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渭水河畔 一道粗壮的闪电划破黑云密布的万里长空,豆大的雨珠子从天穹上狠命地向下砸着,恨不能将这坑坑洼洼的黄土大地再多砸出些深坑来。 在这倾盆大雨的助威下,本来就狂暴异常的大河更是黄浪滚滚,冲刷着两岸的黄土一路奔腾向东。 大河之上,数十节粗壮的巨木从上游被冲刷而下,在河水中沉沉浮浮,相互碰撞交击,裹挟着一路向东。 “救命!” “救命!” “救命!” …… 水浪翻滚,其声若雷,但在巨大的轰隆声中还是能够听到数声凄厉的的呼救声从河中传来。 定睛一看,在几节不断翻滚的巨木之上,赫然见到十余个身穿金黄甲胄的兵卒死命地抱着巨木,虽然在巨浪中浮浮沉沉,但却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 毕竟,在这浩浩汤汤的大河之上,一旦松开这救命的巨木,结局只有一个“死”字。 但这大河两岸除了被冲刷得笔直陡峭的河岸,又哪里有什么可以救他们性命的可能? “啊!” 只见几十节巨木相互碰撞,终于,一个兵卒被巨木一端撞了个正着,顿时全身一软,松开了救命的巨木,眨眼便在大河之上不见了踪影。 其余兵卒根本无暇回顾沉入水底的同伴,只死命抱着怀里的巨木,在翻上水面的一瞬大口呼吸并顺带呼喊一下“救命”。 大河滚滚,根本不会理会这些草芥一般的人命,只一个劲的向前奔腾,奔腾…… 终于,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体力已经耗尽的兵卒开始慢慢不支,巨木的每一次翻滚,能够浮上水面来的兵卒就少一些,到得最后,数十节巨木之上,只零星的有六七个兵卒还死死用双手双脚缠住巨木,只是呼救的声音早就没有了。 仿佛这笔直的大河终于奔腾得累了,在流过一处宽达百丈的水面时,慢慢变得平缓了一些。 天上的倾盆大雨也慢慢收住了声势,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毛毛细雨在空中随风飘洒。 一名兵卒感觉到怀中巨木翻滚的频率和幅度变缓了一些,趁着浮出水面的当儿艰难地抬着头望了望,待看到远处景象时,疲惫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惊喜神色,双脚放开巨木,只用双手死死地箍住,然后一边用双脚卖力踢蹬,一边朝身后嘶吼着: “上岸,快上岸啊!” 声音虽然嘶哑,但身后耳尖的兵卒还是能够轻易分辨,俱都睁开眼来,露出了狂喜的神色,纷纷使出吃奶的力气,靠着巨木拼命地向岸边水浅的地方游去。 一名兵卒眼看已经游到岸边,四下里看去,其余兵卒俱都摆脱了危险,快要靠岸。 这兵卒凝神查找,突然大声朝水中吼道: “在那!将军在那!” 其余几名兵卒闻言停止了游动,顺着那名兵卒望去,只见江水中一节巨木上,一个身穿黑色将官甲胄的长大身体正死死地抱着巨木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众兵卒见此,顾不得全身的疲惫不堪,奋力向大河中游去,待靠近那节巨木,便左右两列搭着巨木,慢慢牵引到河边浅滩之上。 费了好大会儿功夫,众兵卒才将这黑甲将官死死箍住巨木的双手掰开,将他的身体拖到了岸边的淤泥滩涂上。这瘦削兵卒回目望向江边,又看到一节巨木远远在浅滩不远处翻滚,之上居然还躺着一个女子。 “啊,娘娘,娘娘在那!快!” 随着那瘦削兵卒的呼喊,众兵卒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节巨木上若隐若现有一个身着蓝衫的女子紧紧地趴伏其上。 那瘦削兵卒吼完,率先跳入浑浊的河水中,奋力地向那女子游去。其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略略有所迟疑,随即也拖着疲乏的身体扑通扑通地跳入河水之中。 幸好这女子趴伏的巨木距离岸边不过两丈,水位较浅,众兵卒只游了一会儿便来到跟前。 隔得近了,才看清楚,这女子根本不是趴伏在巨木之上,而是被蓝色的绸带一圈圈缠在了巨木之上。 若非如此,恐怕这女子早就沉入大河之中不知多少回了。 众兵卒见此,毫不犹疑,按照之前的法子分左右两列将这巨木牵引到了岸边,然后一圈圈解开绑缚女子的绸带。 待将那拖到岸边,众人早已气喘吁吁,瘫倒在软软的淤泥之上。 此时虽然天空还依旧飘着细雨,但众兵卒死里逃生,脸上竟隐隐有幸福的笑意。 休息的小会儿,一个方头大耳的兵卒率先艰难地坐起身子,在淤泥上挪动着身子,来到那女子跟前。 只见这女子全身衣衫凌乱,湿发敷面,看不真切面容。但那湿透了的蓝衫紧紧裹缚着全身,玲珑丰腴的身段一览无余。 方头大耳见着这女子,本来惊慌失措的眼中闪过些许畏惧和贪婪。但马上就回复了平静,在这女子高高隆起的双峰上略作停留,便急急收回视线,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向那黑甲将官挪去。 只见他跪在黑甲将官身前,侧耳俯身,在黑甲将官胸前凝听良久,又伸出手指在他鼻尖停留一会儿。 此时其余兵卒也已坐起,见到方头大耳的一系列动作,全都伸长了脖子,满眼皆是惶恐,忐忑不安地等着结果。 许久,方头大耳缓缓转过大大的脑袋,垂丧着脸向众兵卒摇了摇头,泪水划过因水而被泡的惨白的大脸,瞬间又被雨水混合不见。 “将军!” 众兵卒见此,顿时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黑甲兵卒身前,嚎啕大哭起来。 此时雨势未住,泪水和雨水便混合在了一起,无声地滴落在黄土之上。 哭了小会儿,许是精力略有所回复,脸型瘦削的兵卒愤然站起,几步来到这不知死活的女子身前,大声道:“都是这小娘皮,害得我们千牛卫三百兄弟如今只剩下六人,看我不结果了她的小命。” 说罢,他顺手便向腰间摸去,却只见腰间除了挂刀的扣环,空空如也。原来他的兵刃早就在大河之中不见了踪影。 这兵卒找不到兵刃,也不停留,抬步就要向那女子咽喉踩去。 “猴子万万不可!”众兵卒见此,顿时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拉住道:“这小娘皮可千万杀不得。要是杀了她,天大地大,再无你我容身之地啊。” 猴子甩开众人,嘶声道:“现在将军死了,大军也不知逃到了哪里,我们还要遵守那劳什子皇命有个屁用?即便我们完成了皇命,可这天下,还会是李家的吗?现在各路军马都在追捕这小娘皮,如果把这祸水带上,我们恐怕没有机会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众兵卒闻言,尽皆默然,本就被河水泡的发白的脸更显苍白。 许久,方头大耳摸摸自己的大脑袋,狠声道:“他娘的,既然横竖都是一死,老子们还管那狗屁皇命干球?都说这小娘皮乃仙人下凡,皇帝老儿摸得,老子们辛辛苦苦救了她的性命,又怎么摸不得?不如,我们……” 话未说完,哈喇子已经如瀑布一般悬挂到地上,脸上的颓唐之色瞬间被淫邪笑意替代,弥漫了整个脸庞。 其余众人见到这憨货此般说法,相互对视一眼,皆是一扫脸上阴霾,纷纷点头,淫笑连连。 方头大耳见众人意见一致,也不多说,拖着虚弱的身体便向这女子挪去,众人见此,一时竟也忘了疲乏之身,争先恐后地向那女子扑去。 “哇……哇……” 恰在此时,众人身后传来溺水之人吐水的声音。 猴子耳尖,听到异动便警惕地扭头回望。 这一望,本就惨白的脸更加惨白,不由尖叫出声: “诈尸啦!” 叫罢,跳脚便向河岸上爬去,只跑得几步,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一动不动。 其余众人也被这一声尖叫瞬间惊醒,纷纷回望,惨白的神色竟与猴子一般无二,只是并没有如猴子般跳脚就跑,而是双股战战的地呆立当场,结结巴巴地说道: “将—将—将军!” 却看原本已经被方头大耳判了死刑的黑甲将官端端正正地坐直身子,看着眼前众人在雨中的狼狈模样,更有一两个兵卒底裤已经褪到脚边,不由怔怔出声道: “你们……” 话刚起了个头,便见眼前众人扑通通跪倒在河边的泥地上,磕头作揖道: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哭嚎连连,其状甚为凄惨。 那被唤作将军的黑甲将官看着眼前情景,使劲甩甩头上脸上的雨水,眨巴了几下眼睛,缓缓又道: “这里是……” 那方头大耳不待将军问完,慌不迭地磕头答道: “回禀将军,这里是渭水河畔,距离马嵬坡已经有百余里了。” 将军一听,顿觉五雷轰顶,愣愣地半天没有回过神,许久,才喃喃低语道: “马嵬坡?渭水河?我李钰怎么到了这里?” 方头大耳以为将军在问他,便继续诚惶诚恐地答道: “回禀将军,大将军命我千牛卫护送娘娘走这渭河水路,一路东去,入黄河,出东海,去那东瀛神州。结果不料时值汛期,渭河泛滥,我们的大船被掀翻,然后漂流至此。” 李钰举目四望,再看看自己和眼前众人的一身打扮,只听到什么大将军、娘娘、东瀛神州,一时间脑袋轰隆一片,迷迷茫茫理不出半点头绪。 这,这,莫非就是网络小说中经常出现的狗血情节——穿越? 正文 第二章 乱世小将 李钰使劲抠了抠被雨水湿透的脑袋,仔细回忆着经历的种种。 他记得自己作为县委书记的跟班秘书,跟随老板坐着吉普到鸡窝乡去视察汛情,在经过一处陡峭山路时,本就沉陷的水泥路因为雨水长期冲刷,被吉普一压,便垮塌了,吉普也瞬间坠向山谷。 山路下十几米的山谷是一条三米来宽的河流,河流虽然不怎么湍急,但在这汛期坠入其中,也是凶险非常。 李钰只知道自己和老板连带司机老王三人齐齐坠入河中,河水瞬间便从破碎的车窗灌进车里,吉普在河中几个浮沉,自己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到再次醒来,眼前所见,竟然是此番模样。 李钰看着眼前跪着的五人和远处栽倒在地的猴子,艰难地挣扎起身,一身甲胄发出沉闷声响。 举目四望,入眼处尽是绵密的雨幕。 眼前一条宽达百丈的大河,奔腾着流向远方。 这,的确是黄土高原的地貌。 但这宽阔的河流,真的是渭水么? 李钰高中担任三年地理课代表,对地形地貌还是十分了解的。 当他环目打量一番便已十分肯定,自己铁定是穿越了,不仅穿越了年代,而且也穿越了地理,从四川某个旮旯贫困县穿越到了黄河最大的支流渭河。 只是,自己穿越到此的具体朝代是什么?自己的身份又是什么? 这些,李钰竟一点也无法从记忆中搜寻出来。 等等,千牛卫?大将军?娘娘?马嵬坡? 突然,李钰脑海中浮现出之前方头大耳众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词汇。 难道,这是? 唐朝? 安史之乱? 马嵬坡之变? 这一猜,倒把李钰吓得够呛。 如果真如他猜测般,恐怕自己接的那项任务,真的是一张催命符。 念及此,李钰低头看向跪着的众人,不经意间看到在众人身后静静躺着的蓝衫女子。 这女子长发敷面,见不到长相,远远却也能看得出体态玲珑、身段妖娆,尤其双峰在湿衣的衬托下更显丰满。 李钰看到这女子,心中情不自禁地咯噔了一下,脑海中除了疑惑,更多的便是震惊,再看跪着的众人,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看这眼前几人对自己的恭敬和畏惧模样,怕自己说不定还真是什么将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如果此时真是安史之乱,这乱世之中的小小将军,却又当得了什么? 李钰高中学的是文科,大学虽然学习的是中文而不是历史,但是他自幼对历史十分感兴趣,自然知道安史之乱是大唐由盛而衰的转折点。 大唐帝国因为安禄山、史思明的犯上作乱而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战火连连,虽然最后太子李亨继承大统,统一天下,但是帝国却再也不复昔日荣光,一步步走下了旷古烁今的舞台。 据后世记载,在安史之乱中,死亡人口达三千三百万之巨,阵亡的大小将士,也是百万之巨。 自己一个一千多年后的文弱书生,前世好不容易拼着十年寒窗考上全国985/211名校巴蜀大学,毕业后因为没有背景关系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工作,只有硬着头皮考上家乡县城的党政办公务员。 皇天不负苦心人,因为自己写的一手八股文,被县委书记看上当了跟班秘书。 眼看再过一年老板就会被提拔到市上进入常委序列,自己好歹也可以在老板临走前解决一个乡镇党政一把手的职位。 二十九岁的乡镇一把手,的确可以让没见识的父母在同村人面前高高地抬起头了吧。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好好的太平盛世升斗小民不做,却跑来这朝不保夕的乱世之中当什么将军? 哎…… 李钰站在黄浪滚滚的渭河边,负手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然后转身看着脚下跪着的众人,他不敢将心中的众多疑惑向这几个兵卒讲出,更不敢随口问出些让他们怀疑的问题。 刚刚在他苏醒的一刻,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们想要干些什么。如果此时自己一有个什么不对,这几个兵卒定然会翻脸无情,随时威胁着自己的小命。 虽然他前世打小就跟着穷困潦倒的父亲学习太极拳,可是那种强身健体的功夫,在这见惯了鲜血的兵卒面前未必有什么鸟用。 更何况,他现在也不清楚自己这具身体还能不能打出那套太极拳,至少现在,他全身疲乏至极,没有太多的力气。 于是,他根据自己平时看过的古装戏的腔调,斟酌着说道: “各位兄弟都起来吧,顺便把娘娘也扶起来吧。” 方头大耳几人闻言,惶恐的脸上闪过一丝安定,七手八脚地将还有半截身子浸泡在水中的女子扶到了李钰身前。 李钰看着那女子被湿衣裹缚的玲珑身段,喉头情不自禁地动了动,他知道,若是揭开覆在女子脸上的长发,那必然是一张可以倾倒半壁江山的绝世容颜。 他不愿,更不敢去拨开女子脸上的长发。 看到近在眼前的玲珑躯体,李钰慢慢伸出手指向女子鼻尖凑去,但觉有微微的气息流动,高耸的双峰也微不可查地起伏着。 李钰赶紧收回贪婪的目光,根据以前学习的救治方法,让右腿膝部跪在地上,左腿膝部屈曲,将这女子腹部横放在左膝上,使她头部下垂,然后双手艰难地按压这女子的背部。 “哇——哇——” 只按的几下,这女子口中便吐出许多黄水,显然在渭河之中喝了不少黄汤。 众人见李钰这一套熟练的动作做完,脸上尽是奇怪的神色,既有恐惧,又有震骇。 李钰看向呆立当场的众人,心道这救治之法古已有之,自己此般做法,难道有何不妥? 对了,如果这女子真是那位娘娘的话,自己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将又怎敢这般与之亲近?必是犯了什么大忌讳。 但此时他也顾不得这许多,向方头大耳等人说道:“娘娘溺水太久,若非如此,必不能见活。现在她还十分虚弱,我们须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也让娘娘暖和一下身子。” 说罢,李钰招呼两人将这女子搀扶着,自己率先朝岸上走去。 方头大耳等人自是毕恭毕敬地点头称是,其中一人几个响亮的大耳刮子扇在晕倒在地的猴子脸上,待他悠悠醒转,便相互搀扶着跟在队伍的后面。 有大河流过的地方,必定有良田沃野。有良田沃野,就必定有繁华的城镇。 这点地理常识,李钰自然清楚。 一行人就这样在渭河边艰难前行,此时虽是六月,但在这绵密的细雨之下,竟也冷得瑟瑟发抖。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果然见到绵绵细雨之中,茫茫一片万亩良田出现在眼前。 只是,良田上并无庄稼,只有一条条破碎的田埂,田中青草茂盛,一片荒芜。 此时的细雨终于渐渐止歇,慢慢露出浓云后的火红太阳。 只见远处的高岗上,横空挂起了一道七色彩虹,在红日的照耀下,分外绚烂。 李钰顺着彩虹看去,远远地看到了一座低矮小屋,便指挥众人向那小屋靠近。 等走近看来,这小屋不过是被人遗弃的一处贫寒民宅,里面荒芜破败,根本不能遮风挡雨。 疲惫不堪的众人见到这一处破败小屋,便毫不犹豫地在此暂作停留。 猴子此时也已彻底醒转,待看清李钰并非诈尸之后,心中忐忑才稍作缓解,但脸上还是略有阴色。 李钰见众人在此安顿下来,于是命令两名兵卒在这小屋内找了些并未被打湿的柴禾,用钻木取火的古法点起篝火。 李钰将那女子放在篝火旁,用几根木棒斜靠在墙上支在她身后,让她斜靠着。 弄完这些,李钰卸下身上重重的铠甲,脱掉里面的内衫,露出结实的上半身。 只见上面沟壑纵横,伤疤无数,遒劲的肌肉一块块分布全身,一看就是经历了无数战阵的猛将。 众兵卒也纷纷脱下身上的铠甲和内衫,待拧掉上面的水分,便用干木棒晾在篝火旁烘烤。 七个赤膊大汉围着一个蓝衫女子,坐在火堆旁取暖,除了火焰哔哔啵啵燃烧的声音,这破败的小屋里,竟然十分安静。 其实李钰有满肚子的疑问需要解答,但此时却生怕一个言语不善引起这几个兵卒的怀疑,因而不敢开口说话。 而其余兵卒因为之前的龌蹉行径被顶头上司瞧见,心中早已骇得战战兢兢,现在李钰不开口,众人哪敢说话。 于是,这破败的小屋里,气氛一时竟十分尴尬。 李钰看着这六个兵卒,俱都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在泥水掩盖之下,依稀可见俊美的面容。 他记得史书中有记载:千牛卫,掌执御刀宿卫侍从,皆以高荫子弟年少姿容美丽者补之,花钿绣服,衣绿执象,为贵胄起家之良选。 也就是说,千牛卫在唐朝乃是负责皇帝宿卫职责的,其中子弟多是皇族姻亲、名门望族之后,能够成为千牛卫的一员,自然具有远大的前途。 自己既然是千牛卫中的一员,看来必然有贵族血统,这与自己前世的农二代身份截然相反,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官二代。 只是不知,现在的自己在千牛卫中所任何职?又出自哪一望族?虽然这些在这乱世之中并没有多少鸟用。 正文 第三章 绝色倾天 李钰目光在几个兵卒身上游弋了一圈,那些兵卒见李钰目光所及,尽都面色惶恐,畏畏缩缩。 当了四年县委书记的跟班秘书,李钰察言观色的本事岂容小觑。 联系这些兵卒之前和现在面对自己的言行举止,他断定自己在这些兵卒的威信颇高。 既然这样,他又如何不利用好这样的优势呢? 于是整顿了一下思绪,拿腔拿调地说道: “各位兄弟,如今我们陷入此般境地,千牛卫众兄弟只剩我等几人。前路艰险,不知各位兄弟还曾记得出发时大将军之命?” 说到最后五个字,李钰故意加重了语气,隐隐已有责备之意。 众兵卒闻言脸上惶恐更甚,瞬间齐齐双膝跪地,双手抱拳,大声道: “粉身碎骨,没齿不忘。” “很好!”李钰见此,脸上露出淡淡笑容,随手指着那名方头大耳道: “你,将大将军之命背一遍。” “遵命!”方头大耳闻言,全身一个激灵,额头冷汗涔涔,但还是颤抖着背道: “大将军夜半嘱托我千牛卫三百余人:‘此去东瀛,虽远万里。皇命在身,犹如天昭。尔等既得主上隆恩,值此逆势,当应为主上分忧,粉身碎骨,没齿不可相忘。待得天下宁定,尔等皆是国之柱石,封妻荫子,荣华千载。’” 方头大耳背完,赤裸的上身已经满是冷汗。 李钰对方头大耳的背诵不予置评,随手指向旁边的瘦削兵卒,又道: “你且说说,大将军之命他可曾有所遗漏?” 瘦削兵卒慌不迭地禀到:“一字不漏。” “很好!”李钰见此,脸上浮现一丝满意神色,道:“看来各位兄弟并未忘却我们身上的使命,也希望为了大家以后的千载荣华,各位切莫再做出那荒唐之事。否则,十七禁五十四斩我会亲自执行。” 说到最后,语气陡然变得十分严厉,唬得场中诸人颤颤巍巍,连连作揖磕头,口中嘶声道:“卑职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其实李钰哪里清楚十七禁五十四斩的具体内容,只不过是看的历史书籍较多,知道这是中国古代军规,现在拿出来唬一唬这群兵卒罢了。 不管这女子身份如何,他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是断然不能纵容手下干出那等荒淫无道之事的。 如果要干,作为一名堂堂将军,自然需要冲锋在前。 李钰见自己随意的几句恐吓收到了不错的效果,甚为满意,略略摆手,止住了他们的告饶。 通过兵卒的回答,他隐约猜到自己肩负的使命是什么,这和前世翻看的一些大唐野史秘闻中所记录的内容较为符合。 只是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之前的自己了,这劳什子皇命,是否还有必要管它? 如果历史按照正常的轨迹运行,不久将是皇太子李亨继位,李隆基被迫当上有名无实的太上皇,而安史之乱数年后也将平定,大唐帝国终将一统。 但天下,绝不再是李隆基的天下了。 到时即便完成了皇命,可是,自己又将向谁复命? “嗯……” 正当李钰陷入沉思之际,篝火旁传出细微的“嘤咛”之声。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斜靠在墙边的女子身体略微抽动了一下,长发飘散,露出一副苍白面容。 火光掩映下,众人看着这一副还沾染了少许泥浆的面容,一时竟都痴了。 李钰以前跟着老板也算见过了许多美女,但是,现在看着这一千多年前的绝色容颜,竟无法将视线从她脸上挪开。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胸膛急剧起伏,全身热血奔涌,鼻中缓缓流出了两股热流。 绝色!绝色!倾天绝色! 李钰根本想不起自己学过的一代代文人墨客伸长脖子YY一样的淫词讴歌,只有绝色二字充盈脑海胸间,一遍遍撞击着自己的荷尔蒙。 而其余众人,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贪婪,双眼充血,鼻中热流如注,口中哈喇子直淌,双膝跪倒,竟一步步向这女子挪去。 那女子浑然不觉眼前的危险,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一双圆圆的大眼睁开,慵懒疲惫地向众人看去。 只见入眼处六七个赤膊大汉,双眼迸射出贪婪的凶光,鼻中还有鲜血流淌。 她哪里见过此等场景,一时花容失色,惊呼出声道: “啊——你们——你们是谁?” 声音虽然急促,但依然清脆悦耳,犹如黄莺。 这一声惊呼,不仅没让众兵卒清醒过来,反倒勾起了他们的无穷欲望,根本不理会她的呼喊,只直勾勾地看着她,一步步向她挪近。 那女子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眼见情势危急,短暂的慌张之后强自镇定了下来,长袖覆面,大呼道: “李钰何在?速来救驾!” 远处一动未动的李钰见到这女子蓝袖覆面,便已清醒了大半,再听到她的惊呼,终于彻底清醒,闻听那女子的呼喊,竟不由自主地全身一弓,单腿着地,朗声道: “小奴在此,娘娘勿忧。” 什么?小奴?这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不是将军么?怎么会自称小奴?这副身体怎么会不听自己的使唤? 虽然李钰满心疑惑,但那具魁梧的身体好像根本与他无关,三两步来到女子身前,用宽大的身体将她保护在身后。 原本在地上跪爬的众兵卒视线被李钰的身体阻隔,眼中的贪婪之色渐渐散去,当看到站立跟前的是李钰时,终于彻底清醒,脸上的惶恐瞬间弥漫,朝着李钰磕头如捣蒜一般祈求道: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躲在李钰身后的女子根本不管众人的哀求,待他们把额头都磕破了,才悠悠地道: “既然本宫的面容被你们看到了,便不能留你们性命,这一点,你们应该十分清楚。” 众兵卒闻言,更是不要命地磕着头,嘶声道: “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啊……” 那方头大耳磕了一会儿头,见那女子再无回应,大着胆子谄媚道: “卑职等并无狗胆得窥上艳,实在是娘娘天姿,旷古绝今,让我等不能自拔,还望娘娘饶过卑职狗命。” 说完,方头大耳等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当前,再也不敢多言。 那女子闻言,咯咯轻笑几声,如珠落玉盘,听得李钰心神又是一晃,只是那身体和自己已然脱离,所以依旧纹丝不动地矗立当场。 笑得几声,那女子微微一叹,疲倦地道: “是啊!都说我天生这一副绝世容颜,勾引着天下男人趋之若鹜。可是,又有几人知道我内心的苦楚?” 李钰听到女子语气之中颇多伤感,心中莫名也起了一阵惆怅,恨不能将她拥之在怀,好好疼惜一番。 可是,接下来这女子话锋一转,冷声道: “你这奴才竟然敢对本宫的容颜进行品评,真是好一副狗胆。李钰,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随着女子轻描淡写的一个命令,李钰脑袋轰隆一声响,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绝色女子说杀人就要杀人。 可是由不得李钰心里怎么想,那具魁梧的身体已经踏步向跪着的众人迈去。 跪倒在地的众人听到这女子的命令,惶恐的脸上弥漫绝望。 不过只是刹那,那绝望又被狠毒替代。 方头大耳率先清醒过来,身体绷直,瞬间弹起,大吼道: “跑啊!” 吼声未落,几个箭步便出了那破败小屋。 其余五个兵卒也立刻清醒,纷纷弹起,如离弦之箭一般奔出小屋。 李钰的那具身体见此,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浅浅冷笑,手中掌刀竖起,双脚踢踏,一个纵步便越到了刚刚翻过门槛的一个兵卒身前。 也不回身看那兵卒,反手一掌重重砍在那兵卒喉头,只听“咔擦”一声脆响,那兵卒便翻到在地,脑袋撞在门槛上,血浆洒了一地。 李钰见到那兵卒的惨相,心神一阵眩晕,烦恶感不由自主地涌上脑海。 可是,那具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他想吐也不可能,只能生生地憋在脑海中。 前世生活在太平盛世,哪里有机会看到杀人的场面?更何况还是现在自己占据的这副躯体进行着杀戮。 那具身体根本不理会李钰的反应,继续大踏步向前方追去。 其余兵卒虽然四散奔逃,但前后不过刹那,都还在三丈距离。 李钰的身体一步一丈,四步便纵到了一名兵卒身后,只见他高高跃起。 手起掌落,一记掌刀劈向正在狂奔的兵卒后颈。 那兵卒受此一击,本来粗壮的身体犹如秋风落叶,远远地飘出二丈有余,才坠落在地,最终没有丝毫动弹。 李钰的身体看也不看那兵卒,脚下移动,右转半圈,看着正在狂奔的方头大耳,嘴角狞笑,踏步纵跃而去。 方头大耳眼角余光瞥见一道身影靠近,立即收住脚步,转身面向李钰的身体,急急摆了个守势,惨声道: “将军,你何苦要将我千牛卫众兄弟赶尽杀绝?那可都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兄弟啊。你难道忘了当初我们歃血盟誓、同生共死的诺言了吗?你忘了东都一战,逝去的八百弟兄了吗?将军,醒醒吧,将军!” 语声戚戚,听来让人肝肠寸断。 言罢,方头大耳全身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李钰那具凝立当场纹丝不动的身体,闻言居然微微颤动了一下。李钰的脑海中,也有一团若有若无的浆糊浮动。 这具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正文 第四章 血肉傀儡 不待李钰在这具身体里深究,那本来一动不动的身体突然就动了。 此时他和方头大耳的距离不过两丈,两个纵步便到了身前。 方头大耳跪在地上仰首望着那具高高跃起遮天蔽日的身体,脸上没了绝望,没了忧伤,只是静静地闭眼待死。 不要! 李钰眼看自己占据的这具身体连毙两人,心中本能地发出呼喊。 毕竟名牌大学毕业,多年所受的教育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最重要的是,还是在自己手上消失。 即便这身体和他无关,但他还是熬不过良心的折磨。 可是,那高高跃起的身体根本不会听他的呼喊。 手起!掌落! 只听“噗”的一声,方头大耳的一颗大好头颅便已经崩碎,脑浆迸裂,鲜血溅得李钰这具身体满脸满身。 那身体如饿虎扑食,马不停蹄地向远处余下的三人扑去。 虽然有一两个兵卒不甘心地拼命抵抗,但是在那具身体面前,犹如老鹰和小鸡之间的差距,不过一招半式便被结果了性命。 李钰在这具身体之中将一切情形看得仔细,心神无比震骇。 这可是杀人啊,是自己在杀人啊。无论是按照以前那个世界或者现在的大唐刑律,这些人可都是自己亲手杀死的啊。 那具身体根本不理会李钰心神的震骇,带着一身鲜血,踏步进了那破败的小屋。 小屋中篝火已经熄灭,火堆旁那名蓝衫女子背对着屋门坐在一个破烂的木凳上。 听到李钰的身体踏进屋来,缓缓转过身子,只见此时的她蓝纱覆面,红绸束发,身上的衣服也作了整理,虽然有些泥印,但大致看去,却是一名高贵无比的华贵女子。 女子凤眼定定地看着李钰的身体,好一会儿才温柔地道: “小钰过来,本宫给你擦拭一下。” 什么?! 这样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女子,如此一个高高在上的女子,会亲自给这具浑身浴血的身体擦拭? 这这这,这具身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钰脑中一片混乱,一日所见所闻,皆出乎他几辈子积累起来的预料。 这具身体一向不管李钰在他身体里的反应,听到这女子招呼,几步来到她身前,竟如婴孩一般双膝跪坐在地。 那女子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庞,凤眼之中的柔情蜜意显露无疑。 她随手在地上捡起一名兵卒的白色内衫,温柔地轻拭着这具身体上的血渍和泥水。 玉指如葱,修长白皙。发丝如兰,空谷传幽。 擦拭了一会儿,银铃轻响,她开口道: “天下男儿,皆垂涎我的美色,无论皇亲,无论国戚。父子可以反目,兄弟可以相残,诸侯可以刀兵相见。天下,也可以为我大乱。可是,只有你,钰儿,从小到大只有你,会安安静静地陪我粘我,听我的愁肠百转。” 李钰在这具身体里听到女子悠悠倾诉,再联系到史书和许多文人墨客的或贬或诵,隐隐也能够感受到她的无奈。 但是,仅仅只是刹那,当这女子的玉指抚摸着他结实的胸腹时,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震惊莫名。 只听这女子接着悠悠地道:“若不是你慢慢大了,渐渐有了性子,不愿陪本宫解闷,不愿和本宫说话,只一心想冲锋疆场、亡命厮杀,我又怎么会对你施那血肉傀儡的西域邪法?” 血肉傀儡?! 西域邪法?! 卧槽你麻! 从来不曾骂过脏话的李钰在这具身体里忍不住破口大骂,自己穿越来此,本以为附身的大小也会是个官二代,却没想到居然是个傀儡。 虽然不知道这血肉傀儡具体是什么东西,但经历了刚才种种,李钰十分清楚自己根本对这具身体没有所有权。 确切地说,是连使用权也被剥夺了。 苍那个天啊! 我李钰到底造了什么孽,怎么剧情和那些狗血的网络小说不一样啊? 仿佛听到了李钰的无声怒骂,那女子接着悠悠道: “钰儿勿忧。本宫爱你怜你,又怎么舍得伤害于你。这血肉傀儡之术只是让你暂时失去了神智,如果我们有幸能够得脱大难,本宫自然会为你解除。那时本宫和你,携手天涯,双宿双飞,好不快哉。” 说到此,女子的声音微微停顿,一双汪汪凤眼春意闪过,转而暗淡,接着道:“如果上天定要让本宫遭逢此劫,本宫一定会先你而去,此术也定然瓦解。凭钰儿的本事,没有本宫这个拖累,天大地大,又怎会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奸情!红果果的奸情! 饶是李钰前世未曾经历什么情事,但这女子温声软语说到此处,他又怎么不明白这二人之间存在着纠葛。 他只觉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在历史长河上空飘荡,穿越千年,稳稳地落在了那个被传唱千古的皇帝头上。 那女子嘤嘤凄凄,待将这身体上的血渍抹干,便缓缓地将脑袋靠在那宽厚结实的肩膀上。 李钰虽然不能指挥这具身体,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身体经受的一切。 此时只觉肩膀温热,竟是被那女子的眼泪打湿了。 那具身体不由自主地伸手,将女子的头捧在掌心,拥在怀里,场景中除了香艳,更多的却是温馨。 李钰感受着女子的温度,心神又是一阵眩晕。 过了一会,那女子慢慢收住了眼泪,缓缓抬起头来,定定望着那张俊秀的面颊,温柔道: “钰儿,天下人都想要我,只有你,敬我疼我。今天,此刻,你就要了我吧。” 什么?! 这么无耻、这么露骨、这么荒淫、这么幸运的事,千百年来多少男人日思夜想而不得,自己这一穿越,就撞上了? 史书虽说唐朝甚为奔放,但绝不应该这么放荡啊? 李钰本就眩晕的心神,此刻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那具身体根本不管李钰在他体内的反应,闻言,略略顿了顿,继而无声地点头,然后一双蒲扇般的大手轻轻捧起那女子的头。 蓝纱揭开,红绸散落。 入眼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啊,只见她:弯弯的眉毛纤细修长,就像是春天的柳叶,不浓不淡,恰到好处,有种江南女子的清秀温婉。一双凤眼大而有神,眼角微微上翘,睫毛长长,妩媚中透着一股勾人的美。鼻梁高挺,嘴唇红润,虽不十分饱满,但却自带一种小家碧玉般的清丽。嘴角微微上翘,肌肤饱满白皙,脸庞尽显圆润。一头长发乌黑油亮,更凸显出了皮肤的白皙。 这样的女子,不正是画儿中才有的人物么? 史书所载,安史之乱发生于天宝十五年,而此时,这女子当年近四十。 可是,李钰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女子仅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即便她身为贵妃,保养甚好,也不应该足足年轻近二十岁啊。 这具身体抚摸着女子的面颊,李钰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入手处的湿滑,什么冰肌似雪、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尽都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因为任何语言,在此时的李钰看来,都是对这千古尤物的亵渎。 那女子看着李钰这具身体出神地望着她,媚眼中波光流动,一丝浅笑挂在嘴角,双颊生晕。 这哪里是一个饱经尘世的女子,这分明是一个未经世事的怀春少女啊。 只见她薄唇轻启,暗香浮动,全身柔弱似无骨。 那具不听李钰指挥的身体,此时竟也忍不住轻微颤抖,瞬间便将这女子用力地抱在怀中。 一时间,只见破败小屋里: 蓝衫褪,青丝缀,云里巫山,遥相对; 风也吹,雨也飞,满堂春色,惹人醉。 她的柔情,她的蜜意,她的绝代芳华,她的千年神秘。 李钰晕晕乎乎的心神,时而醒,时而醉,时而策马驰骋,时而偃旗息鼓。 仿佛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不知从哪里开始,也不知在哪里结束。 这具身体不由他指挥,但他却能感同身受。 时间的钟摆仿佛在此停止,历史的长河好像在此断流。 纵使千言万语,李钰只有一个字来形容: 爽! 这场狂风暴雨,也不知持续了多久。 李钰堂堂童子之身,初经此番大战,虽然身体不受他指挥,但晕晕乎乎的心神却无法抵受如此连番冲撞,也不知在哪一个高岗彻底晕了过去。 待他悠悠醒转,微微睁开双眼,只见破败小屋里一片狼藉。 睡在自己身旁的女子玉体横陈,软软地瘫在众兵卒留下的内衫上,上面蓝衫覆体,香肩外露,雪白的肌肤上微微有些抓过的淤青。 出于本能,李钰伸手将她的那只胳膊放进了蓝衫之中,然后轻轻抽身出来,拿着自己的衣衫穿在了身上。 待收拾停当,他突然呆立当场,随后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地在屋内打着转儿。 “是我的啦!是我的啦!哈哈哈哈……” 笑声惊醒了躺着的女子,只见她缓缓睁开春意尚未泄去的凤眼,便只看到状若疯狂的高大身影在屋内打转,不是她口中的钰儿又是谁。 她脸露狐疑,轻声唤到:“钰儿,你怎么啦?” 李钰闻言,停住了兴奋的动作,凝视着这绝色女子,心中不知如何回答。 “钰儿,你怎么不说话?”女子见李钰不言不语,脸上疑惑更甚,催问道。 李钰眉头微皱,定了定神,斟酌着答道:“我,我,已经醒了。” 说完,李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这女子。 女子闻言,娇俏的面容一紧,颤声道:“你,你,醒了?” 李钰缓缓抬头,坚定地答道:“对,我,已经醒了。” “怎么会?怎么会?大宛国师传我的秘术,只有我才有法子解开。你,你怎么会醒?” 正文 第五章 胡兵初现 女子俏脸生寒,满眼的难以置信。 李钰看着女子的表情,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出了什么缘故,总不能对她说,我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来此的吧? 女子见李钰再不说话,略略平复心情,然后温言道:“钰儿,我的苦衷,想必你是明白的。” 明白,当然明白,要不是自己,说不得这具身体就是你的傀儡xing nu了嘛。 不过,也得亏这女子,不然,千年文人墨客梦寐以求的好事,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即便自己是被迫的。 李钰心中虽然彷徨无措,但还是故作淡定地道:“娘娘,以前种种,我不怪你。” 当然不怪你咯,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即便脸皮再厚,又怎么好意思怪你。 女子闻言一喜,道:“这么说,钰儿肯原谅我了?” 李钰不知如何接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女子见此,自是认为李钰已经原谅了他,顿时喜上眉梢,披着蓝衫便要起来。 “啊!” 那女子身子刚刚坐起,突然好像遭受了重击一般,惨叫一声,又仰天倒在了地上。 李钰见此,心中一惊,便要上前查看。 走得两步,他便觉腹中犹如火烧,刀绞般的疼痛传遍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蜷缩倒地。 不用细看,李钰仅凭感觉,便知道自己的腹中正有一冷一热两股气流在缠斗。 那股热流他十分熟悉,这是前世自小跟随父亲练习太极拳常有的感觉。 而那冷流,李钰之前从未感受到过。 此时,瘫倒在地的女子艰难睁开凤眼,微微张口,虚弱地道:“钰儿,你,你竟然摄取了隐龙?你,你,你……” 断断续续,话未说个明白,洁白玉手无力地垂下,终于昏迷了过去。 李钰只约略听到什么“隐龙”,便觉腹中犹如千军万马在相互拼杀,一阵阵的绞痛让他高大的身体在屋内不停翻滚。 小腹处逐渐微微隆起,隐约可见两个拳头大小的肉包起起伏伏,相互追逐。 全身上下一会儿热流涌动,一会儿寒气森森,当真是冰火两重天,其中滋味,只有李钰自己能够感受。 也不知他在地上打了多少滚儿,渐渐感觉两股气流好像分出了胜负,那股热流似乎占据了上风,而那冷流在这热流的全力围攻下,终于被逼到肚脐处。 然后李钰便觉小腹向内一收,那股热流全力而出,瞬间便将那冷流吞噬一空。随着小腹缓缓回复原状,李钰只感觉全身暖意洋洋,说不出的舒服。 待腹中再无异样,李钰翻身从地上爬起,随意挥动手脚,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丝毫察觉不出这具身体和自己的感觉有什么生涩之处。 虽然不明白那股暖流到底是什么,但至少,自己前世修习的太极拳,应该在这一世起了作用,危难之中救了自己一命。 念及此,李钰摆出太极拳的起势,依着多年所学恣意打了起来。 几圈下来,身体内那股暖流更甚,感觉全身的力气好像已经彻底恢复了过来,不仅如此,自己体内仿佛还有使不完的力气,正在腹内丹田处孕集涌动。 还好还好,自己总归不是史书中所描绘的那些书呆子一般手无缚鸡之力。 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身体,待确定再无什么问题以后,李钰来到这女子身前,仔细探查她的动静。 经过查看,他估计这女子因为之前那场大战耗费精力过度,才会体力不支而晕厥。 确信了这女子并无生命之忧,再看看天色已是深夜,李钰穿上那身厚重的黑色甲胄,踏步出了破屋,扶正屋外一块倾斜的石墩,然后盘膝坐在上面,遥望一片黑暗的夜空。 孤独和无助,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慢慢爬上他的心头。 煌煌大唐,悠悠千古,是否为自己准备好了一个角色? 乱世狂潮,江山美人,自己会不会被历史的长河淹没? 天地不言,历史无语。 随着李钰心中不断的叩问,这一夜,不紧不慢地度过,并未因他的无解而减缓节奏。 翌日清晨,东方既白。 一点黑影从远处破碎的田埂上踏步走来,身影高大,步伐矫健。 走得近了,却正是李钰提着两只野兔,全身湿漉漉的回来。 原来因为昨日的种种变故,他和这女子粒米未进,腹中早已空空如也。因此天刚蒙蒙亮,他便出去寻找食物去了。 此时正是六月,万物生长,飞禽走兽甚多。凭着他矫健的身手,不费多大功夫就在远处的荒田里抓了两只野兔。 说来也怪,自从昨夜那场折磨,自己前世所练的太极拳竟然有了神速的进步。 虽不能飞花摘叶而杀人,但是纵跃之间,多有兔起鹘落之感,身手也较以前敏捷许多,这倒是自己穿越到此的意外之喜。 只是,之前这具身体所习练的那些身手,现在倒是一样也不会了。 由此,李钰也基本可以断定这具身体算是真正属于自己了,一想到这,他俊秀的脸上不由显出了笑意。 此时雨后初晴,朝阳从山尖上缓缓升起,前方的破屋在晨辉的笼罩下,静谧安详。 李钰踏步走进破屋,突然只觉眼前白光一晃,身体本能地向后急弯,一个倒转秋水使出,迅疾地退出了破屋。 还不待他站稳身形,破屋里、荒田中、漫天上,无数箭矢破空飞来,密密麻麻地将他笼罩其间。 李钰见此危情,心中大急,只得提着两只死兔左右挥舞,拼命格档,护住全身要害。 只听噗噗之声不绝,过得片刻,两只野兔的尸体上竟插满了箭矢。 突然,一道尖利的破空声响起,李钰只见屋中一点金光闪现,眨眼便飞向他的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李钰怎不识得那金光的厉害? 在那金光距离身前五尺,李钰脚步一错,右手一甩,手中野兔便朝那金光扑去。 “噗!” 只一声闷响,野兔被那金光一穿而过,一道血箭飙射。 李钰顿觉左肩一阵抽痛,一股热流涌出,湿了前襟。 还不待他转眼察看伤势,右腿一软,也是一阵剧痛,再也支持不住,只得单膝跪地,再不能闪转腾挪。 屋中人仿佛并不想取他性命,见他身中两箭,便听一声断喝,箭雨瞬间便停止了。 箭矢停止过后,又听屋中一阵叽里呱啦乱叫,无数黑影从四面八方杀出,将单膝跪地的李钰围在其中。 此时李钰身负重伤,已无力反抗。 抬眼望去,那些黑影个个身着胡服,面容凶恶,胡子拉碴。手上皆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弯刀,背上背着一张巨弓。 这是胡兵! 一个领头模样的大汉踏步上前,手中弯刀挥舞,架在李钰脖颈,目露凶光,对着李钰叽里呱啦一阵乱吼,唾沫星子溅了李钰满头满脸。 大哥,拜托你说人话好不? 这大汉胡乱说了一通见李钰目瞪口呆一脸茫然,气愤地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开口说着蹩脚的大唐官话: “你的,千牛卫?” 李钰听着这胡人说着蹩脚的汉话,当然听得懂他的意思。 此时自己身穿千牛卫甲胄,即便他不说,这胡人也定然知道,这句问话不过是审讯前的开场白罢了。 他也懒得多和这大汉废话,只点了点头。 那大汉见李钰点头,脸上一喜,接着问道:“美人,你的,知道?” 李钰见他说到“美人”二字不禁哈喇子直流,心中不无鄙夷,胡人就是胡人,忒也没有出息。 但下一刻,他马上便觉出有些不对,不由一惊: 那女子没有落在他们手上?难道还有人到了这里? 大汉见李钰并不回答,随手一个大耳刮子抽在他的脸上,大吼道:“美人,你的,知道?” 说罢,大手一招,身边一个胡兵跨步上前,将一副卷轴递了上来。 那大汉缓缓将卷轴在李钰眼前展开,用手指着上面,一字一顿地道:“美人,你的,知道?” 李钰向那卷轴望去,却见上面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满脸风情无限,身段风韵妖娆,却不正是那蓝衫女子是谁? 虽然这只是一个粗糙的拓本,看不清画中人儿的眉眼唇角、睫毛纤毫,但是那一颦一笑,那举手投足,无不透着让人难以自拔的魅力。 难怪这胡人只说得一声“美人”,便已哈喇子直淌。 李钰扫眼过处,只见那副卷轴左下角,有几个蝇头小字,虽然不甚清晰,但凭着他5.0的视力,凑近看去,竟也识得是两个简单的繁体:環兒,落款处有“開元”二字连珠印。 李钰瞬间明白,这画是李隆基的御藏书画,而这女子,正是中国四大美女之一的: 杨!玉!环! 虽然早就猜到这女子的身份,但此时见到这如山铁证,他心中依旧波涛汹涌,口干舌燥。 尼玛! 老子睡了中国四大美女之一的杨玉环啊! 杨玉环啊! 这是千年来多少男人的梦想啊! 一代诗仙李白跪舔,并没有什么卵用。 一代诗圣杜甫啜泣,并没有什么卵用。 一代诗佛白居易在佛前哀求,并没有什么卵用。 什么小李杜,什么杨万里,统统跪舔也没有什么卵用。 只有自己,只有自己一个穿越,居然睡了这千古美人。 念及此,李钰脸露狂笑,便要仰天长嚎! “啪!” 正当李钰想要仰首狂呼之时,只听一声脆响,那胡人大汉硕大一个巴掌便摔在了他的脸上,口中嘴中又是鲜血狂涌。 得意了!忘形了!挨揍了! “你的!美人!知道?!不知道?!” 那胡人大汉见一巴掌把李钰打醒,便将一张粗犷的大脸凑到李钰眼前,一字一顿,慢慢说出,咬牙切齿,似能吃人。齿缝间的唾沫颤动,喷了李钰一脸。 说罢,他还紧了紧架在李钰脖颈的弯刀,鲜血便顺着刀沿滴落。 看着这张恶心的大脸,李钰心中已有计较,忍受着全身各处的疼痛,缓缓说道: “知——道——” “道”字还没落地,便见他两眼一翻,向后倒去,四仰八叉地瘫在地上,血水染红了土地。 正文 第六章 徐慕一世白 那胡人初闻“知道”二字,顿时喜上眉梢,但马上又见李钰两眼一翻晕倒到场,自以为他在装死,气得叽哩哇啦上蹿下跳,飞起一脚死命踹在李钰腹部。 李钰本是装晕,浑没想到这胡人如此凶残,只觉腹部犹如遭受千钧锤击,高大的身躯便如枯枝败叶一般,飘飘荡荡地飞了出去,好一会儿才砸落在地。 这一下,本就虚弱的他,脑海中灰蒙蒙一片,终于是真的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得多少时辰,待他再次悠悠醒转,却只见自己置身于一座石牢之中。 石牢内幽暗潮湿,十分狭窄,并无门窗,只在顶部一处鸡蛋大小的圆孔隐隐有光线射来。 地上一个缺口的石碗,里面盛满了黑乎乎像猪食一样的东西,想来应该是可以吃的吧。 李钰已不知自己几天没有吃饭了,只觉胃里空空如也,小腹明显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由不得他前世吃过多少山珍海味,此时的自己即便是地上的泥土也恨不能塞进嘴里果腹。 他挣扎着坐起,看见肩上、腿上的箭伤已经乱七八糟地裹上了一圈厚厚的乌黑绷带,虽然仍旧传来一阵阵抽痛,但看样子,应该已经止血。 将石碗拖到身前,也顾不得自己饭前便后是否洗手,伸手便将那黑乎乎的东西抓起塞进嘴里。 不知是这食物太过粗糙,还是他吃得太急,当那食物入口,顿时呛得他咳嗽连连,干呕不断。 等到将嘴中的食物全部呕完,他毫不犹豫,又一把伸进石碗,抓出那黑乎乎的东西塞进嘴里,接着又是一阵阵咳嗽和呕吐。 如此反复多次,他的咳嗽慢慢变得断了,呕出的食物也逐渐变得少了。 终于,他一点一点将石碗中还剩了一半的东西用手塞进嘴里,吞进了肚里。 吃完食物,他脏兮兮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满足的笑意,笑着笑着,竟又忍不住抽泣,终于变成了嚎啕大哭。 哭声在这石牢里回荡,经久不绝。 “他娘的,你这兔崽子号丧呢?把老子的阿花都吓没了。死了爹还是死了娘啊?” 正当李钰哭到伤心处,石牢内突然响起一声断喝,声音粗重,震得他双耳嗡嗡。 “是谁?” 李钰被这一声断喝吓得顿时止住了哭泣,不由出声问道,同时睁着眼睛四处搜寻,可那圆孔处射进来的光线实在太暗,狭窄的石牢里黑乌乌一片,看不真切具体情形。 “你又是谁?”那人不答反问。 “你不告诉我,我又凭什么告诉你?”李钰反呛道。 “你不告诉老子也知道你是谁。大唐千牛卫的人,只是堂堂一个千牛备身,居然和老子关在了一起,这倒有趣,哈哈哈……”那人说完,爽朗大笑。 千牛备身?难道自己的职位是千牛备身? 熟读唐史的李钰当然知道,千牛备身是一种高级禁卫武官,除了负责皇帝的安全,还掌执御刀“千牛刀”。千牛刀典出《庄子·养生主》说:(庖丁)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寓意“锐利可斩千牛”。 按照大唐官制,千牛备身虽然只是正六品武官,相当于他以前所在那个世界的副厅级干部,只算一个地市州的副职。 但是,那可是皇帝的跟班秘书啊。 据史书记载,大唐开国皇帝李渊,便曾被隋炀帝广任命为千牛备身,其地位之尊崇,可见一斑。 李钰联想到当时那几名兵卒对自己畏惧的模样,再想到杨玉环对自己的殷殷切切,以及担负的不可告人的皇命,心中对这人所说,已经信了七七八八。 可是,现在身处牢笼,又怎么能确定这人不是敌方派来套自己话的呢。 李钰心中一时游移不定,不知如何对答。 黑暗中那人见李钰久久不再接话,继而道:“怎么?被老子识破了身份吓得尿裤子啦?你且放宽心,虽然你和我之间仇怨未了,但在此胡人肆意践踏我华夏大地之际,老子还不会当那为人所不齿的民族叛徒。” 李钰心中不由苦笑,自己招谁惹谁啦,怎么一个穿越,随时都像要丢掉小命的样子。 虽然不知自己和这人到底有何仇怨,但也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兄台大义,在下心领了。既然都是我华夏好男儿,为何不出来一见?” 那人闻言哈哈一笑,大声道:“见就见,谁怕谁!” 话声落地,李钰只看到眼前一花,一个白影从头顶坠下,定定立于他的身前。 李钰心中咯噔一声被吓得不轻,借着那束光线由下而上看去,只见那团白影约莫七尺来高,影影绰绰十分晃眼。 待看到上端,啊呀呀,好一颗头颅。 一双牛眼瞪如铜铃,七寸长发根根朝天,浓密的络腮胡把一张大脸遮得严严实实。 体如虎熊,形似张飞。 乍一看,吓得李钰差点尖叫出声。 可马上又让他苦笑不得的是,这样一个粗人,竟然身着一件白净长衫,手捏兰花指,腰插桃花扇。 难道,莫非,这样一位猛男是…… 念及此,李钰只觉菊花一紧,连退了三步。 那人见此,又是哈哈哈一笑,带得熊腰乱颤,笑声过后,他才道:“李兄当日对我徐慕白千里追杀何其威风,怎么今日见了老子,竟是这般窝囊?难道就因为受了这点小伤,性子也变得娘们儿了?” 草,明明你是娘们儿,你全家都是娘们儿。 徐慕白,徐慕白,徐徐墨如烟,企慕一世白。 多好一个名字,居然让你这莽汉给糟蹋了。 李钰看着徐慕白的一脸凶样,再退两步强自镇定后抱拳道:“职责所在,不得不为,兄台勿怪。现在你我同为阶下囚,还望能够不计前嫌,同舟共济,相辅相成,相濡以沫,相敬如宾……呸呸呸,还望我们能够相互帮助逃出生天。” 李钰一口气把所有能够用上的肉麻话儿都用上了,目的只有一个,希望这厮不会抡着他那砂锅般的拳头揍自己,更不希望自己有弯腰捡肥皂的机会。 徐慕白见李钰说完,不由粗声道:“你们这些当官的说话忒不爽利,尽整那些文绉绉的,欺负老子没读过书?逃出生天?老子在这里被关了半年都没找到一丝逃跑的机会,就凭你这细皮嫩肉?拉倒吧你就。” 李钰心中不由一凉,看他刚刚的身手,至少也应该是个武学高手,竟然被关在这里半年也没法逃脱此地。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略作了一番计较,李钰斟酌着问道:“徐兄身手如此矫健,怎么会被擒住?” 仿佛问到了徐慕白的痛处,胡须满布的脸上竟然显出难堪神色,他伸手摸摸头上的朝天黑发,尴尬地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子那点爱好。当日突厥大军攻破东都后,洛阳城的汉族娘们儿都给那些胡人糟蹋了。老子心想你既然敢抢了老子的雏儿,老子便摸了你的老窝。皇帝老儿的御床老子都睡过,区区胡人的娘们儿老子还睡不得……” 说到这,徐慕白一双牛眼转了转,不敢再看李钰的脸。 李钰心思活络,顿时恍然,原来这厮是个采花大盗啊。难怪会被以前那个自己千里追杀,尼玛,你偷人偷到了皇帝老儿的家里,这不存心找死么。 徐慕白见李钰没有什么过激反应,于是接着道:“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老子摸进了驻扎在洛阳城外的胡人大营。大营连绵上百里,老子摸了数十个营帐,里面都是些臭气哄哄的胡人。” “正当老子大呼倒霉的时候,天可怜见,在经过一处金黄大帐时,老子终于听到里面有女子的叫声。那时夜已过半,老子的兴致正浓,于是偷偷摸了进去。” “我的个乖乖,你是没看到当时的场景啊,数十个波大臀圆的赤身胡女围着一个大胖子搔首弄姿,那香艳,那风光,啧啧啧。” “我看那胖子一个人忙不过来,于是好心上前帮忙,偷偷地敲晕了两个胡女拖到了营帐外。不料那娘们儿身体彪悍,老子下手太轻,正当我意犹未尽之时,那娘们儿竟然醒了过来。醒了就醒了吧,老子如此这般帮助于你,你不说感谢就算了,还他娘的大呼小叫。” “一百里的胡人大营啊,老子就是长了翅膀也逃不出去啊。后来才知道,老子摸到了安庆绪那胡人的营帐里去了” 好容易说完,徐慕白眨巴了一下嘴唇,一双牛眼望向那处圆孔,脸上的向往之情不言而喻。 李钰一直强忍的笑声终于在他说完后响彻了这座石牢,见过好色之徒,却没见过这般精虫上脑的憨货。 安庆绪是谁?那是堂堂安禄山的儿子,你这厮真是嫌命长啊。 好歹你把人家拖到荒郊野外再行那龌龊啊,难道连那一小会儿都憋不住? 李钰扶着笑疼了的腰开口道:“徐兄,偷人都能偷出这等境界,佩服啊。就你所犯之罪,这安小儿竟没要了你的脑袋?” 这一问,徐慕白本来陷入沉思的双眼陡然一亮,眼角涌现一股邪意,低声道:“老子既然有那偷天的胆,又怎么会没有保命的手段呢,呵呵呵……” 说罢,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几步走进黑暗之中,再也没有声响。 李钰还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石牢之中响起一阵轰隆之声,接着便看到前面原本阴暗潮湿的石壁有一块突然翻转过来,竟是一道石门。 等到石门完全打开,陆陆续续进来四个虎背熊腰的胡人大汉,还不待李钰有所反应,一副沉重的精铁镣铐便鬼使神差地套在了他的身上。 高手!这些人绝对是高手! 一个头戴厚锦胡帽的彪形大汉叽哩哇啦说了两句,其余三人便分站李钰左右和背后,接着便是一阵拳打脚踢,直打得李钰浑身吃痛,弯腰弓背躺在地上。 那胡帽大汉见此,嘴角轻蔑一笑,然后大手一招,三人便拖着李钰出了石牢。 轰隆声响起,厚重的石门又缓缓关上。 徐慕白睁着一双牛眼,缓缓从墙角出来,在那微弱的一丝亮光照射处,一口浓痰射在石壁上,吐出两个字来:“狗贼!” 正文 第七章 严庄 且说李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通道里被一路拖行,脑袋撞在坚硬的石壁上也不知起了多少个大包。 悠悠转转估计过了半柱香的工夫,顿觉眼前红光闪现,刺得他双眼生疼。 等到慢慢适应了这火红的光线,入眼处却是一片熊熊燃烧的赤红火海。 火海宽达一丈,却是那些胡人在地上挖出的一个巨大火坑,四壁上有分布着许多孔洞,里面有许多油脂灌入。 那几人将李钰拖到火坑边缘,然后提起他手上镣铐,挂在火坑边的铁架上。 那铁架一丈来高,李钰七尺身长被挂在上面,也只能脚尖点地,活像一只摇摇晃晃在炭火上待烤的死猪。 挂好李钰,那厚锦胡帽的大汉抽出腰间长鞭,当空一甩,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结结实实地抽在了李钰身上。 李钰只觉疼痛钻心,禁不住大吼出声。 这狗贼太也歹毒,长鞭上不仅撒了盐巴,好像还有辣椒水的味道,真尼玛是上好的作料。 胡汉见李钰睁眼大叫,脸上露出得意笑容,便收好鞭子,徐徐闪了开去,背后露出一个稳坐木椅的俊秀公子。 那公子面容干净,衣衫整洁,头插玉簪,腰缠玉带,却是一个汉族贵公子。 公子望着李钰,露出浅笑,淡淡出声道:“李钰兄,别来无恙啊?” 李钰听到此言,心中不由阵阵发苦。 怎么全世界的人都认识我,就我不认识你们啊? 自己以前只是一个小小的跟班秘书,不是什么抛头露面的大明星啊,有必要吗? 李钰吐出口中血水,强忍着全身的疼痛,笑道:“无恙无恙,只是被一群北方来的野狗和家里养的土狗缠住了而已。” 那公子见他含沙射影语带讥讽,却并不愠怒,继续淡淡笑道: “呵呵,狗咬狗,一嘴毛啊。不知李兄这只土狗,可曾看好了你家主子?” “看好啦看好啦,我这不被你看得挺好的么?” 李钰以前作为县委书记的跟班秘书,靠的就是一张利嘴和那些基层的泥鳅们打交道。和他斗嘴,这公子明显讨不了便宜。 那公子见李钰出口皆是弯弯绕,脸上显出不屑,嗤笑道:“一年不见,没想到李钰兄本事不长,嘴上功夫倒是一日千里啊。就是不知,你这嘴上功夫可曾救得了你的小命不?” 说罢,那贵公子向厚锦胡帽的大汉使了使眼色,大汉抽出长鞭,几步上前,死命地向李钰身上招呼。 李钰也不知挨了多少鞭子,只觉全身无一处不似火焰焚烧。 那大汉仿佛也抽得累了,大手一招,旁边几个胡兵上前在铁架上一阵摆弄,李钰便被吊着离地而起,然后一点点移向火坑。 火焰熊熊,不过片刻,李钰便觉自己真的像一只乳猪,全身好像都慢慢冒出了丝丝香气。汗水刚刚渗出,马上又被烤干。 那公子见火候差不多了,又向那胡帽大汉招了招手,几名胡兵在铁架上一阵摆弄,李钰便一点点被移了回来。 公子见李钰下得地来,慢慢从椅子上站起,优哉游哉地踱步上前,俊秀的脸距离李钰三尺,开口问道: “怎么?还要嘴硬么?” 李钰艰难地抬起耷拉着的脑袋,怒视着那贵公子,突然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口唾沫吐在公子脸上,便又耷拉下脑袋,再不言语。 大哥,不是我嘴硬啊,是你他娘的都没问我问题,你要让我说什么啊?平白无故一顿暴打加烧烤,老子也是有暴脾气的啊。 “好!好!好!” 贵公子的一张俊脸被李钰的唾沫袭击,他不仅不怒,反倒击掌大笑,连道三个“好”字,然后掏出袖中锦帕静静擦拭干净,才继续悠悠地道: “这脾气,才是我严庄认识的那位生擒七员虎将、力斩八十胡兵的堂堂千牛备身李钰啊,飞天校的脾气,当该如此。” 严庄?! 他是严庄?! san姓家奴严庄?! 安史之乱的风云人物,安禄山的首席军师,安庆绪的第一谋士。 唐史记载,严庄原本深受安禄山重用,但后来因不堪忍受脾气暴躁的安禄山的鞭棍抽打,与安庆绪、宦官李猪儿袭杀安禄山,并拥立安庆绪称帝,后被拜为丞相。 在唐军光复长安、洛阳后,严庄又向唐军投降,并被唐帝国任命为司农卿。 有人说他是san姓家奴没有骨头,有人说他识时务者为俊杰,是安史之乱最聪明的谋臣。 可是,李钰怎么也想不到,历史上的严庄,会是这样一个俊秀公子。 愣了半天,李钰才艰难开口道:“你就是严庄?” 严庄也是一愣,接着面显尴尬,道:“李钰兄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没想到才一年不到,居然就忘了华清池尚食汤共浴。哎,真让为兄伤心啊。” 李钰听到“华清池”三个字,顿时想起白居易那老头留下的“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一诗。 尚食汤,那是华清池里专供大臣们沐浴的地方,听严庄的口气,自己和他以前还洗过鸳鸯浴? 看到严庄的那一脸神伤,李钰只觉全身鸡皮疙瘩顿起,莫非自己和他有基情? 尼玛,这大唐到底什么玩意儿,怎么开放到如此地步啊? 不待李钰说话,严庄假模假样地叹了一口气,悠悠地道:“一别经年,物是人非;唐皇无道,宠信佞臣;朝堂离心,苍生不幸。我大燕皇帝胸怀天下,一心匡扶江山社稷。李钰兄若是能够弃暗投明,我严庄可以项上人头为你担保,庙堂之上的位置,你尽可随意挑选。” 李钰听他骈散结合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通,直把那安胖子吹得似万年不遇的圣人明君,可是在熟读唐史的他看来,更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大哥,有本事你脱下衣服看看,身上留下了多少安胖子的马鞭?若不是他残忍无道,你堂堂首席军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怎么会和他的宝贝儿子安庆绪一起谋反弑君? 当然,李钰可不敢随意显摆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语声感动地道:“严兄此话当真?” 严庄听到李钰此问,顿时眉毛一掀,喜上眉梢地道:“千真万确!你若不信,我可立字为凭。” 说罢,便要转身去拿纸笔。 李钰心中冷笑,你这san姓家奴的凭据有个屁用,于是佯装大度地道:“严兄的信誉,我李钰信得过。只是,我若投诚安胖……啊呸,我若向大燕皇帝陛下投诚,不知需要献上什么重礼?” 当然了,李钰根本不信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安胖子会看得上眼。 严庄闻言,嘻嘻一笑,道:“我只道李钰兄身手了得,义气为先,没想到也是如此一个乖觉的妙人。无他,献上那人即可。” 来了来了,正菜终于上来了。 李钰一脸疑惑,问道:“何人?” 严庄心道,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他娘的还要和我装傻,但是脸上依旧笑意盈盈,顺着话头道:“你保护的那人!” 李钰哑然,疑惑道:“唐皇老儿?” 严庄点了点头,但马上又摇了摇头。 李钰脸上更觉疑惑,又问道:“是?还是不是?” 严庄看他装聋作哑,耐着性子道:“你若将唐皇献了上去,也算大功一件。” 李钰闻言,又问道:“不是唐皇老儿?那是皇太子亨?” 严庄微笑道:“也算一件大功。” 李钰虽然清楚这严庄想要的是谁,但是他却不并认为一个乱世女子比得上两位大唐至尊,这一下倒是真的十分疑惑了,于是忍不住道:“难道对当今陛下而言,还有比唐皇父子更要紧的人物?” 这里的陛下,自然指的是安胖子。 严庄点头,转身坐在木椅上,继而淡淡道:“那是当然,得到了她,也就得到了半个大唐。” 李钰闻言,只觉心中好笑,都说红颜祸水,看来真的不假。一个所谓的美人,在这些好色之徒眼中居然抵得上半个大唐。 想到此,不由嗤笑出声:“看来陛下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豪气男儿啊!” 严庄并不转身,接道:“所以,你若将她献出,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李钰兄尽可随意挑选。” 或许是古装电视剧看得太多,李钰脑袋一抽,便欠揍地问道:“我若不将她献出呢?” 话声刚刚落地,他直把肠子都悔青了,古装剧害人啊。 如他所愿,那胡帽大汉估计也养足了力气,手中长鞭啪啪地在李钰身上又是一顿乱抽,痛得他龇牙咧嘴叫苦不迭。 严庄见差不多了,轻轻挥手,喝退了那莽汉,也不知在那端着一个茶杯,陶醉地品味了一番,头也不抬,出声道:“没想到李钰兄也是贱骨头一个,浪费我这多口水,怎么还不开窍呢?” 大哥,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只是说顺嘴了而已。 李钰前世虽然出身贫寒,但哪里遭受过这等折磨,经过这一顿暴抽,心中真正涌起了一丝畏惧,不过宝宝心里苦啊,那女子他不是不想献上,而是一个转眼他也不知被谁掳了去,让他怎么献。 但如果他如实交代,让这些人知道自己也没了这女子踪迹,估计那san姓家奴根本不会和自己这多废话,直接咔嚓了事。 看来,有得自己一番周旋了。 斟酌再三,李钰出声道:“严兄你也知道,我自小得她照顾,和她感情甚笃,虽然陛下雄才伟略,但终是上了年纪,我不忍将她献上。如果,如果是晋王殿下,我想他年轻俊伟,将来必是一代明君。献上她,终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晋王殿下,当然是指安胖子的宝贝儿子安庆绪了。 言罢,李钰眼含双泪,面色愁苦,看着让人心碎。 这就是当过秘书的好处,为人处世,全靠演技。 正文 第八章 诛心之言 严庄闻言,脸上显出怪异神色,但马上便恢复了镇定,轻抿一口浓茶,淡淡道:“你倒是考虑长远啊,不过晋王殿下乃至贤孝子,你即便将那人献给他,他还是会送予陛下的。” 至贤孝子?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李钰闻言,神色更暗,悲声道:“严兄,还请你为她指条明路啊。” 许是李钰这满脸悲切打动了严庄,只见他轻轻放下茶杯,略略挥袖,身旁几名胡服大汉快步上前,三下五除二将李钰从那大铁架上解下,然后搀扶着让他坐在严庄不远处的一把木椅上,另有一名胡服大汉也不知从哪里走出,手上端着一个精致茶杯,恭恭敬敬地向李钰送上。 待李钰接过茶杯,才一脸温和地对他道:“没想到李钰兄铮铮铁骨,竟也是如此重情男儿。可是此般要求,倒是让为兄作难了。” 李钰也不管他,一口将茶水饮尽,然后嚼着茶叶将空空如也的茶杯又递还给那名胡服大汉,也不管那胡服大汉脸上的不忿,大声嘱咐道:“再来一杯!” 等到严庄说完,才又转头谄笑道:“她一介女流,在这乱世漂泊,我若不能为她找个好的归宿,恐怕此生难安啊。严兄智谋过人,计算无双,又是一个古道热肠、心怀天下好男儿。我想,您总归是有办法的。” 花花轿子众人抬,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严庄见李钰对自己大加赞赏,心中大悦,但脸上还是为难神色,字斟句酌地道:“哎,李钰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为兄也只有想想办法了。但当务之急,还是要将那人找到,不然迟则生变,到时我也保不了你。” 严庄哪里知道,李钰早已不知那女子到了哪里。 李钰见严庄松口,感激之色满溢,慌不迭地说道:“严兄不必担心,我已将她藏在只有我才知道的隐秘处,如果没有我带路,那地方就是神鬼出世,也未必能够找到。” “如此,那我们便立刻出发,将她迎回!” 说罢,严庄离座而起,激动地便要拉着李钰出发。 李钰哪能答应,当严庄手指刚刚碰到他的手腕,只听他便“哎哟”一声,大呼道:“痛!痛!痛!痛!” 几声“痛”出口,吓得严庄立马缩了手,看着浑身浴血、衣衫破碎的李钰歉然道:“为兄一时激动,实在鲁莽啦。” 李钰也大人不记小人过,龇牙咧嘴地强忍疼痛道:“严兄古道热肠,愚兄甚为感动。只是小弟身上伤势甚重,实在难以久持。还望能够容我将养几日。” 严庄开怀一笑,豪爽应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来人,为李将军包扎伤口。” 话声落地,一名瘦削老头挎着一个破木箱来到李钰身前,翻开木箱,在里面一阵翻弄,再将李钰身上伤势仔细查看,动作熟练地进行包扎,免不了李钰又是一阵大呼小叫。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李钰便像一个粽子似的被那老头包扎完毕,身上疼痛减缓,伤口也止住了血液。 严庄见此,上前拱手道:“如此,便容李钰兄修养几日,五日后出发,何如?” 李钰脸色为难,但随即坚定点头,道:“五日功夫,相信我这皮糙肉厚应该能够经得住一番折腾。” 严庄又是一阵大笑,随即左右招呼,几名胡汉便要前来夹着李钰向来处走去。 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李钰被夹着走了两步,突然顿住身形,挣扎着转身对严庄笑道:“严兄,你知道我在唐皇老儿跟前当差多年,曾听闻道他的几句谒语,不知当讲不当讲?” 严庄闻言来了兴致,笑道:“愿闻其详!” 李钰也不卖什么关子,两手搭在左右胡汉肩上撑着身体,斟酌着道:“唐皇老儿虽然昏庸,但他识人之明也确实让人不得不叹服。当日陛下应贵妃之邀,到华清池洗浴,唐皇老儿见得三人,便各自下了一句谒语。严兄可知是哪三人?” 严庄一脸好奇,摇头道:“恕为兄愚昧,实在不知。” 李钰见此,淡淡一笑:“当日唐皇不经意间见了三人,便各自下了一道谒语,:第一句是:张飞之流,可为闯将,若堪大材,必不得善终。第二句是:庆绪千重秀,鸿源万里长;龙行之气,虎步之风,可入我皇室。第三句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俊杰;顺势可用,逆势可期。” 李钰一口气说完,并不点破这三句谒语分别所指何人,只定定地看着严庄。 严庄听李钰说完,脸上闪过古怪神色,有挣扎,有兴奋,但一会儿便镇定了下来,疑惑着问道:“不知唐皇这三句谒语,是对谁而言?” 李钰笑道:“这等机要,自然是对娘娘说的,我不过耳力稍聪,侥幸闻到,但又哪敢随意泄露。” 严庄挣扎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口:“不知这三句谒语,分别说的是谁?” 终于还是憋不住啦! 李钰心中一阵窃笑,面上流露深意,回道:“其余二人,不说也罢,凭严兄大才,岂能猜不出来。而这第三人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严庄闻言,愣在当场,许久没有言语。 李钰看着发呆的严庄,也不再多说什么,拍着两边的胡汉,一瘸一拐地便向那幽暗的黑洞里走出。 待李钰行得远了,严庄才缓缓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诛心之言!诛心之言啊!” 而此时,一个矮壮的寸头中年男子从黑暗的角落里缓缓走出,只见他身背金色长弓,腰悬黄金箭壶,里面的羽箭也是金光闪闪。 那男子望着消失在黑洞的李钰,自言自语地道:“一年不见,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有了此般心机。不过那三句谒语,倒十分像是唐皇老儿之口。” 严庄转头看向这矮壮男子,出神道:“不管是不是唐皇老儿说的,晋王殿下,恐怕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了。” 矮壮男子终于转头看向严庄,咬牙道:“若非当日唐皇老儿弃我三万神弓营将士于不顾独自逃亡,我又怎会做出这等折节辱名的丑事。错了一次,我又怎么可以再错一次?” 严庄见这男子神色怆然,不由冷笑道:“如果没有当日那三万神弓营将士为你做铺垫,你又怎么可能坐上我大燕国右羽林大将军的位置?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不正是你所信奉的准则么?既然做了一次选择,又何妨再做一次?” 矮壮男子闻言只气得面红脖子粗,但却再不言语,大袖一挥,便大踏步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严庄也不理他,定定地看着远处那熊熊燃烧的火海出神。 当李钰像一个粽子般被押回到石牢,头顶那处圆孔也没了光亮,估计已是夜晚。 石牢内乌漆墨黑,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张嘴不见牙齿。 李钰躺在地上,听到那石门重重地关上,然后开始哼哼唧唧起来。 刚才绞尽脑汁,装模作样地下了三句谒语,不仅死了几万脑细胞,还让本就重伤的大腿疼痛加剧。 尼玛,和文化人说话就是费脑子。 正当李钰哼到高潮处,只听“啪”的一声,便觉后脑勺一痛,显然被那莽汉徐慕白偷袭了一记。 果然,那徐慕白粗声粗气地道:“我说你这堂堂七尺男儿,哼哼唧唧像个娘们儿,听着好像被人轮了一样,有必要吗?” 有必要,真的有必要,有种你去试试那鞭抽火烧,外加斗智斗勇的烧脑。 李钰对着黑暗处吼道:“我哼我的,你睡你的,招谁惹谁啦我?” 徐慕白回道:“听着心烦!怎不将你弄死了清净。” 李钰气苦:“你他娘的说话太也歹毒,我就不信他们没有好好伺候你。” 徐慕白闻言,嘿嘿一笑,傲然道:“半个大唐在我手里,他们敢动我?” 怎么?又是半个大唐? 严庄说那女人抵得上半个大唐,我信了,你这莽汉也说有半个大唐在手里,你当我还会信啦? 半个大唐加半个大唐,那不就是整个大唐? 我有那个女人,难道你有唐皇父子? 李钰一脸不屑,冷笑道:“你也有半个大唐,我也有半个大唐。我两加起来就是整个大唐啦。哈哈哈,要不要我们就在这里登基称帝算了?然后你拜拜我,我再拜拜你?夫妻双双把家还?” 糟了糟了,又是嘴快惹的祸,说不得自己的菊花就要遭殃了。 徐慕白闻言,惊声道:“草,你居然有龙阳之好?我堂堂翩翩公子徐慕白,抚慰多少痴情少女,难道今日名节,便要葬送此地?” 李钰闻言,心神顿时一松,还好还好,这憨货性取向还算正常。 于是再不鸟他,自顾自地哼哼唧唧。 徐慕白见李钰不再搭话,仿佛受了惊吓,畏畏缩缩地躲在墙角,生怕李钰一时兴起猥亵与他。 这样倒好,石牢之中一时竟也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过得多久,李钰哼哼唧唧的声音逐渐变成了沉重的呼噜声,那徐慕白听到呼噜声响起,终于放下心来,蜷缩在墙角慢慢陷入了沉睡。 正当二人皆陷入梦乡深处,那石门突然轰隆一声响,把二人惊醒。 当他们揉揉惺忪睡眼,看到的居然是一根点着的红红蜡烛,然后还有一大盘好酒好菜。 徐慕白见此,不及多想,几步上前,便端着那盘酒菜躲进墙角,狼吞虎咽起来。 只有李钰见此,脸上阵红阵白,你真当我两在拜堂呢? 正文 第九章  阴谋!阴谋!     牢中时间,尺璧寸阴。   李钰看着那处圆孔黑了又亮,亮了又黑,今日已是第四天了。   这几天的石牢中,竟无端地洋溢起了温馨氛围。   每日里大红蜡烛点着,好酒好菜供着,直把那徐慕白撑得肚皮滚滚。那消瘦老头每天还进得石牢为李钰换药。   如此环境下,不过三天,李钰的伤势便已好了大半,只有肩上的箭伤因为受创过重,还未痊愈。   这一日,圆孔处的光亮消失,显然应该已经到了夜晚。   大红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餐盘里的酒菜也被二人吃喝一光。   李钰望着那节红烛慢慢燃烧,靠在墙上陷入了沉思。   明天,就在明天,自己就必须给严庄一个交代,到时要怎么糊弄过去,将是一个手艺活儿。   几日之中,李钰并没有想好什么说辞,也知道那严庄能在乱世之中闪转腾挪、左右逢源,必不是那般好糊弄的。要是到时不能交出杨玉环,估计真的会一个咔嚓,让自己脑袋搬家。   越想越愁,饶是他此时前知一千年,后知一千年,知道历史的进程会如何演变,但在这没有天日的石牢之内,却也毫无办法。   想不通,他便懒得去想,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之事明日了。   如此想来,倒也一身洒脱。   只见他翻身一跃,一个鲤鱼打挺从墙角站起,然后摆出起势,开始打起许久未曾练习的太极拳来。   太极拳自宋代发轫,经过七八百年的传承,种类繁多,招式各异。但是它含蓄内敛、连绵不断、以柔克刚、行云流水的拳术风格却一以贯之,不曾改变。   李钰跟随父亲练习的便是太极拳几大分支之一的和式太极拳。随着练习日久,后来每当他练习此拳时,便能使自己的意、气、形状、神趋于圆融一体的至高境界,忘却世俗烦忧,忘记红尘种种。   但他穿越到此多日,除了那日和杨玉环云雨之后打过一圈,便再也不曾有机会练习。   现在身体初健,他自然要练习练习,好歹这也是自己在这乱世之中的一点防身本事。   熟悉的招式,熟悉的味道。   李钰只打了几圈,便觉肚腹内一股热流,然后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全身,那酸爽,那滋味,比之前又要强上几分。   只见他高大的身体在这狭窄的石牢内,时而奔行如风,时而站立如松。动作快时若蛟龙出海,动作慢时似弱柳扶风。   但不管他如何闪转腾挪,那红烛火焰直直燃烧,竟无丝毫影响。   借着火光,徐慕白自是从头至尾将李钰的动作看在眼里。   看着李钰一圈圈在这石牢里打着转儿竟停不下来,晃得他脑袋发晕。   他一个正儿八经的唐朝采花大盗,哪里见过什么太极拳,只觉李钰被关了这几天估计神经错乱,于是大喝道:“呔,你又在搞些什么鬼?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李钰此时已经练到形意相生、物我两忘的境界,哪里听得到徐慕白的大喝,一个劲儿的在石牢里上蹿下跳。   徐慕白见李钰不答,心中有气,抡起砂锅大的拳头便向李钰后脑勺砸去。   不知怎的,李钰虽然并未转身,但却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眼见徐慕白的拳头堪堪砸中时,只见他前脚一伸,后脚微弯,上体后座,却是一招白鹤亮翅,徐慕白的拳头便从他头顶一寸处划过。   徐慕白一拳未中,心中着恼,想到自己皇宫大院、百万军中都可以偷别人老婆,一个失心疯自己难道还不能奈何。   于是左拳收回,右拳送出,这一下便是向他腰上招呼。男人的肾,女人的宝,这徐慕白估计是见不得李钰比他英俊,不是要将他打成傻子,就是要将他弄成性无能。   可是,那破风而去的拳头刚刚沾得李钰腰间的破烂内衫,却见他右腿后蹬,身体一转,却是一招野马分鬃,堪堪避过徐慕白的拳头。   两拳偷袭皆不中,徐慕白自以为李钰在戏耍于他,顿时脸色涨红,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火气,两只砂锅大的拳头加上开碑裂石的双脚齐齐向李钰全身各处招呼。   但是,在徐慕白犹如天罗地网的拳打脚踢之下,李钰的身体犹如飘飘荡荡的一根鸿羽,你击得快,他便闪得快,你击得慢,他便闪的慢。   只是无论如何,你也无法近他身体一寸以内。真真是近在咫尺、触手难及。   正当徐慕白气踹嘘嘘欲要含恨放弃时,李钰的身体突然停顿下来,收拳并腿,笔直站立,深深吐纳。   徐慕白哪知这是太极拳的收势,还道李钰逃得累了,脸上一阵窃喜,双腿一蹬,老拳高举,快若离弦之箭一般狠狠地砸向李钰的胸膛。   此时李钰已经脱离了物我两忘的境界,双眼未睁便听得风声厉厉,知道危险临近,不由右脚后撤,左脚微弯,摆出一个弓步,接着便见徐慕白的老拳已经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胸膛。   只是那势大力沉的拳头砸在李钰身上,竟无丝毫声响,实在怪也。   还不待徐慕白胡子拉碴的脸上现出诧异神色,李钰的胸膛竟凹陷两寸,然后“嘭”的一声巨响,徐慕白虎背熊腰的身体便飞了出去。   这时李钰才缓缓睁眼,可是借着四下看去,却是空空如也,徐慕白那风骚的白色身影并没有出现在眼前。   李钰惶惑,拿起地上红烛,仔细向前搜寻,就见石壁处显出七尺来高的空洞,而徐慕白竟是四仰八叉地躺倒在空洞之中,人事不知。   细细一看,李钰瞬间恍然,原来刚才自己一缩一放,用太极巧劲借力打力,让徐慕白那庞大身躯反弹在这石壁上,却正好砸在了那道石门。   许是力道太过生猛,这石门竟然被砸碎一地。   良机!天赐的良机!   李钰心中灵光一闪,吹灭手中红烛,踏步便向那黑暗的通道冲去,几个呼吸之间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不过片刻,黑暗中又远远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正是向着石牢走来。   待那脚步声在石门处响起,只听一声微叹,有人唾骂了一句:“同居一场,也是缘分!呸!我真是个贱骨头!”   然后便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会儿便是沉重的脚步声急促地响起,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黑暗的通道再次陷入寂静,只有黑夜中觅食的老鼠叽叽喳喳地四处乱窜。   大约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通道内渐渐亮起一点火光,火光渐近。   只见两个胡兵举着火把摇摇晃晃地从通道向石牢走去,待靠近石牢看清破碎一地的石门,顿时大惊,三两步进了牢内,却哪里见到半个人影。   于是,黑暗里响起两人叽哩哇啦的一阵乱嚎,慢慢消失在了远处。   待那两个胡兵急急慌慌地消失后,原本再次陷入安静的通道又听一声闷响,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我还怕那两人功力太低,砸不破这普通的石门呢?”   接着,另一个粗豪声音回到:“如果堂堂飞天校和霸王花连这石门都破不开,我们也不必如此费心地算计了。”   脆生生的声音道:“呵呵,你看他们整整三天都不曾来砸一下这石门,我还真担心他们不知道我们换下了花岗门。”   粗豪声音也道:“既不能太假,又不能太真,你们读书人一天净整这些弯弯绕,看着都烦。”   脆生生的声音又笑了笑,安慰道:“我严庄可比不了你金弓卢飞雪,大唐三万神弓营的总教头,一只金弓可贯日月。我手无缚鸡之力,要是还不多用点脑子,这天下哪有我什么事儿啊。”   原来这对话的二人正是三姓家奴严庄,以及那身背金弓的矮壮汉子卢飞雪。   卢飞雪闻言,不耐地道:“得,文有文法,武有武道。我懒得和你瞎扯,若不再追这二人,我还真怕那些阿猫阿狗丢了他们的踪迹。到时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   说罢,也不等严庄有何反应,便听黑暗的通道内响起破空阵阵,一会儿便又安静了下来。   “文有文法,武有武道。呵呵呵,说得好,说得好!”   严庄呵呵一笑,也抬步离开了这通道。   阴谋!绝对的阴谋!   说好的立字为凭呢?说好的人头担保呢?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如果李钰听到严庄和卢飞雪的对话,一定会跳脚大骂。   可不幸的是,李钰此刻正扛着徐慕白近两百斤的身体在荒野处狂奔。   原来那处通道并非只有一条,实乃四通八达纵横交错,简直像地下迷宫一样。   李钰扛着徐慕白一路乱窜,尽捡没有火光的通道狂奔,一路虽然遇到几拨胡兵,但凭着他进步神速的太极推手,几招便将那些只通粗浅功夫的虾兵蟹将撂翻在地。   也许是天可怜见,没想到他这一路乱冲乱撞七弯八绕,竟在一处看似绝路的通道里撞开了一处缺口。   估计是挖掘这地道的人没有精心算计,只要再挖几下,那三尺厚的松土就会被破开。如此倒好,竟便宜了小爷。   李钰撞开那道缺口,黑暗之中却也能够模模糊糊地辨出前方是一片荒野。   哈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一入荒野深似海啊,龙腾虎跃随便来!   狂奔,狂奔,只有狂奔,没命的狂奔!                               正文 第十章 逃出生天 即便李钰穿越后太极有了飞速的进步,但是扛着两百斤的徐慕白在这荒野中狂奔也必不能久持。 不过一炷香功夫,李钰便觉两腿发软双眼昏花脑袋空白气喘吁吁,只是逃命的本能让他机械地迈动双腿。 这荒野草木葱茏,刚好没过头顶,李钰置身其中,一时难以辨明方向,只一个劲儿地直线狂奔。 而这时,远处终于亮起无数火把,夹杂着模糊的嘈杂声音。却是那些胡人发现二人逃出了石牢,循着踪迹追了过来。 李钰听得后方响起叽哩哇啦的胡言胡语,心中一紧,脚下奔行更快。 但刚加速十几步,脚踝一疼,身体直直地摔倒在地,而肩上徐慕白的庞大身躯顺势滚出老远。接着便响起无数“叮铃铃”的铃铛声音。 妈的,这些狗贼好生狡猾,竟在这荒野之中布下了预警。 果然,远处的胡人听到铃声响起,本来远远散开的数百只火把倏忽间便聚拢起来,居然也是熊熊一片火光,迅速向李钰栽倒的荒野扑来。 李钰见此,心中大急,一个翻身便爬了起来。 三两步来到徐慕白身前,夜色中见他呼噜震天,嘴角还浮现淫邪笑意,说不准正在做着什么春梦呢。 李钰气得七窍生烟,老子扛着你没命狂奔,感情你这死猪居然做梦还在想着女人。 于是毫不客气,飞起一脚踢在徐慕白肥大的屁股上,两百来斤的身体受此一击,瞬间暴起。 “他娘的,是谁踢老子?阿花,我的阿花!”果然这家伙正在做着春梦。 李钰身形如风,上前便是一个大耳刮子扇在徐慕白脸上,待他终于清醒,顺手指着那一片火光道:“你的阿花就在那里,还不快去?” 徐慕白闻言就要踏步而去,却听那火光中叽哩哇啦一片,正是胡人发现了此处动静,磨刀霍霍地向这边杀来。 “啊呀妈呀!是贼军!快跑!” 徐慕白终于彻底清醒,大手一伸,拦腰抱着李钰便发足狂奔。 李钰俊秀的脸上顿时一红,感情这霸王花偷人偷出了本能,临危之际还不忘捎带他的姘头。 啊呸呸呸,这姘头不是说我! 李钰本来也有些疲乏,见者莽汉抱着自己狂奔,虽然面上羞愧,但也不怎么挣扎。 徐慕白看也不看腰下抱着的是谁,一口气奔出两三里,直把后面的胡人甩得老远。 来到一处小土坡,徐慕白才停住脚步,回望那一片火光牛喘起来。 待缓过一口气来,他才想起腰下还带着一个人人,埋头一看,窝草,居然是个男人! 这一惊直让徐慕白连跳三步,振臂将李钰甩了出去。 李钰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然后站定,冷冷地看着徐慕白。 徐慕白也惊恐地看着李钰,虽然黑夜深深,但想必两人脸上都不怎么好看。 徐慕白到底是个粗人,待看清这人是李钰后,顿时捧腹哈哈哈大笑起来:“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死鬼!我还以为你得失心疯了呢!” 李钰听到“死鬼”二字,心中暗骂,脸色不忿,气道:“你这黑厮,真他娘是个十足的色鬼,当心哪天被你家的花姑娘夹碎了脑袋!” 徐慕白闻言笑得更加开心,大言不惭地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老子今天救了你的小命,没想到你不仅不感激我,还如此恶语相向,当官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李钰顿时想哭的心情都有了。 大哥,你睡得像个死猪,我看在同居数日的缘分扛着你逃出来,现在倒好,全成了你的功劳。 但这一小会儿功夫,远方的胡兵已经渐渐靠近,李钰也无暇和他斗嘴。破烂的衣袖一甩,重重地哼了一声踏步便向远处奔去。 徐慕白望着李钰远去的背影,再左右环顾了一圈,也毫不犹豫地三两步朝李钰追去。 还不等他们走远,突听背后一声铜锣大响,接着荒野四周瞬间点起了火把,密密麻麻数以千计。 而身后那团火光,也距离他们不过十余丈距离。 大地震动,雷声滚滚,胡人居然出动了骑兵?! 徐慕白和李钰见此情形,同时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满满的基情,不对,是激情,战斗的激情。 不待前方的火光靠拢聚集,二人同时大吼一声,顿时双脚踏地,双臂挥舞,快若闪电地向前冲去。 一黑一白两道闪电眨眼便冲进了一片火光,只如虎入羊群,惊得那些胡兵哇哇乱叫四散奔逃。 二人空手赤拳,下手狠辣,逮到一个胡兵便不管其他,抡起老拳便朝要害处招呼,什么猴子偷桃、什么一拳爆肛,力求一招撂倒,绝不拖沓。 眨眼间,十几个胡兵便躺在地上挣扎翻滚。 其余胡兵见这两人身手矫健出手阴毒,团团将他们围住,只见手上弯刀晃动,却是围而不攻。 敌不动,我便动。以动治不动! 李钰和徐慕白仿佛心有灵犀,眼见众人围而不攻,顿时放弃守势,分两头杀入敌阵,各自战成一团。 胡兵到底是凶悍,虽然开始由于未做充足准备而被攻了个措手不及,有些慌乱,待一旦稳住阵脚,便一个个悍不畏死,且又颇有战法。 三个胡兵一小组,三组胡兵一大组,互为犄角,可守可攻。只要一人受到攻击,其余两人便挥刀乱剁。 李钰和徐慕白虽然武勇,此时陷入敌阵却已无可奈何,攻不得守不得,只有对峙着干耗! 那些胡兵也甚是狡猾,见已将二人分割包围,却并不急于进攻,就那么死死地困住。只要有一寸移动,他们的三角阵也便快速移动一寸。 这时,后方的那一大片火光也已靠近,离着此处十余丈距离。 突然,只听火光中一声锣响,接着便听到无数破空尖啸。 围困住二人的那二十余名胡兵听到锣声一响,脸上便现惶恐神色,待那尖啸传来,更是立马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李钰和徐慕白看着众人的古怪举动,心中十分奇怪。待抬眼看向尖啸响起的空中,顿时大惊失色。 妈呀,天上密密麻麻一片绵密箭雨! 史书所载,胡人善骑射,果然诚不我欺!动不动就射箭玩玩,居然两次都要让自己当靶子。 说时迟那时快,二人就一眨眼的愣神,那些箭雨便已笼罩头顶。 李钰四处扫视,这些胡人将刀枪剑棍丢了一地,就是没有一面救命的盾牌。 情急之中,眼睛一亮,李钰飞速弯腰躺倒,抓住一名在地上挣扎打滚的胡兵覆在身上。 便听“噗噗”之声不绝于耳,就像一场倾盆暴雨,顿时将身上的胡兵射成了筛子。而那胡兵温柔的血液也渐满了李钰一脸。 一轮箭雨过后,李钰顺眼向徐慕白所在的地方看去,却见他与自己一般无二,只是可怜了身上的胡兵,此刻也成了刺猬。 罪过罪过,善哉善哉。杀死你的可是你的同胞,和我李钰无关啊! 祈祷还没结束,接着又是一声锣响,仍然一声尖啸响起,灰蒙蒙的天空便下起了遮天蔽日的箭雨。 如此这般,三轮箭雨过后,场中静得只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许久过去,那片火光终于有人动了动,然后轻咳传来,粗豪的声音响起: “他娘的,难道这箭不要钱吗?随便乱射?也不瞄准了?看我射一箭给你们看看!” 只见场中走出一个身背金弓、腰悬金色箭壶的矮壮汉子,却是金弓卢飞雪。 徐慕白听到卢飞雪说话,糊满鲜血的大脸还是看出了紧张,只见他侧头对着不远处躺倒在地的李钰大声吼道:“跑啊!” “跑”字还没出口,一拳已经把身上的胡兵击向空中,身体瞬间暴起,没命地向荒野边的山林跑去。 李钰心思敏捷反应也非常迅速,虽然他不知这金弓卢飞雪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但是看到身手高强、性子火爆的霸王花徐慕白怕成这样,也知危险。 于是双手一圈,用了一式太极推手将覆在身上的胡兵推向空中,如脱兔一般跳起,眨眼便要追上徐慕白。 卢飞雪见到两人瞬间暴起,脸上现出满意微笑,轻声道:“看我一箭双雕!” 言罢,三尺金色羽箭撘弦,一张残月金弓拉满,拇指轻扣,一紧一张。 “嗖”的一声,箭离弦,金光闪,如风,如电,如阎王的索命单! 李钰听到破空声,禁不住回头远望,但见那熟悉的金光一闪,一根黄金羽箭便直直地朝自己的肩窝射来!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速度,估计也是,同样的味道! “噗!” 闷声响起,身轻如燕,白影飘飘,回首百媚! 李钰见到眼前白影一晃,顿时傻眼! 徐慕白宽厚的身体横飞出去一丈有余。 黄金箭插在他的屁股上,甚是晃眼。 “跑啊!” 又是一声断喝,直把李钰从沉思中惊醒,只看屁股上插了一只三尺黄金箭的徐慕白浑如没事,依旧奔行如飞,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李钰只觉眼眶中有液体滚动,这是感动,无关基情! 卢飞雪看着倏忽间消失不见的二人,摇摇头,轻叹一口:“哎!年纪大了!眼睛花喽!” 缓缓将金弓背在背上,慢慢消失在了火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