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风起云涌 引子 黑云压城,晚风萧瑟。 昭示着一场风雪即将到来。 而此刻无畏庄中却依然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无畏庄的主人路二爷在江湖成名多年,他的为人就像这个山庄的名字一样,无所畏惧,所使的七十二路连环金刀在北武林堪称一绝,然而他最为出名的却不是他的金刀,而是他的豪气好客之名。 无畏庄的大门是永远敞开的,似乎再冷的风,都吹不过无畏庄的门,再大的雪,也卷不灭昙华夜胜。只要进了大门,你就是无畏庄的朋友,再冷的心也能暖过来,再大的烦恼也能消弭无踪。 朱漆大门外,石狮耸立,明灯高悬,两名守门的仆从路安和路忠一边听着里面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一边随口谈笑。路安道今天来的一位壮士豪迈过人,一人痛饮三大坛酒依然谈笑风生,路忠笑说还不是酒后醉言冒犯了暴脾气的左二姐,被她一脚掀翻在地丢了颜面。 说着两人嘿嘿笑了起来,笑声里藏了点无伤大雅的暧昧和恶意,路忠耳朵动了动,问你有没有听到野兽的吼叫声。路安搓了搓手,笑道庄子建在山里,当然有野兽吼叫声了。他反驳道,冬天哪还有什么野兽。路安呆了呆,说好像是,不过鬼才知道畜生们为啥乱叫。 他看看天,呼出一口白气,喃喃道要下雪了,都已经春天了,还要下雪。 时近三更,路忠伸个懒腰,准备关门睡觉。 一只素白的手抵住大门。 门外人穿了件黑色的斗篷,兜帽半遮住脸,露出挺直的鼻子和淡色的嘴唇,他轻声道:“夜深路滑,可否借宿一夜?” 无畏庄从不拒绝朋友。 路忠笑道:“来到无畏庄,不但能住一宿,还能洗个热水澡,喝酒喝到痛快!” 黑衣人低声道:“多谢。” 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 路安在前面带路,边走边道:“公子一人走夜路是要去何处?进内厅喝杯酒暖和暖和吧。” 却见那黑衣人侧头看看他,微微一笑:“我不是一个人。” 路安四处张望:“还有别人吗?” “看庄上人声鼎沸,应该有七八十人吧。” “何止啊!”路安扳着手指计算:“昨天走四个,今天又来两个,我算算……一共是一百一十四人。不过这还不算多,来访者多的时候可达两百多人呢。” “小哥好记性。” 大厅内暖光融融,酒香四溢,与外面的黑暗寒冷隔绝成两个世界。 他站在庭院中,揭下兜帽,黑色长发流泻而下,淡漠的双眸斜睨了他一眼,在明晃晃的光辉中呈现一种妖异的红色。 路安惊讶的看着他那双妖异的眼眸:“你……” 一个字还没有说完,他蓦地身体一震,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男人身后蓦然出现的巨大黑影。 一声不属于人类的咆哮声响彻山庄,打破庄内的歌舞升平。厅中众多豪杰侠士本来正喝酒猜拳,欣赏歌舞,都被这一声巨吼唬得呆住了。 路二爷从软榻上一跃而起,带翻了手边的酒盏,冲出大厅,却见院中的家丁护院已经全部倒在血泊之中,居中而立的只有一名黑衣男子,双手笼在袖子里。而他的身后,赫然站着两只庞然巨兽,一只身高一丈余,形如猛虎,口中一对巨大獠牙,尾长五尺,高高向天挑起;另一只形似猿猴,身高近丈,红首赤足,双眼赤红,目露凶光。 众多英雄豪杰都涌至大厅门口,有人惊叫出声:“这,这些是什么怪物!” “妖兽!这是妖兽!”人群中有见多识广的,惊惶的喊出来。 路二爷握紧手中金刀,面如死灰,冲那黑衣人大声道:“你是何人,竟然能操纵妖兽杀人,有何目的!” “目的?”黑衣人笑了笑,“自然是杀人咯。” 话音甫落,那只虎状妖兽已经一跃而至众人面前,猛然一口,路二爷的头颅竟生生被他咬断,鲜血从颈部喷薄而出,还握着金刀的尸身晃了晃,轰然倒下。妖兽伸长舌头,口中咔嚓咔嚓几声,竟将那头颅嚼碎吞了下去。 刹那的寂静后,连串的怒吼声与惊叫声响起,黑衣人轻声道:“杀。”两只妖兽猛然跃至人群中,如开启一场末日狂欢。 来此聚会的大多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江湖游侠就是武林名宿,然而在凶残霸道的妖兽面前,竟无一战之力,妖兽力大无穷而且刀枪不入,众人手中刀剑在它们面前只如孩童的玩具,逃不过的獠牙利爪,撕裂肌骨之声不绝于耳,不过片刻功夫,地上已经叠起数十具尸体。 众人见大势不妙,一老者大叫:“擒贼先擒王!杀了操纵者!”众人闻言把目标锁定在黑衣人身上,刀剑暗器俱往他身上招呼过去,然而那黑衣人身法却如鬼魅一般,竟无人能靠近,更别说伤到他分毫,顷刻又被妖兽屠杀数人。 围杀无果,一人大喊道:“保命要紧,大家分散逃命吧!” 从正门冲出去已然是不可能,众人往后院冲去,有几人仗着轻功了得直接飞身上墙,准备远遁逃走,却觉一阵厉风袭来,将众人掀翻落地,仰头观看才发觉上空有一只青色巨鸟振翼盘桓,速度快似闪电,冲众人张嘴一吐,一道火光疾然射出,将距离最近几人都引燃起来,疼的他们嘶吼哀嚎满地打滚,却扑不灭滔天烈焰。 一时间,火光冲天,血肉横飞,如极乐仙境般的无畏庄竟沦为人间炼狱。 逃生无门,只能作困兽之斗。 这一夜,人竟沦为了兽,兽竟要困杀人。 屠杀从前院转战到了后院,惨叫嘶吼声也渐渐沉寂,表明了这场屠杀已接近尾声。 黑衣人从满地的残肢断骸间缓缓走过,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血气,偌大的山庄如坟墓一般的死寂,两只妖兽如宠物般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青鸟盘旋在他的头顶。 又有三名黑衣人从角落里出现,妖兽低吼一声,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他摆摆手,妖兽才安静下来。 那几人似乎也十分忌惮妖兽,隔了一段距离汇报道:“清点完毕,一共一百一十三具尸体。” “还漏掉一人。”男子淡淡道。 “在这里!”又有一黑衣人闪身出现,丢下一个五六岁大小的小女孩,脑袋软软垂着,已然死了。 “这小丫头藏了起来,被我找到了。一共一百一十四人,一个不少。” “不,是一百一十五。”但见黑影一闪,他已到了那人身前,探出一只手,那只手白如玉、利如刀,微一用力便刺入这人的胸膛,几点鲜血溅在他的脸上,森然妖异。他抽回手,尸体轰然倒地,双眼圆睁,似乎还不敢置信。 他轻声道:“稚子何辜。” 前一刻,他周身煞气如同一个地狱修罗,这一刻,他却满面慈悲。 其他几人骇然无语,他竟然为了一个小孩子杀了自己人。 天空飘落几点银白,他抬头看看天:“下雪了。” 身后三人默不作声。 “下面轮到谁了?” 一黑衣人答道:“谢家堡。” 嗯了一声,他戴上兜帽,拍拍妖兽:“走吧。” 其他几名黑衣人背着死去黑衣人的尸体,无声跟在他身后离去。徒留满地鲜血和尸体,渐渐被雪掩埋。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一章 远近村 远近村,分南北、通远近,背靠击云山,北通北武林之首半壁门,往东去三百里便是出海口,虽然是只有几百户人家的小村镇,却因为位于南北武林交界处的交通要道,平日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倒也繁华热闹,村民谋生多靠招待往来行人、贩卖山货草药为生,一直是个富庶安宁的小村镇。 此时天光尚亮,远近村却一改往日的喧闹繁华,街上无人,门户紧闭,连鸡鸣狗吠也无一声,显得无比萧条落寞。 夕阳渐沉,晚风徐徐,斜阳的余晖里,村口出现两道俊朗身影,一路疾驰而来却面色如常,纤尘不染,两人俱身披蓝白道袍,袖口腰带绣阴阳太极图,背负宝剑,正是半壁门的弟子楚云岫与师弟唐陵,两人在半壁门的年轻一代弟子中也算翘楚,今日奉命下山为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派送英雄帖。 “师兄,远近村到了。”唐陵年纪尚轻,这是头一次跟师兄下山办事,少年心性,还盼着一见山下村镇的热闹,哪知道和想象中完全不同。“奇怪,怎会如此冷清。” “嗯。”楚云岫环顾四周,天色尚早,远近村的各家各户却已闭门不出,看不到一个人影,满眼萧条,苍凉寂寞。 “状况不对,咱们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敲开几家屋门,大概搞清楚了状况。话说这个村向来宁静,村民大多依靠上山打猎和采摘药草为生,谁知近日来却怪事连连,村中先是有牛羊等牲畜接连失踪,紧接着入山打猎的老猎手忠叔和老王也失踪了,半夜还时常听到野兽的嘶吼声,闹的村里人心惶惶,都说这山里出了妖怪,没人敢再上山,也没人敢在晚上出门了。 村长满脸愁苦:“不敢进山采药,也不能打猎,再这样下去,我们只能把把村子迁走了。” 楚云岫与唐陵略一商量,便向村长表示,愿意入山探查此事,为远近村铲除祸患再下山继续办事。 村长自然是千恩万谢,给两人指点了进山的路,两人不愿耽搁,简单整理了行装就直接进山。 山中草木繁盛,有一条早被村民踩出的小路,两人顺着路走倒也顺畅,只是随着渐渐深入,道路愈发崎岖难行,山里也飘起了淡薄白雾。楚云岫一边凝神四顾,一边给师弟讲解,这座山脉名唤击云山,占地极广,绵延往北与半璧山相连,西面与佛门圣地溪头峰遥遥相对,是一处交通要地,传说这座灵山有山神保佑,远近村才得以一直平安富庶。 “不过就是传说罢了。”唐陵不屑道,“还不是靠着半壁门的庇佑才得享太平。” 楚云岫刚想教育他在江湖行走要谦虚谨慎,忽然感觉林中气氛不对,他环顾四周,但见周围树木繁茂,怪石嶙峋,雾气昭昭,夕阳的余晖几乎不见,只听风声愈响,却不闻一丝鸟鸣,他全身绷紧,探手按住背后宝剑,凝神戒备。 最后一道劲风吹过,云开雾散,只听空中传来一个儒雅清越的声音悠然吟道:“千年昙华如一梦,不染澹风不染尘。” 两人逆光望去,巨石之上,一道人影立在风中,宽大的淡色衣衫,随风涌起千里波涛,卷起万顷狂澜。 他从石上缓步走下,近了方才看清是一名手执折扇的年轻公子,一袭白色衣衫外罩淡紫绉纱袍,身形修长,发若泼墨,以一根竹簪轻挽,目若星沉古井,眉如断剑折刀,额心一点朱砂,衬得面如冠玉,俊采神飞。 两人皆未料到会在深山中遇到如此俊朗人物,一时看愣了。只是这人出现的无声无息,楚云岫回神刹那,已心生警惕:“朋友,你是何人?” 男子刷一声展开手中折扇轻摇,声音十分清朗悦耳:“在下风神秀,二位道者有礼,不知如何称呼?” 楚云岫踌躇了一下抱拳道:“我们乃是半壁门的弟子,贫道楚云岫,他是我师弟唐陵。” “嗯,原来大名鼎鼎的半壁门高徒,不知几位到这深山之中所为何事?” 楚云岫闻言道:“近日山中有野兽伤人,不知风公子可曾听闻?” 风神秀闻言反问道:“二位道长可是打算入山为村民除害?” “正是。” “那么我想带两位看一样东西,请随我来。”风神秀转身走上巨石,两人对视一眼,跟在他身后走上巨石,来到一棵树下。 风神秀用折扇一指树下:“你们看。” 两人定睛向树下看去,那是一具破碎的尸体,内脏和骨头散落在地上,脸和大半边身子都被啃没了,死相惨状无比。 唐陵吓了一跳:“这是被野兽咬的吧!” 风神秀道:“你仔细看伤口,这可不是寻常野兽。” 楚云岫走近细看,发现这么惨烈的伤口十分整齐,竟然是一次性的撕咬造成的,神情瞬间凝重起来:“你认为是什么?” “两位可听过妖兽吗?” 楚云岫闻言眼神一凝:“妖兽?”唐陵在旁边扯扯他的衣角:“师兄,妖兽是什么?” 楚云岫道:“二十年前,中原武林曾经历一场大浩劫。被隔绝在极北处的北域荒城入侵中原,我们把那些入侵者称为异族,他们个个天赋异禀,力大无穷,心狠手辣,宣称要称霸整个中原武林,他们还天生能控制妖兽,那些妖兽身高逾丈,凶残无比,据说是上古凶兽遗留下的后代,五六个武林高手都不是一只妖兽的对手。” “我一直以为异族是传说呢。”唐陵啧啧称奇,“那后来呢?我们怎么把他们打败了?” “后来,听说当年的一代奇人天海御龙君带领一批顶尖高手直捣北域荒城,并运用无上妙法将荒城封印了起来,被遗留在外面的一小部分异族被他们联合击杀,而那些无人指挥的妖兽散落各处,这些年也被逐渐捕杀,没想到这里还藏了一只。”楚云岫神情凝重。 唐陵年轻气盛,傲然道:“无论它有多凶残,不过是只野兽罢了,凭我们的修为都还怕它不成。” 楚云岫沉声道:“前些日子无畏庄被灭门,全庄上下一百余人无一活口,观其伤口很可能就是妖兽所为。这次召开武林大会也是为了这件案子。所以我们更要进去探查一番,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两人这样说着,却发现风神秀全未在意,他站在一旁目光凝注着尸体,似乎在凝神倾听着什么。 楚云岫干咳一声:“风公子,此行无论凶险与否,我们都必须去查看一下,以我们的武功,就算不能杀掉这个妖兽,全身而退应该也不是问题。” “既然你们已经决定好,那在下便不打扰二位道长了,请。”风神秀微微一笑,侧身让路。 “……”楚云岫愣了一愣,他还以为此人会提议同去除恶,推辞的话也准备好了,谁知道人家竟然是给自己让路。 不知对方底细,他也不愿多做纠缠,便还礼道:“多谢告知,就此别过,请。”那少年公子唰的将折扇展开,悠然转身离去。 二人继续向山中行进,愈行愈见草木荒芜,光线渐暗,阴森寂寥,平日常见的野兔山猪等野兽,也不见一只。 “师兄你看!”唐陵忽然指着地面叫道。 只见两人面前的地面上隐隐有杂乱的野兽爪印,形似猛虎,却比老虎的爪印更大一圈。 “小心戒备。”楚云岫提醒道,“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二章 妖兽初现 “小心戒备。”楚云岫提醒道,“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唐陵点点头,两人手按剑柄小心前进。不多时,但见一座矮崖横亘眼前,仰望如刀劈斧凿一般,荒草掩映的山壁上错乱分布着大大小小数个洞口,其中最大的一个高有丈余,黑黝黝的看不清内里,只有丝丝缕缕的阴风从里面阵阵吹出。 楚云岫深吸一口气:“应该就是这里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抽出长剑,剑身散出莹莹蓝光,隐约照亮脚下的路。两人都是习武之人,借着些微光亮便视若白昼,一前一后向洞内走去。 洞内一片死寂,空气中漂浮着腐臭气息,两人借着剑身微光看去,洞内高有两丈,不算宽阔,可容四人并肩而行,前方曲折幽深,两人不敢大意,小心谨慎的走了半刻钟,一路却不见妖兽踪影。 正走着,忽闻一声巨吼从外面乍然响起,震得两人一惊,对视一眼,定是那妖兽! 两人冲到洞口,正欲出去看个究竟,却见一庞然大物猛然从外面冲了过来,双方狭路相逢正打个照面,楚云岫只感觉一股腥风热浪扑面而来,他运目看去,眼前的异兽竟有近丈高,形如猛虎,口中一对獠牙长有半尺,已摆出攻击姿态,向两人疾奔而来,轰隆声中只有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 唐陵哪见过如此庞然大物,顿时吓得动弹不得,楚云岫见状向前一步挡在唐陵面前,沉腰提剑,双手虚划,一幅阴阳两仪图随他手势在身前出现,与那妖兽轰然相撞,妖兽前冲之势骤然一顿,楚云岫垫步上前,反手一剑狠狠削向妖兽,只听铿然一声,楚云岫这一剑正砍在妖兽獠牙之上,却如砍上铜墙铁壁一般,震得手臂发麻差点连剑也飞了出去,再看那妖兽竟然分毫无伤! 楚云岫惊道:“这个怪物不畏刀剑!” 唐陵这时也回过神来,见状不好,猛提真气,手中长剑一下光芒暴涨,刺向巨兽双眼,还未靠近就被它前掌一挥连人带剑拍飞出去。 就在此时,忽听外面传来一声长啸,立时吸引了那妖兽注意,它回身向外面冲去,楚云岫扶起唐陵,见他只有轻微擦伤便放下心,紧跟其后追了出来,却见外面立了一个人,翩然而立,手持折扇,正是之前遇到的风神秀。 但见他神态轻松,见妖兽冲了出来也不惊慌,只向前踏出一步正面对上那只凶兽,亮出未拿折扇的右手。 在外面借着月光能看的更清,这只庞然大物好像一座张牙舞爪的小山,楚云岫大声道:“这妖兽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公子小心!” 风神秀不在意的笑笑,对着那妖兽摆摆手。 那妖兽似乎能通人性,见状一声咆哮,惊天动地,似乎对这渺小人类的挑衅非常不满,一双铜铃似的眼睛恶狠狠瞪着他,猛然向他扑了过去! 它的动作快而猛烈,奔跑时沙尘漫天,连大地也随之颤动! 风神秀微微侧身,扬起右手,一巴掌正扇在妖兽的头上,小山似的身躯竟然被这一掌打的向一旁歪去,妖兽疼的怒吼一声,显然是被疼痛激起了戾气,张开血盆大口恶狠狠向风神秀咬去。 “知道疼就好。”风神秀冷笑一声,足尖一点让过巨口獠牙,扬起手中折扇,正敲在妖兽头顶,只听一声闷响,妖兽竟然被打的前腿跪地,整个头颅轰然磕在地上,风神秀落地同时又飞起一脚,从侧面踢在妖兽的肚子上,可怜这偌大的凶兽竟被他踢的在地上打个滚,狠狠撞在山壁上。 围观的两人眼睛都看直了,没想到这年轻公子看着文质彬彬却气力惊人,唐陵呐呐道:“他……是在扇妖兽耳光吗?”他发誓自己似乎看到妖兽那对黄色的大眼睛里闪了泪花,有一瞬间他都要同情它了。楚云岫在一边喃喃道“太凶残了”,也不知说的是凶兽还是揍它的人。 似乎知道两人的疑问,风神秀头也不回道:“这样的程度它死不了,只是疼罢了。不过,你们手里的昆吾剑却可以杀了它。” 唐陵茫然道:“刚才我们试过了,不行啊!” 众人说话间妖兽又爬了起来,看着风神秀的眼神里却多了畏惧之色,转身就往山洞跑去。 风神秀看他们一眼:“那是人的问题,不是剑的问题。” 他立在洞前,左手结莲花法印于胸前,右手并指指向洞内,仔细看就能发现离洞口不远处的地面上有奇异字符组成的法阵,刚才两人只顾寻找妖兽踪迹竟然没有发现。 眼见凶兽跑进山洞,风神秀一声高喝,起!瞬间金色光华蓦然升起,将妖兽困在法阵中间。 只见空气中有奇异的金色符文隐隐浮动,妖兽怒吼连连,疯狂向外乱冲乱撞,却始终无法冲破那奇异符文的包围。 风神秀喝道:“还不动手!” 师兄弟两人对视一眼,一同举剑向妖兽刺去,魔兽挥掌格挡,力量却是减弱大半,楚云岫心中一喜,迅速掐诀祭剑,剑尖指天,身后浮现巨型太极图凌空旋转,正是半壁门最高剑式之冲虚剑意,他大喝一声道:“大道无形!” 黑白双鱼飞速旋转,一道蓝色剑光自阴阳图中飞射而出轰然劈下,铿然正中妖兽头颅,轰出一个血洞,鲜血四溅,妖兽痛苦的嘶号一声,惊天动地,疯了一般向阵外冲去。 楚云岫猛提全身元功,身后巨型太极图倏然化开,骤然收拢于昆吾剑上,剑身蓝芒暴涨,纵身一跃对准妖兽的头颅狠狠劈去,只听轰然声中,巨大兽头被劈开一半,鲜血如雨瀑喷薄而出,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终是死了。 众人惊魂甫定,楚云岫冲风神秀抱拳行礼,风神秀摆手道:“客套话暂且按下,救人要紧。”说罢转身向洞内走去,楚云岫两人也跟着进了洞,与他并肩而行,道:“风公子原来也是来诛妖救人的,而且早有布置,我们倒是险些坏事。” “哪里,是我们运气好罢了。这妖兽还未成年,是只幼兽而已。” 楚云岫震惊道:“如此凶悍的巨兽,竟然只是幼兽?” “不错,观其体型獠牙应是幼兽,否则那阵法是困不住它的。而且这阵法只能削弱妖兽的力量,有了楚道长的昆吾剑才能一举击杀。” “不知风公子怎么知道昆吾剑能克制妖兽呢?” 风神秀道:“这昆吾剑的材质非常特别,是由半璧山独有的玉脉矿石铸造而成,这种矿石对妖兽有特别的克制作用,当年在荒城之战中靠着这种武器诛杀了不少妖兽。” 楚云岫惊讶道:“不想风公子竟然对当年之事了解的如此详细。” 风神秀微微一笑:“家师当年也曾参加那次战争,给我讲了一些故事。” “原来如此,还未请教尊师是哪位前辈高人?看风公子的身手便知尊师必定是位绝世高人了。” 风神秀随口道:“哪里,当年半壁门才是抵御异族的中原支柱,家师退隐已久,名讳不提也罢。” 走了一刻钟的功夫,前方豁然开朗,洞顶穹窿,高五丈有余,有许多石笋从洞顶垂下,泉水顺着石柱下注在石洞中间形成了一个小水潭。 三人散开四处搜查,发现地上散落着数具骸骨,有动物也有人类的,这山洞应该就是妖兽的栖息之地。 再往深处走数丈,最里面的石壁上有一处凹陷,黑黝黝的,若不仔细查看肯定错过,楚云岫探过头去看了看,发现里面似乎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拿着昆吾剑往里面一探,借着微光看去,这才隐约看清,里面竟然躺了一个人!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三章 洞中人 楚云岫发出一声惊呼,风神秀和唐陵闻声也围了过来,风神秀俯下身子查看,只见躺着的是个男子,应该年纪不大,手脚修长,衣衫破烂,双目紧闭,面目被乱发遮掩着,不知是死是生。 风神秀探出手想为他把脉,手指刚碰到他的手腕,却见男子蓦然双眼一睁,似被惊醒一般,一探手便扣住了他的手腕。 脉门被对方拿住,风神秀也不惊慌,缓声道:“这位朋友,这下风神秀,是来救你的。” 楚云岫皱眉道:“这里是妖兽的洞穴,不知朋友是什么人,怎会落到此处?可是被妖兽抓来的吗?” 男子眨眨眼,蓬乱长发下锐利的双目流露几许茫然。他松开手,慢慢坐起身,他身上只穿了件袍子,早已破碎不堪,上面还有斑斑血迹。 “你受伤了,别动。”风神秀按住他,“在下略懂医术,让我看看你的伤。” 他拨开男子身上破烂的袍子,露出结实精悍的上身,上面竟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最严重的一道在右肩胛上,从肩膀一直延伸至腋下,他一动似乎触动了伤口,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 轻轻搭上男子伸出的手腕,男子目光一动,任他搭上自己的手腕,片刻风神秀道:“没有严重内伤,脉象蓬勃有力,但是……好像有一处脉络不通。”他对上男子的目光,道:“你,是不是不能说话?” 男子张了张嘴,最后只发出一个气声词“啊”。 “原来是个哑巴。”后面的唐凌小声道,被楚云岫瞪了一眼。 “你的头部似乎受过伤,所以你不能说话,而且记忆也应该有所缺失。”风神秀简单的帮他包扎伤口,又把那件袍子帮他披上,道,“给我一段时间也许能治好你。” 男子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看着他点了点头。 “风公子把人交给我吧。”楚云岫道,“这远近村也算半壁门的势力范围,他在这里出事,我们会将他带回半壁门妥善照顾。” 风神秀道:“二位应该还有事要办,带着他上路诸多不便,在下闲人一个,而且略懂医术,由我来照顾他更是方便。” 楚云岫双目直视风神秀,道:“话虽如此,但他可是惟一在妖兽洞里留下性命的人,之前连续发生的两起命案没准和他有所关联,更有甚者他便是这妖兽的主人,若不带他回去,只怕被师尊知道了我们无法交代。” “那我更不能把他交给你们。” 楚云岫挑眉道:“哦,为何?” 风神秀悠悠道:“半壁门是名门正派,若是随便抓个神志不清之人去抵罪,传出去可不好听。”他漫不经心的用折扇敲敲掌心,完全无视两人脸色。“不如这样,”他话锋一转,“我先将他带回医治,待他稍微恢复了,再带他登门解释如何?”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在这里装失忆装哑巴。”唐陵哼道,“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责任,跟我回半壁门交代清楚!”说着就要去拉那男人的手腕,却一把抓个空。 唐凌惊疑不定,自己这一抓看似随意却是内劲暗藏,怎么可能抓个空。他眉毛一竖,右臂微屈,五指张开,竟是要施展半壁门的独门绝学锁龙首。 男子慢慢站起身,身形颀长高大,竟比风神秀还要高出半头,冷冷的注视着唐凌,自有一股压迫感无声散发。 唐凌上前一步就要动手,却被楚云岫拦住,道:“我们这次下山的主要目的是发英雄帖,其他事不必多做纠缠。”他转身对风神秀道:“风公子,就按你说的办,下月十五是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烦请风公子带人上山一起参加吧。” 风神秀接过英雄帖,含笑道:“在下届时必然赴会,请了。” “请。”楚云岫微一稽首,便带着师弟离开。 目送两人离开,风神秀转身道:“你可愿跟我离开,待下月一同上山参会?” 男子看着他点点头。 “你能自己走吗?” 男子又点点头。 好像一只迷路的大狗,无条件的信任捡到他的人。风神秀眼中漾出笑意:“走吧走吧,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山间密林,向灵隐后山走去,山势渐高,隐约传来流水的声音,枝桠掩盖间露出碧色的琉璃瓦片,正门丹朱玉砌,顶上的匾额题写四个俊逸大字——造化之境。 进入园中,有小桥流水,湖心水榭,池面漂着绵绵荷叶,衬着朵朵白色与粉色的莲花,道路两侧种着不知名的奇花异草,阵阵清香四溢,恍然间犹如步入仙境一般。 屋门两侧柱子上写道—— 莲花不着水,日月不住空。 风神秀一路观察,发现此人虽然记忆不存,却神情从容,目光湛然;衣衫褴褛,却无丝毫落魄窘态,断不是寻常人物。 进了屋,风神秀将男子安置于榻上,自己则去后园摘了几样草药熬汤。片刻进来一个小童送来清水和干净衣衫,身着黄衫两鬓垂髫,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却是灵气逼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住打量这位新人。 “我叫容环,主人唤我环儿,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摇摇头。 “你不能说话?哎真是惨!”小童摇摇头,取了纸笔放在桌上,“你要什么,就写在纸上吧。” 他提笔写道:“多谢。”字迹倒是俊逸挺拔、神气飞扬。 环儿一边整理一边道:“你不用客气,主人带你回家,就视你为朋友啦!你叫什么名字?哎你也不知道?那我喊你哑巴行吗?你不介意,那太好了,哑巴你在这多住些日子,我带你去山里抓兔子玩!” “环儿,休要聒噪,吵到人家休息。” 风神秀还没进屋,就听到他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环儿闻言撅撅嘴退了出去。 男子闻声转身,风神秀看到他的模样愣了愣,梳洗干净后的男人竟是如此年轻英俊,修长挺拔,肩宽背阔,轮廓分明,漆黑眉眼间焕发勃勃生气,黑色长发整齐的披在身后,白衣袖口衣角绣了紫色花纹,他半披在身,衣襟虚掩,却无一丝浮浪之气,对着他微一颔首,神色平静。 风神秀敛去审视的目光,道:“喝了这碗汤药,再睡一觉伤口就不疼了。” “多谢。”他无声道,接过碗一饮而尽。 夕阳斜,暮色里,他睁开眼,空气中浮动着隐隐莲香。 好舒服的一觉,竟有种不知何夕何年的感觉。他坐起身靠在床边,屋里静悄悄的,他敲敲头,脑海里依然一片空白。 小童子环儿又探头进来:“你醒啦?” 哑巴点点头,指指别处,意思是你家主人呢? 环儿道:“他在浮碧亭下棋,别管他,我带你四处转转吧。” 出了门,他领着哑巴绕过一座小篱笆墙来到一个院落,指指左边的房间道:“这是药室。”指指右边房门道:“这是书房,你如果无聊了可以来取书看。” 说是书房,其实称为书库更为恰当,纵深有三间,宽敞明净,里面排了几十个大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列满了书,足有数千册。环儿边走边道:“这书房一般都是我一个人进来,这些书主人早看完了,所以十天半月不见得来一次。”看着哑巴的表情,环儿得意道:“惊讶吧,这不算什么,我家主人是个半仙儿,估计除了生孩子他什么都会。”说完面皮一紧,忙道:“这句话你就当没听到,被他知道我就死定了。” 哑巴不由得失笑,他转了一圈随手拿了两本书,发现这里的藏书涉猎甚广,包括各派武学、医药、天文、地理和文史等,甚至还有一些琴谱棋谱,不由得对风神秀这个人又有了新的认识。 出了书房,他四处观望,见不远处湖心亭中的白纱随风轻舞,一个身影若隐若现。 他沿着长廊缓步前行,两侧碧波粼粼,衬着柔和霞光,映的满池莲花艳色无边。 那名叫风神秀的男子坐在亭子里,正在自己与自己下棋,桌上放着雨过天青的茶壶和茶盏,茗香袅袅,他眼帘低垂,目光专注。 脚步声微不可闻,却还是惊动了他,抬头正对上他的双眼,风神秀微微一笑放下棋子:“醒了?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吗?” 哑巴摇摇头,走到他对面坐下,看了看棋盘,执起一颗黑子,落下。 风神秀倒了杯茶递给他,道:“你会下棋?” 男子注视着他,微微一笑,无声道:这个没忘。 两人你来我往下了十几手,风神秀抚掌笑道:“接这盘残局,和我的棋路完全不同,杀伐果断,不拘小节,置之死地而后生,有意思!” 他沾了茶水在桌上写道,“黑子处于劣势,想赢需步步紧逼,不得放松。” 风神秀含笑道:“你的记忆虽然缺失,棋艺却是不差。” 哑巴淡淡一笑,写道:“你赢了。” “你也没输。”风神秀拈起一枚棋子,圆润白子衬着修长手指,心情平顺宁静,声音轻松愉悦:“这是和棋。” 哑巴摇摇头,低头写道:“从棋面来说这是和棋,可是从执子双方来说,是你赢了。” 闻言风神秀丢下棋子,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何以见得?” 哑巴一字一字写道:“将必胜棋局化作双赢局面,不着眼胜负得失,你是胸怀天下之人。” 听了他的评断,风神秀温和一笑:“经纬方圆天地象,黑白进退世情全。在下所要的,从来不是朝夕间的胜负。” 哑巴写道:你要什么? 风神秀指指自己的心,道:“天下武林靖平,自己无愧于心。”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四章 伏魔剑 风神秀指指自己的心,道:“天下武林靖平,自己无愧于心。” 哑巴挠挠头,脸上露出点困惑的神情,让原本沉静的脸庞平添几分稚气。 “那么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学着风神秀的样子,指指自己的心。 风神秀道:“你是说随心而已吗?” 哑巴点点头,又指指他。 “你问我吗?嗯……现在首要的事情就是去半壁门澄清误会。” 哑巴指指自己,又指指他。 “你要与我同行?”风神秀看着他,目光却遥远的像跳过他注视着更远的远方。“一入江湖无尽期,血雨腥风无归路,这样你可还愿与我同行吗?” 哑巴重重点头,拍拍自己的胸口。 风神秀道:“重新给自己一个名字吧,代表一个全新的开始,由自己掌握的人生。” 男子指指他。 风神秀道:“你要我送你一个名字?” 他点点头。 风神秀兴致勃勃:“我给你取个霸气的名字吧。” 他蘸水在桌上写了三个字——龙傲天。 哑巴无言看他。 “不满意?要不这样……”他又在桌面写下三个字——向日天。 “……” 哑巴按住他的手,自己蘸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风神秀念道:“长风。” 他微微一笑:“是因为我吗?” 男人点点头。 “那我赠你一个姓氏吧。”风神秀歪头想想,“御风而行,泠然善也。就叫御长风如何?” 说着,在长风二字前又添了一个“御”字。 御长风。 男人低头看着桌上水淋淋的三个大字,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的第一份礼物。 他按住心口微笑,表示他很欢喜。 掌灯时分,哑巴御长风半倚在床上,穿了件素白单衣,屈着腿捧了本书看。 万籁俱寂之时,一缕琴音泠然而生。 他心中一动,起身推门看去,庭院中风神秀换了身素净的月白长袍,刚洗过的长发半湿披在身后,在水边席地而坐,面前放了把古琴,童子环儿在一旁抱剑而立。 月光清清白白,山影重重叠叠。 指尖轻拢慢挑,琴声在园中悠然回荡。时而悲壮,铿若龙泉,时而幽杳,猿吟鹤怨,忽若巍巍山巅,荡荡几如流川,幻化无方,气象万千。 风神秀随口吟道:“一张琴,一盏茶,一溪云。清夜无尘,月色如银。横一琴,无处不逍遥自在。茶斟时,须满七分。” 环儿抽抽嘴角:“把酒字改成茶字,也对,主人是一杯倒,喝不得酒。” 哑巴倚在门边,听的如痴如醉,兴致高涨,几步走到环儿面前,环儿只觉眼前一花,铿然声中,剑已出鞘,哑巴持剑在手掂了掂,随手一抖,随着琴声舞起剑来。 哑巴身形颀长,肩背挺拔、猿臂蜂腰,矫然身姿在月下完全舒展开来,如雪峰竞拔,剑气伸展处仿若实质,衣袂翻飞间华光萦绕,却分不清是剑更亮还是人更亮。 风神秀似乎也弹出了兴致,琴音一变,轰然峥鸣,如雷霆震怒、骤风疾雨,哑巴刷刷几剑接连逼仄过去,与琴音缠绵一处,激起的是不带杀气的凌厉争势,荡起的是不死不休的惊艳决绝。 忽闻啪的一声,一本书从哑巴怀里掉了出来。环儿捡起来一看,封面写着“伏魔剑法”,他嘴角抽搐,怪不得招式看来眼熟,原来是他七岁时主人丢给他的入门剑谱,然而最简单的招式由哑巴施展开来,却舞的睥睨八荒气象万千,环儿挠挠头,难道这就是主人所说的天赋? 一曲舞毕,剑势一收如长鲸吸水,御长风收剑回鞘长身站定,风神秀推琴起身,赞道:“好一个伏魔剑法。” 哑巴过去满满的喝了一大碗茶,抹抹嘴心满意足的回屋睡觉了。 风神秀看着环儿道:“他舞的是伏魔剑法。” 环儿有种不好的预感。 “明天把伏魔剑法练习一百遍,晚上给我看成果。” 环儿:……哑巴我恨你! 哑巴虽然口不能言,对风神秀的事情却时时上心。两人对坐看书,风神秀杯中的茶永远是热的;他喜欢吃的,哑巴总是记在心上。风神秀体会着,哑巴倒不是对他刻意讨好,只是很单纯的把他放在心上。这种体验对风神秀来说倒是十分新奇。 这一日风神秀在书房中写字,哑巴便在一旁为他研墨。 哑巴的手指修长有力,捏着小小一只墨条细细研磨,风神秀看了片刻,道:“这些事,让环儿做吧。” 哑巴看着砚台略一点头,却不动弹。 风神秀按住他磨墨的手:“你不必事事以我为先,我带你回来,不是为了这些。” 哑巴注视着他,眼里流露出一丝茫然。 他的过去一片空白,对他而言,这世界之大,认识的也只有风神秀一人而已。 对视片刻,风神秀败下阵来,只好换一种方式,道:“你想留在我身边吗?” 哑巴略一点头。 风神秀道:“在我身边会很危险,所以我需要你至少能够自保。”他之前就发现,哑巴身体骨骼十分适合习武,至少那套伏魔剑法是一学便会。 “你以后就专心的练好武功,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还可以保护我,你说好吗?” 哑巴的眼睛一亮,似乎终于找到努力的方向。 如此又过了几日,风神秀惊喜的发现,哑巴真是天生的练武奇才,武功看过一遍便能习得,只需稍加指点,他便能融会贯通,风神秀欣喜之余,便扔给他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籍,两人各占书桌一边,哑巴看武功秘籍,风神秀一边看书一边时不时指点他一二,倒也安然自在。 这次下山的任务,似乎特别不顺。 楚云岫带着师弟唐陵加紧赶路,过了击云山,穿过眼前这片树林,就是文山镇,正好可以整顿休息,安排下一步的行程。 清风过处,树影婆娑。 一片染了霜雪的红叶在眼前缓缓飘落。 楚云岫停住脚步。 这种天气怎么会有红叶? 一个红色身影穿过树影向他们慢慢走来。漆黑长发流泻背后,腰间悬挂一柄短刀,异常俊美的容貌半掩在盘领处厚厚的雪貂毛中,一双黑琉璃似的眼珠儿扫过,冷冽的气质让两人齐齐打个冷战。 红衣男子的现身,让树林的气氛顿时肃杀起来,楚云岫心中警惕,按住剑柄,沉声道:“阁下何人,为何拦我去路?” 他垂着眼帘,低声吟道:“窗含西岭千秋雪,霜叶红于二月花,” 这诗念得不伦不类,楚云岫却是面色大变。 “杀神岭上霜!” 苍白的指尖扫过领间雪白的绒毛,几乎同色。 他淡淡道:“原来这个江湖,还有认识我的人。” 面对武林中最顶尖的杀手,汗珠顺着楚云岫的额角淌下,这次出门真的很不顺,出门前应该看看黄历。 身在江湖,朝不保夕,长命的杀手本就不多,如此嚣张却又如此长命的却是仅此一人。 传说他喜着红色,行事嚣张,手段狠辣,传说他有一个名人录,上面记载着他的刺杀记录,无一败绩。 在世人眼中,杀手一定是冷酷无情、手段凶残、狡诈奸猾!而天下第一的杀神,手段更是极端凶残!阴险毒辣! 岭上霜最喜欢看着这些江湖人编织一个又一个恐怖故事来吓唬小朋友。 所以他的名声越来越大,他的命越活越长,他的武功越来越高,他越来越难杀。 这真是一个该死的循环。 楚云岫和唐陵对视一样,上前一步抱拳开口道:“不知杀神前辈拦住我等有何贵干?” 说实话,岭上霜的样子看来不过二十七八的模样,不过他成名多年,喊个前辈总是没错。 岭上霜单手捋着垂落胸前的墨黑长发,开口道:“听说你们在派发英雄帖?” 楚云岫闻言一怔,不过还是答道:“正是,下月十五在半壁门将举行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 “有我的帖子吗?” “这……”两人一听冷汗齐流,祖师爷在上,虽然号称是中原武林的武林大会,但邀请参会的都是武林正道人士,怎么可能有处于灰色地带的杀手名帖?而且他行踪飘忽不定,谁知道他会自己送上门啊! “嗯?”见众人一时无语,岭上霜语气一沉,“看来我是不够资格了?”气氛为之一凝,一种沉重的压迫感顿时降临! “非也,非也。”楚云岫忙道,“晚辈只是未曾料到在这里有缘遇到前辈。”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份英雄帖,向他恭敬奉上,“前辈,请。” 岭上霜脸色稍霁,接过看了一眼,哼了一声,袍袖一甩转身离开。 楚云岫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还好有空白的请帖备用。唐陵怀疑道:“他真是岭上霜?他这种人要去武林大会还要什么请帖啊!” 楚云岫神色凝重,道:“这样骇人的杀气,应该假不了,我不明白的是,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两人对望一眼,俱有一种预感,这次的武林大会是无法平静了。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五章 岭上霜 招摇完毕心满意足的岭上霜继续前进,目标却是风神秀的造化之境。 未进院门,便有阵阵异香扑鼻,岭上霜狠狠的连打了三个喷嚏,赶紧用手帕掩住口鼻,心中念道:“依然花粉过敏,果然最讨厌来这里!” 此时的风神秀,正与御长风对坐在浮碧亭中悠然饮茶,他折扇轻摇,突然心生感应,这种不和谐的感觉—— “哎呀,麻烦又来了。”他刚念了一句,扭头便见到立在花池石桥上的红色身影。 冷心冷面的杀手,正拿着一条白色手帕掩住口鼻,一脸嫌弃的看着满池莲花。 “坐吧。”风神秀招呼岭上霜坐下,“刚才还念起你,你就来咯。” 岭上霜一眼就注意到眼前这个陌生男人:“你坐了我的位置。” 风神秀的眉头跳了一下。 “这是我的位置,你每次都忘记。”他抱怨道,“这个方向既能晒到日光又不会被强光阻碍视线,从这个方向吹来的风不会让我的花粉过敏更严重,而且坐在这里能正对着亭子唯一的通道,这让我很有安全感。”他是杀手,他永远选择最佳位置,这是他良好的职业习惯和素养。 在风神秀看来,他喋喋不休的形象和外界的种种传闻着实不符。哑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漠然无语,局面一度陷入尴尬,风神秀只得转头道:“我让环儿做了你喜欢吃的糯米桂花藕和莲叶羹,去看看熟了没。” 御长风闻言哼了一声,起身去了厨房。 岭上霜撇嘴道:“堂堂大男人居然喜欢吃甜食,这人又是你从哪里捡回来的。” 风神秀摆摆手:“好友请坐。你不是说五年不再登门,怎么才一年不到就食言了?” 岭上霜坐下抱怨道:“每次到你家都要鼻子失灵好几日。” “你赚钱是用刀,又不是用鼻子。” “你需要每次见面都要讽刺我吗?” “在下怎会,你说笑了。” “嗯?” “怕你一刀砍过来啊。” 他哼道:“要我出刀是要收钱的。” “好友,你真是一如既往。”风神秀微微一笑,为他倒了一杯茶,“其实,每次你来我都会担心。” “担心什么?” “买命杀人啊。” “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如果有这种事,我会提前通知你。” “那我要多谢你咯。” “不谢,”岭上霜深情的说,“如果有那么一天,请一定把这个机会留给我。” 风神秀捂心口道:“好友,你这话真让我伤心。” 岭上霜叹了口气:“你有心吗?” “有心无心,自有心证。”风神秀饶有深意的看他一眼:“好友,喝杯茶吧。” 岭上霜端起茶杯,浅浅呷了一口。 “入口苦涩,下咽却甘甜清香,回味无穷。”岭上霜赞道,“好茶,好茶!” “这种茶叶来自溪头峰顶,长自石隙,云雾哺养,名曰云雾茶,一杯千金难求哦。” 岭上霜怀疑的又抿了一口:“真的吗?” 风神秀笑了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浅啜一口。 “其实,是什么茶叶,用什么水并不重要,关键在于喝茶的人。” “怎样讲?” “先苦后甜,苦中有甘,好友,一如你现在的心情。”他悠然道。 “我的心情?” “然也,心中苦,饮之自然是苦,心中甜,回味自然成甘了。” 风神秀注视着他,一双漆黑的眼睛似乎能透析人心。 “说吧,来找我所为何事?” 岭上霜从怀里掏出那封请帖放在桌上,“给你请帖去参加武林大会,别老宅在家里,我替你看房子。” “喔——,原来是要借住我家啊。” 岭上霜最怕听到他这种语调,这么多年的经验教训让他一听就知道不会有好事情。 “所为何事?” 岭上霜却只是摇头叹息,不肯多说一字。 折扇在手中打个转,风神秀道:“我想起暂时还不能走,有一颗昙花这几日花期到了,而且我对这个武林大会没什么兴趣。” 岭上霜一想到这件事就嘴角抽搐:“桃花劫,桃花劫,不提也罢。” 风神秀好像听到一个大笑话:“哈,好友,那恭喜你啊。” “讲什么风凉话!”他气得又灌了一杯茶,按住跳个不停的眉角,“女人最麻烦,那个女人尤其麻烦,我潇洒的气质不容破坏!反正我就住在这里不走了!你快走快走!” 他的口气就好像是求你快去祸害大家吧。 风神秀闻言哎呀一声:“雀占鸠巢,还迫不及待的要把主人赶出去,真是枉交损友,枉交损友啊。” 岭上霜觉得自己每次和他打交道都要头痛:“好啦好啦,你想要什么,说吧!” “既然如此,在下就不客气了。”风神秀一口气说了一串,每说一样岭上霜的脸就黑一分,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岭上霜已经陷入抓狂的状态。 “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天赐草?” “你身上散发出天赐草独有的味道,自己闻不到吗?” “那五毒珠呢?” “听说五毒珠的主人半月前死于霜寒神掌,那可是好友你的独门绝招。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吗?” “这样隐秘的事情都被你知道!”岭上霜摇头,“和你这种人做朋友真是只能吃亏啊。” “哈哈,好说。”风神秀道,“除掉万毒门主也算是为武林做一件好事,只不过这五毒珠是万毒门的圣物,专门用来练习五毒邪功,放在你身上只是有害无益,不如放在我这里替你保管。” “占了便宜还要卖乖,你现在脸皮越来越厚了。” “哎,过奖过奖。好友你莫非是不相信风某的话?” “好啦好啦,相信你。”才怪了,岭上霜在心里默默道,然后掏出小本本,心痛不已的把被风神秀坑走的几件宝贝勾掉。 没错,这就是江湖传说的中那本神秘的“名人录”,其实上面记录的都是他四处搜刮来的宝贝。 风神秀收好岭上霜上缴的“房租”,欣然道:“既然如此,那造化之境暂时就借你了。” “我给你的东西把这地方买下来都够了……”岭上霜没精打采的回答,身上的宝贝如秋风扫落叶般被席卷一空,好心疼。 “我这座可是非卖品哦。”风神秀微微一笑,合拢折扇,他起身出亭,一手在胸前结莲花法印,一手指天,朗声道:“乾坤逆转,风消水隐,起!” 一瞬间的风静水止,造化之境笼罩在一片金色华光中,渐化作点点星光,散落漫天,再看不出一丝端倪。 岭上霜环顾四周:“这样就行啦?” 风神秀道:“放心,保证让你在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岭上霜哎哟一声:“大吉大利,呸呸呸。” 算了算日子,现在启程一路游山玩水刚好能赶上武林大会,风神秀随即吩咐环儿好好看家,环儿和岭上霜作为老熟人一直是相看两相厌,打打闹闹估计也不会出什么大事,自己则收拾东西带着哑巴离开造化之境,踏上去半壁门的路途。 目送风神秀带着哑巴离开,岭上霜独自一人坐在浮碧亭中,他又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茶汤已凉,甘甜中透出一股苦涩。 他慢慢的回味,回忆。 五年前,那是岭上霜杀手生涯中的转折点,他接到了一生中最昂贵的、也是代价最大的一笔生意——刺杀当时万剑山庄的老庄主李秋阳。 他花了半月的时间研究部署,一击即中,当即撤离,却还是被守卫森严的万剑山庄发现,陷入苦战,终被他拼杀出一条血路。万剑山庄发布悬赏一万两黄金捉拿杀人凶手,然而终究没人有能耐领走这万两黄金。 而岭上霜的名字,从那时开始响彻江湖,成为杀手界不败的神话。 当夜杀出重围的岭上霜,当时身受重创,拼着一口气连夜奔逃百里,最后倒在雪地中,濒死之际,恰恰遇到了在外游历的风神秀。 他躺在雪里,一片一片数着雪片落地,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会失血过多而死,就看着一个少年一袭紫白衣袍,黑发飘散,于茫茫风雪中走来,恍若海市蜃楼。 杀手是没有朋友的,岭上霜是杀手中的杀手。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唯一的义父在他出师的那天,也与他断绝了关系,说只有心无挂碍,才能成就一代顶尖杀手。 然而风神秀说了这样一番话:“这个江湖,浮沉不定,杀人人杀,为情为仇,为权为欲。他们杀人,比你更无理更凶残,更无原则无规矩,这些人都活的很好,你怎么就不能活的长久。他们能有朋友,你为什么不能?我能与他们相识,为何不能与你相交?在下救你,不为挟恩求报,若你不愿,可自行离开,不复见面罢了。” 他本该酷酷的回答一句“我不愿”。 那时的风神秀,与现在的模样相差无几,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遗世独立的皎然姿态,完全吸引住了这个永远孤独的潜伏在黑暗中的杀手。 于是鬼使神差的,他答了一个字—— “好。” 从此,岭上霜就认定了此人是他今生惟一的朋友。 为他起一念,十年终不改。 他自嘲的笑笑,风神秀却真的是从未要他报答,甚至从未主动找他,倒是自己,一年里必上门做客几次,好像上赶着似的。 回忆完毕,岭上霜继续心疼被亏走的宝贝。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六章 星飞痕 半壁门,雄踞于半璧山之上,作为北方武林之首、天下道门至尊,与被誉为佛门圣地的溪头峰莲华寺,和南武林之首、儒家门派万剑山庄,三足鼎立于中原武林,然而莲花寺鲜有入世修行的僧人,万剑山庄因五年前老庄主之死日渐衰微,近年来半壁门已隐隐有独领中原大局的势头。 山脚下绵延数十里便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城镇大名城,此时因武林大会举行在即,武林中人出入往来络绎不绝,让本就热闹的大名城繁华更胜往昔,而距离入城不远处的十字路上有一个小茶摊,供往来行人喝茶歇脚。 有人说茶棚永远是看戏的好地方,有板凳,有茶水,最重要的是永远不缺演戏的人。 比如现在。 “放肆!”一声清叱,人去四空的小茶棚前,但见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公子,与三名蓝衫剑客冷然对峙。 少年白衣飘展,眼波流转间,珠光玉泽,水波潋滟,浪卷千堆雪。 他一手按剑,一手负于身后,傲然道:“敢拦阻我,不要命了吗?” 三名蓝衫客衣饰相仿,应为同修,居中一人年岁略长,应是大哥,道:“刚才,你自称岭上霜?” “不错。” “那你就纳命来吧!” “我剑下不死无名鬼,报上名来!” “我们乃燕云四杰,当年岭上霜杀了我们的大哥青霜剑,多年来一直寻你未果,今天我们就要为大哥报仇!”话音落,三条身影齐动! 三个人,三把剑,剑光赛雪,刃锋凛然,交织成迷离杀阵,欲报杀兄之仇。阵中少年剑持在手却未出鞘,一声冷笑:“要杀岭上霜,你们还差的远。” 但见他脚步轻灵,在绵密剑网中如游鱼戏水般从容游走,唇角带着一丝戏谑,不断出言挑衅:“哟哟哟,你的剑出的好慢。” 三人见围杀无功,暗中交换一个眼神,突然,两道交错剑光之中,一点幽光无声无息倏然射出,目标正是白衣人的心口! 电光石火间,但听嗤的一声轻响,一道气劲不知从何射出,生生将那点幽光撞的偏了两寸,没入一旁的树干上。 几人见偷袭未果,心中一惊,但见白衣人眉梢一扬,喝了一声“卑鄙”,剑已出鞘,光芒暴涨。 有人说一道流星划过,代表一条性命的逝去。 而这一剑,比流星更亮,比飞逝更快。 一人性命即将陨落。 却在此时,一个声音悠然响起:“且慢动手。” 手已经动了,又如何慢的了。 轻飘飘一声阻拦,伴随而来的又是一道凌厉气劲,锵然一声,正中剑身,剑势为之一顿,即刻留下一线生机,三人猛然抽身退出战圈。 必杀一击竟然落空,白衣公子怒叱一声:“是谁?” “路人。”一道俊朗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顿时荒野之地也亮了一亮。他手中折扇轻摇,步履轻松,好像出手之人并非自己。 “杀人之仇,岂可乱认?” “你什么意思?”左边的娃娃脸问道。 他悠然道:“意思是,他并非岭上霜,更非你们的仇人。” “你又如何知晓!”右边的鹰钩鼻问道。 他一脸懒得解释的表情:“武林皆知,岭上霜喜红衣、善用刀,而这位却是白衣持剑,如此明显的区别,你们看不出吗?” 白衣少年讥讽道:“只要杀的是岭上霜,无论输赢,都能让他们名扬天下,是不是本人又如何呢。” 娃娃脸脸色涨红道:“你冒人身份、制造误解在先,又怎能责怪别人动手?” “怎么,岭上霜这个名字别人叫的,我唤不得?叫这个名字的人都要喊打喊杀?” “你强词夺理!” “那又怎样!有本事再来打啊!”他挑衅道。 娃娃脸气的又要拔剑,被其他两人拦下,道:“不可鲁莽!”他转头对风神秀道:“这位公子,多谢指教,燕云四杰记下了。” “好说。”风神秀点头致意,“一场误会而已。” “既是误会,那么就此作罢,多有得罪,告辞。”他冲白衣少年拱拱手,就要离开。 “这样就想走吗!”白衣少年哼了一声,“暗算我之事又怎么算!” “我们报仇心切,还请见谅。”鹰钩鼻抱拳致歉。 白衣少年挑衅的看着他们:“见谅可以,以后只我在的地方,你们绕着走就行了!” “你不要欺人太甚!” 等着你们这句呢!白衣少年瞬间挺直腰板:“再来打啊!”扬剑竟欲再战,却听闻那边又轻飘飘的道:“且慢动手。” 又是这句!白衣少年听得一阵火起,脱口道:“你罗嗦死啦!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吧!” 他摇摇扇子,表情无辜的很:“哎呀,这位公子,不,这位姑娘,怎可如此冤枉在下啊。” “你……” 白衣少年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 “你虽然个头挺高但骨骼纤细,一看便是一名女子。”风神秀不知死活的继续说道,“虽然你的言谈举止都比较粗鲁,不过还是有几分女儿家的秀气的。” “你才粗鲁,你看着就让人想粗鲁!”她气急败坏,提剑便要出手,剑刚抽出一半,只听风声疾响,但觉手肘一麻,被抽出的半截长剑竟又被送回剑鞘。 “是谁暗算我!”她定睛一看,不知何时茶棚里坐了一个黑衣男子,身形高大,面容英俊,一双手修长干净,端了茶杯在喝茶,茶杯缺了一角。 “你……”忽然感觉不对,她回头一看,不知何时,人已经走的干干净净。 “哎,人呢?” “走了。” “架还没打完呢!” “既然如此,在下也告辞了。”风神秀微一拱手,黑衣男人也站起身,两人就待离开。 “等一下!”她身形一动挡在他的面前。 “姑娘,又有何事?” 她上下打量的他片刻道:“你见过真正的杀神?” “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你不说以为我不知道吗?”白衣人冷笑一声,手一扬,从袖中飞出一只淡紫色小蝴蝶,飘飘忽忽的落在风神秀的肩膀上。 “我曾经在他身上留下一种特殊的药粉,这只蝴蝶能循香追踪,如今它停在你的肩上,你一定接触过他,所以蝴蝶才会靠近你。”白衣人用一种你瞒不过我的语气问道,“岭上霜在哪里?” “哦,这就是你的根据吗?”风神秀笑笑,随手一招,片刻间,从四面八方飞来十几只蝴蝶,姹紫嫣红,环绕在风神秀周围,翩翩起舞,美丽非凡。 “看到了?蝴蝶都喜欢我,它也不例外。”他伸出一只手,那只紫色蝴蝶翩然飞舞一圈最后落上指尖,衬着白玉似的手指,煞是美丽。 “好厉害……”白衣人被这美景吸引了,看了会才眨眨眼半信半疑道,“你怎么做到的?” “这嘛,佛曰不可说。” 她哼了一声:“那你没见过岭上霜?” “杀神这般神秘人物,在下怎会认识?” “也对……”白衣人召回小紫蝶,“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风神秀,还未请教?” “星罗公子星飞痕。” “原来是星罗公子,久仰大名。” “哎你听过我的名字?” “江湖上初次见面都会这样讲,星罗公子不知道吗?” “你!”星飞痕又被噎了一下,她扬起下巴点点哑巴,“你叫什么名字?” 哑巴漠然看着她。 风神秀接口道:“他叫御长风,是我的朋友,不过他有喉疾不能讲话,还请见谅。” 星飞痕点点头,惋惜的看着他:“原来是个哑巴,可惜了。” 风神秀道:“不知星罗公子是否要参加半壁门的武林大会?” “关你什么事!” “哦,我只是猜测你要寻找的人也许会参加这次武林大会吧。” 星飞痕眼珠一转:“你们也要参加?” “嗯?” “那我们同行吧。”她笑容微展,目光灼灼,却非是一般姑娘家的柔美,显得骄傲又潇洒。而且她身材高挑,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洒脱英气,便在男子身上也是少见,若不细看,只会以为是个俊秀漂亮的少年郎,也难怪刚才那几名剑客不辨雌雄。 “这……” “你不愿意吗?” “当然——愿意,请。” 于是被拐了却不知还以为自己拐到人的星罗公子与风神秀一同上路了。 虽然已经被拆穿了姑娘身份,星飞痕依然厚着脸皮摆着公子哥儿的谱,一路有意无意的总想套风神秀的话。 “你是岭上霜的朋友吧。” “非也。” “那你认识他吗?” “大名鼎鼎的杀神岭上霜谁人不知,天下知道他的人何其多,认识他的却不知有几个了。” “这样吗?” 星飞痕歪着头打量他,忽然道:“我发现你长得很好看。” 风神秀谦虚道:“过奖。” “不过比岭上霜还差点。” “……”风神秀暗搓搓的回想起岭上霜顶着那张妖孽的脸被花粉刺激的涕泪泗流的模样。 “你参加武林大会是想做什么,想争夺武林盟主吗?” “那么星罗公子你呢,是想做武林盟主吗?” “难道参加武林大会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那劳什子盟主,我才不稀罕。” “所以说,看热闹,管闲事,是在下的爱好。”折扇在他手中潇洒的打个转,他浅笑温声道,他年纪虽轻,却见识极广,随口讲出几件趣闻让星飞痕听得津津有味,对他的好感不由得又增加几分。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七章 谈笑楼 进了城已是晌午,三人找了城中最大的酒楼谈笑楼吃午饭,风神秀介绍道,这家酒楼酿出的花雕柔和醇厚回味悠长,而用这种酒酿出的醉虾尤为出名。 星飞痕听的两眼放光,拿过酒壶连倒三杯。 “我自小长在岛上,鱼虾早就吃的不想再吃,不过这酒却是好酒,喝再多也不会腻。” 风神秀推辞道:“多谢,在下不善饮酒。” “这是我的。”她又倒了两杯推过去,“这才是你们的。” “人生当浮一大白,才是人生乐事!”她先干为敬,一口气连饮三杯,大声赞道:“果然好酒!你们也喝啊!” 风神秀笑赞一句好酒量,却不碰酒杯。 哑巴端起面前的酒一口喝了,又拿起风神秀面前那杯一并饮了,把两个空酒杯倒扣推了过去。 风神秀给哑巴夹了只虾:“来尝尝。” 星飞痕见他俩对酒都不感兴趣,耸耸肩,自斟自饮起来。 “说起来,你为何要找杀神岭上霜?你要他替你杀人吗?”风神秀故意问道。 “才不是!”星飞痕又饮了一杯,白玉似的脸颊透出一丝红晕,“我欠他一条命。” 她回忆道:“我碰到他的时候,是一处山林中,他正被十几名武林高手围攻。他没有用武器,只凭双掌,不过那套掌法十分特别,掌气所到之处,能让草木枯黄,绿叶变红,我到现在还记得那红叶飘飞的场面,非常美丽。” 风神秀心中暗道,这便是他的绝学霜寒神掌了,掌气至寒,能一瞬间让草木由夏入秋,由葱郁化作枯黄。 她继续道:“我见这么多人打一个人,便起了不平之心,想要帮他解围。那些人见我插手,以为我和他是一伙的,便来对付我。对上其中两人我才发现这些人都是高手,以一敌二我尚且吃力,更何况以一对十的他。中原武林果然卧虎藏龙,我不虚此行。” “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我错了。”星飞痕叹了口气,“他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助。片刻功夫,他便将这些人全部杀了。我这才明白,江湖中少数派并不代表是弱者,他原来是个极厉害的高手。” 尸体躺了满地,惟有这红衣男子纤毫不染的站着,凤眼冷睨,唇角上翘,站在漫天飞舞的红叶间静静看她。 “我问他你没事吧,他却不发一言转身就走,我想这人好生无礼,我就追了上去要和他理论理论,谁知林中还暗藏一人,趁他放松转身之际,一箭射向他的背心,我当时脑子一热,就扑上去替他挡了一箭,惯性之下我俩一起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她有些懊恼的说:“其实事后想想,以他的武功怎么会躲不过那一箭,是我多事了。” 风神秀道:“你能舍身相救,这份心意与勇气已是非常难得。” 星飞痕道:“你不要在心里说我花痴就好。” 风神秀摇头道:“危急关头舍身相护,又岂是花痴二字可驱动的。”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背上的箭伤被包扎好了,岭上霜隔着一堆火坐在对面闭目养神。 看她醒来,他第一句话就是:“小姑娘别那么喜欢多管闲事。” 星飞痕气的坐了起来,身子一动伤口钻心似的疼,她在家中一直养尊处优,从来没受过这么重的伤,而且还被一个大男人看光了,一时间又疼又委屈,眼泪忍不住滚滚落下。 岭上霜等了会那边没反应,回过头发现她哭了,有点手足无措:“哭什么,别哭了。” 结果她哭的更凶了,雷霆阵阵只哭的他无可奈何,只得道:“你要怎样?” 她一边捂脸大哭一边说:“我一个姑娘家却被你都看光了!你赔我!” 片刻的安静,她从指缝间偷眼一看,发现岭上霜对她的无理取闹并没有生气,只是偏头想了想,把腰间的佩刀取了下来,递予星飞痕。 “我又不能让你看回来,这把沉虹斩赔给你吧。” 星飞痕愣了愣,对江湖人而言,兵器意味着生命,有言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他却二话不说把重逾性命的东西交给她。 持刀的手干净沉稳,眉宇淡漠依旧,俊美的不似尘世中人,然而跳动的火焰又将他整个人晕染的鲜活起来。 心动,就是一瞬间的事。 她把那雷雨交加的神通收了,规规矩矩坐好,将他捧刀的手推了回去。 “这是你的防身武器,我不能要。” 他听了也不推辞,把刀收了回去。 她目若朗星,灼灼看着他:“我要一个承诺。” 风神秀有点无语:“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你这位女中豪杰也这般俗套?” 星飞痕干咳一声:“这是我想到的最光明正大的理由。” 收起玩笑的心情,星飞痕拢了拢鬓发,脸上的神情郑重而温柔:“在江湖人眼中他是天下第一的杀神,但是我看到的只有他的孤独与寂寞。我想陪在他身边关心他照顾他,让他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江湖,心有所依。” 看她认真的神情,风神秀简直不忍心打击她,他斟酌片刻,道:“你这片真心十分让我感动,但是你问过他愿意吗?” 星飞痕眨眨眼,一双明眸灿若星辉:“他当时没有回答,但是他以后会愿意的,我能感觉到。” 风神秀想想岭上霜躲到自己家里那副熊样,暗自摇头,道:“他是一个杀手,如果你跟着他,过的就是血雨腥风朝不保夕的生活。” “我不怕。” “你跟他在一起,他就要保护你,他就会分心,分心就会死。” “那我陪他退隐江湖。” “你知道他有多少仇家吗?”风神秀道,“他在江湖风头正盛,就是一把最锋利的刀,无人能拭其锋,如果他陪你退隐江湖,就是一把入鞘的刀,这些仇家岂能容你们全身而退?” 星飞痕一时说不出话来。 风神秀道:“一步江湖无尽期,我现在说这些,只怕你也听不进去,我只劝你一句,在你未染尘埃之前,快回家去吧。” 星飞痕摇摇头,神情坚定:“只要能陪在他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看她如此坚持,风神秀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内心默默想,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吧。 星飞痕仰头干了杯酒,哈哈一笑道:“你把江湖说的如此险恶,你又为何行走江湖呢?” 风神秀笑了笑:“因为背负了不得不为的任务啊。” 她睁大眼睛:“是什么呀,能不能告诉我?” 风神秀压低声音,一脸神秘:“维护武林和平。” 星飞痕扑哧一声笑了:“好艰巨的任务,你以为你是武林盟主啊。” 风神秀摇着扇子,但笑不语。 几人正说着话,又有几个人上楼,进了隔壁的雅间。风神秀扫了一眼,都是提刀带剑的武林人士。 他耳力极佳,隐约从雅间传出妖兽二字,他凝神听去,只听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道:“二位听说了没,前日陇西的谢家也遭妖兽之祸,全家八十七口惨遭灭门啊!” 另一个浑厚男声道:“短短一月之内,先是金刀路二爷,现在又是陇西谢家,难道真是异族卷土重来?” “怎么可能!异族早就被封印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道,“不过听说从伤口来看,确实是妖兽所为。” 浑厚男声道:“无畏庄与谢家堡都是半壁门的势力范围,这两家一灭,半壁门势力大受折损啊。” 中年男声道:“半壁门与万剑山庄分庭抗礼多年,虽然五年前万剑山庄的老庄主遇刺,后人们争权夺势导致内部分化,但是现在接任的少庄主也是雄才大略,此消彼长,看来这次武林大会有看头了。” 浑厚男声将声音压低道:“虽然江湖传言说是妖兽所为,可是被灭的两家都是半壁门的势力,你们说这背后黑手最有可能是谁!” 中年男声倒吸一口气:“葛老大,饭你随便吃,话可别随便说,这两家可都不是我们能得罪的起的。” 葛老大道哼了一声,又低声道:“不过,我倒是听说路二爷对万剑山庄庄主李凤丘十分亲近,他到底忠于哪边,也未可知啊。” 青年声音道:“李凤丘庄主确实乃人中龙凤,在山庄即将解散之际,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令我等钦佩。” 浑厚男声不屑道:“有本事又怎么样,还不是为了庄主之位杀了自己兄弟。这些武林世家名门大派,表面大义凛然,其实都是明争暗斗,召开武林大会,说是为了铲灭妖兽,其实还不是为了武林至尊的地位。” 中年男声急急道:“你怎么不听劝!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啊!” 浑厚男声笑道:“什么祸从口出,他听到又能怎样,还能杀我不成……” 话未说完,但听他惨叫一声,便没了声息。 风神秀霍然站身,推门而入。 屋中桌椅散乱,一个长须细眉的中年人满面骇然的站着,地上倒着一个虬髯大汉,满嘴是血疼的满地打滚,腰上的刀还未来得及出鞘。 只有一个黄衫年轻人还坐着,手里拎了把沾了血的短刀,此刻他正在用一块布巾拭去刀上的血迹,淡淡道:“不作死就不会死,你怎么就不明白。” 那声音正是之前的年轻人。 他竟然割了葛老大的舌头!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八章 柳传星 星飞痕跟在风神秀身后进来,见这血淋淋的现场不由得瞪圆了眼睛:“你为什么要割掉他的舌头!” 黄衫青年见他们闯进来也不慌张,慢条斯理道:“我是为了救他性命。” 星飞痕只觉得他无理至极,忿道:“你这叫救他!他快疼死了!” “李庄主大仁大义,他竟敢诋毁李庄主的声誉,我若是容他再说两句,他才是真的会死。”黄衫青年冷笑,“舌头和性命,还是性命比较重要。” 星飞痕挑眉道:“是吗?我也听到了你们说的话,是不是也要割了我的耳朵啊?” 风神秀踏前一步伸手点了那葛老大的穴道,然后温和的对那个中年人道:“快带你的朋友去就医吧,再迟些只怕要没命。” 又转头对黄衣青年道:“你走吧。” 黄衫青年看着中年人架着葛老大离开,表情玩味的看着风神秀:“放我走?” 风神秀微微一笑:“她不是你的对手。” 星飞痕鼻子要气歪了:“我不是这家伙的对手?” 黄衫青年收刀入鞘,冷冷一笑:“算你们有自知之明!”说着转身出门。 星飞痕眉梢一挑,风神秀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片刻间,一声巨响传来,刚才那个黄衫青年转瞬又回到屋里,不过这次是飞着回来,滚着落地。 门被推开,一名年轻道长缓步而入,身穿蓝白道服,背负长剑,臂挽拂尘,孤傲清逸,立如疏朗劲竹,静若兰芝玉树,他一声轻笑:“她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你的对手是我。” 黄衣青年捂着心口,脸色惨白,看来受伤不轻,他咳出一口血才出声道:“竹影剑心柳传星?” “正是。”年轻道长手抱太极,冲风神秀等人行礼,朗声道:“贫道半壁门柳传星,几位有礼。” 柳传星自幼便被半壁门主季无涯带回门下悉心教养,是季无涯座下大弟子,更是半壁门年轻一代弟子中的第一高手,近几年在武林中颇有作为,江湖人称竹影剑心。 风神秀回礼道:“原来是半壁门高徒,在下风神秀,这是御长风,这位是星罗公子星飞痕,有礼了。” 哑巴打了个饱嗝儿,跟风神秀和星飞痕站一边看热闹。 柳传星转头看那黄衫青年,道:“在半壁门的地盘撒野,你的胆子很大。” 黄衫青年勉强站了起来,冷笑道:“成王败寇,要杀要剐随你!我顾永宁绝不皱一下眉头。” 柳传星脸上露出讥诮的神情:“原来是万剑山庄的狗,怪不得乱吠乱咬。” 顾永宁也不恼怒,漠然道:“我虽然不属于万剑山庄,但我曾受庄主大恩,绝不容许任何人污蔑庄主的名誉!我不杀他已然是手下留情!” “果然忠心。”柳传星点头,“不过杀人偿命,你既然割了他的舌头,为了公平起见,你把自己的舌头也留下来吧。” 顾永宁愣了愣,暗自想道,自己显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要听他的话留下自己的舌头,却是万分不甘,不由得脸上露出犹疑之色。 柳传星悠然复述他刚才说过的话:“舌头和性命,还是性命比较重要。” 罢了!顾永宁咬了咬牙,掏出短刀,刚才这把刀才割了别人的舌头,现在却要割自己的了。 这一刀眼看就要落下,突然一道指风激射而至,短刀铿然而断,指风劲道未绝,在身后的柱子上印下一道鲜红的指印。 柳传星脸色一变,顾永宁却神情一振。 万剑山庄的绝学之一——麒麟指。 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蓦然响起,近的犹在耳畔,声音不高不低,字字清晰入耳:“柳道长,还请看在万剑山庄李凤丘的薄面上,高抬贵手。” 万剑山庄庄主李凤丘! 柳传星朗声道:“李庄主这样公开护短,让天下英雄知道了只怕不妥。” 对方一声轻叹:“他已受到惩戒,得饶人处且饶人。至于这位受伤的侠士,自有万剑山庄妥善照顾,还请道长放心。” 柳传星一边应答一边暗自运功感知,却辨别不出对方身在何处。半晌,他拱手道:“既然是李庄主出面,这个面子自然要给。不过,还请庄主管好你的人,今天他能随便割了别人的舌头,明天就有可能被人随便割了脑袋!” 那个声音温然道:“自然铭记于心,多谢,告辞。” 顾永宁扔了断刀,蹬蹬下了楼,风神秀等人赶紧到窗边向下观望,但见他从酒楼出去,走上人潮涌动的大街,四处张望,已然寻不见李凤丘的身影。 众人失望回屋,风神秀却注意到街道尽头有个白衣身影一闪而过。纵然只是个侧影,在熙攘人群中却如鹤立鸡群,他一眼便注意到了。 那个人是不是李凤丘? 风神秀想,能让人这样死心塌地追随的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与此同时,又听脚步响起,两名白衣剑士上楼向柳传星抱拳道:“柳道长,请。” 柳传星看着两人扶着葛老大下楼,心中感叹万剑山庄动作够快。 店家收拾好一切重新摆了一桌酒菜,柳传星招呼风神秀几人重新落座:“让几位见笑了。” 风神秀道:“哪里,早已听闻竹影剑心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柳传星摇摇头道:“今天有李凤丘在,动他不得,我也只能教训一下他,可惜。” 星飞痕问道:“这个顾永宁是什么人啊,不属于万剑山庄为什么却又如此维护他呢?” 柳传星道:“诸位有所不知,这个顾永宁原是岭南一带有名的大盗,别看他年纪轻轻,却手段毒辣,掠劫宝物无数,杀人不眨眼。不过据说却是个孝子,有一年他胆大包天,居然潜入万剑山庄作案,当场就被抓了,要送交官府查办。他哀求说老母病重,大夫说只有稀有的宝物血灵芝才能救,而这血灵芝他只听说过万剑山庄拥有,不得已才擅闯山庄。李凤丘听完原委后不但没把他送交官府,反而将这株血灵芝送给了他,救了他母亲的一命,从此他便对李凤丘忠心耿耿。” 星飞痕道:“听来这个人倒也是个性情中人,只是动辄要打要杀,太过残暴了些。” 柳传星不以为然的笑笑:“看来公子涉世未深啊。” 星飞痕斜了他一样:“讨厌暴力就是涉世未深?你未免也太武断了!” 她本就生的明眸皓齿,这斜睨一眼更是顾盼生辉,虽是男子打扮,却是眉目如画,容色皎然,柳传星看的呆了一呆,不自然的低下头喝口茶,竟是脸红了。 风神秀接口道:“不知季少侠可见过李凤丘?” 柳传星放下茶杯,面有遗憾之色:“久闻其名,未见其人。” 星飞痕道:“如此人物,我倒是十分想见一见。” 柳传星笑道:“武林大会他是必然要到场的,只怕到时群雄聚首,诸位要看花了眼睛。” 眼见时间不早,得知几人也是欲上半壁门参加武林大会,柳传星便道:“我这边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三位若无其他要事,便随我一同上山吧,这样也多出些时间相聚。” 风神秀微笑道:“如此便麻烦道者了。” 主街上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几人出了酒楼正走着,迎面走来一个道士,一手拿浮尘,另一手拿根竹竿,上面挂着一面布帆,写着“仙人指路”。 这道人衣衫破旧也就罢了,只是这副尊容十分奇特,额头高阔,一双黄睛精光外露,鼻子又红又大,如嵌了一颗草莓,十分突兀显眼,让人过目难忘。 “公子留步!”他惊呼一声,一把抓住风神秀的衣袖,急切道:“这位公子,看你天庭饱满,嘴唇上扬,本是极佳的面相,眉心一点朱砂更显示你命格尊贵,只不过,”他顿了顿,“看你面无血色,乌云盖顶,这是大凶之象,近日定有血光之灾啊!” 风神秀扯回自己的衣袖,淡淡应了一声:“哦?” “公子可是前去半壁门参加武林大会?” “正是。” “那便是了,武林大会嘛,向来拳脚无眼,只怕这次上山轻则骨断筋折重则性命不保。”他肃然道,“不过公子不必担心,我这里有护身符一枚。”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紫色锦囊,“能保你在武林大会上平平安安,而且还能扬名立万!” 风神秀微笑道:“这位道长怎么称呼?” 他愣了愣,显然是没料到他会询问自己姓名,犹豫一下答道:“公子有礼,贫道贾,贾斯文。”他本想说个假名,结果在风神秀灼灼的目光注视下脱口道出了真名。 风神秀从他手中接过锦囊:“那在下便谢过道者的锦囊了。” “这嘛,”贾斯文嘿嘿一笑,“这锦囊不能用送,要用请的,所以必须要捐些香火钱才会灵验。” 风神秀道:“果然是一言值千金,道者你说对吗?” “正是正是。” “那么我便用千金来换吧!” 贾斯文一听两眼放光:“千,千金?” 风神秀手腕一翻抓住他的手,认真道:“既然你说一言值千金,为了感谢道者赠言之恩,我也有句良言相劝,我看你面相有恙,眼露死气,三日之内必有杀身之祸,唯一可避途径便是离开大名城,越远越好,否则性命堪忧!” 贾斯文听傻了:“啊?” “在下言尽于此,切记切记,好自为之,告辞。”说完与众人扬长而去。 贾斯文这才明白自己被人耍了,不由得恼怒万分,遥咬牙切齿的想追上去扳回一局,然而看对方人多势众,只得悻悻的寻找下一个笨蛋,浑然没有把风神秀的话放在心上。 锦囊捏在手里,用手指一捻就知道里面装了符纸一类的东西,风神秀也没扔掉,只随手收了起来。 柳传星道:“风公子对占卜也感兴趣?” “他的占卜我不信。”风神秀漫不经心的道:“世情百态,留个纪念吧。” 星飞痕眨眨眼问道:“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柳传星笑道:“你怎么也当真了,我看风兄是戏耍一下他罢了。” 风神秀淡然一笑:“我随口一言,他若听了,也不是坏事。” “莫非风兄真会看相?”柳传星饶有兴趣的说道,“何时也给我看上一看?” “哎,道长莫要玩笑,半壁门乃天下第一道家门派,我用这皮毛功夫若给你看相,岂非班门弄斧。”风神秀折扇轻摇,“天色不早,我们还是赶路吧。”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九章 半壁门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半璧山并不高,也不算十分雄伟,但在江湖上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它是昆仑山向东延伸的一条支脉,在过去曾经是一条玉石矿脉,故名为半璧山。山中玉石被采空后,矿脉便被废弃多年。直到一百年前,半壁门的开山祖师章机子道长看中此处山灵水秀,在此开山立派,名曰“半璧门”。后经现任掌门季无涯取谐音改名为“半壁门”,“半壁”二字寓意半壁山河,看似谦虚,实则狂傲非常。 两人随柳传星沿青石板台阶一路上山,足有三百多级,石阶尽头是一座辉煌山门,门上悬金字匾额,上书半壁门三个大字,门口有两名年轻的道家弟子把守,见柳传星归来俱抬手行礼。 进入山门,延伸出一段白石走道,宽下足以容纳八辆马车并排而行,两列有道家弟子抱剑而立,行至一段便是一座巨大广场,足可容纳千人,全部由大理石铺成,地面光可鉴人,广场中央有一副巨型阴阳八卦图,八卦图中心一座石台,傲然矗立一座汉白玉雕成的神女像,这玉像足有三丈来高,足踏青鸟,手执玉尺,宝相庄严,仙姿杳然,直欲凌云破空而去。 柳传星介绍道,这是当年指点开山祖师的九天玄女之像,又指着广场尽头的巍峨宫殿介绍道,“前面便是主殿无瑕宫了。” 风神秀见无瑕宫雄伟庄严,檐飞入云,远处亭台楼阁云雾半掩,如若仙境,不禁赞叹道:“此处灵气天成,真是一处习武修道的圣地。” 星飞痕看着广场中往来修行的弟子道俗皆有,奇道:“据说半壁门是天下道门至尊,可是好多俗家弟子啊。” 柳传星淡淡一笑:“正是,敝派现任掌门初入门时,也是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还带上山一个女儿,也是后来才正式修道,因此本派对俗家弟子较为宽容,只要潜心修行,便允许俗家弟子成为掌门和几位长老的入室弟子。” 他带着两人穿过广场,从侧门进入,七扭八拐的来到一处小院落,将三人分别安置在客房中,因还要回去禀告,只叮嘱两人早些休息,等明日天明带两人四处转转,便告罪离开。 他叮嘱外院弟子好好照顾客人,回到主院广场,简单整理一下衣衫,才迈步走进无暇宫正殿,殿内坐着正副两位门主和四殿首座,前来汇报的弟子已有五六人,在殿下一字排开。居中而坐的是一个身着蓝白道袍的中年人,宽袍广袖,胸前绣阴阳两仪图,面如冠玉,须长三尺,无一丝斑白,气度雍然,双目湛然有神,正是这一代半壁门的执掌季无涯。紧临他下首坐着的一位相貌清癯的中年道者,身穿墨蓝道袍,腰带处绣阴阳太极图,看来年纪却比师兄季无涯却还大上几岁,正是副门主朱华真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殿首座两道两俗,分左右列坐。 柳传星走到近前,抱拳行礼道:“掌门师尊,师伯师叔,弟子回来了。” 见自己最心爱的弟子回来,季无涯一向严峻的脸上也有一丝松动,微微颔首,示意他一边等候。 这会正汇报的是楚云岫,他乃是朱华真人的大徒弟,简单叙述了一下下山的经历,说到诛杀妖兽那段的时候,季无涯和朱华真人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开口道:“那妖兽尸体何在?” 楚云岫道:“尸体太大,弟子只割了它的一对獠牙,其余部分就地掩埋,请掌门与师尊过目。” 獠牙呈上,季无涯等人仔细查看,沉吟道:“果然是妖兽,你们还找到还有其他线索吗?再仔细说一遍当时的情况。” 楚云岫不敢隐瞒,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朱华真人听完道:“你口中的风神秀,听来不简单。还有那名在妖兽洞穴中发现的男子,他的身份成谜,很可能与这两桩灭门案有关。” 季无涯沉思不语。 柳传星听到风神秀这个名字不由得愣了愣,接口道:“师尊,几位师叔,风神秀此人此刻正在半壁门做客。”把相遇情景诉说一遍。 季无涯道:“此人听来似乎并非奸恶之人,待得明日上殿见过之后再说。” 柳传星领命道:“是。” 季无涯道:“不知有多少门派代表已到?” 柳传星翻翻名册,道:“万剑山庄与莲华寺尚未来人,估计明日人就该到了。已经到的门派如下——禹山派、天山派、无极殿、澜沧派、南海剑派……” 朱华真人叮嘱道:“武林大会正日将近,武林中人大多聚集此地,众人需加紧巡视,谨防有人趁机滋事。” 众人又对后日召开的武林大会诸多细节详细商讨一番,才散会各自休息。 次日,风神秀洗漱完毕,就听到有人在门外轻轻敲门:“风兄,可醒了吗?” 门一打开,风神秀跨步出门,白色衣衫外罩淡紫绉纱,以一根玉簪挽发,儒雅清俊,手执折扇,悠悠然道:“道长,早。” 柳传星身穿蓝白弟子服,修长清雅,端方俊秀,浮尘一摆,向风神秀回礼道:“早,风兄昨晚睡的可好?” 风神秀摸摸耳朵,道:“还好,只是不知我是否幻听,半夜里好像听到猛兽吼叫的声音,不知这山上是否有猛兽猛禽呢?” 柳传星闻言皱眉道:“有这等事?自创派至今,历代掌门都秉持顺其自然的原则对待山中兽禽,武林大会将至,也许人多纷乱便惊扰了这些野兽吧。我这便派人加紧巡查后山,驱逐这些野禽猛兽,免得风兄睡不安稳。” 风神秀摆手道:“不必为在下一人劳师动众,许是红尘中人听惯世俗杂音,乍然在这青山绿水间卧眠是不习惯了吧。不知道者找我有何事?” 柳传星闻言笑道:“我来找你一同用早饭,你的两位朋友呢?” 风神秀看看隔壁虚掩的两扇房门,道:“他们应该已经吃上了。” 两人边走柳传星边道:“风兄,我不知原来你和我师弟楚云岫也曾相识,昨日他在师尊面前提起你,掌门师尊对你十分赞赏,很想见一见你呢。” 风神秀道:“在下此番上山确实也想拜会掌门,一瞻季门主的风采,顺便澄清一些误会。” 柳传星道:“第一眼看到风兄我就感觉到你非常人也,没想到能以一人之力铲除妖兽,果然是绝顶高手。” 风神秀谦虚道:“哪里哪里,道者才是名门之后,英雄年少啊。” 两人一路互相恭维互拍马屁,来到一间偏厅,桌上放着米粥小菜和各种点心蜜饯,果然哑巴和星飞痕已经坐在里面吃的正欢,星飞痕见风神秀来了招呼他一块吃:“这里的点心真好吃,快来尝尝!”哑巴嘴里叼着半片桂片糕,手上正在和星飞痕抢最后一块杏仁酥。 风神秀在哑巴身边坐下,哑巴把抢来的那块惨不忍睹的杏仁酥夹到他碗里。 热热闹闹的吃完早饭,风神秀和御长风跟着柳传星来到半壁门的正殿无瑕殿,楚云岫正守在门外,见柳传星单手行礼道:“掌门正在里面等候,师兄请进。”对风神秀微微一笑道:“风公子,又见面了。” 风神秀对他点头还礼,迈步进入殿中,半壁门主季无涯坐上首,副门主朱华真人坐下首,两人正在低声交谈。 柳传星拱手行礼:“师尊,我把人带来了。” 风神秀进殿便发现,殿中暗处还藏了一人。 他不动声色立在殿中,躬身行礼道:“晚辈风神秀,见过半壁门门主。” 季无涯抬手免礼,道:“不知风少侠师从何派啊?” 风神秀悠悠道:“无门无派,不过是师傅口传心授罢了。” 季无涯眯起眼睛:“哦?那不知师从何人?” “师傅他老人家是位隐士,极少在江湖行走,早已仙去多年,不提也罢。” 季无涯心道说了半天也没透露自己的师承门派,不会是什么邪魔外道不敢明言吧?他仔细观察着眼前少年,但见此人器宇轩昂,神朗气清,不似什么妖邪人物,片刻他点点头:“听闻当日你以一人之力斩杀妖兽,今日一见,龙章凤姿,非凡人也。” 简单的八个字,已经是对晚辈的极高评价。 风神秀欠身道:“门主过誉了。妖兽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多亏有二位半壁门高足手持昆吾宝剑,才能顺利斩杀妖兽,在下只是在一旁协助罢了。” “听闻当时洞中发现了活人?据我所知,妖兽从来不留活口。” “在山里呆久了,只怕它也学到了野兽储粮的习性。”他向后招手,立他身后的哑巴上前一步,风神秀介绍道:“这便是当日在妖兽洞中发现的人。” 季无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哑巴漠然和他对视,对视了片刻却未看出有何不妥,他沉声道:“年轻人,听闻你记忆全无,且无法说话?” 哑巴点点头。 他叹了口气,道:“大好年华却在沉默中度过,着实可惜,过来让我给你把把脉,看看能否帮得上忙。” 哑巴迟疑的看了一眼风神秀,风神秀道:“去吧,莫要辜负了门主好意。”这才上前几步,任季无涯探二指搭上脉门。 哑巴垂眼静待,却忽然心有所感,抬眼望去,大殿后方有一面巨大的紫檀屏风,遮掩了视线。 他猛然甩开季无涯,一个箭步跃过去,一把推开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