香依依咬牙切齿猛地一拍柜台桌面恨声道:“两壶酒,送到我房间!”
她转身刚上楼不久,柜台便裂了一个大口子,两个店小二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当晚白长老刚回来,客栈掌柜与店小二便找上门来哭诉,说那柜台是自南方深山寻来的什么神木,有招财进宝的功效,天下间再难寻觅,如今被女侠一掌劈成了两半……
白长老最终赔笑赔不是又赔了银子。
第二天一大早吃早点时,白长老与她面对面地坐着,面色那个白啊,白得都慎人。
暗香依依瞧见,关切地问道:“白长老,昨晚没睡好吗?”
白长老一口喝完了剩下的粥,重重放下碗筷,不理她。
见自己的小小关心碰了钉子,她不再说话。
临走前被慕容逸拉上马时,她低声对慕容逸说:“白长老不知道又抽什么疯了,一大早就脸煞白,瞪我的样子像是我欠了他很多银子。”
知道前因后果的慕容逸闻言笑出声来。
这一天的比试比昨日更加精彩。能进入这一轮的已然是江湖一流高手,当然,有一人尚需留待观察,此人就是慕容小妾(慕容凤依),虽然她一掌打飞长青门刘辰震惊了全场,却落得个扮猪吃老虎的不良名声,依旧排在晋级四十人中的末位。
武林大会进入第三天时,慕容小妾的名声已然如日中天,暂时成为百事通姜言今年所撰的武林风云榜榜首人物,可即便只是暂时的榜首也已是闻名天下的人物了。说起慕容小妾那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你若说慕容凤依……十个里面有六、七个茫然。
武林大会第三日,四十名高手对招比昨日更加干净利落,上午便轮到了暗香依依上场。
临上台前,慕容逸很郑重地为她整了整衣衫和头发,神情像是为烈士送行。嘴上还念叨着打不过就跑别输得太难看之类的话。白长老却依旧是一副你不赢就别回来的样子。其余叶落宫门众有的听到他们少主说的话低低在笑,有的面带鼓励地看着暗香依依。
原本这一仗她就不乐意打,又因为慕容逸一会儿为她拍衣服上的灰,一会儿给她弄头发,一再唉声叹气的样子搞得她心理压力有点大,在转身欲走时,她突然大声对自己道:“重在参与!”在吓了身边所有人一跳后,壮士断腕般毅然向场下走去。
两个比武台同时进行着比试,但显然自暗香依依走向比武台时,所有人的目光便一直跟着她了。众人都想知道,她还能不能继续取胜。
此刻,花香玉已然立在台上,一身束腰的白衣凸显了他的纤腰,腰上还特意系了一条粉红色丝带,今日用玉冠束发,玉冠两侧垂了几缕串珠倒似女子所戴的金步摇,此刻站在台上很有耐心地眯着眼睛瞧着暗香依依一步步走上台来,手中折扇轻摇,便是动作也有几分模仿慕容逸,直至看到暗香依依在自己对面站定,方才语带轻蔑地道:“看在慕容少主的面上,我给你两个选择,自行滚下台去,死在台上。”
暗香依依微微一怔,原本她是想打退堂鼓的,可花香玉这么一说,倒让她有些进退两难。如此下去实在难看,可她又怕死,当下稍一犹豫,便见花香玉仰头大笑道:“你不走,我求之不得!”话音刚落便是一扇挥来,暗香依依见此情形急忙向后退去,再不管什么难看不难看一心想跳下台认输。
可没想到花香玉来得实在太快,眨眼间便到得近前,一扇子将她打回了台上,她只觉一股莫大的劲力将她打得晕头转向险些站立不稳,却见他再次移到自己面前,一扇子砸向了自己的天灵盖。
她大惊失色,骤然向后急挪,可惜动作却没他快,只堪堪躲过了他的扇子,衣领却被他伸手抓住,而后只觉一巴掌重重打在了右脸上,口中泛起血腥嘴角渗出血来,眼前已然模糊双耳嗡嗡作响。隐约听到花香玉冷冷一笑,以极低的声音道:“你凭什么让慕容逸喜爱!”而后又一巴掌狠狠扇来,将她打飞出去重重跌在台上。
从没有人这么打过她,此刻花香玉当众掌掴她,眼中的厌憎与嫉恨令她既委屈又愤怒,只觉两颊火辣辣地疼,趴在台上良久都没动一下。
这时看台上慕容逸扬声道:“凤依,认输吧。”
花香玉闻言看向了慕容逸,目光胶着复杂,缓缓变成了又恨又爱地幽怨,心中越发对暗香依依恨了几分。
此时,暗香依依已挣扎着站起,双颊红肿不堪,吐了两口血,有些含糊却执拗地道:“我不认输!”
她是怕死,那是因为曾经经历过不珍惜生命的死亡,走得太过匆匆,伤了最疼爱她的人的心,追忆时已然无法挽回唯剩悔恨,所以这一世她早已下定决心无论未来的路有多难,她都要爱惜自己的生命并坚强地活下去。
她原本就是个容易冲动的人,尤其此时此刻,多日来负压在心底的担忧、彷徨与恐惧统统因这两巴掌变成了愤怒,这种愤怒令她再顾不得什么后果,只想着这个不男不女当众打了她,就算与他拼命,也要将此番所受屈辱讨回来!
白长老也不知又从哪摸出把刀来,扔到台上恰戳在了她的脚边,大声道:“拿起来,砍了他!”
白长老无疑是在火上浇油,暗香依依已然点燃的怒火一下子窜起万丈高,一把拔出刀来,紧紧握在手中,咬牙切齿地看向了花香玉。可她那握刀的姿势凡是练武之人一看便知此人实乃外行,有人不由得一叹道:“唉,慕容小妾这回输定了,希望别丢了性命。”言下竟有些惋惜之意。
花香玉此刻的心情也有些复杂,他暗想,若公然在武林大会上杀了慕容凤依必然与慕容逸及叶落宫结仇,可不杀她又怎能解了自己心头之恨。权衡利弊之后,他蓦地笑了起来,骤然欺向暗香依依,直取她双眼。可当他快接近暗香依依时,却发现她竟然不见了。
一抬头便见她以极为古怪的姿势立在自己头顶一丈左右的地方,垂目看着自己。而后伸出食指,向他挑衅地勾了勾。
花香玉一提气纵身一跃,却在眼看抓住她的时候,蓦地见她又自眼前消失了,花香玉当下再一提气,一瞬间高纵到她头顶,一扇子向下打了下来,可他没想到,她竟当空一转身,横着向旁边挪出了一丈,不仅如此,还顺势刺出了一刀,他虽然躲开了,衣服却被刀划出个大口子。
这时的看台再不平静。
这是什么功夫?如此古怪。
她竟然能滞空这么久?甚至不用借力便能随意在半空移动?
花香玉落在地上时,心中亦是一惊,看到自己衣服上的裂口,又惊又怒。再看头顶上方的暗香依依,却见她伸出食指,指了他一下而后左右摆了摆,似在讥讽他不行,他看出她的轻蔑之意,顿时气怒非常,脸一阵红一阵白。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大为惊奇之时,花香玉却只是哼了一声,仰头看着暗香依依,再无动作。
按照自然规律,即便是轻功绝顶的武林高手也不会在半空中停留过多时间,暗香依依此番所展现的滞空能力已是罕见到诡异,可再诡异她终究也是个人,不是神,她迟早会掉下来,花香玉等得就是她掉下来。
在场所有人与花香玉一样都在等她掉下来,可当下却见慕容小妾一纵一纵竟然再次跃了上去,眼看着越来越高越来越惊人。全场高手无不动容,包括一直面无表情无声观看比试的九幽教教主顾天穹和武林盟主莫见笙都面色微变。
九幽教长老赵三步忍不住问道:“慕容少主,不知尊夫人使得是什么招数,如此厉害。”
慕容逸扬声道:“赵长老听了莫要笑,这是内子独创的轻功,叫蛤蟆纵。”慕容逸的声音贯穿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当下再看场上慕容小妾的姿态,一些女侠忍不住笑出声来。
花香玉原本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头顶的暗香依依,眼见她越纵越高已然心惊不已,当下听到慕容逸说话,便闪了神看向了慕容逸,听见慕容逸当下之语,心中又怨又堵,哪防却在这时忽觉一阵厉风在头顶呼啸,再抬头便惊见慕容小妾手握钢刀自天上直奔自己劈了下来,大惊之下,他急向后纵,千钧一发之际堪堪躲开了她的刀气,狼狈落在台上,而后却听咔嚓一声,落脚之处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他的腿骤然卡在了裂缝当中,心急之下想要拔出腿来,却觉脚踝一痛再不敢用蛮力,正在挣扎,便觉一个人影当头扑了过来,慌乱中他用扇子一挡,扇子却被一股劲力震飞了出去,而后双眼各挨了一拳,顿觉头晕眼花耳鸣不已。
众人眼见暗香依依突然从天而降,手握钢刀劈下来的姿态甚像她第一战时飞马帮马天霸那长刀一斩,只是她更快更高更惧威力,当下只见她一刀劈在台上竟生生将擂台劈裂了开来,看台上胆小点的当即惊呼一声,而后却见花香玉的左腿很不幸地卡在了其中,还没等他抽出腿来,慕容小妾便已骑在了他的身上,二人当下那姿态,实在……令人不忍卒睹。
而后只听得——
“砰——砰——砰——砰——”
“啊——啊——啊——啊——”
台上的慕容逸以扇遮面,怯怯地道:“真是血腥真是血腥啊。”
比武台原本有两个,此刻另一侧正在比试的两位高手都打得有些心不在焉,他们的比试不仅没人看,还因为隔壁发出来的声音实在令他们想看,便在对了一招后,心有灵犀地各自站到了比武台的两侧,同时偷偷偏头向旁边的比武台看去。
只见此刻另一侧的比武台上,慕容小妾正骑在花香玉的身上,一边恨声道:“你竟然敢打我,从小到大都没人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一边拳拳打在花香玉一贯爱惜如命的脸上,花香玉当下双鼻流血眼眶发青早无还手之力。二人看毕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只有默契地看向对手,用眼神交流着:宁可杀不可辱!一挥手中兵刃再次战在了一处。
当晚的武林百名宴,所有人都期待慕容逸带着他的小妾出现,可惜他们又一次令大家失望了。
当晚,夜色朦胧,烛光浮动。慕容逸与暗香依依对面坐了,慕容逸柔声问道:“还疼么?”
暗香依依说:“上药时疼,现在不疼了。”
慕容逸皱着眉叹息着说:“依依,你今日留了花香玉一命,他定不会感恩,日后于你恐有祸患。”
暗香依依黯然道:“伤人者亦自伤,我不会杀人的。”垂目看着被包成粽子的双手,今日打了花香玉,自己的手也受了伤,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与人打架,毫无章法,即便最后赢了,却仍难以释怀。
慕容逸闻言微微一笑,温柔地将她的粽子手握在手中,笑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依依,今后若然遇到非要杀你而后快的人,你会如何?”
暗香依依沉默良久,方道:“那我只好……以德服人。”
一、武林大会 郎情与妾意
慕容逸一怔,细细品味了一会儿,蓦地大笑起来,而后擦着眼角笑出的眼泪道:“好一个以德服人!”
暗香依依斜睨着他,暗道:雷老虎这句话竟然也能糊弄人?!
待慕容逸笑够了,一开心,便自怀里掏出了一面小镜子,照向了她,她只看了一眼,便觉头晕眼花,自己受伤的脸竟被他包成了一个包子!
她狠狠瞪住了慕容逸。
慕容逸见状以扇遮面,怯怯地站起身来,不小心碰翻了凳子,夸张地一哆嗦,而后眯着眼睛笑道:“要以德服人!以德服人!”
“去死!”暗香依依这才真正明白,原来雷老虎糊弄的是自己,以德服人……屁啊。
由于昨日脸受了伤,想要治疗就必须先去了易容,所以当第二日早,慕容逸在镜前为她解开“包子”与“粽子”,她便有些不适应地看到了暗香依依原本的脸,这张脸,长得……唉,不看也罢。
慕容逸望着她,幽幽叹道:“依依长得实在是美。”
她敛下眸光,望着他那双手,似笑非笑道:“以你这双手,应该很轻易便易容出一个我吧。”
慕容逸闻言浅笑,柔情万千地道:“可没有一个是真正的依依。”
她夸张地一哆嗦,抱着胳膊说:“你可真肉麻。”
慕容逸明明已摆出一副受伤的模样,可一对上她的眼神,便扑哧笑出声来,目光在她脸上流转,自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倒了些药水在手上,摸上了她的脸,一边为她易容一边若无其事地道:“我想,应该把你昨天受的伤……夸大一点。”
原本无所谓地任他折腾,可当自己的目光与他相对,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出门后,在见到早已候在门外的白长老等人,但凡看了她一眼的人,都有点惊讶,或多或少神情略带怜悯。
暗香依依心想,他到底把自己夸大成啥样了?
去武林大会的路上,慕容逸为暗香依依解释今日比试的内容。今日,进入第三轮比试的20人要依次上台挑战上任武林大会的前50名高手。期间,不似前三场那样两个擂台同时进行,而是按照次序一个个登台挑战,如果赢了,或者对手主动放弃,排名便可替代对方当前排名名次,并可以继续挑战下一人,如果输了,便再没有机会。
由于这个比试规矩,按往年惯例,比试过程相对较慢,有些人会先挑战有把握取胜的对手,先取得名次,再继续挑战下一个对手,有些人想挑战旗鼓相当的对手,便会与对手比试很久,酣畅淋漓的打一场,有些人想展示实力扬名立万于江湖,挑选的对手便是针锋相对的高手,这种比试通常最为精彩。
而原本排在前50名接受挑战后比试输了的,名次将自动向后顺延,像慕容逸这样排在第49名的,很可能被顺延出前50名。虽然出了前50,但依然有机会。当这20位选手依次挑战完后,就会产生新的武林榜前50名,这时,武林大会将进行最后一轮比试,前任50名高手与新产生的50名高手可以上场自由挑战对手,最终角逐出本届武林大会武林榜前50名。
慕容逸一路讲得神采飞扬,便觉身前暗香依依的头已经点在了自己的胸口,竟然听得睡着了。他原本有些不乐意,可一看她那张脸,心情顿好。
一路颠簸,终于到了武林大会会场,众人入场依次坐定,暗香依依正张嘴打着哈欠,便无意中自白长老戳在座位旁的钢刀看到了自己的脸,哈欠打到一半便打不下去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这还是脸吗?整个一猪头!难怪入场时,她瞄见看台上花香玉等百花门门人一脸猥琐的笑,敢情心里在暗爽呢。靠!
她在慕容逸后面咬牙切齿,对着他的影子狠狠地踩了几脚。
慕容逸以扇指着地上她的倒影,优哉游哉地说:“看看,这就叫面目狰狞。”
四周众人大笑起来。白长老忍不住咳了咳。就连目光有些迷离的顾不迷亦抬头看了她一眼,赵三步笑道:“你这小娘子倒有趣的紧,只是这脸怎么也不好生上药?”
慕容逸道:“谁说没上药?上了的。”
“那为何……?”
“上错了。”
众人又是一阵狂笑。
这时,要进行第一场比试的红枫山庄魏西临已登上了比武台。魏西临,江湖人称魏十四,是红枫山庄庄主的第十四名入室弟子。在第二战中,曾遇九幽教张海,后战胜张海,又打败峨眉庄文秀,凭实力与红枫山庄的声望,排在进入此轮比试二十人中的第一位,倒也实至名归。
此人年约二十出头,后背长剑,一身红枫山庄招牌红斗篷,帽檐压下,遮了半张脸,站在场中微抬头扫视了一圈看台,目光定在了武当派所在位置,而后大声道:“在下斗胆讨教瞿清前辈几招。”他话音刚落,便见一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自看台上站了起来,几个起落到了看台之上,男子一身青衣,亦身背长剑,头带雕刻古怪的木发簪标志了自己武当道人身份。二人虚礼几句便当即动起手来。
打来打去暗香依依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便问慕容逸:“这个瞿清排在第几位?”
慕容逸用扇子敲着她的手指没好气地说:“你若放开扯着我的头发,我就告诉你。”
她有些不情愿地放开了,对方才那句“上错药”还有点耿耿于怀。
他微微挑起了嘴角,扇子指向场下瞿清,道:“他排在武林榜第三十五位。”
暗香依依一听,目光一亮:“哇,这个魏西临好厉害,一上来就敢挑战瞿三十五!”
慕容逸笑道:“我说慕容七十,等下你打算上去挑战谁?”
暗香依依沉吟了一会儿,回道:“前五十名,我只认识你和白长老。”
慕容逸一听,摇头叹息道:“恐怕等你上场的时候,我已被挤出前五十了。”
“这……”难道只剩白长老了?慕容逸与暗香依依同时偏头看向了一侧的白长老,白长老似有所觉,与此同时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尤其盯了暗香依依一眼,看得暗香依依全身一抖,便见白长老不屑地哼了一声。
暗香依依低下了头,小小声对着慕容逸的后脑勺说:“可是,可是,我打不过他……”
慕容逸轻摇折扇,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下比试,云淡风轻地道:“你能打过谁啊?”
“……”实话总是很伤人。
此时,场下剑气激荡二人已战到酣处。魏西临的帽子被瞿清的剑气掀开,露出他的脸来,只见他剑眉星目,气度沉稳,丝毫不像一个方才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此前,在魏西临与张海那一战中,暗香依依已从慕容逸那里得知,红枫山庄庄主莫见笙一共收了十七位入室弟子,目前武林榜排行前五十当中,红枫山庄共有七人,他的弟子就有三位。而这个魏西临此前极少在江湖中走动,亦是第一次在武林大会中崭露头角,无人知道他武功深浅,但自他一战接着一战的胜出之后,所有人都觉得此人的武功深不可测,眼下便是瞿清似也不敌魏西临。
瞿清刚开始剑露锋芒,可久战之后,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已处处受制。
当然,这些以暗香依依这样的菜鸟自是看不出来的,直到瞿清突然跳出圈外,拱手对魏西临道:“在下输了。”而后负剑几个起落回到了看台之上。
暗香依依一头雾水:“明明打得好好的,怎么就认输了?”
慕容逸目光流转,笑道:“这回瞿三十五变成瞿三十六了。”
暗香依依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严肃地道:“新的慕容五十诞生了!”话音刚落,“哎呀!”额头又挨了一记闷扇。
这时,比试台上的魏西临再次抬起了目光,望向看台上九幽教所在位置,扬声道:“九幽教右护法汤斩!”
汤斩自阴影处骤然起身,暗香依依愣是一抖,呐呐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杀气……”
慕容逸笑道:“汤十八最喜欢拿刀砍人了。”原来汤斩排名十八。
汤斩跃下看台时,刀光恰晃在暗香依依的眼睛上,惊得暗香依依又是一抖。
魏西临与汤斩年纪相仿,但与魏西临相比,汤斩无疑更令人畏惧,更引人注目。
魏西临与汤斩立在台上,没有任何虚礼,却也没立即动手。
魏西临抬起了手中长剑剑尖直指汤斩,而汤斩的刀尖却仍指着地面,四周骤然起了大风,刮起尘土阵阵,迷了人眼。
慕容逸忽听身后暗香依依喃喃自语道:“他好帅啊……”一偏头,便看见暗香依依捂着自己肿胖的脸,目光痴痴地望着台上,那副模样着实好笑,正欲用扇子敲她,便见她突然瞪大眼睛惊声道:“好快的剑!”一转头,便看到台上魏西临的剑已在汤斩的眉间。
暗香依依起初只看到光,闪过来闪过去,根本分不清是刀光还是剑影,她揉了揉眼睛试图分辨清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比较使劲的原因,竟真的让她分清了。她再接再厉,继续使劲,而后竟然能看清楚他们二人的动作了,暗想:怎么越打越慢了?难道是用力过度?虚了……
其实不然,汤斩与魏西临的速度不仅没慢反而越来越快,只是暗香依依并不知道,是自己自身的原因让她能看清楚他们的动作。
二人又一次擦身而过时,暗香依依甚至看清了汤斩嘴角若有似无的冷笑,便见魏西临的红斗篷被切去大半,魏西临当下躲得有些狼狈,骤然向前飞出,跌落到了台下,当场吐出口血来,他以剑支撑不令自己倒下,抬头望向台上汤斩,不仅不惧,竟也微微冷笑,后有红枫山庄弟子进入场内将他搀扶下去。
汤斩回到了看台上,无声无息地坐下,刀已入鞘。
“帅……”暗香依依由衷地低声赞叹。
“他帅还是我帅?”慕容逸扁着嘴偏头问她。
她眨了眨眼,看向对面看台,反问道:“我漂亮还是莫七彩漂亮?”
“你。”慕容逸毫不犹豫地回答。
暗香依依摸着自己今早被他“夸大”了一下的脸,叹道:“我漂亮得多么的与众不同啊。”
一旁不想听也被迫听到的白长老嘴角隐隐在抽搐。
慕容逸却说出了让所有人都想把耳朵堵死的话:“你在我眼中永远都是最漂亮的。”
“幸好今早吃得少……”暗香依依干呕了一下,顺着胸口道。
慕容逸摆出一副幽怨的表情。
暗香依依视而不见。
这时轮到第二人上场,却是一位婀娜多姿的白衣女子,名曰苏璇莹。
苏璇莹是落霞宫宫主的嫡传弟子,一身武功深得宫主真传,亦很可能是未来落霞宫的宫主,此女姿色若与暗香依依、莫七彩相比各有千秋毫不逊色。暗香依依记得清楚,在武林大会最初入场时,慕容逸嘴里叼着的那朵牡丹花,就是苏璇莹扔的。
此时,她盈盈立在台上,场内众人似也被她的风采所摄,鸦雀无声。暗香依依偏头看向身后叶落宫弟子何云端,只见何云端目光炯炯地看着台下,眸中极力掩饰着澎湃地爱慕之意。
何云端是今年叶落宫除暗香依依外唯一一个进入这轮比试的弟子。当苏璇莹第一次登台比试时暗香依依便曾惊叹过她的美貌,只是当时惊叹的比较俗气,这也不能怪暗香依依,当时初见苏璇莹登场话未经脑子便脱口而出了,她说:“这人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吗?”
慕容逸闻言笑得前仰后合,未料她身后的何云端却痴痴地回了她一句:“苏姑娘的确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所以,暗香依依当时便注意到了何云端的异色,所以此番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果见他又是这样一副明明拼命想掩饰却愈加适得其反的露骨神色。暗香依依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脸,若然暗香依依活着,立在台上不知是何风采?而自己……定然相差甚远。
这时,忽听台上美人扬声道:“苏璇莹向叶落宫慕容少主讨教几招。”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慕容逸,嘈杂声顿起。
按道理没人愿意挑战排名第五十者的,因为即便赢了也很可能是白赢,毕竟第五十很容易被顺延出前五十名而失去下轮比试的资格。与他比试基本等于浪费力气。但没想到,苏璇莹却选择挑战了慕容逸。此中寓意颇耐人寻味。
慕容逸微一扬眉,含笑起了身,正欲下看台接受挑战,便被暗香依依拦住。
慕容逸只见暗香依依挡在自己面前,皱着眉头面色严肃,边为他整理衣襟和头发,边念叨着:“别输的太难看了,打不过就跑吧……”
慕容逸凝视着她,只见阳光照在她鬓边细碎的发上,暖洋洋中又隐隐带着些许调皮的悦色,令他微眯起了双眼,唇边微微扬起笑意,瞬间俯身贴近她的颊边,在她耳边喷着热气,低低柔柔地道:“就听你的。”而后便见暗香依依瞪大双眼瞬间跳到了一边,防备地看着他,他笑意愈深,心情顿好,扇着扇子悠然下了看台。
他没用轻功,直至走到比武台下,方才轻轻一跃落在台上,白衣上的牡丹暗纹随着这一跃亦顺势展开,风姿俊逸。众人不由得想起此前无论衣着或姿态都极力模仿慕容逸的花香玉,暗叹这般风采却是如何能模仿得来的?
面对慕容逸,苏璇莹的脸微微一红。
慕容逸收起折扇,温文有礼地对苏璇莹一鞠道:“还请苏姑娘手下留情。”
苏璇莹悠悠望着他,眸中似有水波荡漾,还了一礼,柔声道:“慕容少主,得罪了。”
落霞宫的凌波水袖本就飘逸好看,此番被苏璇莹这等美女舞动起来则更为赏心悦目。慕容逸的武功暗香依依曾见过一次,便是初遇慕容逸时。可当时命悬一线哪有心情仔细看他武功如何,而今细细看来虽看不出他武功是高是低却也为他的风采心叹神曳。眼见场上男俊女美,不禁感叹,二人倒真似郎才女貌……很适合练郎情妾意剑呀,想起电影中男女主角练郎情妾意剑时眉来眼去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顿时惹来白长老的白眼,急忙憋住,摆出严肃正经的表情继续看他们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