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人族三境 第一章 猛山猎人   时下已过了立秋,天气却丝毫没有转凉的迹象。一场暴雨过后,整个山谷热得像一口巨大的蒸笼。烈日炙烤下,树叶起着卷儿,闪烁着刺目耀眼的白光。真热!一只松鼠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树枝间攀爬跳跃,给这死寂的丛林带来了一丝生气。   “嗷-————”的一声巨吼蓦然乍起,如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水面,打破了这原始丛林的静寂,午憩的一群黑鸦尖叫着腾空飞遁而去。   枝叶蔽天郁郁沉沉的墨松树下,站着一个身负黑色长弓的少年,年约十四五岁,微黑的脸膛上剑眉微翘、双眸炯然有神,轮廓分明的脸颊,透着一股坚毅的神情。离少年数丈远的草地上,则躺着一只浑身雪白状若野狗的小兽,潺潺而出的鲜血沁红了一小片草地。   少年挠了挠一头有些凌乱蓬散的黑发,咧嘴憨厚一笑,走到离死兽不远的一根枯木上坐了下来,霎时竟换了副一副心醉神迷的模样。   这少年名叫宗楚,虽则年方十五,却已有着六七年的狩猎经历,即使在以狩猎为生的蒲家堡,也是小有名气。宗楚从八岁开始便跟着父亲进山打猎,一年中要在这茫茫的深山老林里呆上好几个月,风餐露宿的狩猎生涯,使他的外貌看起来要比其他同龄孩子老成的多。   想起父亲,宗楚就不禁黯然神伤,不觉一阵眼涩鼻酸。那是两年前的一个严冬之日,父子俩为了追猎一只红毛鬣狮兽,就在这墨松谷中,遭遇了一场罕见的雪崩,父子俩被困在雪洞中一天两夜,是父亲用温暖的胸膛,紧紧抱着浑身冰寒的宗楚,自己却永远化作了一座人形冰雕……。   微风拂过,带来一缕难得的清凉,宗楚轻轻抹了把双颊上的两行清泪,默默的从腰间皮囊中掏出一卷黑黄的粗绳,麻利地将猎物捆绑起来,又砍了根手臂大小的墨松树枝,麻利的削掉旁枝末节,一根乌黑的木棒便出现在手中……小半个时辰之后,一个用树枝挑着只雪獒兽的少年,朝墨松谷外踽踽走去。   蒲家堡座落在猛山南麓,是一处群山环伺的平坦之地,方圆约有数百亩,三四丈宽的一湾碧水,蜿蜒如蛇般从错落有致的房舍中穿过,将蒲家堡一分为二,蒲家堡人称之为“龙溪”,大约也因这溪形如蛇似龙的缘故。   龙溪以北的上堡住着三百余户人家,是祖居此地的蒲家堡土著居民,都姓着一个“蒲”字。上堡房舍皆以青色条石铺砌而成,造型大同小异的石屋,夹持着数条青石小街,排列的整齐有序。   在这众多低矮的青石房舍群中,鹤立鸡群般矗立着一座高十余丈,宽四五丈的方形石殿,正是大名鼎鼎的蒲家祠堂,蒲家堡中只有蒲家族长和三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方可随意进出,在蒲家堡堡民心目中,石殿是一处既神秘又神圣的地方。   位于龙溪南畔的下堡,则便显得有些凌乱不堪了,青石房舍随意座落毫无章法,横七竖八如淘气小儿的玩具般,散落在龙溪南面偌大的山谷中。   这是个酷热难当的午后,下堡东头的一座青石院落中,枝叶茂密的香樟树荫里,趴着一只吐着猩红长舌的卷毛黄狗,粘稠的涎液顺着湿滑的长舌,滴落在干燥的尘土中,溅起缕缕黄烟。   “宗楚他娘,宗楚他娘,在屋里么?……”随着叫声从石屋里面,走出一个身穿蓝色粗布短衫、头挽大髻的中年妇女,一边走一边满脸堆笑的说道:“哎唷,是亲家母呀,这么热的天怎么过来了,快进屋里坐呀……”。   树荫里的黄狗懒懒的瞥了眼刚进院的灰衣妇女,便将毛茸茸的脑袋搭在两只爪子上,眯着眼打起盹来。   “宗楚这孩子呢,莫不是又进山去了?唉,这热死人的天哟”灰衣妇女呷了凉茶说道。   蓝衣妇女身材微胖,宽额广颐,一头乌黑的头发,挽成个大髻盘在脑后,双目清澈,修鼻细口,明明一个寻常猎家妇女,顾盼行止之间,却影绰显出一副大家闺秀的蕴韵。   “可不是么,都进山两天了,今日也该回来了的……玉儿母子俩都还好吧?”蓝衣妇女接着对方的话音问道。   “都好,都好!过几天满月就可以回娘家看你这个姥姥了”灰衣妇女顿时满脸放光的说道。   ......二女一时有一搭没一搭地拉起家常来。   树叶依旧铁铸般巍然不动,酷热仿佛和人较劲似的执拗。   突然,“喀嚓-------”一声如瓷器脆裂般的巨响,毫无征兆的乍起,青石屋震得突地一跳。灰衣妇女一声尖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蓝衣妇女也双手吓的猛地一抖,手中茶杯掉在地上,“呯”地摔得粉碎,两人眼睛里都满是惊骇之色。   此刻,天空中却漫天卷起了狂风,呼呼风声夹杂着低沉的闷雷闪电,带来一股无形的强大威压,树下的黄狗一溜烟似的窜进屋来,倏地钻进了木床底下。   刚才还晴空万里,霎那间竟是黑云低压,翻滚不定的墨黑浓云,夹带着如蟒似蛇的银色电弧,瞬间就铺天盖地而来,天空中一时暗如黑夜。   蒲家堡青石晒场上,站着十几个胆大的堡民,惊骇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北方猛山上空那匪夷所思的一幕-----漆黑如墨的天幕竟被缓缓地撕开了一道数百丈之广的裂缝,不断地急剧扩散着,巨缝中透出无数道五彩斑斓的霞光,刺目灼眼。   随着“呲啦”一声响,一道黑影蜿蜒扭曲而出,扭动之间如巨蟒般一头扎进了那连绵的猛山之中。随即空中的巨大裂缝飞速弥合,数息之后,就只剩下一条弯弯曲曲的白色细线了,再过半响,那道白线也渐渐淡化消退的不见了踪影,翻涌的黑云退潮般消融而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轮烈日复高挂苍穹,天清气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蒲家堡的街道上、晒药场上、蒲家祠堂的广场上站满了叽叽喳喳的堡民,俱各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一个脸颊精瘦的堡民,抚着胸脯尖声说道:“什么鬼东西?俺三魂吓掉了两魂呢……”。   “麻猴,我可是听说你刚才尿裤子了哟!”   “……”。   “天降异象,祸福难料啊……唉!”一个银发长须的老者喟然叹道。   “继仁长老,我刚才看见有个大家伙从裂缝里窜出来了,好像钻进猛山里去了”。   “嗯,我也看见了的,像条大蛇……”   “你爷爷的,知道个屁,那是天龙,天龙下凡,晓得啵!”   “就你见多识广,咋连斗大的字也不识一筐!”   …….时光飞逝,七天时间一晃而过。   蒲家堡似乎尚未从数天前惊变的余悸中清醒过来,天象异变却正如银须老者所言,十几个进山狩猎挖药的堡民没有一个回到堡中,生死不明,祸福莫测。   下堡东头青石院落里,枝叶繁茂的香樟树下,坐着一老一少两个神色悲戚的女人,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个粉雕玉琢般的婴儿。黄狗倚在蓝衣妇女脚边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二人相对无语,萦绕着一股沉闷抑郁的气氛。一只母鸡从木笼里钻出来,扬着左顾右盼的脑袋,“咯咯嗒”地叫了起来。   年轻女子踌躇了半响,幽幽说道:“娘,楚弟回来看见您这样,也不开心的,即使他……他也不希望您愁坏了身子的,再说您还有秀儿和您外孙,柱子也孝顺您不是?我们给您养老送终。”   “早知道是如此结果,我就应该听你爹的劝,让你楚弟出山闯荡,……都怪我啊!”蓝衣妇女蓦然泪流满面,呜咽着说道。   “娘,怎么能怪您呢,您是舍不得楚弟。担心他一个人闯荡江湖,吃苦受累遇上什么危险。”   “真是死生在天,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呜呜,……”   秀儿低头思量着如何安慰伤心欲绝的母亲,嘴唇蠕动着正想开口,伏在脚边的黄狗,却摇着尾巴“汪汪”的叫起来,朝院门口跑去,两人也循声朝院口木门望去。   青石院门口,一个衣衫褴褛,乌眉灶眼的人正倚门而立,黄狗正兴奋的围着这人摇头摆尾,两个女人如触电般瞪大了眼睛,随即发出了喜出望外的惊呼------“楚弟?”,“楚儿!”   半个月天后,蒲家堡人都在津津乐道着一件奇闻:下堡东头宗家小子,竟从墨松谷中全须全影地回来了,听说人事不省昏睡了十多天,不过现在已是活蹦乱跳的了。   数日前那场莫名降临的天灾,已将墨松谷夷为平地,十几个进谷的猎人至今仍然生死不明,其实这些堡民们心中都十分清楚,这些进谷的猎人不过九死一生,只是心存一线希望,不忍说破罢了,因此宗楚竟能死里逃生就有了一丝传奇色彩,成了半个月来,堡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宗楚的母亲李琬,现在无疑是蒲家堡中最幸运的女人。   自宗楚晕倒在院门口的那一刹那,李琬的一颗心仿佛经历了冰火九重天的煎熬,几天来,母女俩一步不离的守在宗楚的檀木床边,见宗楚浑身一时如炭似火、一时冰冷似雪,热时脸色赤红、青筋暴突,冷时面笼银霜、抽搐不定。更让他们母女俩诧异惊惧的是,那一缕萦绕宗楚全身的青光,鬼似魅般缥缈游离。族里深谙医道的蒲继正长老也束手无策,折腾了半天,晃着一头花白头发悻悻而去。   十多天后,李婉母女已是心灰意冷,暗自预备后事了,宗楚却出人意料不治而愈,精神抖擞的跳下床来,大声嚷嚷着“饿死我了!”   两个月时间一晃而过,十几个进谷的猎人仍然音信全无,蒲家堡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宗楚如今除了丹田处还感觉有一股热流不时翻涌外,已没有丝毫的不适之感,但其眼中那一丝惊悸却无法掩饰。   李婉和秀儿头几天总不厌其烦的问起宗楚在墨松谷中的遭遇,宗楚挠的头皮隐隐作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宗楚此时心中也是郁闷异常,那狰狞恐怖的一幕,如今仍然历历在目,记忆犹新。他再也不想重温那种入骨透髓的惶恐,意识之中仿佛有一股无可名状的抗拒感,在冥冥之中左右着他的思绪、控制着他的心念,让他不敢向任何人提及墨松谷中所发生的一切,而李婉母女只以为宗楚从惊悚中尚未缓过神来,也不再追问当日谷中之事了。   如此又过了数日,李婉并不见宗楚有什么魔怔的样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在了肚中。   这天清晨,宗楚刚起床,便听到母亲在院中叫自己的名字,走到香樟树下时,见李婉一脸肃色,心中不由一怔,母亲以前可是很少有这般郑重的神色的,莫非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与自己商量?   果然,李婉招呼宗楚在木凳子上坐下后,轻咳了一声后说道:“楚儿,为娘的身世你不是一直很好奇的吗?”宗楚愣了下神,关于母亲的身世,以前宗楚和姐姐都曾经数次问起过,但是父母总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甚至一提起此事,两人便变得悲愤激动,弄的姐弟俩再也不敢追问,想不到母亲今日竟主动提及此事,宗楚看着母亲那双表情复杂的眼睛,沉重的点了点头。   李婉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潮,说道:“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外公当年本是闾国青州一名小武官,练得一身外家硬功,但他生性刚直,看不惯官场的种种阴晦龌龊,几年后便辞了官,回到龙陵老家开了间“龙陵武馆”,生意一时倒也红火。你外婆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诗书琴棋样样不让须眉,我与你爹也是那时候在武馆认识的,娘本有兄弟姊妹五人......”李婉说到此处,眼眶一红,泪水簌簌而下。   李婉再次缓和了下激动的情绪,说道:“在娘十七岁那年秋天,青州“振威镖局”暗中勾结官府围攻“龙陵武馆”,你外公那时年岁已高,对方又人多势众。一场激战后你外公和大舅二人殒身当场。那时候我和你四姨躲在偏房夹墙中,听见外面嘈杂不堪的兵器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交织着女人孩子的哭叫声,却捂着嘴不敢出声……我们两个在夹墙里躲了两天三夜,出来后只见“龙陵武馆”已变成了修罗地狱,断壁残垣中,散落着横七竖八的尸身,遍地都是发黑的血迹,那惨烈的一幕,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   说着,双目中竟露出一缕狰狞之色。听着母亲如泣如诉的述说,宗楚只觉浑身汗毛直炸,热血翻涌,一时又恍惚迷离,如此血海深仇,母亲以前却在心中藏的那么深,从不曾向如何人提起,母亲如今这样慎重其事,向自己揭开这尘封已久的悲戚往事,宗楚觉得自己似乎在这一刹那间成熟了许多,感觉双肩上仿佛压上了千斤重担。   “楚儿,娘以前不是不想告诉你们姐弟,而是不能,也不敢,娘自小教你们识字读书,只想你们俩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娘心中虽有万般苦楚不甘,你们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但自从你在墨松谷出事以后,娘想了很多,也想透了。过几天,你就随宿锦他们一起去靠山镇吧,到了那里你就能了解外面的世界。娘不指望你能为我报这大恨深仇,但更不想看到你窝在这深山老林中,浑浑噩噩地过完一生…….”  第一卷 人族三境 第二章 修仙传闻   靠山镇是梦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因地处猛山余脉,镇子周围老林环绕,一条两三丈宽的街道穿过小镇,蜿蜒向东没入丛林之中,是通外山外的唯一路径。镇子极小,站在镇北山头上俯瞰,小镇宛若庞大绿毛兽身上一小块退了毛的疤痕。   这靠山镇原是州府设立的一个中转驿站,后来一些心里活泛的猎人,便在山里收购兽皮药草转运到山外贩卖,顺道从外面购进锅碗瓢盆、布帛饰品等生活必需品卖给山里猎户。贸易使得小镇渐渐兴盛起来,百十年间,愣是从一个小小的驿站,发展到如今万余人的规模。   镇中青石街道两旁,矗立着或石或木的两排房舍,几家客栈、铁铺、酒肆、杂货店,驿站稀稀落落的间杂其中,此时街道上行人稀少,却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   中午时分,青石街道上踽踽走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双漆黑幽深、精光闪烁的眼睛猎奇般的四处打量,背上的一捆兽皮中斜插着把黑色铁胎弓,正是在山中跋涉了一整天才赶到此地的宗楚。   这靠山镇虽与繁华二字相去甚远,但对于从未出过蒲家堡的宗楚来说,却一切都是那么新奇,跋山涉水的疲惫,竟不知不觉间一扫而空,兴奋的放腿闲逛,直到肚中咕咕声响起,才想起还有正事要办。   顺着青石街道,走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宗楚来到一栋通体黄丽木结构的小楼前,只见小楼前的木柱上挂着块三尺见方的黄色木牌,用白色垩粉涂着歪歪斜斜、驴粪蛋大小的四个字------“收兑兽皮”。   宗楚挠了挠头,抬腿就迈进了木楼,只见十数丈见方的木楼内堆放着各色兽皮,斑驳杂陈,正对门口摆着张一米多高的黑色木柜,晃汤汤泛着油光,一个浑身油腻的中年黑脸汉子,似睡非睡地半躺在木柜后面的椅子上。   见有生意上门,那黑脸汉子马上堆起一脸笑……片刻之后,宗楚从黑脸汉手中接过三两七钱散银,一边将银子往怀里塞着,一边问道:“掌柜大叔,我想去穆州,不知道哪家驿站今日有出山的车程?”黑脸汉子笑道:“小兄弟想今日去穆州哦,可真是赶巧了,啰!你出门左拐只管走,石道尽头有家‘通达驿馆’,每天都有去往去穆州的车程,一两八钱银子的资酬,包管送到穆州内城的。”宗楚拱手道了声谢,便跨门而去。   走到石道尽头果然有家驿馆,馆舍门前青石台阶前,一个三十余岁的精瘦男子正站在驿馆门前张望,却并不见有一辆马车停驻。   宗楚略一愣怔,上前问道:“请问今日可有去往穆州的车程?”   男子说道:“有倒是有,只是你来的晚了,马车已经启程半个时辰了,小兄弟只能等明天的车程了。”说完头朝官道上望了一眼,转身踅进了驿馆中。   宗楚只觉懊恼异常,犹豫片刻正要离开,就听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响由远及近地传来,一辆青布帷幔的马车从驿馆侧门缓缓驶出。   宗楚立在道旁只待马车走过准备先找家客栈暂住一晚,不料那马车走到他面前却停住了,车窗处布帘一动,露出一张略带稚气的少年脸孔,冲宗楚喊道:“这位兄弟可是要去往穆州,不妨上车同行。”   宗楚喜出望外,一叠声道过谢便从车后翻身爬上车厢。   车厢里面并不宽敞,也没有凳子和椅子之类的坐具,四个人都抱膝坐在车厢底板上,随着马车的颠簸摇头晃脑。听着车厢外马蹄踏在石道上,发出“嘚嘚”的碎声还有木质车体摇晃出的吱吱嘎嘎声,宗楚想着蒲家堡还有母亲和大姐,都在这聒噪声中渐去渐远,前途茫茫而迎接自己的,又将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一种孤寂忧虑的感觉,油然浮上宗楚的心头。   宗楚轻轻的叹了口气,打量起同行的三个伙伴来。坐在宗楚旁边的,是位十七八岁的黄衣少年,白净的瓜子脸上嵌者两只细长的眼睛,显得十分的清秀,正是方才喊宗楚上车的那名少年,此刻却一言不发,看起来倒有些腼腆。   而在宗楚斜对面则是一个年约六七十岁的老者,黑黄脸上皱纹如核桃般纵横交错,颌下吊着三撮半尺来长的花白胡子。   与自己正向而坐的,是一个身穿荷红长裙的女子,低垂着脑袋看不清模样,只见得一截新藕般白皙的玉颈,蒙着一层如梦似幻般的纤细绒毛。宗楚心中不由一阵莫名悸恸,眼光直直的愣住了。   那女子似乎觉察到了宗楚的灼热目光,忽然抬起头来,恰好四目相对,竟是个十几岁的少女,面若春桃、黛眉檀口、一双清如寒水的明眸中,一半是妩媚意蕴一半是刁蛮之气。少女见宗楚两只眼睛只顾盯着自己看,不觉双颊微红,心中思忖道,好个大胆的登徒子。一双清澈大眼也不避让,只把秀腿一伸,蹬在宗楚小腿上,“喂,看够了没有!……”宗楚吃这少女一蹬,猛地回过神来,自觉一时失态,脸色红白交替。老者和黄衣少年也都把目光转过来投在宗楚身上,见宗楚十分尴尬的表情,喟然一笑。那少女更是“咯咯”笑的花枝乱颤,宗楚越发尴尬的无地自容。   “婷儿别闹了,怎么老是喜欢作弄人家咯!”黄衣少年朝宗楚微微一拱手说道:“小妹懵懂任性,得罪之处,还望兄台见谅一二。”宗楚忙回礼道:“不妨,不妨……”,那少年莞尔一笑说道:“在下鲁州薛攀龙,这位是家族长老薛礼……”话未说完那少女也把玉手一拱笑道:“在下薛燕婷,见过兄台”。薛攀龙一副对少女无可奈何的模样,苦笑了一声说道:“兄台孤身一人去穆州,是投亲靠友还是……?”   “在下宗楚,梦州靠山镇人,只是想出门历练一番,方才多谢薛兄好意,不然在下只能等到明日启程了。噢,薛兄可知道穆州有没有什么好的武馆。”   “呵呵,这驿馆也是本家族族下产业,举手之劳而已。宗兄是想学习世俗武技哦……我们同车而行也算有缘了,不瞒宗兄,我们兄妹此去梅山清元宗,也是学艺去的,不知宗兄对修仙炼真是否有兴趣?”黄衣少年拊掌道。   宗楚挠了下头问道:“修仙炼真是何种武技?清元宗也是家武馆么?”   薛燕婷掩口笑道:“格格,你倒是呆愣到家了,放着这么好的机会,却要去寻什么世俗武馆。”   宗楚从未听说过什么修仙炼真,此时脑中一片空白,又听这少女话中之意,似乎非同小可的样子,十几岁少年的好奇心顿时被激发了起来。尴尬一笑问道:“修仙炼真是一门很厉害的武技吗?”薛燕婷现出一脸不肖之色,说道:“真是个土包子!……”薛攀龙连忙摆手止住少女,正色道:“这么说吧,一个修炼数十年的世俗武技的高手,对上一名修炼数年的低阶修仙者,你猜会是什么结果?”薛攀龙停顿了一下,“……什么结果?”宗楚紧张的问道。薛攀龙得意的笑着说:“螳臂当车一招之敌而已,正好比黄口小儿与年轻力壮的成年人相斗那样。”   宗楚心中大骇,世上竟有这样逆天的武技,自己真是孤陋寡闻,若能学有所成,何愁大仇不能得报?心中便暗暗打定主意,跟随这薛家兄妹上梅山去瞧瞧。于是问道:“薛兄,不知你所说的清元宗招收弟子有什么章程没有?”   这薛攀龙本是富家子弟,自幼养尊处优,平时就爱好结朋交友一起厮混,心知此去梅山清元宗便免不了吃苦受累,因此见到孑然一身的宗楚,就立即想到若是拉他一同上山,往后也有个伴当,可以互相照料一二,这小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懵懂模样,说不定还真收了个小弟。薛攀龙暗自掂量了一番,微笑着回道:“我们薛家作为清元宗的世俗家族之一,每届招收弟子都有两个保送名额,至于你……其实也很简单的,只要验灵过关就行,我也是听薛礼长老说的,薛长老你给宗兄解释一下吧”。说着瞥了一眼一直闭目养神的老者。   老者闻言缓缓睁开双眼,目光闪烁的说道:“所谓验灵就是查验人的五行灵根属性,修仙界讲的是金、木、水、火、土五行,这五行灵根也是修仙入门的基本条件,没有灵根就无法修炼。当然各人灵根情况迥异,但只要具有五行中任何一种灵根,就可以通过验灵,也有同时具备两种甚至两种以上灵根的人,不过这是比较少见的了,而除了五行灵根以外更有特异属性的风、雷、罡等灵根,那是十分罕见的了……”   老者一说到修仙话题,打了鸡血般的精神抖擞,如数家珍般绵绵不绝,“最神秘的是什么灵根你们晓得不-----那就是传说中的混沌灵根,啧啧,传说在一万多年前天语大陆就出现过一位,数百年横扫七地,睥睨天下,后来飞升仙界而去……”老者眼中扑朔迷离,一副神醉情迷的模样。宗楚圆瞪双眼,也听的目瞪口呆,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这时薛燕婷说道:“薛长老,那混沌灵根又是什么呢?”老者睨了一眼少女说道:“所谓混沌灵根即是五行俱全,并可互相转化的灵根,无论拥有者修炼何种属性的功法,其他灵根就会自动转化,加快该属性功法修炼速度,至于能快到什么程度,就无人知晓了。”   宗楚沉思片刻,问道:“薛长老,那灵根又是如何查验呢?”   “宗小友叫我前辈就行了。修仙者修炼到一定阶段,就会自然开启天眼,只要修炼基本的辅助法术,就能看出与自身相隔三阶以内的其他人的灵根情况,不过宗小友的灵根,老夫却是看不出来的”老者幽幽地说道。   宗楚心中猛的一沉,遽然道:“……前辈,莫非我不具备任何灵根!”   老者讪讪一笑说道:“呵呵,老夫只有炼气四层的修为,甚为惭愧,天眼术也是时灵时不灵的,要能修炼到七层以上,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了,唉,老夫这辈子只怕是没什么希望,只能在世俗界寻个安逸了此残生了”。  第一卷 人族三境 第三章 清元宗(一)   老马破车颠簸了半个月后,终于在一座古木参天的巨山脚下停驻了下来,四人迫不及待的从车厢里跳下来,活动着几近麻木的身体。老者此时满脸肃色的说道:“此处就是梅山脚下了,你们几个千万记住,不要高声讲话、嘻嘻哈哈,不要胡窜乱跑,见到身穿蓝色道袍的人要称前辈,待会人多时要呆在一处……”见三个少年都连声应诺,老者便带头往一座高大牌楼处走去。   牌楼高约十余丈,横跨在三四丈宽的青石甬道上,两根合抱的白玉石柱上,镂雕着各色灵禽异兽,栩栩如生。牌楼正中的横匾上,镂刻着三个金光闪烁的古篆字-----清元宗。   四人穿过牌楼,沿着青石甬道拾级而上,只见甬道两旁古木掩映,郁郁葱葱,甬道尽头影影绰绰显出翘翅飞檐,依稀传来若有若无的晨钟暮鼓声,走了片刻,只见甬道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偶尔竟有数道蓝色人影从头顶半空中掠过,让宗楚惊诧之余目不暇接。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三座呈“工”字形摆布的巨大宫殿出现在四人面前,三座宫殿之间,数千丈见方的青石广场上,已经站满了服色各异的人群,熙熙攘攘,嘈杂喧嚣。那老者低声向薛家兄妹交代了几句什么,便匆匆穿过人群而去了。   望着广场上摩肩接踵的人潮,宗楚心中忐忑不定,脸色忧郁犹疑,薛家兄妹因为有家族保送,此时十分的轻松惬意。薛燕婷踱过来朝宗楚挤了下眼说道:“土包子,待会儿验灵你可要努力哟。”宗楚苦笑了一下,暗想,我连灵根是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怎么个努力法,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就在这时宗楚耳边突兀传来“呔”的一声清音,杂乱交织的思绪,竟如阳春白雪般消融而去,精神也为之一振。忙抬头朝广场正中的“弘清殿”望去,只见殿门前长许高的观礼台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位蓝袍修士。男修须发皆白,长须飘飘却脸色红润,不见一丝皱纹;女修身材高挑,云鬓妙发、娥眉凤目显得出尘脱俗。宗楚视之不禁暗暗称奇。   那男修见人群静谧下来,朗声说道:“今天是本宗五年一度的验灵之日,但凡年在二十岁以下者,均可参加验灵。老夫姓莫,单名一个塵字,这位是馧梅峰宋惠钰峰主,今日的验灵就由我们二人主持。现在请随行的家长离场,参与验灵者先到观礼台登录姓名,然后回场中按男女分列站好,待会通过验灵的弟子站到观礼台前,不合格者立即离开梅山不得逗留。”   片刻之后,偌大的青石场上数千名少年整齐的站成两排,一时静寂无色。宗楚站在队伍中间偏后位置,心中七上八下,只觉双颊微微灼热,其他少年也都俱各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考验。这时,薛礼神色惬意的从人群中钻出来,领着薛家兄妹往偏殿方向而去,临别时,二人都朝宗楚握拳晃了一晃,做出个鼓励的手势。   莫塵满脸笑容地慢慢踱到队伍一头,手掌一翻,一块通体翠绿,幽光流转的六角玉盘出现在掌中。“温銘!”莫塵面带微笑的叫出一个名字,随着叫声,一个满脸疙瘩豆的青衣少年怯生生的走出队列,站到了老者跟前。莫塵将玉盘照少年身上一晃,一道若有若无的青光一闪即逝的没入少年丹田处,“不合格”莫塵声色温润的宣布道。青衣少年眼眶微红,低头悻悻而去。又有一个名叫蒋垌的肥胖少年,随着叫声站到莫塵跟前,同样的一幕过后,莫塵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合格!” “不合格!”   “不合格”   半个时辰过后,已有三十多个垂头丧气的少年,黯然离开了青石广场。宗楚越发紧张,胸腔里像揣了只野兔,突突急跳。   “古心鉴,火灵根,合格!”   一阵轻微骚动涌起,在众多少年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一个身材瘦削的白衣少年,似乎兴奋异常的朝观礼台走去。   那少年走到中途,却悄然回过头来,目中闪过一道不易觉察的幽光,朝人群的宗楚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   时光在几人欢喜几人愁的煎熬中缓缓逝去……   “宗楚!”莫塵如沐春风的声音响起,宗楚一怔之下忙收神敛气,走到莫塵面前,老者手中玉盘亮起,随着青光入体,宗楚丹田之中蓦地腾起一股热流,旋转着急速奔涌起来。宗楚以前修炼过外家硬功,连忙运气往丹田聚压而下,但没有丝毫反应。就在宗楚手忙脚乱的时候,莫塵发出一声轻咦之声,低头看了眼玉盘再次往宗楚丹田处一晃,与前次同样的情形一般无二。须臾,莫塵诧异的紧盯了一会玉盘,沉吟片刻,神色凝重地朝宗楚摆了摆手道:“……你先站在一旁”。宗楚脑中“嗡”的一声便觉神飞情散,一时鼻酸眼涩,心想自己果然没有什么灵根,心灰意冷不由自主的抬腿就往场外走去。   “站住,谁让你走的!”老者声音威严中却仍透着和煦。   宗楚打了个激灵,原地站住了,睁着迷惘的眼睛看着莫塵,老者也不理会,只顾继续着他的验灵大业,宗楚也不敢擅动,木柱般杵在石场上。   瞧着那些神态纷呈的少年们,宗楚朝观礼台处瞥了一眼,石台前面已然站着十几个兴高采烈、精神亢奋的少年,有男有女,都心满意得地望着这边还没有验灵的少年们。   宗楚暗自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中犹疑不定,不明白老者究竟是什么用意,说不合格吧,又不许自己离去,说合格吧就应该站到观礼台前面去,尴尴尬尬的站在这里算怎么一回事呢?直到太阳蹭到偏殿顶端的冲天檐柱时分,两列少年终于验灵完毕,巨大的青石场上一时空寂起来,只观礼台前一百多个通过验灵的少年,正个个一脸兴奋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莫塵与宋姓女修耳语片刻后,朝宗楚打了个手势,宗楚会意,亦步亦趋地跟在老者身后,二人不疾不徐的往“弘清殿”左边的偏殿走去。  第一卷 人族三境 第四章 清元宗(二)   绕过巍峨雄丽,飞檐翘翅的偏殿,二人沿着抄手游廊迤逦而行,走了约半个时辰后,眼见得低矮的楼阁殿堂稀稀拉拉,木楼竹屋渐渐多了起来,曲径通幽的青石甬道两边翠竹扶摇,间杂着五颜六色形态迥异的奇花异草,好一副甜美恬静的田园风光。   在竹林曲径中七弯八拐又走了一会,一栋雷竹小楼出现在眼前,小楼高约两丈有余,四周翠竹婆娑,一人多高的竹门顶上,用竹片拼着“竹心塬”三个篆字。   莫塵轻吸了口气,语气恭敬的对着竹门说道:“启禀师叔,人已经带到了,请师叔裁处。”就在宗楚一愣之间,竹门内幽幽传出一个男子略带嘶哑的声音“噢,你还要遴选本峰弟子,就去忙你的,让他进来吧!”莫塵应了一声是,朝空无一人的竹门拱手行礼,转身离去了。   宗楚待莫塵离开走进竹门,见楼内陈设十分简陋,沿着竹窗立着七八把黄檀木高背座椅,楼堂中间位置,排着一溜半人高的黄檀木条桌,上面整齐有序的摆放着形态各异、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条桌后面一只金光灿灿的三足大鼎。自楼顶盘旋而下的数盘檀香,正袅袅绕绕的散发着青紫色的香雾。大鼎前方的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四十左右、面皮白净的儒雅男子,双目古井不波地盯着宗楚。直盯得宗楚心中有些发毛时,才兀自展颜一笑,缓和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喜的说道:“老夫索居竹楼算来已有一百又二十年了,你是老夫这百余年间面见的第一人,可见天道有定数,并非皆是懵懂迷惘。噢,小友面如刀削,斜眉似剑,且凶且吉啊。愿听老夫勘破一二否?”   宗楚听得一头雾水,正云里雾里找不着东南西北,忙点点头说道:“望前辈指点迷津!”男子满意的点点头,站起身来,缓缓地踱着说道:“小友名唤宗楚,宗、楚二字皆含强霸之气,可见为你取名之人要么性情暴戾,要么身负未报之大仇……”   宗楚心下蓦地一凛,自己心底的隐秘,竟被这男子一言道破,要不是母亲将这些事情直言相告,自己也许不知还要迷离多少年,遂脱口而出道:“前辈,您是怎么知道的?……这名字是晚辈家母所取。”男子莞尔笑道:“道家讲究五行轮回、阴阳互质,若循古道,这楚字即可以仇字析解,辅以宗姓,令堂雪耻酬仇之心昭然若揭,又有什么难解的!不过,我道家道法自然,虽不像虚伪的佛门一味讲求什么戒嗔戒怒,不可杀生,但修身养性也是至为要紧的,还望小友慎之。”   宗楚黯然神伤,满是希翼的双目,紧紧的盯着儒雅男子。男子目光闪烁,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后颔首说道:“老夫闻啸笙,外界也有称老夫为虚竹道人的,名者虚幻也。宗小友此次进山也是来验灵的吧?也不怪莫师侄束手无策,老夫也是勉强方可洞明一二……”男子兀自点点头,接着说道“小友可否愿意拜在老夫门下?”   “晚辈愿意!”在闻啸笙侃侃而谈的时候,宗楚观察着他的神情语调,心里便仿佛有一种否极泰来的预感,但也不敢十分确定闻啸笙是否还有其他用意,犹疑的一颗心始终不敢放下,见闻啸笙果然提出收徒之意,连忙一迭声答应,并随即伏地三叩而拜。   闻啸笙点头说道:“修仙之人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但有一点你要记住,往后,在这竹楼之中我们是师徒,一旦出了这竹门,你便是我竹心塬执拂炼药的童子,至于你的修炼,为师自会悉心指点的。这里有一本功法,你拿去好生参详,能练到第三层足够你保命应劫的了,至于三层之后.....随缘罢。还有,此书切记不可轻易示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好自为之吧……清月!你带师弟去芷云居,从今以后由你负责这位师弟的衣食起居---你去吧,清月正在门外等你的”。   宗楚接过闻啸笙递过来的一本黄色封皮的线装书册,又拱手行了一礼,便从竹门跨步而出。   走到门口竹篱笆边,早有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一头浓黑乌发,扎着两个大辫的少女,垂手站在那里,宗楚自知此女就是闻啸笙刚才所称的清月。   少女身材微胖,白玉般的圆脸蛋上,一双忽闪的大眼透着机灵和稚气。见宗楚跨步出门,清月眼中蓦地一闪即逝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诧,旋即神色如常地朝宗楚招了招手,嘴唇微微翕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宗楚之道她怕惊扰了闻啸笙静修,也自不言语,跟着她往竹楼一侧的林间小道走去。   芷云居是一处用青石建造的庭院,十数间一丈多高的石屋并排屹立,屋前一堵石墙,环绕出一片数十丈见方的偌大场院,皆用青石条板铺砌,闪着幽黑的青光。   在清月的安排下,宗楚找了间宽敞明亮的石屋,屋内除了一张黄檀木小床、两把木椅和一个半丈高、黑不溜秋的木柜外,就什么也没有了,房间看起来空荡荡的,但宗楚已经十分的满意,只觉看什么都那么顺眼。   躺在舒适的黄檀木床上,宗楚望着屋顶青石板上杂乱纷陈的纹脉,思绪万千,回想这一天来的经历,真可谓峰回路转,一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思绪也如石板上的纹理般流转不定,也不做什么时候,宗楚仿佛回到了蒲家堡的家中,母亲和姐姐都坐在床边,用满含希翼又有些忧郁目光盯视着自己,一时又影影绰绰似乎亲眼目睹了那场“龙陵武馆”的血光剑影……。   一觉醒来,已是翌日正午时分,宗楚翻身跃起,感觉神清气爽,缕缕阳光透过木窗格子,投射在青石壁上,摇曳出一片斑驳。略一洗簌后宗楚从怀里掏出一本线状书册,正是闻啸笙所赠的那本修真功法。   只见赭黄色的封皮泛着凝厚的黑光,书皮和内页都用一种奇怪的兽皮裁制而成,就连缝合书页的丝线,也仿佛是一种不知名的兽筋所制,看起来极其古朴,透着厚重的沧桑感。兽皮封面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暗金字----九转疾风诀。   宗楚轻轻地挠了一下头,饶有兴致的翻看起来,到清月送来吃食时,宗楚已经将这本手抄的功法浏览了个大致。   这九转疾风诀分两部分,讲解了一种叫九转疾风步的遁身隐匿功法和相应的炼气口诀。功法扉页上,异常简单的介绍了身法练到最高的第九层时的神通,虽然只有寥寥数十个字,已经让宗楚瞠目结舌了。   据此书中描述,九转疾风九层大成之境,可缩地成寸、瞬息千里,更匪夷所思的是竟可隐匿身形,消弭气息。宗楚原本对闻啸笙神色沉重的将这本功法交给自己时,并叮嘱不可轻易示于人前的疑惑,此时也顿觉豁然开朗,如猜想不错的话,这本九转疾风诀,应该是清元宗较为要紧的功法,不然作为清元宗唯一的一名元婴长老的闻啸笙,也不会显得那样的肃穆庄重和神秘兮兮。   宗楚心中思量着越发狂喜起来,清月见宗楚喜不自胜的模样,露出一脸疑惑之色,双目忽闪的紧紧盯着宗楚。而宗楚一边吃着清月送来的饭食,一边计划着,以后就在石屋后面的竹林里修炼九转疾风诀。这是昨天傍晚宗楚闲逛时,发现的一处静谧所在,不仅地处偏僻,更让宗楚在意的是竹林中,那些散发着幽香的奇花异草,吸口气便顿觉心旷神怡,当时便觉得是个练功的好地方。   呼吸之间一晃过了半年,眼下已是三九时节。梅山的冬天既让人沉醉又叫人惶惑,放眼眺望,只见琼台玉宇银装素裹,一片混沌世界。   这天傍晚时分,天空灰暗阴晦,枯枝残叶在朔风中瑟索不定,裂帛断布的北风吼起,又纷纷扬扬地下起了一场大雪。此时皑皑白雪积了半尺来厚的清殿大厅里,坐着四个神情忧愤的修士,正中檀木椅子上,一位儒雅中年人正是闻啸笙,两列木椅上除了莫塵、宋惠钰外,还有个紫红脸膛的中年大汉。   “化骨门和驭灵殿也太不把我们清元宗放在眼里了吧,大不了一死而已,还真怕了他们不成!”红脸汉子一看就是个火爆脾气,声色俱厉的吼道。   莫塵喟然一叹道:“以死相拼固然来的痛快,但铁师弟可想过阖宗万余弟子和宗门数千年的传承”。   “这……,这也不行那也不可,那你们说怎么应付,我听闻长老的,难道真要退出梅山不成?”红脸汉子铁幕兀自不甘的说道,便转头往闻啸笙身上瞧着。   一直看着三人争辩的闻啸笙轻吁了一口气,神色如常地说道:“你们所说的都入情在理,修仙界本就弱肉强食,以强者为尊,以本宗现在的微末实力,难怪他们不生祸心。化骨门和驭灵殿近几十年各新进阶了一两位元婴长老,才妄自尊大,你们以为寂灭宗那群秃驴就没有染指本宗的心思,只不过是他们自我标榜四大皆空、佛法正途罢了!真到了那一步,本宗就是全部退出梅山另寻山门,也不能被他们吞并了,不过十年光阴转瞬即逝,你们几个谁有把握在此期间进阶?”   听闻啸笙发问,三个金丹期修士都立时面现愧色。宋惠钰因进阶不久,自忖闻啸笙没有对自己责怪之意,脸色旋即回复如常,说道:“与化骨门、驭灵殿谈判时我也在场,依我看来,他们也不是对师叔毫无忌惮的。师侄这次去驭灵殿感触良深,并不是因为他们新进的那位元婴长老,而是……”宋惠钰仿佛有什么忌讳似的,喃喃支吾起来。   “而是什么?宋师侄为何言而不尽呢?”闻啸笙有点纳闷宋惠钰定了定神,深深吸了口气说道:“……驭灵殿虽然和我们一样,遵循六宗共同约定的每隔五年开宗收徒的规矩,但他们每次所收弟子的数量,却是本宗无法比拟的,更为重要的是,凡灵根资质上佳的弟子都由天灵殿长老亲自教授,如此岂能不盛?   闻啸笙知她心有腹诽之意,对自己从不授徒的作派颇有微辞,淡然一笑,不嗔不喜的说道:“老夫生性慵倦,不喜费心累神,想不到对宗门竟有如此弊害,也怪老夫考虑不周全。”   莫塵素知闻啸笙是个一心苦修之士,性格温润孤僻,极少在外界走动,百余年索居竹楼中足不出户,耐得青烟孤灯的苦行。这次若不是面临灭宗之祸,这位怕是不会走出竹楼的。   因见闻啸笙有自责的意思,便顺坡骑驴,说道:“师叔说这话,师侄们更是无地自容,师侄和铁幕师弟都卡在后期瓶颈百十年了,这要是在数百年前,早轻松突破进阶了,只是现在却是忒难了”。说着便唏嘘感概。   莫塵的话顿时感染了红脸汉子铁幕,他不胜忧郁的说道:“怨天尤人又有什么虚用!那驭灵殿的木一非、化骨门的古慕真难道都是服用了化元丹才进阶的么?”   “那可说不定,六十年前量劫谷开启,驭灵殿和化骨门可是有不少弟子在里面颇有收获的,听说有几个弟子还进入了深谷。宋师妹!上次量劫谷开启你也曾进去过,里面的情况多少了解一些,给你铁师兄说说?”莫塵见铁幕出言顶撞,不冷不热的说道。   宋惠钰朝闻啸笙瞥了一眼,见他仍旧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拂了一下玉额前的几缕乱发说道:“莫师兄所言不虚,那次我虽只摘得几棵龙酱草,没能采得化元果,一是运气不佳,再者不敢进入深谷,但难保别人也一无所获。既然谷中生有外界灭迹多年的龙酱草,保不齐就有化元果的,深谷之中就更不用说了。当年我们一行二十几个弟子入谷,那量劫谷之凶险大出我们意料,还未到魔云岭就殒了近半,哪有能力进到深谷?其他门派弟子的情状也大致差不多,深谷中还有些什么意象不到的灵果异草,古宝法器谁也说不准的,就是各门派弟子各得了什么,也是瞎子吃汤圆---自己心里有数,别人怎能知晓!”   “不瞒三位师侄,老夫近日也正打这量劫谷的主意。三年后的量劫谷之行,于我清元宗至关重要,可力挽狂澜也未可知,量劫谷量劫化厄莫非天意如此!这次就算牺牲再大,本宗只能在所不惜了,如能侥幸摘得几株化元果助二位师侄进阶,本宗的劫难自然就冰消雪融了。”闻啸笙神色肃然地说道:“自现在起,各峰均要为量劫谷之行做好周全准备,凡自愿入谷的子弟不再限制修为等阶,炼气六层以上弟子只有自愿入谷的,但凡稍有斩获均可获得筑基丹的奖励,筑基期后期弟子可以奖励凝灵丹……”。   就在清元宗高层正为应付强敌入侵和量劫谷之行伤透脑筋,忧心忡忡的时候,芷云居雪压霜欺的雷竹林里中,却传出几声欢愉的爽朗笑声。“哈哈,九转疾风步果然神妙!”宗楚刚刚突破九转疾风步第一层巅峰进入第二层境界,施展步法后在皑皑雪地上往来飘忽如风,展转腾挪间竟不留一丝痕迹,大骇之余不禁心中暗喜。   半年来宗楚几乎日日在雷竹林中,潜心修习九转疾步身法和口诀,前两个月步法进展十分艰涩,宗楚郁闷之下,便一心修炼起心法来,没想到的是,那九转疾风诀的心法修炼到第二层转灵时,丹田之中一股如验灵时激发的热流再次出现,并顺着浑身筋脉急速流转不停,宗楚好一阵手忙脚乱才停止下来后,却感觉周身奇经八脉,大*道无一不通泰舒坦,仿佛闭塞已久的通道豁然开朗一般。随着修炼心法到第二层后灵气吸纳量增多,丹田处竟如一个飞速旋转的漩涡般,开始不分昼夜贪婪地自行吸纳起灵气来,宗楚自然乐不可支。等到心法至第六层转虚后,感觉修炼速度终于停滞下来无法再有寸进,便转而修习起疾风步来。出乎宗楚意料的是,再次修习疾风步法却似乎水到渠成,一月有余便进入了第二层。   宗楚深深地吸了口清冽冰凉的空气,挠了挠头便望石屋走去,进到石屋中时发现清月正坐在檀木椅上,托着下巴发呆。半年来,二人在这“人迹罕至”的芷云居已是熟络了不少,因清月是个哑女,交流起来颇费了宗楚不少心神,就是现在,宗楚也只能明白其手势所表达的大致意思。   宗楚轻咳一声,清月蓦地抬起头来莞尔一笑,双手飞快的比划了起来,宗楚揣度片刻,知道清月是约自己一起去映梅峰,闪念之下,便点头答应了。  第一卷 人族三境 第五章 廊市   映梅峰是清元宗三峰之一,位于在三峰之间,清元宗弟子一般都在此地聚集,交流修炼心得,交易一些法器、丹药、功法甚至日常用品,因而显得比其他二峰更为繁华热闹。而作为清元宗主殿的弘清三殿也座落在映梅峰上。   在清月的引领下,二人踏雪而行,穿过弘清殿沿着宗楚当初上山的宽大青石甬道,往山下迤逦而去,走到半山腰处却往左拐进一条一丈多宽的石道,又走了约一顿饭的功夫,眼前便现出一片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来,在皑皑雪野中显得美轮美奂。   此时,楼台之中已然聚集了不少身着蓝色道袍的男男女女,熙熙攘攘往来川流。就在宗楚看的狐疑不定时,清月一把拉住宗楚的袍袖,往挨挨压压的人流中钻了进去。   两人挤过人群,进入一座楼阁中,便见宽敞的楼堂中,沿柱廊摆着大大小小的地摊,也有像模像样弄张木桌石台摆放物件的卖主。摊位上都或多或少的摆放着各种药草、书籍、坛坛罐罐和一些形态各异的法器用具,五花八门琳琅满目。摊主们俱各不遗余力的高声叫卖,把自己的物件说的天上少有地下无双,摊位前人流如织,一时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见面招呼寒暄声喧嚣无比,倒像驱褪了寒气而显得和煦融暖起来。   清月一入大堂,便撇开宗楚自顾自的在摊位前浏览起来,那些摊主和不少修士似乎和清月相识的样子,见到清月都客气异常的打着招呼,清月也笑靥如晕打着手势一一回应,宗楚一怔之下暗忖,想不到这哑女在清元宗还挺有声名的!   却想不到,不大一会,二人竟在人流中挤散了。   那些摊位上的物件宗楚大多生平未见,一时只觉得眼界大开,便饶有兴趣的四处觑看起来,踱到一处用兽皮铺地的摊位前,只见摊位上空空如也,却立着一块白色木牌,上面写着红彤彤的一行字-----“收购各种丹药、功法、法器,以灵晶交易或物品交换均可!”宗楚暗忖,这灵晶又是什么东西呢?踱到摊位前,那摊主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姿色寻常,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像会说话般的活络,倒显得别有一番韵味。   那女子见宗楚走到面前,嘴角一翘,微笑着凑过来低声道:“小兄弟,但有暗货不妨开价,要灵晶还是法器……我这里倒有不少好东西,准叫小兄弟满意的。”宗楚一愣,挠了挠头问道:“暗货是什么?还请道友明言。”那女子见宗楚一副茫然之色,心知只是个闲逛的过道客,霎时便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不冷不热地说道:“小兄弟不知道最好,告诉你只会给你招惹麻烦的。”宗楚一头雾水,又见这女子冷冷有逐客的意思,原本还想打听灵晶是何物,便暗自打消了念头。   正准备去下一个摊位瞧瞧,耳边却突兀传来一个男子暴怒的吼叫声,接着便是一个女子毫不示弱的揶揄声,象是在吵架的样子。   不少修士都扭着头,伸长了脖颈朝那边张望,也有趋步去瞧热闹的。宗楚听这女子似曾相识的娇嗔声,心中一动便循声往人流中钻将进去。   走到一处摆放着一溜儿药材灵草的摊位前,但见一个黄病脸、倒扫帚眉尖嘴猴腮的男子,正站在摊位后边,一脸凶相挥舞着手里攥着的几株药草,与一个少女理论不休。那少女一身蓝袍,乌发披肩、面若春桃却是当初同坐一辆马车的薛燕婷。   “你这刁女,弄烂了李爷的灵草还满口嚼蛆胡诌,今日不赔个爷满意,甭想开溜!也不打听打听你李爷是谁。”   “啧啧!拿喂猪的猫耳草冒充绛灵草,姑奶奶不用打听,便知你是个见利忘义的老瘪三。”   “你……你,泼妇……”那黄病脸修士五十开外,蓝色道袍袖口处,用金线绣着两朵梅花图案,竟是位筑基中期修士。此时这位男修两眼喷火,恨不得一口水活吞了薛燕婷,但还是踌躇了着按捺住心头怒火,闷声道:“爷犯不着跟你计较,利索拿出二十块灵晶作赔,也不为难你!”   “二十灵晶!你咋不去剪径打劫呢,没准倒是块好料,过些时日,本小姐回趟家,叫人挑几担‘绛灵草’来喂你,格格。”不少旁观的修士也随着嗤嗤乱笑。   那黄病脸这会儿却一动不动,口里白雾吞吐呼哧,胸脯鼓风似的急剧地起伏着。就在众人暗想不好时,男修果然蓦地身形一晃,一霎那就冲到了满脸惊悸的薛燕婷面前,双手一拳一掌泛着幽幽青光照少女身上挥去。薛燕婷“啊”的一声惊呼,顿时花容失色,吓的惊怔僵直了。   就在电光石火间,却见一道青影从围观的人堆里疾射而出,挡在了黄病脸男修和薛燕婷之间,“咚咚”两声闷响,如顽石碰撞般爆起,一个面如刀削、棱角分明的少年,踉跄地搂着薛燕婷急退几步两人一起倒在青石地板上。众人齐发一声喊,“呀,伤人了,执法长老马上就要来的,快些走哟”,也有不少人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瞥着已恢复理智的黄病脸男修。显然,此人在清元宗弟子中是狗嫌人憎,人缘相当的糟糕。   同门互相殴斗在各个修仙门派中都是莫大的罪责,清元宗当然也不例外,相互殴斗的当事人,自然首当其冲要受到宗门律条的惩罚,围观的同门若不全力劝止也难逃干系。   一时之间,这楼阁大堂变成了是非之地,转眼一干修士便走了个精光。   那黄病脸修士心神忐忑地回身望去,却惊怔的发现,刚才挨了自己两拳的青衣少年,竟一骨碌从地上跳起来,而刁蛮少女正双颊酡红,不停地捋着沾染了雪泥的水红色貂皮袄子。黄病脸男修心里一松的同时不由得纳闷起来,方才那少年明明着实挨了自己一击,虽没有尽全力,但也有七八分的劲道,这名炼气期低阶弟子竟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宗楚此刻也暗叫倒霉。因早就见识过薛燕婷的刁蛮,对此女和男修争吵并不感到意外,站在人群里旁观时还兀自庆幸,以此女今日之刁钻刻薄,看来当日对自己还是够客气的了。后来见黄病脸突兀出手,刁蛮女猝不及防,竟鬼使神差的来了个英雄救美,在冲动的一刹那间,宗楚暗想,这次可要倒血霉了,筑基修士一击之下,不就此蹬腿,躺个一年半载便是值得庆幸的了,没成想黄病脸两拳砸在背上虽声势惊人,却并无什么力道,身形踉跄之下,竟没有感觉到丝毫痛楚!莫非黄病脸只是想吓唬一下这刁蛮女?要是这样的话,救美倒成了一场尴尬闹剧。   “宗兄,什么时候来的?莫非早躲在人堆里瞧我热闹吧……小妹谢谢宗兄援手,不然定着了这老瘪三的道了,白叫人家看我笑话。”说着斜睨着一双丹凤眼,挑衅地觑看着那男修。   黄病脸男修见二人一副无恙的样子,表情尴尬地将摊子上的药草收到一个皮囊里,朝二人冷冷的盯了一眼,讪讪地离去了。宗楚望着方才还熙熙攘攘的大堂,此刻已是冷冷清清,只有几个摊主目不移视的朝这边张望,六七个男女修士也指指戳戳地低声交谈。一场热闹的交易会就这样被搅的作鸟兽散。   宗楚苦笑一声,说道:“怎么不见薛兄,多久不见还真有点想他的。”   “那宗兄就只想他,不想我了咯!”   “……”   宗楚没料到薛燕婷如此开朗,一时窘迫地挠了挠头,无言以对,移时岔开话题说道:“薛兄现在进到几层了,你们都还好啵”。   薛燕婷见宗楚一脸尴尬样,格格笑道:“开个玩笑,小妹说的是挂念之意,你可别往歪处想,你们男人怎么都一个德性!”   宗楚像吃了只苍蝇,嗓子里堵的难受,这刁妮子招惹不得,宗楚再一次坚定了对此女的印象,暗暗思忖着脱身之计。就在此时,但见清月婷婷袅娜走过来,站在宗楚身边,黑葡萄也似一对眼睛狐疑的盯着薛燕婷,看的薛燕婷直发愣,片刻后兀自笑道:“哟,宗兄,这位师姐是……也不介绍介绍,莫不是宗兄的红颜知己?”   宗楚白了她一眼说道:“你不要乱说,这是我的师姐清月,我们刚才一起来这里的,现在就要回去了,你帮我给令兄带个好。”说着扯了清月便往外走。   “喂,你在哪个峰上修行,师傅是哪位前辈……”薛燕婷见宗楚也不搭理她,放赦的犯人似的只管疾走,气的一跺脚暗骂了句什么,倒兀自脸色一红,幽幽地发了一会呆,也自奔门外而去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瞬间又过了一年有余。   芷云居竹影婆娑的雷竹林里,宗楚盘膝而坐,双手掐诀口中吐纳不定,半响后,无奈的长送了一口气,异常郁闷的站起身来。这一年多以来,靠着丹田无日无夜的自行吸纳灵气,九转疾风诀的心法已经突破到了第四层。按照功法简介上所言,这应该是筑基期修为方可修成的,而宗楚却毫无障碍般的突破了,感觉身体没有丝毫异样,也并不在意。简介中只是说这第四层筑基期才能练成,能不能修炼和能否练成是两回事。使宗楚徒感郁闷的是九转疾风步练到三层巅峰后,始终再无寸进。后来方又意识到九转疾风诀固然神妙,但也只是部隐身遁形的功法,用来逃命倒是妙用无穷。至于步法第四层却不是单靠相应的心法所能修炼的。据功法介绍,由于第四层步法无论是速度,还是遁形的隐匿程度均大幅提高,对肉身会造成巨大的负荷,因此想要修炼第四层的前提,就是相应大幅提升肉身强横坚韧程度。至此宗楚才明白了当初闻啸笙赠书时,所说的练到第三层足以保命的意思,但对于宗楚而言,他要的不是被动的逃命伎俩,而是主动进攻的杀人技能。师傅既然有这么神秘的护身功法,应当也有上好的攻击性功法,却为何只单让自己修炼这保命的技能,心中不由疑虑丛生,难道闻啸笙另有什么深意不成?  第一卷 人族三境 第六章 混沌丹田   在此期间,清元宗筑基以上的弟子,都一反常态的很少现身了,仿佛一个个变得神秘起来,几个金丹期长老也极少露面。如此一来,宗里数千名低阶炼气弟子无人管束,倒是落得逍遥自在,成日价有不少炼气弟子在宗中各处闲逛游荡。   宗楚一来修行近期停滞不前,心下惦记着找部攻击性的功法,又兼在这芷云居憋了整整一年,思忖着去外面透一透气,便迤逦来到闻啸笙所修行的雷竹楼前,隔着竹门宗楚恭声说道:“弟子宗楚拜见师傅!”   “进来吧!”闻啸笙略带嘶哑的声音传来。   宗楚进到楼里时,见闻啸笙端坐在临窗一排黄檀木椅正中位置,其对面正襟危坐的三位,莫塵和宋惠钰宗楚倒是见过,只一个紫红脸膛,样貌凶神恶煞的光头魁梧大汉,宗楚却陌生的紧。   宗楚没想到楼中还有三位长老,不觉想起闻啸笙当时叮嘱自己,不可向外人提及二人师徒关系的一幕,情知这下可犯了忌,束手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闻啸笙见宗楚情形,暗忖既然已无法继续隐瞒,不妨索性敞开了也好,年前宋惠钰便对自己从不授徒一事颇有微词,借此正好堵她心思。于是莞尔一笑,说道:“噢,宗楚,快来拜见三位长老”宗楚忙近前一一拱手施礼。   “这是老夫去年收的一个徒儿。”莫塵因认识宗楚,只捋着银须微笑不语,宋惠钰和铁幕从未听说闻啸笙收徒一事,目光犹疑的盯着宗楚,半响,宋惠钰笑道:“原来师叔早已收得佳徒,师侄年前却是出言无状,还望师叔见谅!”   “不妨!你们观老夫此徒如何?”闻啸笙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   铁幕拂一把寸草不生的秃头,笑道:“嗯,应该不到二十岁,炼气十层巅峰,咦,灵根好像……”。   “十层!?……铁师弟,此子灵根就连验灵盘也验不分明,你就别耗费神念了,没的吓坏了晚辈。”莫塵见光头蹬着一双凶眼,用神念验看宗楚灵根,宋惠钰幕听说“十层巅峰”,神念一扫之下也不禁暗自骇然。   闻啸笙见宗楚来后,方才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又见宗楚竟修炼到了炼气十层巅峰,与筑基也只一线之隔,心中三分惊骇,七分惊喜,沉吟片刻后翻手现出个数寸高的绛红色玉瓶,对宗楚说道:“此瓶中有两颗筑基丹,每次只能服用一颗,以灵力化解,完全炼化后方可运气行转周天,能否筑基就看你的造化了,你先回去吧”宗楚本是来讨要功法的,见此情形只好接过玉瓶,悻悻而去了。   待宗楚离开后,闻啸笙见三人仍旧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拊掌笑道:“哈哈,三位师侄可知老夫此徒奥秘?”   莫塵捻着银丝般长须摇了摇头,宋惠钰和铁幕也都一脸茫然。   檀香萦绕中,铁幕闷声说道:“若非亲眼所见,铁某万不能信,此子丹田处只见青白二气,茫茫然一片混沌,神念无法穿越分毫,甚是诡异。”   宋惠钰点点头却不言语。   莫塵捻断数根须,方道:“若莫某没有记错的话,此情状在《五行灵源云笈》中倒有相关的记载,似乎称之为混沌丹田,因此种灵根极其罕见,我虽然刻意翻看并默记了片段内容,却也不敢肯定的。”   闻啸笙目光炯炯的瞧着三人,见莫塵提到《五行灵源云笈》便说道:“想不到莫师侄见识广博,其实混沌丹田并不神秘,天语大陆在万年前就出现过的一位拥有混沌丹田的破屠前辈,这位破屠前辈不到五百年便进阶到分神后期,当时正值妖魔两族万年大战,人族势力微末,在大战波及之下岌岌可危,面临灭族之灾,这位破屠前辈倚一身莫大神通,在妖魔大战中与妖族盟结城下之盟,带领人族协助妖族最终击败了魔族,人族今天能够占据天语、天域和天泽三块大陆,这位破屠前辈居功甚伟、当仁不让!”   闻啸笙言毕,竹楼大厅内一片静寂。三位金丹修士都没有想到人族三大陆,竟还有这么一段波澜壮阔的曲折历史,一时都怔怔的。半响后,莫塵惊悚地说道:“莫非师叔这位姓宗的徒儿,竟是混沌丹田!”   闻啸笙重重的点了点头,肃色道:“依老夫如今所见应当不假,不过老夫收此徒时,确是有几分疑虑的,此徒入门时不啻凡人,但今日一见老夫倒犹疑尽消了。”   铁幕晃着光亮的脑袋,兴奋的说道:“师叔是说此子去年来我清元宗时,丝毫境界没有?”   “不错,但仅仅凭此徒在不到两年时间便修炼至炼气巅峰,尚不足以让老夫消疑释惑的。”闻啸笙回道“老夫已将九转疾风诀授予此徒了……”。   听到“九转疾风诀”几字,三位金丹修士都失声惊呼。   莫塵神情凝重的说道:“这可是本宗始祖清元子前辈传下来的镇宗秘术啊,据说清元子前辈当年,将修炼此术到了第九层境界,在天泽大陆也是屈指可数的顶尖高手,不过此术修炼难度之高也是令人咂舌的”   铁幕苦笑一声说道:“依铁某看来这功法甚是鸡肋,自清元子前辈以后,万余年来本宗还有谁修炼过?五行灵根俱全者方能修炼有成,天下哪有这样的人……莫非,混沌丹田竟就是五行灵根?”   闻啸笙肃色说道:“正是,我将秘术授于此徒,也是抱着试探之意,刚才我观他竟已将心法修炼到了第四层,身法境界若不施展,却是无法窥破境界的,但其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便将心法练至四层已是让老夫大吃一惊的了,也正因如此,老夫才疑虑尽释。三位师侄既已知此徒之秘,切切不可外泄,本宗有此人,日后在天泽傲视群雄也未可知的,只是.....”闻啸笙似乎突兀想起什么,一时之间竟脸色阴郁可怖。   宗楚却对四人所言一无所知,此时正与清月端坐在芷云居的青石屋中,手中捧着一个绛红色小瓶,轻启瓶盖往手中一倾,两颗指甲大小、翠绿欲滴的圆丸,在手心散发着幽幽微光,一股浓烈的草木灵气顿时冲涌而出,霎那间便香盈满屋。清月一眼瞥见此丸,见宗楚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只摇头淡然一笑。   宗楚沉吟了片刻,将两颗筑基丹小心的放进玉瓶里。嬉笑着说道:“师姐,方才去师傅那里,教他们一吓,肚中饥饿难耐,想吃师姐做的汤圆呢。”,清月一愣诧异地睨了宗楚一眼,随即起身而去。宗楚眼见他离开,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   过了不大一会儿,清月便将满满一碗白玉丸似的汤圆,放在宗楚面前的小木桌上,宗楚看了看说道:“唉,我虽爱吃汤圆,无奈肠胃却不好,吃多了总是绞痛难忍,你却做了这么多我吃不了,岂不白白浪费了可惜,你再去拿个碗来我们分吃吧。”那清月白了宗楚一眼,复转身而去。宗楚眼见着清月在木窗前走过去了,便从怀里掏出绛红玉瓶,倒出一颗小丸来……。   二人吃罢汤圆,宗楚一脸嬉笑地瞥着清月。近两年来,宗楚通过清月的手势知道此女是个孤儿,五、六岁时被闻啸笙所救后,带回清元宗便一直待在竹心塬中,修炼的是一种叫“鸾凤浣月”的水系功法,看起来威能不小的样子。此女早在宗楚入宗不久修为便已到达炼气十层巅峰的境界,也不知什么缘故,闻啸笙却不给她筑基丹,而现在却一下送了两颗给自己。   宗楚挠了挠头,说道:“师姐可知筑基丹如何服用么?”清月点了点头,一双水葱儿似的玉手正要比划,便感到丹田处一股热流冲涌沸腾,仿佛决堤的洪水般汹涌澎湃,又见宗楚一脸狡黠之色,便霎时明白了原委。表情复杂的瞥了一眼宗楚,赶紧盘膝而坐,双手掐诀化解起药力来。宗楚见状默默的起身,轻轻的将木门带上,转身便奔雷竹林而去了。   转眼间便又过了三天。   雷竹林中鸟语花香,翠绿的雷竹、五彩缤纷的奇花异草,一派鲜花着锦的佳境。宗楚盘膝而坐,浑身污垢,衣袍斑驳已无法分辨颜色,散发着阵阵刺鼻难闻的气味。三天前,宗楚服下一枚筑基丹后运功化解药力,在丹田雄浑灵力运转之下,不到半日筑基丹的药力便完全消融,化作灵力在经脉急速运转,本就喷薄欲出的灵力受此一激,霎时便毫无阻滞冲破了筑基瓶颈,只是随着体内杂质排出,弄得如此污秽不堪,倒是事先没有想到的。因不知清月是否筑基成功,如果也像自己这般龌龊,贸然回石屋倒显得不合时宜。如此思忖一番,宗楚也不急着回芷云居,索性运功巩固起境界来。好在炼气八层以后,丹田灵气所转化的真元开始液化,几天不进食也丝毫不觉饥饿。   白驹过隙间,又过了两天,当宗楚回到芷云居石屋中,不想清月正坐在檀木椅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宗楚目光一闪的盯了清月一眼,转眸瞥见自己叫花子似的衣袍,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呀,师姐筑基成功啦,小弟恭喜了。”清月见宗楚也成功筑基,似乎早在意料之中般,微微点了点头。   数日后的一个清晨,宗楚出现在映梅峰广华殿前。这广华殿虽不如弘清三殿气派恢宏,但龙楼凤阙也甚是巍峨壮观,殿前桧柏虬结曲绕,碧树掩映,自有一番风味。   广华殿在清元宗中还有一个名称---藏经殿。此刻,广华殿门口一个满脸横肉的肥胖修士,正虚眯着眼半躺在高背檀木椅上,蓝色袍袖上缀着五朵紫色梅花图案,显然只是个炼气五层的低阶弟子。  第一卷 人族三境 第七章 奇异玉片   清元宗中像藏经殿、炼器房、炼丹房、仓储阁、议事厅等公共场所都分派有弟子值守,称作执事弟子。   虽然做了执事弟子对修行掣肘诸多影响修炼,但却十分清闲,又时不时还颇有些进项。譬如这藏经殿的执事,低阶弟子要到藏经殿借阅藏典,就得略加孝敬,不然执事就可能暗中给你使绊子,要么找不到想借阅的藏典,要么多收你复制典籍的灵晶,甚至根本就不让你进殿。其他什么炼丹、炼器房等等都大致有这样的情形。   这些执事有一些是自知资质不佳修行前途渺茫,转而图个轻闲,谋些浮财的资深弟子,但其中大部分却是宗里各峰长老、峰主的直系子侄或清元宗世俗家族的后人。因此,这些执事都或大或小地有些背景,也正因如此这些执事们才敢明目张胆的敲诈勒索,行些苟且之事。被勒索的弟子一般都是些低阶炼气期弟子,敢怒而不敢言,不然为图一时痛快,保不准下次就会遭到变本加厉的报复。   这广华殿的肥胖执事,正是悟梅峰峰主铁幕伺妾的兄长,本就性格阴骘,如今又得十分护短的峰主铁幕庇护,越发嚣张跋扈,在低阶弟子中竟得了一个外号---敲骨肥魔。   肥魔此时刚暗自盘算完昨天的进项,如今来藏经殿的低阶弟子是越来越少了。他知道那些低阶弟子不是毫无门路,决不会跑来此地,伸着脖子挨上自己一刀,他们现在也都学乖了,宁可多掏些灵晶托筑基期前辈进殿复制典籍,也不让他称心如意。   就在肥魔为收入锐减而伤神时,一个身穿青衫、面如刀削的少年站到了他面前,对他不冷不热,带着吩咐的口气的说道:“你就是广华殿的执事吧,把二层殿门打开,我要找些典籍的。”   肥魔还是第一次听到低阶弟子对他如此不恭敬的言语,见宗楚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也没穿清元宗蓝色制袍,心里料定是个刚进宗不久的二愣子。仍然半躺着,却把两只鱼泡眼一瞪:“哟呵,哪峰来的野小子,看来你卢爷得教教你规矩了。”   “若我猜的不错的话,你就是他们所说的那个敲骨吸髓的肥魔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肥魔虽然也知道自己混了这么个不雅的绰号,但在一个低阶弟子嘴里说出来,却感觉浑然不同。顿时大怒,肥躯一躬一纵间,便一拳向宗楚面目捣来,那檀木椅“哗”地声响散作一堆碎木。宗楚见肥魔出手,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也不避让,一只手缓缓而出,却正好抓住了肥魔那黑黝黝的大拳头。“啊!”肥魔立时感觉拳头像生了根般,纹丝不动的被对方攥在手中,心中不由惊骇万分。宗楚将手轻轻一送,一堆肥肉如破絮般飞起,“噗”的一声,五体投地的趴在两丈多远的青石地板上,肥魔蓦然一脸惊怒之色。   而恰在此刻却从殿内一道小门口,一黄一青两道微光闪过,现出两个蓝袍修士来,从其袖口上金黄色梅花图案,便知均有筑基期修为,其中一名中年修士赫然有筑基后期修为。肥魔一见两人,正准备跳将起来的肥躯就地一歪,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嚷道:“李师叔、王师叔,不知哪儿来的野小子在此撒野,还打伤了师侄,你们可要给师侄做主啊,啊荷。”   两个修士走到肥魔身边,冰冷的目光直盯宗楚,其中一个五十左右、尖嘴猴腮的黄病脸修士见到宗楚怔了一下,现出惊诧之色。宗楚嘴角一翘,不冷不热地说道:“原来是李师兄,廊市一别,想不到今日在这里又见面了,莫非你想替这肥魔出头?”这黄病脸修士,正是那日在山下廊市卖假灵草与薛燕婷发生争执的男修,后来执法长老在了解情况时,宗楚大事化小地轻描淡写了一番,才使得这位免去了诸多麻烦。李姓修士略一沉吟,打了个哈哈:“嘿嘿,一场误会而已,卢师侄瞧师叔面上就此作罢吧,算师叔欠你一个人情,你看如何。”   肥魔愣了下神,暗自揣度两人关系,心中兀自不甘,梗着脖子说道:“那……那师侄岂不是白白受这鸟气,此事我定禀明铁峰主的。”站在一旁始终没有发话的中年男修鼻中冷哼一声,说道:“王某虽未目睹你们争斗,但依你区区五层炼气境界,能受这位师弟一击?看你并无大碍,若不就此罢手还待要怎的,仗着铁峰主就可胡来耍泼!”说着也不理会肥魔,竟向宗楚拱手道:“这位小师弟面生得很,不知是哪位长老门下,李师兄不介绍介绍?”二人也不理会肥魔,倒与宗楚攀谈起来。   “这……”李姓修士确实对宗楚一无所知,喃喃支吾道:宗楚莞尔笑道:“在下宗楚,映梅峰弟子,还望两位师兄日后关照一二。”   通过一番交谈后,宗楚得知黄病脸修士名唤李尘染,是馧梅峰宋惠钰门下筑基弟子,眼泡浮肿的中年修士名叫王岐涯,是蕴梅峰莫塵长老门下弟子。宗楚见这王岐涯仗义执言也不由顿生好感,三人竟相谈甚欢,交谈了半个时辰,随后李尘染扔了一块灵晶给肥魔,作为宗楚复制典籍的费用后,朝宗楚略一拱手便与王岐涯联袂而去了。   肥魔脸上阴晴不定了一阵,此时倨傲之色已荡然无存,在其老老实实的将殿内通往藏书阁的木门打开后,宗楚快步走了进去。   藏经楼约有数百丈见方,厚实的淡蓝色墙壁上却没有开窗,只是方形的楼阁顶端四角和中央,各悬浮着一拳头大,圆球形晶体,散发着乳白色的光华,将整个楼阁咉的如同白昼。   几十座一人多高的黑色木柜,错落有致的矗立着。宗楚几步走到一座靠近门口的木柜前,见木柜侧面用白色染料写着一个“土”字。宗楚随手在木柜中拿出几本秘笈,果然都是土属性的功法,便将秘笈放在木柜隔板上朝下一个木柜走去。   经过近两年的修炼生涯,宗楚知道土属性功法侧重防守,而金与火系功法重于进攻,这也是他需要找寻的功法类型。一连走过三、四个标记着土和水的木柜,终于见一个写着“金”的木柜出现在宗楚面前,仍然是那种黑不溜秋,已经辨不清颜色的檀木柜。每个柜子里里面又分为若干个大小不等的内格,里面摆放着形状、颜色各异的书籍或者玉片、竹简。宗楚满怀期待地翻看起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宗楚却渐渐失望起来。这些功法大都是些炼气期修炼的功法,稍微高阶一点的却又都入不了他的眼,经过近两个时辰的翻检,宗楚渐渐失望起来,脸色一片阴郁。暗忖着是不是高阶功法并没有放置在此处,难道还有其他专门存放高阶功法的地方。   其实事实正是如此,宗中高阶功法绝大部分都在金丹期长老手中,宗中这样安排,一来可以避免功法遗失或者外流,二则可以让这些长老选择合适的弟子授予修炼,使得修炼者和功法相得益彰,才能将功法威能发挥到极致。   两个时辰一晃即逝,宗楚已经将写着金与火的木柜翻看了底朝天,情形正与宗楚所料,一如既往地都是些低阶功法,偶尔找到一两本中阶功法,却也看起来威能不怎么强大的样子。宗楚郁闷之极,终于停止了找寻,转身往出口处走去。   走到一个拐角处的时候,墙角处一个孤零零的木柜吸引了他的目光。这个木柜和排放在阁楼里的其他木柜并无二致,只是里面除了一个灰不溜秋的盒子外别无他物。盒子表面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垢,经年没有打扫的模样。   宗楚信手拿起这个毫不起眼的盒子,轻轻拂去尘垢后,见盒子侧面有嵌着两个拇指盖大小的三角形按钮。宗楚犹疑了一下,同时按住两个三角形凸起,盒盖忽的弹开了,现出里面一块古铜色的玉片来,巴掌大小,辨不清材质的表面凹凸不平、粗糙异常。宗楚信手拿起玉片,感觉沉甸甸的,极有分量的样子。   翻来覆去地琢磨了半响,却毫无头绪。宗楚失望地正要将玉片放回盒中,丹田处蓦然热流腾涌,一股强大的灵力不由自主地沿着经脉,瞬间便传递到那快玉片上,灵力之强大宗楚自己也暗暗骇然。   正惊诧间,急如流水的灵力嘎然而止,宗楚额角渗出一层细汗。而就在此时,玉片竟发出“嗡嗡”的轻吟之声,并从宗楚掌中漂浮而起,悬浮在宗楚头顶处。此时玉片颜色也变得湛蓝炫丽,五彩广华涟漪般流转不定,“呲拉”一声玉片霍然一闪间竟化作一道两丈宽、一丈来高的光幕,波光粼粼地悬浮在头顶处,密密麻麻、茶盅大小的金色符文遍布其上,纵横排列整整齐齐,显得诡异之极。   宗楚不禁一怔,疑惑地紧盯着光幕,这些金色符文似乎像一篇文字的样子,但宗楚却一个也不认识,郁闷地挠了挠头,一副无计可施的模样。   “咦”的一声惊呼从宗楚身后传来,宗楚回头望去,见是肥魔站在身后,也一脸茫然的盯着光幕,“这……这是什么?”。   宗楚摇摇头苦笑道:“这是这盒子中的玉片所花,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的”。肥魔瞥了一眼大开着的黑匣,沉思了一会说道:“这个盒子在我三十多年前,接手藏经楼的时候已经存在了,听前任说此物不知道在藏经楼放了多少年了,啧,我原来也开过此盒,里面有一块普通之极的玉片,说是玉片其实不知是材质制成的,但放在其他柜子里,盒子旁边的典籍就会莫名其妙的损毁,只好单独放在这里,时间一久也就忘记了”。   “噢,还有这般奇怪的事情,”宗楚挠挠头说道:“光幕上的符文你可认识?”   肥魔摇了摇头:“似乎是符文或许是什么文字,实在陌生的很……”就在两人正毫无头绪地谈论时,宗楚丹田中突然一阵悸动,真元不受控制的突涌而出,一股灵力一闪即逝的没入光幕之中,光幕也随之变幻起来。金色符文瞬间变得五彩缤纷,并在光幕上急速流转起来,发出嗡嗡之声。电光石火间,五色符文如有灵性般竟从光幕中急泻而出,朝二人席卷过来,顿时整个阁楼强光闪耀。   宗楚大惊之下,将九转疾风步施展到极致朝门口奔去,但显然为时已晚,一股罡风扫过,宗楚体内顿觉体内灵力一凝,身体就如生根一样无法动弹分毫了。大骇之下,宗楚眼睁睁地看着那奔涌而至的五色符文,竟一窝蜂似得钻进了丹田处,宗楚恍惚间便觉周围一阵模糊……。   宗楚醒来时已是三天之后的事了,芷云居青石屋中闻啸笙正倾斜着身子坐在檀木椅上,眼神略带焦虑的看着自己,在他旁边清月束手而立。藏经殿所发生的一幕仍历历在目,宗楚此刻却没有丝毫心悸之感,相反却从心底泛出缕缕惊喜,实在怪异之极。闻啸笙见宗楚醒来,神色并无异样,欣慰地点点头说道:“徒儿醒来老夫也放心了,想不到你此番竟得了大机缘!”   “机缘?师傅说的可是那个奇怪的玉片?”   “正是,你可知道那个玉片的来历?”   “宗楚不知,还望师傅指点迷津。”   闻啸笙哈哈一笑说道:“此玉片在本宗已经流传了数千年,自本宗开宗之时已然存在,应当是开宗祖师清元子前辈所遗留下来的功法载体,当后世弟子均不得要领。老夫当初也琢磨了好些年,尝试过诸多方法,仍然无法开启此功法。”   宗楚愣了一下,问道:“徒儿也是无意间开启的,玉片上的符文徒儿原本一无所知的,但奇怪的是从我醒来后却似乎知道了符文的涵义,真的十分怪异.”宗楚说着便将金色符文的形状仔仔细细的描述了一遍。   “噢,为师虽知你得此机缘,还真没想到你竟无师自通的认识了这种上界文字,令老夫也汗颜得紧啊。”   “师傅,您是说那些符文就是上界文字!”宗楚讶然道.“正是如此,为师在四百年前在天域大陆游历时有幸在老友处见识过一本上届功法残本,上面的文字正如你所讲的符文一般无二,不过为师也认识不了多少的。你说你能体会符文涵义,不妨给为师介绍一二,为师说不定也能帮你参详一下的。”闻啸笙饶有兴趣的说道。   宗楚略一沉吟说道:“其实徒儿也不认识这种文字,但在冥冥之中却也知晓文字的意思。是一种称作《六合玄罡诀》的功法,好像是部炼体的法门,开篇介绍有十三层,但玉片上却只有八层”。   “六合玄罡诀!”闻啸笙原本淡定如水的脸色顿时大变,喃喃自语起来,片刻后神色一敛又恢复如常。   “师傅莫非知道这种功法?”宗楚微微兴奋的问道。   闻啸笙莞尔笑道:“这六合玄罡和九转疾风诀是相辅的功法,本宗宗谱上有所记载,原以为六合玄罡诀已经失传,想不到竟就在藏经楼中。为师所料不错的话,此功法对修炼者应该也有所要求吧?”   “师傅怎么知道的?功法篇首介绍说非五行不修,徒儿也不知道能不能修炼此功法”   “嘿嘿,为师说过此功法是与九转疾风诀相辅之法,你既修得九转疾风诀,修炼此法自然无碍了,不过如你所说,此功法也只是个残本,后续功法就要靠机缘而得了,听清月讲你要找寻一些进攻性的功法?”。闻啸笙瞥了一眼清月说道。   “嗯,不过徒儿找遍了藏经楼也没有找到一本中意的。”   闻啸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修仙界已经步入了一个莫大的误区,为师也不例外。而造成这种局面,既有人的缘故,更多却是因物的掣肘。”   闻啸笙站起身随意地慢慢踱着,“人类肉身不如妖魔两族之强横,近身搏击已成为人修之大忌,故而在与此两族对战时,往往败多胜少。古修们选择以体为器的不在少数,修炼到一定境界肉体不啻于一件顶阶法宝。上古时期,法体双修蔚然成风,古修们之所以在与妖修魔修的作对斗法中不落下风,所依仗的正是强横之体。徒儿得此天大机缘却要舍本逐末,岂不让人哂笑,令为师失望!”   闻啸笙的一番话,让宗楚顿时如醍醐灌顶般疑云尽扫。至于宗楚在藏经楼中的一番奇遇,宗楚虽至今懵懂迷离,闻啸笙也有意回避不提,师徒两又聊片刻后闻啸笙叮嘱几句后便起身离去了。   清月待闻啸笙消失在竹林中后,脸色立时活泛起来,手势如飞地将肥魔如何惊恐地告知铁幕藏经楼发生了怪异之事,如何把人事不醒的宗楚带回芷云居的经过描述了一遍,直听得宗楚开怀大笑。   此后宗楚便在雷竹林中开始了六合玄罡诀的修炼,斗转星移间一年多的时间便过去了。六合玄罡诀和九转疾风步也都修炼到了第四层大成之境,现在宗楚肉体之强横与一年前已是云泥之别,自己也暗暗惊诧,九转疾风步依仗强横身体施展起来更是妙不可言。然而现在宗楚却不得不停止修炼,要为量劫谷之行作准备了。     第一卷 人族三境 第八章 量劫谷(一)   这天上午清月来到雷竹林告知宗楚,宗中正集合筑基期弟子准备要进入量劫谷了,询问宗楚是否打算进谷。宗楚的六合玄罡诀恰好也需要数种丹药辅助冲击瓶颈,便毫不迟疑的答应了下来。   二人走出芷云居,清月手一抖现出一快隐隐流光的淡蓝色丝巾,薄如蝉翼,正是清月的缚龙巾。此物是其筑基以后闻啸笙所赠,以前宗楚也见识过的。清月将缚龙巾往空中一抛,缚龙巾见风暴涨,霎那间变得丈许大小,一团云彩便鼓突不已。清月纤手一摇。裹了宗楚朝咉梅峰飞去。这驭器飞行只是一种较为低阶的法术,炼气五层以上的弟子均可CAO纵,将灵力注入一件法器中便可轻松自如的驾驭而行,以前宗楚一直索居芷云居潜心修炼并不上心,现在就要进入量劫谷,找一件可以驾驭的法器就提上了日程,便一路计较着此事。   片刻后弘清殿便出现在二人眼前,但见弘清殿前偌大的青石广场上已经人潮济济、万头攒动。   二人在偏殿便边按下缚龙巾,往广场走去。场上弟子炼气期弟子居多,也有不少筑基期弟子,都神色各异,犹豫、兴奋、疑虑可谓神态纷呈。炼气期弟子却大多一脸兴奋之色,初生牛犊不怕虎真没说错。   二人在人流中穿行往观礼台方向走去,此时宗楚和清月都身穿蓝色宗服,宗楚袖口处缀着两朵金光灿灿的梅花。不少弟子见挤过来的两个少年一个筑基初期一个筑基中期,都知趣的束手让道,羡慕地盯视着他们。   就要走到观礼台前时,宗楚突然听到旁边噪杂的人群中有个银铃也似声音喊着“宗兄,宗兄!”,宗楚扭头循声望去,却见薛燕婷也挤在人群中挤眉弄眼正朝他招手,宗楚眉头微蹙,将手一拉清月便朝其走了过去,须臾就走到此女跟前,“宗……宗前辈!”却见薛攀龙站在一旁,盯着宗楚袖口上的两朵金丝梅花,有点生分的样子怯怯地叫道,薛燕婷脸色也是不大自然,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羡慕,但稍纵即逝地恢复了常态,复又灵动起来。宗楚神念一扫见薛燕婷炼气七层修为,薛攀龙却不如其妹只有五层境界。   薛燕婷瞥了一眼清月,笑靥如花的说道:“宗前辈是怎么修炼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哟”。   宗楚莞尔一笑说道:“前辈,听起来怪怪的,还是叫我宗兄来的亲切,修炼之事我实在说道不清,全看各人机缘罢。怎么!你们两个也要进谷么?”   薛攀龙嗫嚅着说道:“宗……兄,我们修为浅薄,听他们说量劫谷中危机重重,一个闪失便小命不保,但舍妹却执意要报名进谷,你说这合适不?”说完目光希翼的看着宗楚。   宗楚心知他想借助自己说服薛燕婷放弃进谷的念头。宗楚也知这量劫谷凶险异常,且不说谷中妖兽和禁制的厉害,化骨门和驭灵殿的弟子也是个个虎视眈眈,正思忖着如何找个切口相劝。薛燕婷却脖子一梗说道:“宗兄就不必相劝了,小妹决心已定,还指望宗兄在谷中照应一二呢。”说着意味深长的盯视了一眼站在宗楚身边的清月。   宗楚苦笑着挠挠头,心想能不能自保尚且毫无把握,现在却又要带个拖油瓶,回顾了一眼清月,见她脸色竟毫无异样,于是说道:“噢,既然薛妹执意进谷,宗某理当尽力照应。要不是二位引见,宗某如今还不知在何处飘零,不过宗某要有自身难顾之时,薛妹可不要期望太高哟”。   “这个自然,只要宗兄答应就成,小妹这就先谢过啦,格格”。   正说间忽听弘清殿前大钟”铮铮铮“的响了三下,喧嚣之声立时安静下来,宗楚转身望去,只见莫塵、铁幕和宋惠钰三位金丹修士正站在白玉观礼台上。   莫塵待人群完全静谧下来,左右扫视了一眼便朗声说道:“此次量劫谷之行,详尽情形想必各峰峰主已经向大家作了介绍,老夫就不再赘述,只陈申两点:其一,但凡出谷并获得灵草异果者,炼气弟子视所获灵草数目,奖励筑基丹及同阶法器,筑基弟子奖励精进修为的丹药或上阶法器,后期修为者甚至可以获得凝灵丹。”   听说竟有凝灵丹的奖励,人群顿时微微骚动起来,莫塵一手轻压,仿佛按住了什么无形之物般,人群旋即又平静下来,莫塵接着说道:“其二,本宗入谷弟子应相互照应,共同进退。此次入谷的还有化骨门和驭灵殿的弟子,倘若在谷中相遇,大家自由应对,不要有任何顾忌,他们也不会客气的。下面凡炼气六层以上并决定进谷的弟子,请到各自峰主处登名,随后到弘清殿内领取法器。”   莫塵话音刚落,广场上人流涌动起来,不少弟子朝观礼台处蜂拥而去,但大多数均三五成群往场边走去的,场面顿时一片混乱。宗楚和清月默默地走到场边,心想等这些弟子登记完毕再去不迟。   果然大半个时辰后,观礼台前已经人影稀落,二人走到莫塵面前,莫塵捋着银须笑道:“宗师侄,你们二人可是要登名进谷?”宗楚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还要烦请师叔了”.莫塵须臾便将二人名字登记完毕,却说道:“两位师侄就不要进殿领法器了,闻大长老吩咐过,二位登名之后径直到竹心塬,闻长老自有安排的。”   宗楚拱手谢过后,二人复驾缚龙巾往竹心塬遁去。   竹心塬竹楼中,闻啸笙正襟危坐盯视着垂手而立的宗楚、清月,娓娓说道:“为师本意是不让你们进谷的,但一转念此系私心作祟,转念进谷也有进谷的妙处,可以让你们在实战中领悟到平时修行中的不足,九转疾风诀这类功法更是在激烈的争斗中大增突破瓶颈的几率,这可能就是你宗楚宿命之使然吧。都过来吧!”   闻啸笙说着拂手间几件流光溢彩、形态迥异的法器蓦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檀木几上,映着楼内袅袅紫烟如梦似幻。   闻啸笙随手拿起一件鸡蛋大小的乌黑色圆球,说道:“此物名唤烮寒珠,是为师三百年前击杀一名金丹修士而得,好在无须祭炼且筑基期也勉强可用,消耗灵力甚大威力自然也不小的,你拿去应敌罢。”说着将圆球往宗楚一抛,见圆球缓缓飘来,宗楚手指一点将圆球吸入袖中。拱手谢道:“徒儿多谢师傅赠宝!”   闻啸笙微微一笑,又拿起一只银光闪闪的小钟递给清月说道:“此物叫三元聚罡钟,是件难得的防御法器,注入灵力即可开启防护罩,防御威能视灵力大小而定,威能全开之下挡住金丹修士全力一击也未必不能的,你既有缚龙巾再辅以此物,虽则不能完全做到攻防兼备,至少能增加几分保命机会吧。宗楚你境界高于清月,虽然六合玄罡虽只练到第四层,但比起为师所收集的几件高阶防御法器却不知强了多少,因此为师也没有什么可再赠予你的了。这是两张灵合符,你们各持一张,进谷时祭起便可将你们两人传送至同一处,而不会随机传送到其他地方。”   “谢谢师傅为我们想得如此周全。”宗楚态度诚恳的说道。   在正式进入量劫谷的前一天,凡报名进谷的清元宗弟子再一次被聚集在弘清殿观礼台前,每人都领到了一张涂着各色标注的量劫谷地形图。莫塵也再一次叮嘱这些弟子入谷以后的一些注意事项,宗楚都一一记在心上,心情既兴奋又有点期待。   翌日天朗气清,湛蓝的天空中缕缕白云袅袅绕绕,微风裹着阵阵暗香沁人心脾。   数十名神态丰富的清元宗弟子在莫塵和铁幕的带领下御器而行,如一团蓝色云彩腾空飞起,片刻之间便如蜂群消失在天际。   闻啸笙仰望着已经茫茫无物的天幕,表情复杂,无声的轻叹了一口气。   第三天清晨时分,宗楚随着清元宗数十名弟子在一处稀稀拉拉的古树林边降落下来。抬头望去只见周围土壤呈灰黑之色,地表龟裂着数寸宽如蛛网般的裂缝,低空中萦绕着一层悠悠涌动的黑色云雾,而丛林中的树木都是数人合抱的古木,虬枝盘结,树叶稀廖的枝干如刀似剑的突刺着,给人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   宗楚四处打量了一番,此地除了这片古怪的丛林突兀存在之外,四处都一马平川,墨云笼罩下的灰黑色地面一眼望不到头,并没有看见什么山谷的存在,宗楚心中暗暗诧异。如宗楚一样,清元宗众弟子也大多神色茫然,一副懵懂迷离之色。   莫塵神色凝重的说道:“大家先就地休息,等日中时分此地魔气略微消散,方可打开谷口禁制。至于进谷之后传送到何处,就要看各位的运气了,但你们一旦在谷中相遇,最好一起行事互相照应,还有,谷中禁忌御器飞行。一个月后我们会再次打开禁制,接你们出谷的……”。   正说之间,天空中传来一阵怪啸之声,宗楚抬头望去,只见翻滚的黑云之中钻出一个银光闪烁的亮点,数息间般变得楼阁般大小。宗楚暗自吸了口凉气,竟是一只生着两个头颅的银色大鸟,遮天蔽日般疾飞而来。但见四只碗口粗的暗绿色怪眼凶光流溢,十数丈见方的背上站立着几十个身穿黄袍的男女修士,“卟”的一声怪鸟扑扇着巨大的翅膀,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上。   薛燕婷和清月盘膝都坐在宗楚旁边,清月见宗楚一脸疑惑,双手飞快的做了几个手势,告诉宗楚这些就是驭灵殿的弟子。   此时清元宗众弟子也都把目光投向了从怪鸟背上下来的驭灵殿弟子。那怪鸟待众人都下来后怪啸一声腾空而起,朝来时的方向飞去了。   “呀,莫道友,此次又是你带队哟,不知这次贵宗弟子实力可有长进,切莫像上次一样尽是些投机送死的小家伙啊!”一位满脸虬须如鞋刷般的黑脸大汉走过来冷笑着说道。   莫塵脸上神色一敛说道:“魏道友别来无恙哦,老夫没有记错的话,上次化骨门进谷弟子三十有七,出谷一十有八。本宗进谷弟子二十三名,出谷一十五名,贵门弟子实力真乃是雄厚之极哟。”   黑脸汉子脸色有点尴尬,眼中凶光一闪即逝说道:“那只不过说明你清元宗弟子都是些投机者,也不知躲在那个角落里避难,混完一月时间罢了,嘿嘿。”莫塵正待反驳,忽然神色一变,向一侧的天空举头仰望而去。黑脸汉子和正盘膝打坐的铁幕也扭头而望,但见黑云中果然又闪出一片亮光,并渐渐现出三、二十个人影,黑脸汉子和莫塵见此一幕,神色旋即变得凝重起来。   移时之间,飞遁而来的一群御灵殿弟子便如下饺子般降落在化骨门众人旁边,个个紫色道袍,显得神采奕奕。从人群里踱出一个二十左右年纪,一身红袍的儒雅男子来。宗楚注目而视,暗忖这个让黑脸汉子和莫塵都闻之色变者竟是何等人物?红袍男子女子般婷婷袅袅地走到莫塵和黑脸汉子跟前,脸色阴历地说道:“魏黑子,几年前你击伤我殿中许长老,游某还以为你长进不小,今日一见真让我失望之极,待会可别急着溜了,游某要好生与你切磋一番的。喔,莫道友此次又是你这老鬼带队,清元宗真到了青黄不接的地步了,不过几年后本殿就要接管你清元宗,说不定我们还会成为同门的,游某今天就不为难你们了。”   莫塵苦笑一声,拱手一礼说道:“合宗之事尚有本宗闻大长老作主,莫某不敢胡言的。”   儒雅男子扭头目不移视盯着黑脸汉子说道:“魏黑子,游某所言考虑得如何?”   黑脸汉子犹疑了一下,说道:“游道友的赤炎扇如雷贯耳,魏某道行微末怎敢和道友切磋。至于误伤贵殿许道友之事,不是由本门木前辈和贵门古前辈协商之下已经解决了么。”   “游某对你与许道友之事并无什么兴趣,只不过信口一说,你也是闾国三宗中响当当的人物,怎么就这般畏畏缩缩,难道你魏黑子真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儒雅男子慢条斯理阴柔的说道。   黑脸汉子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之色,沉吟了一下说道:“贵殿与本门缔有同盟之约,私相争斗恐怕不妥吧。”   “游某说过只是切磋而已,你也不必搬出宗门来压我,废话少说,游某今日可放你不过的。”   三个门派近百名弟子都静寂无声地望着这二人,化骨门弟子脸上个个皆洋溢着得意之色,不时发出低声哄笑。而化骨门众人都觉脸皮丢尽,俱各愤懑的盯着驭灵殿弟子,清元宗众人乐得两下笑看热闹。   宗楚挠了挠头,想着这黑脸汉子刚才还一副唯我独尊的倨傲之态,这会儿却成了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在修仙界真是有实力才有话语权啊。宗楚正暗想着心事,薛燕婷凑过来悄悄的用手碰了下宗楚的肘部,递过一张纸符悄声说道:“宗兄,这是一张定位符,小妹这里也有一张同样的符,待会进谷之后宗兄祭开此符便可找到小妹所在的位置,小妹这条性命就交代给宗兄了哟。”宗楚一怔:“定位符?想不到薛妹竟有此符,想必是花了大价钱的吧。”   “咯咯,小妹如今已是倾家荡产了,往后说不定还要向宗兄打抽风的啊”。薛燕婷莞尔笑道。   二人正低声交谈,不想李尘染走过来盘膝坐在宗楚一侧,歪着头神秘地说道:“想不到宗师弟年许光景竟进阶到中期了,恭喜啊。那边有几个家伙可不好惹,宗师弟如在谷中遇到,可要千万小心啊。”说着对薛燕婷讪讪一笑,显然对那次两人所发生的争执抱以歉意的意思。宗楚一怔之下顺着李尘染所指方向看去,在驭灵殿人众中有个二十余岁,身穿紫色袍服,面目俊俏的男子正目光炯炯的朝这边盯着,二人目光相遇,仿佛发出铮铮之声,男子眼中凶光闪过,将脸一扭往化骨门弟子所在处望去。见清月和薛燕婷都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一副等待下文的模样,李尘染扫视了一眼,捏着嗓子说道:“此人名叫焦白,筑基后期修为,离金丹期也就一线之隔,平素为人最是阴险毒辣,几年前李某的两个师弟就陨落在其手中,在三派弟子中可谓凶名赫赫。”说着又朝化骨门弟子所在方向一指,“看见那个白衣女子没有,啰,就是独自坐在一旁的女修,……”话未说完,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地面一阵晃动,怪树林中顿时扬起一股漫天黑尘。只见莫塵、铁幕、黑脸汉子和游姓儒雅男子,都脸色发白地从林中快步而出,走到三派弟子歇息之处,命令各自门中弟子快速入谷,似乎十分紧急的样子。   众人立时忙乱起来,近百名弟子往林中蜂拥而去。宗楚、清月和薛燕婷、李尘染四人也裹在人流中朝怪树林中涌去。   走了约莫几百丈,但见几棵参天古树下一个数丈方圆的灰黑色漩涡正缓缓转动着,发出兹兹的爆响。游姓男子断喝道:“化骨门弟子急速进谷,这禁制撑不了多久就会关闭的!”随着这声断喝,尚有些犹疑的弟子马上都朝漩涡涌去。   一阵天旋地转后,宗楚摇了摇有些发蒙的脑袋,清月眼神也有些呆滞,显然还没有从传送的昏眩中回复过来。在走进传送圈的霎那间,二人迅速往灵合符中注入灵力,将灵符往身上一拍,现在果然传送在了一处。   此时四周岺寂一片,静谧得令人窒息。宗楚目光四下扫视了一番,只见灰蒙蒙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二人面前是一处低矮的褐色山丘,秃驴脑袋寸草不生,身后却是一片深绿色的灌木丛。   宗楚略一沉吟,翻手现出一块黑色兽皮,正是临行之时领的那张量劫谷地图,看了几眼后便朝清月一声招呼,二人转身往一个方向疾射而去。   两个时辰后,一颗顶端不翼而飞的半截枯树下,空间一阵皱折扭曲,现出一男一女来。宗楚喃喃说道:“宋长老所说的应该就是这里了。”清月将头一点,圆圆的大眼中目光灵动,十分欣喜的样子,玉手一抬间一道蓝色流光击在枯树上,“啪”的一声响后暗褐色的枯树竟四散爆裂开来,一株数尺高的绛红色药草出现在二人眼前,*的叶片间,拥族着几枚鸡蛋大小的红色果实。“倚苜果!”宗楚兴奋的说道。在进谷前的几天,宗楚和其他报名进谷的弟子都在宋惠钰的指导下,对一些奇花异果之类的灵草有了一定了解,因此马上就认出了这株倚苜果。   清月满脸喜色地将倚苜果放进储物袋中。如此轻松的得到此果,宗楚心情也为之一畅,不由暗忖这量劫谷也并不如传闻中的那般凶险啊。   但不到数个时辰,宗楚就懊恼起来。   二人刚走进一片齐膝深的草地,便听嗡的一声,草丛中腾起一团扑扇着两尺来长绿色翅膀的怪虫来,个个尖嘴赤目,两片剪刀似的黑色长颚相互摩擦发出咔咔的响声,显得异常的狰狞。宗楚面色凝重,这将是他第一次出手,以前一门心思修行从未有过实战的经历,现在面对飞扑而来的怪虫,心中竟三分惊悚七分期待。清月将玉手一抖,三元聚罡钟一待现身便见风大涨,化作一座半透明的大钟将自己罩在其中,表面青光流转不定。玉手再一翻转现出浅蓝色缚龙巾来,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宗楚不待清月祭出缚龙巾,瞬间就将六合玄罡和九转疾风诀运行至第四层,身形一模糊便从原地消失不见,虫团掠过宗楚方才站立之处,急转方向蓬的一声撞在清月周身的光罩上,所撞之处顿时漾起圈圈青光波纹,荡漾开来。就在虫团稍一停顿之间,一道蓝色人影带着迭迭残痕疾射而至,人影双拳泛着隐隐金光,车轮般挥动如飞,砰砰的爆裂声连绵响起,只见得人影所过之处,怪虫竟一个个爆裂开来。片刻之后,草地上一片残肢断躯,只有几只受伤的怪虫兀自在地上扑腾不休。   青光一敛宗楚现身而出,满意的挠了挠头。清月望着满地狼藉的虫尸,移时突然展颜一笑,显然宗楚方才瞬间杀灭怪虫似乎大出此女意料,还以为要大费一番周折的。   宗楚将地上还在挣命的怪虫一拳一只的击杀后,从袖中掏出一张暗黄色纸符,正是薛燕婷进谷前交给自己的那张定位符。宗楚往纸符中微注灵力,纸符旋即发出淡淡的金色光华,纸符上一黄一白闪烁着两个光点。宗楚摸着下巴思量片刻,一转身便朝纸符上黄点所在位置疾射而去了,清月紧随其后须臾间二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量劫谷中的另一处,一排两张来高的黑石门柱前,四名身穿紫色袍服的修士正各自驱动手中法器,朝门柱猛轰不止。   “普通法器对这禁制丝毫没有作用的,金师兄,你还不拿出镇山符来更待何时?”一个面目清秀的女修有点着急的喊道。   被称作金师兄的瘦高个男修犹豫了一下,掏出一张暗金色纸符来。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后,将纸符往空中一抛,那纸符袅袅飘起,悬浮在他面前。金师兄见状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漂浮在面前的纸符也渐渐发出金光,随着一声闷响,纸符竟化作一只楼阁大小的巨印。金师兄惨白的脸上这才现出一丝欣喜之色,口中断喝道:“破!”那巨印“轰”的一声砸在黑色门柱上,一圈强大的气流巨浪般席卷而开,这才现出门柱周围一个半透明的气罩来。巨印接二连三的砸在气罩上,震得空气嗡嗡作响,当巨印再一次砸在气罩上时,只见气罩上原本细小的裂纹如电弧般逶迤延伸,“嚓……”数声连响,气罩蓦然消散,一道几丈宽的白石甬道出现在四人眼前。   金师兄伸出二指朝巨印一点,那巨印迅速缩小复化作一道纸符飞回金师兄袖中,不过此时纸符已暗淡无光,显然已经威能大减。其余三个修士眼见禁制已破,也顾不得金师兄肉痛的表情,朝甬道鱼贯而去。   一片枝叶葱笼的树林中,两名黄衣修士怒喝连连地围攻着一只数丈长的白色异兽。此兽额前生着一枝半丈长的独角,颈部延伸出一圈盾牌般的角质,呲着一双绿光幽幽的怪眼凶残地盯着两个已经气喘咻咻的黄衣修士。   其中一个五十左右,颚下吊一撮山羊胡的修士吃力地指挥着一把黄芒闪烁的大剑,不停的朝异兽砍去。另一个三十多岁男修粗眉大眼、脸色灰黄。也祭起一只翠绿圆环也往来如飞地往那异兽扣着。那异兽却身形十分灵活,腾挪之间总能轻巧的闪避过二人法器的攻击,并不时用独角或巨尾袭击两名修士。   随着时间流逝,两名修士更是狼狈不堪,越发落了下风,只见二人衣衫破烂,湿汗淋漓。此时他们心中都萌生了退意,开始还以为凭着二人手中法器能慢慢磨蚀此兽体力,想不到此兽似乎也打着同样的主意,熬到现在猎人和猎物竟角色转换了。   山羊胡修士驱动大剑一边抵挡着异兽越发疯狂的攻击,一边焦急的对同伴喊道:“看来真得放弃此地灵药了,趁现在法力尚未耗尽,我们勉强还可以脱身,等会被此獠缠住就危险了。”   “嗯,就依师兄所言,我们猛攻一气趁机遁离此地吧”。   可就在二人商议着脱身之计的时候,异兽绿光莹莹的眼珠滴溜一转,仿佛明白了二人的意图似的。   两人计罢,山羊胡修士双手掐诀往大剑中猛注灵力,打算使出开山一斩以阻滞异兽的攻击然后借机脱身,但却因此而糟了大祸。就在大剑黄光大盛山羊胡修士正待指挥大剑落下的霎那停顿间,异兽竟不顾另一名修士圆环的打击,电光石火间闪身到了山羊胡修士身边,只见异兽身形掠过,山羊胡修士闷哼一声,低头看着胸口一处碗口大小、鲜血汩汩而出的窟洞,眼中露出仍不相信的神色,便如一堆稀泥般倒在了地上。黄脸修士悲戚的喊道:“啊!迟师兄你……”。此时他眼中悲伤之余充满了无可抑制的绝望,刚才如果不是这位迟师兄抵挡住异兽的大半攻击,自己恐怕早就已经身陨而亡了。   异兽绿莹莹的大眼凶残的转盯着黄脸修士,独角上仍自滴落着鲜红的血珠。黄脸修士心中一片空白,浑身酸软无力,略一踟躇竟转身飞奔,但显然为时已晚,比起异兽那可怖的遁速,黄脸修士可就差的不是一星半点,顷刻之后黄脸修士便发出了一声惊恐的惨叫……。   此时已是众人进谷后的第三天了。随着众人往深谷渐进,量劫谷中各处都在不时上演着一幕幕猎人变成猎物的惨剧,也有些走了狗屎运的各派弟子收益颇丰,可谓几人欢喜几人愁。   在一如既往灰蒙蒙的天空下,一处断壁残垣的废墟场中。四名修士正紧张的对峙着,不!紧张的只是身穿蓝色袍服的两名男女修士,那五十余岁的男修一张黄病脸上生着两抹倒扫帚眉、尖嘴猴腮的样子,而女修则十七、八岁,面若春桃,黛眉檀口十分艳丽。正是清元宗弟子薛燕婷和李尘染二人,也不知这两人是怎么在谷中相遇而待在一处的。   “嘿嘿,清元宗的小娘子,陈爷我看上你是你的造化,一个炼气期小辈也敢进谷浑水摸鱼,陨落在这里岂不浪费了。给陈爷做妾也不错的,再给你半刻时间考虑,到时候莫怪陈爷给你来硬的。”一个四十左右身穿紫色道袍,方脸阔嘴,左颊豌豆粗的肉瘤上生着一撮黑毛的男修戏谑的说道。   站在紫袍修士身侧一位二十余岁的黄衣男修不以为然地看着对面有些狼狈的男女,不耐烦的说道:“烈道友,别跟他们废话,早些结果了那男的,还怕小美女不束手就缚?干正事要紧哟。”   “想不到你们化骨门和驭灵殿都是些龌龊小人,薛某大不了就是一死,也不会趁了你这登徒子的心愿!”薛燕婷紧咬银牙,脸色潮红的说道,“李师叔您也不用管我了,您自己寻机脱身吧”。   李尘染怨毒地盯视着对方二人,右手紧握着一把三尺来长、银光流转的蟠龙枪,肃色说道:“烈固道友,好歹我们也认识数十年了,难道今天竟要赶尽杀绝么。李某拼着身陨,恐怕耗损道友数十年修为还是能做到的吧?”   “数十年修为?你也太高看自己了,我早说过只要你识相离去,烈某决不为难。你既非要不自量力的英雄救美就休怪烈某无情了”。话音刚落,烈固手中乌黑双戟往空中一杨,口中念念有词,那双戟蓦地发出一声嗡鸣,竟随风往中间一合化出一条数丈长的黑色蛟龙来,摇头摆尾直冲李尘染疾奔而去。李尘染脸色一凝,爆喝一声,“蟠龙化形,疾!”手中抛出的银枪也在一幕流光中化作一条银光闪闪体形较蛟龙略小的蟠龙来。一白一黑两条龙影刹那间便交织在一起,不住的翻腾撕咬起来,一时竟不相上下的样子。   薛燕婷银牙紧咬着下唇,目光忧郁地盯视着空中二龙相争,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自己修为低浅,仅有的一件法器也在刚才的争斗中被对方损毁,现在身无长物就是想出手相帮,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回想当初不听兄长苦劝执意进谷,隐隐生出些懊悔之意,自己有所不测倒也罢了,现在却又连累了这位面恶心善的李师叔。   薛燕婷此刻心中五味杂陈,百念丛生,怔怔发蒙间但见一直站在一旁观战的黄衣修士蓦地一抖袖口,一道翠芒一闪即逝地击在了正全力*纵银色蟠龙的李尘染前胸处,这才现出手中一把一尺来长翠绿欲滴的小尺来。李尘染闷哼一声,身形骤退数步,嘴角溢出一缕血红。同时空中银色蟠龙也立时被黑色蛟龙压制得节节后退。   李尘染毅然冲薛燕婷喊道:“快走!能跑多远跑多远。”一转身脸上现出狰狞之色,双手手势一变。黄衣修士见状脸色突变,身形往后疾退,急喊道:“不好!他要自爆法体!”烈固一听也眼皮骤跳,倒身便遁。   这位性情暴烈的李尘染,此刻确实打定了自爆法体和对方来个同归于尽的主意。但就在此刻异变突起,一条数丈长的淡蓝色丝巾凭空现出,往李尘染身上盘绕而下,李尘染顿觉一阵清凉之气直透丹田,手势为之一缓。不待李尘染回转心神,便听得薛燕婷惊喜的叫道:“宗兄、清月师叔!你们可算来了。”李尘染这才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男一女来,正是宗楚和清月。   烈固眼见蓦地冒出的另外两名清元宗筑基修士,心里一阵咕隆,有点发愣的样子,黄衣青年却一副无动于衷之色。   宗楚神念一扫,对面两位修士一位筑基中期,黄衣化骨门修士竟是筑基后期大成的境界。虽然都是筑基期,但后期和中期虽然只一界之隔,修为深浅和所能施展的神通却相去甚远,并不是一星半点的差距。   烈固盯着宗楚和清月这两位不速之客,眼中露出一丝怯意地瞥了眼一侧的黄衣修士。黄衣修士却神色如常,略一沉吟阴历地说道:“啊哈,又来两个,好,荣某刚才见你们势弱才并没持强,现在荣某可要大开杀戒了。”   薛燕婷嗤笑一声:“真不要脸!刚才还暗自偷袭别人,这会却往自己脸上贴金。”   黄衣修士无所谓的说道:“荣某若早出手,恐怕你们两个现在就没有机会在此胡言乱语了。别以为来了两个助拳的便有所倚仗,只不过是枉送性命罢了”。   宗楚眼中一抹凶光掠过,冷笑道:“噢,看来道友是不打算放过我们四人的了,道友信心如此爆满,待会可不要让宗某失望哟”。   沿着定位符的指引,二人一路追寻到此,正好赶在薛燕婷、李尘染危机之时。三天来,宗楚和清月虽说击杀了十数只异兽,却并未遇上化骨门和驭灵殿的弟子。这也难怪,宗楚并不知道自己被传送之处离谷口并不太远,没有遇到其他两派弟子也就正常之极。宗楚这几天来所遇凶险固然不少,但在九转疾风诀和六合玄罡功施展之下竟如土鸡瓦犬般一一化解,此时也正值信心大盛之际。   黄衣修士目光骤闪,却拊掌笑道:“小子,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荣某倒有点欣赏你了,就凭这点,待会给你个痛快!”   薛燕婷冷笑一声说道:“谁是牛犊谁是虎还说不定呢,化骨门一脉相承耍嘴皮子的功夫果然个个了得,我们前几天在谷口已经见识过了,不过你可别像你那位什么魏黑子师叔啊!”   一句话便戳到了黄衣修士的痛处,此修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身边的烈固,眼中杀机展露无遗。也不言语,竟兀自将手一翻,翠绿小尺便握在手中,另一只手一抖之下,一待四四方方的灰色小印现出,就蓦地化作一道宛若实质的光障护住全身。这位黄衣修士虽大话连篇,倒也谨慎异常。烈固见黄衣修士情状,以二人数十年的交往,知道此刻他今日杀心已起,握着双戟紧盯着宗楚等人,只等黄衣修士出手。   李尘染捂着一片血红的胸口,低声对宗楚说道:“宗师弟小心,驭灵殿这家伙神通不小的,他手中小尺名叫噬灵尺,以所发尺芒伤人,尺芒和本体难以分辨,令人防不胜防。”   宗楚淡然一笑,往薛燕婷和清月使了个后退的眼色,二女会意地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黄衣修士狞笑一声,将手中小尺一抛而起,一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翠绿小尺光华大盛间现出丈许长的一叠重影。黄衣修士将二指朝宗楚身处一点,密密麻麻的尺影往宗楚处疾射而至,电光石火间便到了宗楚身边。薛燕婷不禁掩口惊呼,而清月则神态怡然,不以为意。却见宗楚身形一闪,竟在原地消失得无踪无影。黄衣修士见状暗叫声不好,就在此刻,其身侧空间波动一起,一道蓝色人影突兀凝形而出,双拳闪电般砸在护体光罩上,顿时发出一阵刺耳的爆裂声,刹那间光罩竟摇摇欲坠,光芒也暗淡了不少。黄衣修士骇然之下顾不得*纵噬灵尺,忙掐诀往光罩中猛注灵力,才使得光罩堪堪稳定下来。烈固见此也心中暗自骇然,急忙将手中双戟祭起,一条黒蛟摇头摆尾往宗楚一窜而来,这边李尘染也将蟠龙枪兜天一抛,一条银色蟠龙在空中截住黒蛟两下撕咬起来。   宗楚却全然不顾烈固和李尘染的争斗,围着黄衣修士周身盘绕击打不停。黄衣修士此时暗暗叫苦,凭自己手中数件上阶法器,在与同阶修士斗法中通常都是无往而不利。却没有料到眼前这个少年竟一件法器也不用,身法如此诡异,在一片残影中连真身也难以分辨。现在不仅手中法器无法动用,光是维持这金刚印护体神通的灵力消耗,就已经让他颇感吃不消了。   而宗楚此时也十分郁闷,第四层的六合玄罡功施展之下,双拳开山裂石力逾万斤,一路上那些暴戾的异兽无不一击毙命。现在每一拳下去,灵力消耗不说,那光罩如混铁铸成般,劲道反噬也让双臂一阵阵剧痛。   但就是如此,宗楚却不敢放弃攻击,暗忖着一旦让这黄衣修士缓过气来祭起法器,形势就会立时逆转过来。宗楚心中计定,遽然运气间双拳力道激增。黄衣修士方才感觉到宗楚击打力度渐渐减退,料定对方灵力输出迟早难以为继,待会自会退却逃遁,到那时再祭起法器,全力击杀三人,心中暗自窃喜起来。不想宗楚不退反进双拳力道骤增,黄衣修士急忙身形一抖,全身灵力往金刚印狂灌而去,光罩顿时灰光大放,黄衣修士刚刚轻吁了口气,便听喀嚓一声闷响,已光华大盛的金刚罩竟如瓷瓶般上面裂纹迤逦遍布。黄衣修士脸色激变,心知金刚罩已破,再与眼前这个怪胎近身搏击无异自杀之举。翻手现出翠绿小尺,身形往后急退,但已为时已晚了,在宗楚九转疾风步施展之下,黄衣修士还没有跑出十步,只觉后背处一热,胸前一团血红迸出半丈之远,接着眼前一黑,便一缕阴魂消散而去了。宗楚目露凶光,缓缓地抽回被染得鲜红的右手,黄衣修士的尸身随即软软的栽倒在半截残石上。   薛燕婷张口结舌地望着眼珠血红、目露凶光的宗楚,感到此刻的宗楚竟是如此冷酷,还有些许凶残,与平时那个善良憨直的少年竟判若两人,一种隐约的陌生之感悠然浮上心头。清月则神色如常,嘴角不经意间泛起一丝浅笑,目光中却隐隐掠过一缕异色。     第一卷 人族三境 第九章 量劫谷(二)   此时正与李尘染争斗的烈固目睹黄衣修士身陨,汗毛根根乍起,绝望之心一沉到底,顾不得兔死狐悲,连尚在空中与银色蟠龙相斗的黒蛟也不顾了,转身撒开双腿就跑。   宗楚冷哼一声,“现在才想起开溜,不是太迟了么!”身形蓦然在原地消失,下一刻正撒腿狂奔的烈固身侧一道青光掠过,血光骤起间,烈固那魁梧的身体兀自往前奔跑了七八步,便扑倒在地上,汩汩而出的鲜血顿时染红了身边一片草地。   宗楚双眸中的血红遽然消褪,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从身陨的烈固手中拿起两只乌黑的铁戟。经过此番打斗,宗楚感觉体力灵力损耗巨大,周身酸软无力,慢慢的走到薛燕婷等三人面前,将双戟往地上一扔便盘膝而坐,闭目掐诀回复起灵力来。   李尘染眼见宗楚在争斗之中连一件法器也没有祭出,竟单凭诡异的身法和两只肉拳,须臾间便将自己视为劲敌的烈固和黄衣修士灭杀,心中不禁大骇。一时又回想起当初在廊市的情形,越发感觉眼前这个少年神秘莫测,望向宗楚的目光也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薛燕婷忡怔了片刻,表情便又活泛起来,独自踱到两个尸身处将两人的储物袋都收拾起来,走到宗楚附近坐下,喜滋滋的翻翻捡捡起来,瞥见状清月也凑了过去,二女一阵忙乱将两个储物袋片刻便瓜分完毕,都是一脸的兴奋,看来这两个筑基修士身家的确不菲。   特别是黄衣修士所遗的那个金刚印和翠绿小尺,二人低声手比地商谈了半响,最终薛燕婷爱不释手的把玩着金刚印,而清月则所有所思地将翠绿小尺收到袖中。   李尘染早就将烈固的乌黑双戟拿在手中,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三人见宗楚闭目养息,俱各噤声站在一旁护卫。   时光一晃之间便过了六七个时辰,天空仍是灰蒙蒙的一片混沌。宗楚蓦然睁开了双眼,清澈的双眸精光四溢,灵力已经回复如初的样子。   清月等三人见宗楚展身而起,都随即走了过来。宗楚瞥了三人一眼,莞尔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眼光似乎有点怪异,瞅得我有点发毛哟”。薛燕婷咯咯一笑:“呀,想不到宗兄脸皮倒挺薄的,刚才你神威突展,可叫我们大开眼界了。”李尘染也见势说道:“想不到宗师弟竟有如此神通,往后我们在这量劫谷中可是要倚仗师弟的了”   宗楚似乎不好意思受此恭维,挠了挠头说道:“这几日不知两位可有什么收获?噢,你们两个是如何待在一起的?”   薛燕婷娇嗔道:“要不是第二天就遇到了李师叔,小妹可要在这量劫谷化作一堆骷髅了,你倒是逍遥快活……”。话未说完,心中影影绰绰意识到了什么,双颊顿时绯红一片,扭过头也不言语。   李尘染见状黠然一笑说道:“灵草倒是采摘得几株,不过都是炼制寻常丹药的原材,年份也并不久远,此地离谷口也不是太远。那些年份久远或稀有灵草,大多在人迹罕至的深谷中。不过深谷中凶险也会倍增,入谷的弟子都少有人敢去探寻的,而且历次进入深谷的弟子也罕有人出来过,可谓是九死一生,如今深谷似乎已经成了禁地。”   宗楚问道:“深谷?怎么宗中所发地形图上并无标注,你所说的深谷又在何处呢?”   “噢,这也说明宗中主事们并不赞同我们进入深谷涉险,至于入口,我倒是知道其位置所在的。前次我和相熟的几位道友就去过那里,不过只是在入口溜达了一圈而没敢进入,至今甚感窝囊。”李尘染若有所思的抚着尖瘦的下颌,“难道宗师弟打算进入深谷一探究竟?”   宗楚爽然回道:“既然深谷少有人往,谷中灵草奇木无人采动,更应当进去一探。师兄若不敢进谷,只需指点我谷口所在位置即可,若侥幸有所收获,宗某自当分师兄一杯羹的”。   “哈哈,李某身无长物,只有这条烂命。既然宗师弟一意而决,李某理当舍命陪君子。”这李尘染本是个快意恩仇,悍不畏死之人,此次入谷原就做好了进入深谷一探的打算。自从上次在深谷入口处徘徊了半日终于没敢进谷后,六十年来一直无法释怀,懊悔不已。此番见到宗楚神通不小,便有意拉宗楚结伙而行,只是不便直白相邀而已。思忖之下,还是将深谷情形如实告知,以待宗楚自己拿定主意,但他确是希望能找个有些实力的同伴,在那凶险之地中也好有个照应,比起自己独身涉险,把握必然凭空大增几分的。如今见宗楚毫不犹疑的答应下来,也不禁心花怒放,喜出望外了。   “不过,薛师侄二人怎么安置倒是个问题了。”李尘染郁闷的说道。   不料薛燕婷黛眉一挑说道:“我们二人自然也要同去的,难道嫌我累赘?我们二个弱女子,呆在这里也是迟早小命不保,不如跟着你们一起进去,也好浑水摸鱼,咯咯”。清月见宗楚转眸目视着她,似在征询她的意见,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宗楚略一沉吟,见三人都盯视着自己,一副以自己马首是瞻的样子。也不谦让,说道:“既然大家意见一致,不如尽早出发吧,就烦请李师兄带路了”。   就在宗楚等人离开残塬不久,附近一处两丈来高的灰暗断壁下,幽光泛起间现出一道人影。此人一袭紫袍,面目俊朗,目光中却透着一种无可掩饰的暴戾光芒,走到已被化为灰烬的黄衣修士葬身之处,阴历一笑,呐呐喃喃自语道:“嘿嘿,有点意思,想不到名震一方的花老鬼传人,竟丧生在一个无名小辈手中。荣所道,你我数十年恩怨也就此了结罢,……深谷!”,说着眼中狞色闪烁,朝宗楚一行人遁去的方向望去,身形一拧便激射而去了。   两天之后,量劫谷中一处怪事嶙峋的石山脚下。   呜呜的罡风挟裹着灰黑的砾石尘土,时而起着旋四散狂卷,时而聚在一起互相吞并,天穹一片灰暗,迷迷茫茫视物不清。   可就在这昏天黑地的碎石山谷中,一女二男三名修士却在舍命搏杀着。   女修容貌清丽,一身雪白裙衫,博带长袖飘飘欲仙,手中短萧紫气旋绕,发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连绵音波,将对面两个蓝袍修士压制的十分狼狈。   那白衣女修略嫌细小的眼眸中露出凛凛杀机,一边嘴角始终拧起,原本清秀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王师兄,你带着灵草先走,我来挡住这恶婆娘,再不走就迟了!”一位须发花白的蓝袍修士,气喘吁吁对身边的同门焦急的说道。被老者称作王师兄的修士,是个三十左右模样、眼泡有些浮肿的中年红脸汉子,周身黄光笼罩,脸色异常凝重地*纵着一把乌背砍刀,锲而不舍的往白衣女子攻去,但刀光都被音波挡住,挣扎冲突不停。   “想走?把鸠灵粟和你们的性命都给我留下!”白衣女子一字一顿的说道。同时手中短萧突兀发出一声嗡鸣,圈圈音波中,无数道紫色剑影蜂拥而出,朝二人激射而去。只听老者一声凄厉的惨叫,胸前顿时被洞穿十数个拇指大的窟窿,殷虹的血水喷涌如注,翻身便栽倒在地。   红脸男修悲戚地望了一眼老者的尸身,咬牙切齿的嘶吼道:“恶婆娘,我跟你拼了!”   白衣女子狞笑一声,“拼了?凭你也配!你清元宗咋尽是些不知死活的二愣子”。   话音刚落,一道铿锵的男声传来,“不知死活总比你驭灵殿阴险卑鄙的好”。   “谁?……畏畏缩缩地躲在暗处,难道就不阴险卑鄙!”白衣女子厉声喝道。   在红脸男修惊怔的目光中,青光一而掠至。光华急敛间现出一个面颊瘦削、剑眉斜挑的少年来,正是急赶而来的宗楚。   就在宗楚一行四人赶去深谷途中,宗楚一路不停的用神念探查着周围环境。在离此处还有十几里路程时,宗楚突然感知到一股似乎熟悉的灵气,此刻灵气紊乱萎顿显示着灵气主人正与人争斗,且落于下风的样子。因宗楚九转疾风诀的遁速奇快,其他三人望尘莫及,几人略一计较后宗楚便先行赶来此地。   白衣女子见宗楚身法诡异,脸上浮起一缕凝重之色。修长的五指一握即放,方才稍停的音波越发凝厚地圈圈迭出,裹着重重剑影呼啸而出,朝宗楚激卷而来。宗楚眉梢一挑,青光疾闪间不见了踪影。短萧所发出的音波却十分诡异,仿佛有灵性般追踪而至,避无可避间几道剑影无声的迸击在宗楚胸前,宗楚一凛之下除了衣衫破碎外竟毫发无损,心中不禁狂喜。   白衣女子目光顷刻已变得异常惊悚,方才的从容淡定荡然无存,四顾打量个不停。而就在此女右手刚刚翻手现出一张护体金符,意欲祭起护体时,顿觉左膀处一阵剧痛,蓬发喷张的血雾中,左臂齐膀而断掉在半丈远处的尘土中,断臂兀自握着紫光幽幽的短萧。   白衣女子魂飞天外,整个心神阻塞着从未有过的莫大恐惧,一时竟不知身为何物了。   宗楚现行而出冷笑一声,从断臂中拿起仍然紫光缭绕的短萧,麻木无情地目视着浑身筛糠似的女修。白衣女子则目光呆滞的望着宗楚,竟忘了封穴截经,止住左膀断裂处潺潺漫出的血水。   “宗,宗师弟,多谢师弟活命之恩!”红脸汉子从惊诧中回复过来,拱手说道。“要不是师弟来的及时,师兄恐怕就着了这恶婆娘的道了”。   宗楚喟然一笑,却说道:“如何处置此女,王师兄拿个主意吧”。望着瑟瑟发抖的白衣女子,宗楚有些不忍再痛下杀手。但这白衣女子一旦出谷,将会给自己带来无尽的麻烦,甚至引来杀身之祸,这一点宗楚却很明白,因此又不能放过此女。便顺手将这个难题抛给了王岐涯。   那白衣女子却趁二人谈话之机,不等王岐涯有所决定,突然将一张金符往身上一拍,霎时黄灿灿金光刺目闪耀,一圈光幕将此女罩在其中。此女刚才见识过宗楚骇人的遁速、诡异的身法,因而不敢贸然纵身逃逸,待护体金符祭起后,心中的惊惧才稍有减退。   这金光护体符是临行前师傅所赠,进谷后却并未祭用过。那些对手在手中幻音萧的攻击中往往身顾不暇,根本没有必要再耗费灵力祭开金光护体符,而全力*纵幻音萧对于筑基中期的白衣女子已是勉为其难,也无力再同时祭起护体符了。只是没想到这突兀而来的少年,竟无视幻音萧的正面攻击,欺身而上一击就破除了她的本源灵力护体。要不是在这量劫谷中,她甚至怀疑此人是个金丹修士了。   白衣女子迅疾地封住左膀处的经脉,止住了殷殷血流。脸色惨白如纸,全无半点血色,怨毒地盯着宗楚嘴唇颤抖着说道:“道友好神通,难道就不怕招来灭宗之祸?驭灵殿木大长老便是邱某的家师。只要道友将幻音萧归还邱某,在下定当对今日之事只字不提,道友以为如何?”。   这白衣女子对修仙界弱肉强食,人情淡漠的现实倒是明了于心。在这种情形下一般没有人肯轻易放过对方的,就是自己站在对方立场,也断不会放任一个可能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的对手离去。但束手待毙此女却也不甘心,危言奉劝总聊胜于无吧。   宗楚听到“灭宗之祸”四个字,顿时母亲那凄切欲裂的眼神赫然在目,心如钢针猛扎般霍然一颤,自己何尝不是背负着灭门之祸的血仇深恨!心头刚刚消隐的杀机,顿时像烈火喷油般腾起。   白衣女子见宗楚怔怔发呆,以为自己方才一番话语切中了宗楚心中所忌,趁热打铁地说道:“道友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精深的功法,且知审时度势、窥识时务,前途不可限量啊。只要道友归还在下幻音萧,邱某不仅不追究断臂之仇,还可引见道友加入我们驭灵殿,终比呆在数年后即将灭门的清元宗更有前程的”。   李尘染见宗楚像是被白衣女子打动般若有所思,决然喊道:“宗师弟,不要被她蒙蔽了,这贼婆心狠手辣,现在没有法宝在手当然无所作为,且一旦出谷那游庭鹤岂肯放过我等!”   宗楚却断喝道:“宗某之事还轮不到你来插言,待在一边!不然,休怪宗某不念同门之情,驭灵殿为闾国三宗之首,难道你不动心?”   “……!”   白衣女子见状大喜,宗楚回顾说道:“宗某这就将幻音萧还给道友,还望道友切不可食言……”,“道友放心,邱某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宗楚闻言朝白衣女子走去,白衣女子脸上却现出凝重之色,但随即又缓和下来,将光罩打开一个缺口,喜不自胜地伸手来接宗楚递来的短萧。就在短萧即将到手的刹那间,异变突起!宗楚双眸蓦地凶光乍起,青影一掠而过……。白衣女子大瞪着满是疑惑和惊悸的双眼,两膝一软便跪倒在地上,胸前现出一个拳头大的血洞,却只有少许鲜血侵润而出。   宗楚脸上狞色一敛,闷声说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么,不杀你才有灭宗之祸呢,杀我同门岂能放过你!”   李尘染此刻被弄的心神迷离紊乱。方才宗楚一番话使他如坠冰窖,顿生绝望之心,转眼又见白衣女子横死当场。景况真是跌宕起伏,峰回路转,一时竟应接不暇。懵怔了半响才回过神来,有些僵直的脸上绽出一丝笑意,呐呐说道:“宗师弟好计谋哟!”心中却暗自嘀咕,这小子好生阴险毒辣,心中不禁忌惮蓬生。   宗楚自嘲般苦笑道:“此女不除,想必王师兄也不会安生吧!对于阴险的人施以其人之道,光明正大反倒难以得手,师兄不会暗自嫌我阴骘吧!”   “……当然不会,王某怎么会如此刻板呢”。王岐涯一怔,随即摆手笑道。   说话间又有三道人影疾疾而至,正是随后赶来的李尘染、薛燕婷和清月三人。   “嘿嘿,原来是王师兄呀,宗师弟说不远处有同门争斗,李某还不大相信,也不知宗师弟是什么玄妙秘法。”李尘染刚一定身便拱手说道。转眸瞥见俯面扑倒的白衣女子,轻咦一声走过去,用脚一挑将女尸翻转过来,随即惊呼道:“邱琦!竟果真是此女!”不知是兴奋还是惊骇,悻悻地转身踱过来,双眼灼灼生光地说道:“想必又是宗师弟的杰作了,我等也算是宗中老人了,这次竟全靠宗师弟周全,真是无地汗颜啊!”说着长叹了一口气,王岐涯也面露尴尬之色。   宗楚把玩着紫光萦绕的短萧,不以为意的说道:“宗某修炼的法门与你们有所不同,法器对我来说助益不大。这幻音萧似乎颇为玄妙,你们看如何分配?”其实宗楚原本也对这短萧有些兴趣,但自觉尚有闻啸笙所赠的烮寒珠,加之自己并不像其他修士那样依赖法器,此萧便显得有些鸡肋了。   几个人盯着宗楚手中灵气晏然的紫萧,俱各露出火热的目光,却又不好意思直白相争,都矜持着一言不发。   片刻,薛燕婷嘻嘻一笑:“既然师叔们都瞧不入法眼,就便宜师侄罢了”。李尘染苦笑一声,说道:“这幻音萧是邱琦的成名法器,不知有多少同道陨落在此萧之下,可谓凶名赫赫,我们怎敢瞧不入眼!给师侄倒也无妨,但以师侄目下修为恐怕不待法器祭开,就会灵气耗尽,真元大损的”。   “唔……这样啊!”薛燕婷吐了吐舌头,失望地望着短萧不再言语。   李尘染因得了烈固的黒蛟双戟,便说道:“前几日李某和清月师妹还有薛师侄,都各得了一件上阶法器,这幻音萧就让给王师兄吧?”宗楚见清月和薛燕婷都点头同意,便将幻音萧递给了王岐涯。宗楚其实也有意将此萧送给王岐涯的,那次在藏经楼,此人仗义执言,申斥肥魔替自己解围,宗楚对其确有几分好感的。   王岐涯喜得臃肿的眼泡挤成一团,哈哈有声地说道:“今日之事真如梦游一般,宗师弟竟有如此神通,瞒得老兄好苦哟。大恩不言谢,往后但凡有用得着王某之处,刀山剑海绝不皱眉!”   宗楚挠了挠头,心潮激荡感觉十分微妙,忙说道:“王师兄不必客气,同门相互照应也是应当的,现在有王师兄加入,我们就此再商议一下进入深谷的事宜如何?”   随后几人有些伤感地掩埋了老者的遗体,李尘染一个火球将白衣女子尸身化为了灰烬。   大半个时辰后,碎石场中人影全无,只有呜咽的妖风如歌似泣地席卷着沙石尘土,搅得天地一片混沌。   一道人影鬼魅般出现在碎石场中,罡风中紫色襟袍触手似的猎猎飘忽,人影雕像般停驻移时,身形诡异地一纵便疾奔而去了。  第一卷 人族三境 第十章 绝尘塬   疾行三四天后,一行五人在某处终于停驻了下来。   宗楚放眼望去,只见此地群峰突起,高低大小形态不一的尖峰,刀剑似的只插天穹,灰黑色的浓云盘绕其间,将尖峰上半截湮没殆尽,低空中笼罩的厚重黑云,棉絮般给人一种压抑窒息之感。   这一路上走来,宗楚等人又击杀了数只妖兽,其中还有一只三级中阶的异兽,已经凝结出妖丹了。因异兽是宗楚所杀,李尘染取出妖丹后便将妖丹交给宗楚,宗楚也不知道这拇指大、幽幽泛光的东西究竟有什么用途,又把此物还给了李尘染。李尘染给每人分发了十数枚灵晶后,喜不自胜的将妖丹收到储物袋中。   除了这枚妖丹外,灵草奇木方面却只采得几株绛灵草。倒是引发了一段小插曲。   那日清月将绛灵草采摘到手,众人均确认无异,薛燕婷翻来覆去地验看了半响,回想起在廊市因此草与李尘染发生争执之事,竟真是自己将灵草错认为寻常猪草了,兀自脸色潮红,露出尴尬之色,李尘染却不以为意,反倒宽慰了此女几句。众人都不解缘由,只有宗楚明知内情,瞧着双颊绯红的薛燕婷,幸灾乐祸般嘿嘿发笑。   “李师兄,这里就是深谷入口么?”宗楚有些狐疑的问道。   李尘染四顾片刻,一脸凝重地说道:“入口处离此地还有一段路程,到这里大家可要加倍小心的。此地称作魔云岭,在此领域中活动的不再是以前遇到的那些低阶妖兽,大多都是两三级魔兽,偶尔高阶魔兽也会跑到此域来的,若是遇到这些高阶魔兽恐怕想逃也是不可能的,以前进谷的大部分修士都是在此区域陨落掉的”。   “魔兽!”王岐涯闻言惊呼了一声。   宗楚对李尘染所说的魔兽一无所知,但见二人满面郑重之色,情知非同小可。回顾了薛燕婷和清月一眼,二女却轻松自如,一副不知深浅的样子。   李尘染转瞬脸色恢复如常,细长的三角眼中幽光灿灿,说道:“不过现在我们人多势众,也不定有什么大的凶险。遇到高阶魔兽的几率嘛,简直就像王师兄突破金丹期瓶颈一样,嘿嘿”。   王岐涯在筑基后期巅峰徘徊了数十年,冲击金丹瓶颈不知失败了多少次,听李尘染揶揄之言,略肿的眼泡颤动了一下,斜睨了李尘染一眼,有些尴尬却没有言语。   而薛燕婷接口说道:“冲击金丹期竟有这样难么,定是没找准窍门,王师叔可得加把劲了,别被宗兄迎头赶上唷!……”   宗楚没好气的睨了她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此女一见宗楚眼色,立时掩口噤声,黑黝黝的眼珠眼眶里乱转。清月也捂着嘴巴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凝重的气氛一时变得轻松起来。   宗楚望着黑云缭绕的险峰,心潮如低空翻卷的浓云便澎湃,脸色却越发凝重。虽说一行有五人,但真正能独当一面的还有谁?前几天遇到的几只低阶妖兽李尘染还能应付自若,后来遇到那只三级中阶异兽,李尘染就明显力不能支了。如今进入这魔云岭也不再是那些三级中阶异兽,更不是低阶妖兽。魔云岭就这般凶险,那真正的深谷又是怎样的情形呢?宗楚不禁打了个寒噤,顿时觉得肩上重逾千斤,现在他们四人之所以还能泰然自若,何尝不是指望着自己呢。心绪一时有些纷乱,忡怔了半响,仿佛下定决心般,毅然挥手说道:“出发!”   事态果然如宗楚所预料的那样,在进入魔云岭的第二天,就遇到了两只魔兽。   五人刚刚就走进一片山谷,便听到一声雷鸣般震耳欲聋的怪吼,随即几块灰黑色巨石后面,幽光闪烁下转出两只三四丈高的怪兽来。   只见两只人形魔兽浑身黑亮,泛着幽幽的微光,三角形的巨大头颅上嵌着一双碧翠的怪眼,最让人惊骇的是,魔兽两只齐膝长的巨臂,前端没有掌爪竟嵌着两把利刃,生在上面一般,冲冒着烈烈的黄炎,令人不寒而栗。   魔兽果然与以前见过的妖兽迥然不同,妖兽虽然与人类世界中的世俗兽类有所不同,但终归有影可循,莫不有几分相似之处。而在亲眼目睹这魔兽之前,任你也想象不到竟是这般狰狞模样。   “炎爪兽,四级魔兽!”李尘染蓦地惊呼一声。   薛燕婷一眼瞅见两兽也吓得愣怔了。   宗楚暗自吸了一口凉气,这时两只魔兽发出沉闷的低吼,不断地挥舞着双爪,慢慢地朝五人走了过来。   李尘染断喝一声,将手中蟠龙枪往空中一掷,掐诀之下,那蟠龙枪蓦然化作一条数丈长张牙舞爪的蟠龙,银光闪闪摇头摆尾直冲二兽窜去。两只魔兽一声怒吼,竟快步而上迎头截住了蟠龙,两下争斗起来,发出阵阵炸响,间杂着蟠龙的瞑吟和魔兽的嘶吼。王岐涯也将幻音萧祭起,一时音波剑影连绵不绝地击在两只魔兽身上。两只魔兽怒吼连连,双爪烈焰旋绕、挥舞如风,二人两兽斗成一团,在李尘染和王岐涯全力猛攻之下,一时倒也旗鼓相当。   宗楚凝视着争斗激越的战团,暗忖这魔兽浑身看起来乌黑发亮,似精铁铸成般,其坚韧强横可想而知。回想起闻啸笙曾说人类修士在与同阶魔兽对峙中败多胜少,看来并不是危言耸听的,而人类修士若想单凭肉体抗衡魔兽,又该要修炼到何等境界啊,一时对自己修炼的六合玄罡诀燃起强烈的期待之意。   突然一声哀鸣打断了宗楚的思绪,霍然抬头间只见原本银光闪烁的蟠龙竟暗淡无光,身形也缩小到一丈大小,一只乌角只剩下小半截,兀自悍不畏死地盘着一只魔兽撕咬抓扑。回顾李尘染,竟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汩汩渗出,一副堪堪不支的样子。而王岐涯脸色虽有些灰白,但仍显得从容不迫,看来幻音萧的威能确实不弱。   清月和薛燕婷笼罩在一片符文流转的半透明钟影之中,缚龙巾正泛着莹莹蓝光,在战团中飘忽缠绕。   宗楚挠了挠头,目光遽闪间,一颗鸡蛋大小的乌黑圆珠蓦然浮现,在宗楚眼前数尺处悬浮不动,宗楚猛一掐诀,口中咒辞不断,抬手间一道青光击在圆珠上,但见原本乌黑的圆珠竟变成了银白之色,却黑雾袅绕、颤抖不止。宗楚见状往战团一指,圆球遽然发出一声嗡鸣后一闪即逝,几乎同时战团上空数丈高处,空间波动中,现出一个数丈见方的银色圆球,半透明的圆球中心,赫然一只头生双角的白色异兽正暴怒咆哮,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两只狂舞双爪的魔兽陡听球中异兽发出的嘶吼,眼中人类般现出惊惧的神色,正在全力夹攻魔兽的李尘染、王岐涯也不禁一怔,惊悸的举目而望。   不待魔兽做出后续举动,只见圆球光华骤闪间,涌出一串串数尺长雪白的冰刃,直奔两只魔兽疾射而去,霎那间气温遽降。四级魔兽虽灵智未开,但其本能却感觉到这冰刃给它们的威压,明显要比那幻音萧和缚龙巾可怕的多。魔兽闷吼声起,挥舞烈焰盘绕的双爪,想抵挡住突袭而来的冰刃,但诡异的是,那冰刃刚一接触魔兽的双爪,竟消融的无影无踪。众人来不及惊诧,只见兹兹声中魔兽双爪上的烈焰燃炭着水般骤然消散,双爪处一层浅蓝色的冰晶蓦然凝起,随即疾速蔓延开来,“呲拉”一声两只魔兽霎时被冻成了张牙舞爪的两座冰雕,死寂般的屹立着。   宗楚脸色异常苍白,五指并拢间圆珠遽然缩小,复原成一只鸡蛋大小的乌黑圆球,宗楚将烮寒珠收回袖中,这才感觉到体内像被抽空了一般,经脉阵阵抽搐,赶紧盘膝而坐,调息恢复起灵力来。   李尘染、王岐涯四人目瞪口呆的望着巨大的冰雕,半响才从惊怔中回复过来。   一处高大巍峨的牌楼下,黑雾翻滚之中,现出五道人影,其中两人走到直插云霄的牌楼底下,四处观望了一番,一问一答地说将起来,正是紧赶了四天路程刚到达此地的宗楚一行人。   “这里就深谷入口么?”。   “嗯,就是这里没错的,大家先休息一下,待恢复了体力再行进谷”。   宗楚打量了牌楼半响,才看清黑雾湮没中,牌坊横匾上刻着的三个古篆字-----“绝尘塬”。蒸腾的黑雾随即又将横匾遮掩住了,宗楚若有所思地凝视了牌楼片刻,牌楼通体皑皑如雪,在如墨的黑雾中兀自散发着淡淡的银光。四处一片空旷,蛮荒坟场便的死寂,给人一种神秘而诡异之感。   宗楚瞥了一眼几个略显紧张烦躁的同伙,淡如秋水的说道:“要休息也不能在此地,得找个较为偏僻的所在,此处马上就会热闹起来的”。   “热闹?……宗师弟言之有理,来此地寻机缘的何止我等几人!”王岐涯称许说道。“想不到宗师弟心思如此缜密”。   几人刚刚离开牌楼牌楼不久,黑雾乱涌间,影影绰绰又现出数道人影,伫立在牌楼前。指指戳戳的低声交谈起来,七名修士皆身穿黄色道袍,显然都是化骨门弟子。   一位五十左右,瘦削高挑,眼窝深陷的修士站在牌楼前,有些迟疑的说道:“此地似乎有人来过,应该刚刚离开不久的,大家切不可松懈涣慢,最好小心一二的”。   旁边一个脸色焦黄的中年修士,狐疑地四下扫视了一圈,说道:“柳师兄神念之力雄浑深厚,所言想必不虚。这些人也许已经进谷了,正好给我们打个前站,引开谷口那群青兇兽,倒省了我们不少功夫的”。   “袁师兄前次进谷已是六十年的事了,那群青兇兽早就自行离去了也未可知的,我们只在此空等岂不让这伙人占了先机?”一位长发飘逸的艳美女修说道。   袁师兄不以为然鼻嗤一声说道:“袁某进谷虽只一次,但这深谷的情况袁某几十年来搜集的却不少,不然此次我和柳师兄怎敢相邀几位前来。量劫谷每次开启期间,这群青兇兽便聚集深谷入口,似乎隐藏着什么玄机。前次成师兄和万师弟就是在这群青兇兽围攻之下陨落的,袁某岂敢大意!”。   瘦高修士脸色凝重地盯视着牌楼,转眸说道:“不管这拨人是否已经进谷,我们也不能在此久等的。方才与我们交手的驭灵殿弟子转眼便会到达此地,到时候就麻烦可就大了,柳某可不想还未进谷便又折损几位同门的,仇师兄解决掉那几个驭灵殿弟子,也会很快赶来此地的,到那时我们还怕他们不成!”   众人闻言便回想两日前在与驭灵殿弟子争斗中身陨的三位师兄弟,一时都有些悲戚激愤。   高瘦修士显然是这伙化骨门弟子为首之人,看几人有些伤感轻咳一声说道:“大伙准备进谷,我和袁空先行一步,半刻钟后你们再进去。若不见我们二人,两日之后在地图上标注的南禺山汇合,可听明白了?”。   “明白,两位师兄小心啊!”其余五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瘦高老者和焦黄脸修士扫视了众人一眼,二人都神色肃穆的扬手祭起一黄一黑两件法器,立时刺目耀眼的强光亮起,二人周身各现出宛如实质的护罩,蓬发着黄黑之光。两人好不迟疑地向牌楼下面的甬道走去,走到牌楼正下方时,一圈微蓝的流光涟漪般漾起,二人身形就一闪即逝地不见了踪影。   这牌楼下面竟是个小型的传送法阵!   其实宗楚等人并未走远,在离牌楼数里处的一块十数丈见方的平坦白垩石上,四人或坐或立。   这量劫谷中阴云弥布日月不现,昼夜不甚分明,靠着天色的明暗倒也能分辨白天黑夜。此时天色微明,应是凌晨时分。   宗楚深吸了口有些清冽的空气,只见李尘染疾步从浓雾中走了过来,循着宗楚的目光望了一眼黑云笼罩的天际,有些兴奋的说道:“宗师弟,我方才回转入口窥探了一下,那伙化骨门的家伙此刻正与驭灵殿的人狗咬狗地争斗起来,掐算时辰该死的也死的差不多了,宗师弟真好算计哟,嘿嘿!”。   宗楚嗔瞅了一眼目光波动、檀口翕张的薛燕婷,此女正想出言揶揄,见势忙掩口垂首,不敢言语。自从进谷以来,此女刁蛮恶搞的习性尽展无遗,对挑揭旁人忌讳之事兴趣怡然、乐此不疲,象牙也能说成了狗齿。一路走来只有宗楚管束得了她,也不少挨了宗楚的白眼。   宗楚见状蔚然一笑,说道:“这拨化骨门和驭灵殿弟子中,说不定有人曾进过深谷,而我们两眼一抹黑,李师兄王师兄可有何谋划?”。   “也谈不上谋划,依王某愚见我们也不能跟在这些人后面趟浑水,一来容易引发冲突,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再者宗师弟也不想光吃些残羹剩饭吧?”王岐涯盘膝而坐,幽幽地说道。   不待宗楚答言,薛燕婷柳眉一挑,说道:“那我们就跟在他们后面,趁机来个杀人夺宝,岂不快活!”。   宗楚无语地睨了她一眼,心中有些感慨。量劫谷一行至此,丧生在他手中的化骨门和驭灵殿弟子已不下十人了,一幕幕陈尸当场的惨状犹然历历在目。清月惊骇和疑虑的眼神,李尘染和王岐涯的异样目光,都令宗楚心底隐隐悸动不安,想不到自己竟成了个让人惶惑的魔头!只有薛燕婷依旧一副欣赏倾慕的模样,宗楚真哭笑不得了。   无声地轻叹息了一声,转身便朝牌楼方向疾射而去了,李尘染等人略微一怔,随即鱼贯尾随往牌楼奔去。   “绝尘塬”牌楼前已是人去楼空,兀自波动的灵气宣告着此地不久前发生过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一块乌黑的顽石边静静的躺着半截长剑,几块或黄或紫的袍服碎片,挂在尖利的荆棘丛中瑟瑟舞动,地面上残留着几团焦糊乌黑的焚烧痕迹。也不知又有几缕阴魂消散在这里。   这修仙界的冷酷和暴戾,宗楚算是深有体会的了,默默凝视片刻,便走到牌楼底下,转眼之间便在一圈蓝光中消失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