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血光之兆   庆之元年,秋,初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整个西夏普天同庆。   在这样一片洋溢的喜气里,帝都各大小商铺,无不张灯结彩喜贺新皇登位,人人欢呼雀跃兴高采烈,酒铺里的生意更是好得日进斗金,可见这新皇登位,颇得人心。   苏相府邸,便正是处在帝都最偏东的一隅占地很广,府门前两座威武的石狮子霸气凛然,象征着苏相今后在朝堂上蒸蒸日上不可撼动的重臣地位。   苏家,正是新皇背后最有力的支持者和拥戴者。人人都道新皇登位,这位苏相大人今后必定会更加飞黄腾达,而苏相之独女更是问鼎凤位的不二人选。   苏府上下,早已经布置一新,挂了彩红的绸缎热烈而喜庆,与街口的繁华热闹相互辉映。   苏府后院,一张绣架正工整地摆在那儿,绣架前,一个有着花容月貌倾城之姿的绝色女子,正细心而专注地拿着针线小心翼翼地绣着绣品上的绣图。   旁边,一个正低头整理绣线的小婢女,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看一眼那绣图上的飞针走线,露出欢喜羡慕的表情来。   “小姐的女红,可是做得越来越好了!西夏无人能及呢?看看,这荷包上绣的这对戏水鸳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就跟真的在眼前戏耍似的。”   “就你会贫嘴,赶快整理你的绣线!”绝色女子偶尔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这新皇也登位了,后位悬空,奴婢看小姐进宫,这只是早晚的事情,早晚都是皇家的媳妇。”小婢女掷地有声,振振有词。   她家小姐和三皇子那点事,她这个贴身的小婢女,可都是一清二楚呢。   一语,戳中心事,苏暮烟一时之间,竟心浮气躁,无法静下心来。   进宫,无非就是封后与纳妃,在外人看来,皆是光耀门楣的荣耀,只是,这地位与身份的差别,却是大大不同的。   而她苏暮烟,一直志在必得的,便是那后宫三千佳丽,无人能及的尊贵后位。   只是,这圣旨一天没颁布,她就一天不得安心。   手一晃,手中的绣花针便无情地刺进了她的食指中,鲜红的血丝,冒了出来。   “啊,小姐,您的手指流血了!”小婢女一声惊叫,打断了苏暮烟的冥想。十指连心,还真是痛!   “哦,没事的。”嘴上说着不在意,可是苏暮烟的心底,那股不好的预感,似乎越来越强烈了。   她的女红,少说也做了好些年了,像今天这样莫明其妙,就被刺得手指出血,还是头一回呢?   血……血光之兆,越发地不安了。   直到薄暮时分,前厅的婢女捏着一封信,打破了一院的宁静。   “小姐,宫里有信来了!”   那名婢女躬身亲自将一封信,交到了苏暮烟的手里。   信中,并无别的唯有一句,“酉时三刻,郊外凉亭,老地方见!”   马车轱辘辘地转,载着她赶往那个相会的地点。一颗期盼的心早已经飞出了马车外。   郊外凉亭,离苏府并不算远。   “小姐,奴婢就在马车这边等您,如有需要,大声唤一下,奴婢就能马上听到。”明月很规矩贴心,自发留在了马车上。   提着裙摆下了车,苏暮烟一个人静静地往凉亭那边走,这里几乎没有人烟,不过,她却并不担心,因为已经来过多次再熟悉不过。   远远地,凉亭上好像还没人,空落落的。   想来,那个人应该还在路上吧!   就在她冥想时,身后突然传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正文 第2章天生的小妖精   喜悦笼上眉间,她笑颜如花黛眉含情,正欲回头娇嗔地看他,不料,喜色停留在唇畔,一时身体竟微微轻颤,些许僵硬。   她纤细如拂柳的腰肢,被一双有力的大手,从后面紧紧地搂住,细密缠绕大胆而热烈!   这样主动热情的耶律沧吉,似乎还是第一次呢,一时之间这样的亲密,让苏暮烟微微有些不适。   “真是个挠人心的小心肝宝贝儿,美人呢,风姿绰约美得不可方物,但又像个天生的小妖精一样。”更加露骨的赞美之词毫不吝啬,熟悉的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暗哑的情绪,从她的耳后低低地传递过来。   苏暮烟浅浅一笑仪态万千,更加妩媚动人,“沧吉,这里是郊外荒地呢?小心别人瞧了去有失体统,快放开我!”虽然她也很喜欢这样和自己最爱的情郎依偎在一起,但是毕竟出身于大家闺秀,对方九五至尊,万金之躯,这般大胆而放肆,终是不合礼仪。   苏暮烟别扭地推拒身后的人,然而那人的怀抱,很紧很温暖,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就像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迷药,让她深深为之着迷沉溺,她挣脱不开,情感依赖更是本能地不想挣开。   这是她的良人呵!苦苦等待守候了那么久的良人!   从前惧于各种人前人后的顾忌,她和他每次要么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私会,要么就是只顾着谈及正事商量对策,而现在,他已经站在西夏最高的帝位之上,他们之间再不需要任何隐忍和顾忌,差的不过就是一个仪式和名份罢了。   “怕什么,如今朕的人都退后了,你的车夫和婢女量他们也没有胆子敢偷看的。来,亲一个,暮烟,朕好想你!”   低低的情话,是这世界上最受用最动听的情人间的情话,她深深地沉醉其间。   男子的黑眸,情不自禁地跳跃了下,一抹贪婪的目光投放在自己拥着的这具娇软害羞的女子身体上。   温香软玉在怀,或娇,或嗔,或喜,或羞,哪一样,都是人间最美的极品!   他俯身,低头热情主动地凑近那玉白嫩滑的玉颈,肌若凝脂软香皆宜,有她特有的味道,伴着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他瞬间难以自控。   他再难控制,情不自禁一口贪婪地亲了上去!放在女子腰间的大手,也开始不规矩地四处游滑。   大掌之下火热蹿升,身体里像无数只小虫子在攀爬,酥痒而又难捺。   苏暮烟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她从未体验过,只觉得又是舒服,好像又是很难过似的,自己的这具身体像不是自己的,在渴望着什么。   “啊,别……别这样……”这样过分亲密的举动,总让苏暮烟很是羞怯不安,以前的耶律沧吉从来不会这么过于火热的,今天的他,到底是怎么了?   今天的沧吉,甚至让她无形中有了一种不一样的害怕和惊喜,总觉得今天的他,怪怪的。   “你不是一直很倾慕于朕吗?怎么你现在不愿意?”属于男子特有的强烈气息,故意朝着她耳后敏感的位置邪气地吐气,那气息喷发在她的耳边很难忽视,让她又是身体跟着轻轻一颤。   他微微半眯着眼,很满意怀里女人的反应,志在必得。   苏暮烟俏脸红通通的,只觉得整个人分外地热,再这么下去,她觉得她需要在这凉亭地面上找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好了,好羞涩!   然而男子并没有就此放过她的意思,反而像藤蔓紧密地缠绕了上来,缠得她透不过气来,薄凉的唇轻触在她的耳边脸颊,最后辗转来到了她艳如樱桃般可口的唇上。 正文 第3章情郎变恶魔   她的唇形很饱满,色泽光鲜,让他几乎忍不住一碰上,便再也舍不得离开了,那份特有的香软和甜腻,让他流连忘返,一再沉醉其间。   “别这样……沧吉……”她被吻得晕头转向,有些快喘不过气来,一贯的理性,让她还尚存最后一丝理智。   “小心肝儿,你是有多么不专心,此时此刻还想着抗拒朕,看来是朕做得不够努力,让你还有闲工夫和朕贫嘴。”他手掌更加用力,更加紧密地搂住了她,甚至还很大力,很粗鲁地将她逼至凉亭四角的一个角柱边,让她被迫不得不紧密地接受他的索取和掠夺。   现在的他,是霸道的,是强势不可抗拒的,甚至是热情得有些过火……   “沧吉……啊……”她刚想说她不要在这荒郊野外,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哪怕这人是她的情郎,他想要她,也至少让她能有一处比较舒适安宁的居所,有一张绵软的床塌,不是吗?女子的第一次,都是很宝贵的,照这么火辣的纠缠程度下去,她保不准,这位情郎一旦“兴趣”高涨,会不会直接在这里把她吃了,然而她推拒的话,还没有来得及出口,不得不被迫一声娇呼。   因为男子的一只大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爬上了她的前身,隔着上好的衣料轻轻摩娑,若有似无,又像是不经意地掠过一般,如此来回刺激着她,这让她不得不轻哼出声。   稚嫩娇软的身体,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刻意动作,不一会儿,她那根游离在外属于理智的弦,也渐渐放松被欢娱所取代,一同沉陷,全身心地迷陷。   她情动,再难抑制,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开始渴望,渴望能够获取更多,来填充自己身心的空虚感。   男子灵巧的长舌,长驱直入暧昧动情地翻搅,在她狭小的口腔里,激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她开始放弃任何的挣扎,闭起狭长好看的凤眼,享受般地迎接他的邀请和嬉戏。   感受到了她明显的变化,就在这时,他微闭的眸子,突然睁开,幽深的眸底,划过阴狠和冰冷的光芒,同时灵巧的长舌一卷,一个圆滑的什么东西,就经由他的长舌出其不意,顺利地渡入她的口里。   “唔……唔”她惊得立马睁开眼,眼里的迷离和暖意也被惊惧所替。   只是,她被他捧着头死死地堵着樱唇,怎么也无法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相反,用力过度,反而一个不慎,那东西便滑入了她的喉间。   顿时无比苦涩难咽的味道,充斥整个口鼻间,隐隐带着股恶臭味。   男子见她顺利吞咽,这才果决地推开了她,动作粗鲁野蛮,无一丝先前的深情,眼神邪气且阴狠,以袖代帕,高深莫测狠狠地擦拭他自己的唇边。   她一个踉跄不稳,差一点跌倒,好不狼狈。   她不可置信,睁大了如铜铃般大小的眼珠子,盯着他,惊惧地开口,“喂我吃的什么?”她本能地想吐,甚至伸手去抠自己的喉间,然而耶律沧吉的动作,比她更快,先一步掐住她嫩白的脖颈,不允许她吐,力道加大,下巴都快要被捏得脱舀,“吞下去!”   疼意,再加惧意,她泪眼汪汪地看着她的情郎,像看一个从地狱里爬起来的恶鬼,此时的耶律沧吉,哪里还有一点之前的爱意和温存?脸还是她所熟悉的那张五官绝伦的俊颜,只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她付出了一切,寄予了所有希望和爱恋的情郎吗? 正文 第4章下手的好时机   “问得好?想知道朕刚才喂你吃的是什么?哈哈,是一颗有毒的毒丸。吃下去,半个时辰会毒发吐血而亡。”耶律沧吉一招得逞,张狂得哈哈大笑,眉目之间全是冷冽阴狠,再没有之前的暧昧暖情。   他算计着时间,约摸差不多了,这才恨恨地放开了他。   “毒丸?”她的身体一软,再没有任何支撑的力量,“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吃这个,你居然想要我死?耶律沧吉,为什么?”   她不相信,她绝不相信!   外间不是都在传,他新登帝位,后位悬空,而她身为苏相之独女,是最有可能问鼎凤位的人选吗?   论家世,论背景,论他们两人从前的交情和爱意,论她爹苏相这么多年对他的暗中相助和扶持,怎么会……   “没错,朕就是要你死!”耶律沧吉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居心叵测,嫌恶地拍了拍手,站了起来,退后两步,像看着瘟疫一般地避开她。   “要我死,也得给我个理由,不是吗?难道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爱过我吗?从一开始,你就是在利用我对你的感情,利用苏家的权利,利用我爹苏相,来帮你登上这至高无上的帝位?”   真可笑,不是吗?他一上来就诱她,而她情动之时,却正是他下手的好时机,在她最没有防备最信任她的时候,轻而易举就让她掉进了他设好的陷阱之中。   “那些恩爱,那些温存,都是假的吗?全都是假的?我不信,我不信……你怎么这么对我,耶律沧吉……”   许是情绪太过激动,五脏六肺翻腾起来,恶感阵阵袭来,她开始头昏眼花,身上不停地往外冒冷汗。   是该死的药效,终于要发作了吗?   她倔强又固执地撑起狼狈不堪的身体,她还想要站起来,当着耶律沧吉的面,她想好好地问清楚,还想要向他讨要个说法,哪知他冰冷无情地对着亭外,大手利落地一挥,立马从四面八方跳出来几名身手娇健迅捷的黑衣人。   而他自己本尊则急速退后,像是要急于离开这个血腥场地似的,她见他要走,哪里肯依,急急地奔上前想去阻止,“耶律沧吉,不说清楚,你不可以走……”   然而,话才一喊出来,她的表情立刻凝滞,因为她玉嫩的后颈,挨上了一抹清凉,随后,一把硬硬的冰凉的东西抵在了那里。   她大惊失色,迅速反应过来,这把坚硬的冰凉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把泛着寒光且锋利的尖刀。   他,他们,真的是想要她的命,直到现在,她才终于彻底意识到了这可怕的一点。   千钧一发之际,她恍然记得自己虽不能动,但是还能说话,能高声喊叫,求生的欲望,让她的身体早已经先一步于意识,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救命啊,救命……”   她这大喊大叫,果然水即惊动了候在凉亭外小道边的车夫,还有马车里的明月两人。   “不好,小姐好象出事了……”车夫惊疑的声音才刚响起,就只见一抹寒光在半空中闪过,随后就只见可怜的车夫,连对方的人影都还没有看清,便一头从马车上栽了下去。   还有更可怜的明月丫头,才刚刚掀开车帘,正欲探头出来查看情况,谁知,一把大刀就从半空中利落地划下来。   “不,不要……”苏暮烟惊恐叫喊的声音,嘶心烈肺,震响了整个郊外,惊魂连连。   啊啊……仰天悲呜!为什么…… 正文 第5章给她一个痛快!   蒙面的黑衣人首领见已经解决掉了所有的麻烦,这才拍了拍厚实的手掌,在空中划出一个利落的手势,任务圆满完成,他们可以功成身退了。   就在划出手势的那瞬间,敏感心细的苏暮烟不经意地抬头,便发现了那为首的蒙面黑衣人,手臂处竟有一个诡异的暗纹。   这暗纹的形状,像是一只黑色飞翔的老鹰,却又有点不同,完全没有见过很是怪异。   耶律沧吉什么时候,暗地里养了这样的一帮组织或是一批神秘人物?   来不及多想,黑影人连同他们的主子来去如风,早已经消失不见。   五脏六肺,撕裂了般地疼,像刀子千万把,一刀一刀地在插自己的这个身体,又像有千百只虫蚁在啃噬,本来精巧的五官面容,疼得几近扭曲狰狞!   呜,受不了!她要死了,能不能给她一个痛快!   只是,她好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只是,最后恍惚的意识里,脑子中居然冒出一袭暗紫色长衫的俊俏公子,他含笑,向她温柔看过来。   是她的沧吉,她的心上人!如今的新皇!   他笑意吟吟剑眉含情,柔情地看着她,他说,“暮烟,如若有一日,我登上了这至高无上的帝位,那么,我们一起携手,看这万里江山,风光如画,盛世天下!”   “沦吉,沦吉,我恨你……”   血尽,而亡。   头,很沉很重,而眼皮更是沉重得抬不起来。   她想睡,她想再次沉睡。   可是,耳边却断断续续,不停地传来好几个人的呼喊、轻唤声,扰着她的睡意。   “长姐,你快点醒醒啊,我是小弟,我是小弟夙霖啊,你别这样吓我们好不好?”听这声音,这应该是一位还没有过弱冠之年的少年急急的呼唤声。   “小姐,奴婢是彩凤,小姐这一回,您可千万要挺住啊。”这回又换成了丫头低低的哭泣声。   “莺儿,你怎么这么命苦呢?都是娘亲不好,都是娘亲的错。是娘亲卑贱的出身,让你们姐弟俩在这府中抬不起头来做人受尽欺凌,都是娘亲害了你们啊!”连老妇人都跟着呜咽自责起来。   哭声,一阵高过一阵,唤声持续未停。   周遭一切嘈杂的声音,吵得她不得安宁。   她幽幽地醒过来,望着头顶的白色,陌生且粗糙低廉的脏污纱帐,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缓不过气来。   这是到了阴曹地府报到吗?地府里的布置,都是以白色为主?   那耳边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咦,娘亲,你快看姐姐好像睁开眼睛了,好像醒过来了!”惊喜的声音,再次打断了她的冥思苦想。   “小姐,您真的醒过来了吗?您真的没事了吗?”丫头激动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莺儿呀,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娘了,你知道吗?好险啊!终于又捡回一条命了,你怎么能这么想不开呢?”老妇人又伤心哽噎起来。   耳边的声音特别的真实,无论急切、激动、还是自责,再真实不过。   无神的眸子,转动了几下,终于算勉强看得清眼前的景象了。   天,她,这是在哪里?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被耶律沧吉喂了毒七窍流血而亡,就像飘出身体的魂魄,最后都耗尽几近透明消失。   “莺儿,你觉得好点了吗?再赌气,也不该拿你自己的命,来开玩笑。”一双粗糙带着老茧的大手,在她眼前晃了几晃。   见床塌上的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有人急了,“娘,你说,姐姐是不是悬梁自尽不成,被我拉下来的时候撞伤了头部,不会变傻变呆了吧?她怎么醒了都不说话呢?” 正文 第6章我命由我不由天!   少年的声音,透着急切和显而易见的关心。   一听,老妇人更加急了,“莺儿,我是娘啊,你还记得,我是娘亲吗?”   这一回床塌上的人,终于有了些微的反应。   “娘?”苏暮烟本能地唤了一声,或许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不叫唤,只是本能地顺着叫了一声。   她苏暮烟有限的记忆里,娘亲这两个字,早已经没有任何实质的意义,她的娘亲也就是苏相之正妻,多年前早已经抱病香消玉损。   那时她还很小,小到长大后,连她娘的样子都忘了。   “姐姐,你不该想不开,更不该要悬梁自尽,你这样一死了之,是打算要留下我和娘不管吗?大娘要你嫁给一个傻子,你不愿意坚决不从,咱们替你推了就是,我还不信她真能逼着你进花轿,再不济,我就豁出去和大娘拼了!”夙霖气愤不过,一贯的大嗓门说话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   “小声点,夙霖!难道你姐现在被吓成这样了,你还觉得不够?要把你大娘嫡姐,也都再吵过来,再火上浇油吗?”   娘亲这样一吓,果然夙霖乖乖的,不敢再大声伸张了。   到了这里,苏暮烟终于才悲催的发现,自己居然重生了,重生成了一个不被人待见且要悬梁自尽未成的悲苦庶女,还拥有了这个庶女的一些记忆。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叫夙莺,其生母李春花,是个胆小懦弱的妇人,出身舞女身份卑贱,忍气吞声,而弟弟夙霖能力不足,空有一副愤怒不能保护家人,而侍女彩凤更是处境艰难,一家人生活在嫡母嫡姐的各种欺凌之下。   这些都不算,最要命的是,嫡母前阵子居然亲自为她指了一门婚事,要她嫁给一个据说痴傻,行为能力低下的傻子。   那傻子,据说上茅房都不敢一个人去,还要拉人陪着!就只差没有叫人拿着手纸帮他擦屁股了。   苏暮烟经历被情郎亲自喂毒七窍流血惨死,亲眼目睹苏府大火,一百二十余口人,包括其生父苏相丧生,这些人的惨死,心性大悲大痛之下也大变。   重生,她的灵魂注入到了这具软弱的身躯之上,现在她就是这具身体的新主人,无论是前仇旧恨,还是眼前的欺凌,她苏暮烟发誓,必要改变这具身体的命运,我命由我不由天!   “娘亲,弟弟……还有彩凤,我没事。”被救了回来,虽然这具身体气息还是很弱,不过,好歹算是救得及时捡回了命。   “能开口说话就证明没事了,我家莺儿就是福大命大。”老妇人抹了抹眼角的残泪,难得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我昏睡了多久?”苏暮烟旁敲侧击,实际上她是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长姐,你不知道,你这次好吓人,居然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我找来的大夫,都快束手无策了。他们都说你气息微弱……娘快哭得眼睛都瞎了。”夙霖这一回,也被吓得不轻。   一天一夜?那苏府……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她固执地想从床上爬起来,不过却被弟弟娘亲,还有彩凤严厉制止。   “莺儿,你这是要干什么?大夫说你要卧床休息,才刚醒过来不能操劳。”李春花极力阻拦。她虽生性软弱,可是对一对儿女却是极好的。   “长姐你想要什么,我替你去拿去办好不好?”弟弟夙霖也急了。   “就是,小姐,还有奴婢彩凤呢?您尽管吩咐,奴婢去办就好。”彩凤也跟着相劝。 正文 第7章少出来丢人现眼!   她一时热泪盈眶,重生之后居然还有这么多的人,对她这么好这么关心她。   以前在苏府,除了爹爹就只有明月了。爹爹虽然是她最亲的亲人,可是身为女儿家,好多话还是不方便和爹爹倾诉,于是明月可以说,既是她的婢女更是她的好姐妹。   只可惜,明月惨死……   想到这里,她更要回去看看。   最起码,用她苏暮烟的魂用夙莺的身体,再去亲自感受一下这桩惨案。   亲眼所见的,才更深刻不是吗?她要她永远都记住,苏府今日的惨烈!   不去,她一辈子哪怕重生为夙莺,她仍然无法心安。   “娘亲,孩儿只是有点急事想起来,比较急想出去一趟,莺儿没事的,您看,我真的没事,您就让我出去一趟好不好?”从小,她不知撒娇为何物?更不曾在爹爹面前撒过娇,重生之后,倒是对这个软弱的娘亲,撒上娇了。   这一套向来很受用,果不其然,娘亲虽然不太赞同,但还是勉强同意了,只是提出了一个条件,“你要出去,可以,不过得让你的弟弟,还有彩凤跟着去,有他们也多个照应,好不好?这次的事情吓坏娘了,你不答应就不准出门!”   夙莺虽然不想他们跟着,可是眼下也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行,跟着就跟着。”   李春花这才放心下来,细细拉过她的小手轻抚掌心的粗茧叹了一声,又从荷包里零散地找出来些碎银子,一并塞了过来,“既是出门那必然是花钱的,来!拿着。”   “娘亲,这不是你准备要买药的钱吗?”夙霖大惊,脱口而出。   “娘买药的钱,我不能拿,否则我就太不孝了,娘亲放心,这回出门我只是出去逛逛不花钱的,所以不需要,还是娘拿着吧,这生病可大可小的事,这药一定要及时喝,娘,我们就先走了。”夙莺又将碎银子推回还给了娘亲。   一行三人,兴高采烈出了这低矮的院门。   “长姐,你到底想出去干什么?霖弟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长姐在外面有什么需要办的事?”直到走出了很久,夙霖这才不解地打听。   “是啊,小姐,您以前不怎么爱出门的,今儿个好像有些怪,一醒过来就吵着要出门。”彩凤平素里和夙莺很交好,自然对夙莺的一言一行很是了解。   夙莺很纠结这个问题,她怎么回答好呢?总不能实话实说,她不是夙莺?   不,会吓倒他们的。   “没有为什么,就是呆在院子里呆烦了想出来走走。”含糊其词的回答,这也是她最擅长的。   “哦”身后果然成功蒙混了过去,没有再继续被追问。   这院落很大,七一拐八一弯的,绕过了很多的假山,经过荷塘出了一座园子,又进入一座园子,这时夙莺才不得不审视自己,这么大的院落,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家!   夙姓,在西夏,并不多见。   难道是……   还未待她彻底理出头绪,只听前面,一声娇滴滴趾高气扬无礼大胆的喝止声,强行拦住他们的去路。   “一群卑贱之人,你们在这园子里乱闯什么?滚回专属你们的院落去,少出来丢人现眼!脏污了我本小姐的眼。”   夙莺杏眼微眯,不断打量来人。   身形娇小,不过一看就是个娇蛮且任性的小主子,穿的是上等的丝绸布料做成的衣裙,贵气逼人,本来显得端庄大气才是,倒是这一身的粗蛮之气,倒是可惜了这件名贵的衣裙。 正文 第8章女人的战场   “夙清瑶,你闭嘴!你娘害我姐姐险些丢了性命之事,我还没有来得及找你算账呢?你倒好,先自己撞上来了!”这夙霖从来也只是个敢怒不敢言,承袭了其母的软弱,这会儿大抵是真的被夙莺自尽一事,吓得胆量也大了起来,居然敢和夙清瑶这个嫡姐,府里的掌上明珠叫板了。   “夙霖你这个胆小鬼滚一边去,不然本小姐可要叫我的侍卫,有你好看,你不说还好,这下倒提醒了我,怎么夙莺这个小贱人还没死啊?我听说她自己想不开跑去悬梁了,这想自尽的人,怎么也不吊得结实点用力点,我琢磨着应该阎王爷叫牛头马面来收了她才对。”夙清瑶一张利嘴,从来都是毒舌嘴巴不饶人。   这事若放在从前,夙莺也就只有忍气吞声,低声下气白白受着的份。   只可惜,她现在不同从前,也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一脸胆怯,任人欺负的小倒霉蛋了。   “你……”夙霖气得脸色铁青,挥出了小拳头。   夙莺先一步出手,阻挡下了他要打人的动作,转向夙清瑶:“嫡姐,妹妹我才险些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回来,还惊魂未定呢?嫡姐现在不关心妹妹的死活也就罢了,还在这里大吵大闹的,这有点不太像话吧,要不要把府里的下人、侍从们,都招过来呢?也好趁机都让下人们知道,原来他们心目尊贵的大小姐,我的嫡姐,居然是如此的蛇蝎心肠,歹毒无情。”夙莺不轻不重,偏偏三言两语轻松反击回去。   这是女子与女子之间的战场,夙霖这个男儿身实在不适合掺和进来。   “你居然敢威胁我?”夙清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死命瞧着夙莺像看怪物一样,只觉得夙莺的眼神,还有这说话的气势都和往日懦弱的她不一样了。   “妹妹不敢,要是没什么事,请姐姐别挡妹妹的路,请让开!”夙莺才懒得和这黄毛丫头计较,她急着摆脱此人急着想去趟苏府。   “我娘有令,你们几个不能出去乖乖老实呆在府里,不要惹事!”夙清瑶口舌上面没占到任何便宜,她不甘心地抬出了其生母,这个家女主人的架势勒令他们不能出去。   她今天一定要出去!非去,不可!   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夙莺急急越过了夙清瑶。   哪知夙清瑶头一回,抬出生母的名讳威胁人竟失败,当下气得在后面大喊大叫,毫无形象地直跺脚,“夙莺,你这个小贱人,你居然不把我娘放在眼里,我告诉你,我要去找我娘,哼,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你这野丫头。”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急,害得后面的夙霖和婢女彩凤,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得上她。   直到,那些叫喊,威胁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消失为止,她还是那么急匆匆地。   怎么可能,不急?   那日,最后的记忆里,苏府是在一片火海之中熊熊燃烧,大门紧闭无一人逃出来……   “长姐,你走错了,出府的路是往这边!”一个急切的声音,拉住了她狂乱的脚步,让她不得不安静了下来。   “对了,霖弟,你可知道,咱们的爹爹是什么人?”夙莺突然想起了这个最为严肃的问题。   “咱爹爹不就是个将军嘛,咱们这府邸叫做将军府。”夙霖不解这个姐姐为什么会问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从前她可是从来不会关心这些的呀。   果然,夙莺从前还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爹地正是护国大将军,而自己是将军府不受宠的庶女,这座大院落正是将军府。 正文 第9章真实的惨案   哎,以前的夙莺,脑子里成天都装着些什么呀?   她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的这次重生还真是有些诡异。   苏相、护国大将军,同为如今朝堂上的重臣,新皇背后的支持者和拥戴者。   她的确有够不受宠的,因为再卑贱,好歹她也是将军的亲身女儿,自尽未成被救回来,一天一夜不醒,从头至尾也不见这位亲生父亲出来露个面。   出了府邸,门口的守卫并没有阻挡他们,看来,清瑶那丫头的话八成是在威胁他们了。   她一直往东走,苏家在帝都偏东。   “姐姐,咱们这是去哪啊?”夙霖越走越感觉到不对劲,这里离将军府是越来越远才对。   他的这个姐姐,什么时候出来逛街,逛出了这么远?   真叫人匪夷所思!   “小姐,这里您从来没有来过啊。”彩凤也一脸的惊诧。   可是看夙莺的样子,又不像是随意走到了这里,而更像是奔着前方某一个目的地,急匆匆赶路。   “你们跟着我走就是了,不会走丢迷路的。”此时的夙莺心系苏府,早已经没有耐心多作解释急急拔腿就走。   夙霖彩凤主仆相视一眼,急急又在后面追上来。   终于,到了当日那个熟悉的巷口,就是她的那缕怨魂停留在这里,亲眼见证那场苏家大火的地方。   脚下的步子沉重无比,竟再挪不开半步。   当天的火光冲天和直冒的浓烟,早已经没有了。仿佛那日所发生的一切,不过就是一场噩梦。   只是她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噩梦,那是真的发生过的惨案!   “姐姐,为什么我们在这里停下了?”这就是一个巷口,四周什么都没有,好奇怪呀?   彩凤轻轻用胳膊大胆地捅了捅,一向大大咧咧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夙霖,示意这位少爷看看小姐,小姐很不对劲。   此时的夙莺,就站在当日所站过的地方,可是却没有勇气,再抬脚往前迈出一步。   她想来,可是来了,她又不敢迈出那一步,不敢去看。   怕,怕苏家……   身后的人先是不安,随后都静静地望着她,不言不语也不再催促。   来都来了,都走到这儿来了,夙莺你不就是为了苏暮烟,为了苏家而来的吗?   大胆地勇敢地迈出去吧!   无论怎样,这一刻都会深深铭记在心。   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气悲壮地迈了出去。   下一瞬里,所有的气息都被人凭空夺了去,昔日威武庄严的苏府哪里还有?只余地上的一堆废墟。   只从门口两座在火海之中存留下来的石狮子,才勉强可以分辩得出,那里曾经就是苏府的大门。   家园所毁,所有的亲人都葬身火海,甚至连不相关的苏府下人,都一并被大火烧死。   夙莺双拳紧握,尖利的指甲因为愤怒和仇恨,因为冤屈和面前的惨烈,划破了掌心的肉缝鲜血渗了出来。   皓齿更是咬破了唇,她强迫自己盯着那遗落下来的残骸。   无论苏暮烟,还是夙莺,你永远都要记住这一刻,记住苏家一百二十余口人的悲鸣惨呼,记住这场大火里的灭门惨剧。   一百二十余口人的相府,承载着满门荣耀的相府,就这样从世人的眼中消失,只余这些残骸废墟。   身后,同样呆住的还有夙霖和彩凤。   “天啊,居然被烧成了这个样子?看这大宅子和将军府,小不了多少呢?”彩凤捂着嘴巴,吓得脸色都惨白。   相府的确可以和将军府有得一拼。只是这话夙莺放在了心里,没有说出口。 正文 第10章实在的悲痛   “嘘,不要乱说话,姐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呢?我听说这苏家是朝廷的叛党,这苏相更是东窗事发,一时逃避不及,才干脆自暴自弃,直接放火一把烧了自己的这座宅院,毁灭了那些叛乱的痕迹和证据。”这些都是夙霖道听途说知道的。   “什么?叛党?”夙莺不停地喃喃自语。   想她苏家再忠心不二,否则的话,也不会从新皇还未登基,尚是皇子的身份时便幕后相助和扶持。   这么多年的精心谋划,一心为那个人,到头来还被那个人杀害不说,诬陷她苏家的名声。   还有,苏家大火过后,竟无一人前来吊唁致哀,爹爹生前那些志同道合的官僚呢?还有门下书生呢?   果然,人走茶凉,这世道最是无情。   在一片废墟里,唯有一个傻呼呼的背影,正背对着他们蹲在苏府门前号嚎大哭。   因为距离太远,看得并不真切。   但是这个傻呼呼的背影,她觉得有几分熟悉。   她就这样迈出了步子,一步一步朝着曾经的苏府大门口而去,朝着那个唯一的背影而去,近了才发觉那背影,是蹲在地上给苏家人烧着纸钱呢。   与此同时,口中喃喃自语呜咽不成声。   “姐姐……好姐姐……呜呜……你……”   这声音,更有几分熟悉。   “你是?”近了,她直接凑到这背影面前,这才看清了他。   原来是醉香楼的那个傻子,怎么会是他在这里,这么伤心地为苏家人哭泣?怎么会是他蹲在这里,为苏家人烧纸钱呢?他难道不怕被官府给通缉抓走吗?   这个傻子呵,她以前,不过就是看他被醉香楼的老板娘骂,替他说了一回情,不过就是给挨饿受罚的他,伸手好心赏了他两个肉馅包子,仅此而已。   “呜呜……好惨……”傻子见她也立在这边,大概以为和他一样,是来伤心痛哭,是来吊唁苏家人的。只是拉着她,越发哭得伤心难过了。   虽是傻子,可是这傻子的眼泪,却是真实的,这份伤心,这份难过,更不是做戏,而是实实在在的悲痛!   傻子哭得满脸都花了,再加上烧纸钱,偶尔手指粘到的灰烬,又往脸上抹去,一时之间好不难看。   不过,夙莺却是头一回,对这傻子生出了莫名的疼惜,还有感激。   这天下虽大,这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虽多,可是,真正有谁会悲伤地跪在这里,认真地替苏家一门上下烧纸钱,替他们这些亡魂哭泣呢?   不,没有,没有一人,只有这个傻子。只有这个,和他没什么交情,却被他记在心上的傻子。   一个傻子,只有五六岁的智商,可是,却知道跪在这里祭拜,无论他是怎么做到的,他都是个有情有义的傻子。   “啊,居然是这个傻头傻脑的家伙?”彩凤跟过来,终于看清了傻子的五官面容,一下子惊得抬头,捂住了自己因为错愕而大张的嘴巴。   夙霖更是怔得,说不出话来。   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他们居然,偏偏在此处,遇见了最不该遇见的人。   “怎么?”夙莺不解彩凤丫头的反应,再向夙霖看过去,更加疑惑了。   “小姐,您不知道,这个傻子……”彩凤伸出纤纤素手,一指满头灰土的傻子,气愤地答道:“大夫人给小姐您许配的亲事,正是这傻子。”   轰,周遭万物,像停止了般,静得可怕,唯有那傻子的哭声不明世事还在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