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天生一对 序 楔子 江海涛涛拍岸,红尘滚滚无数,生死君莫问,名利君莫争,但求把酒欢歌,不问世事。 疆土西南,远离中原腹地,有延绵山脉拔地起,万丈深涧自然成。连绵山脉为自然屏障,千山鸟飞绝,万迹人踪灭。自西南蜀地再往西南进发,沿着山脉寻去,有一处荫山。却是在这山中腹地,有着江湖上鲜为人提起却又让各门各派都忌惮几分的玄阴神教总坛所在。 初次闻名的江湖小辈,难免要将神教与什么邪门歪道联想起来。可事实上,翻翻历史便可知玄阴神教虽然称得上江湖一派,江湖上的是是非非他们却鲜有参与,称得上低调之中的低调。 低调有好处:组织、人员、分布都是个谜,唯一能拿到的资料,便是中立的御剑山庄所掌握的信息。低调也难免坏处:名门正派少来往,邪门歪道却不时来招惹,武林盛会也经常被遗忘,鲜少参加。 不过,玄阴神教似乎都不计较,甚至称得上一点也不稀罕江湖地位、武林名誉。近百年来默默存在、默默传承。至上一辈,神教破天荒在武林盛会华山论剑上抛头露面,一行仅教主携四大护法外加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10年前曾在华山论过剑的人都不会忘记,那一行人服饰惹眼,却偏偏都带着面巾斗笠,不以真面目示人;还有当年那14岁的少年,是以何等的内力和身姿,华山论剑。 那以后,一个陌生的名字登上了月华山庄的江湖名人录和排行榜——不问;那以后,江湖终于记起了这个数十年默默无声的神教,重新认识了神教的武功。 任谁也无法忘记,那个教主柔弱的声线: 想我玄阴神教远在蜀山西南,与各派好友难有联系,今次且让我家小儿出来见识一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第一部 天生一对 1 世事难避 “彼时,各大门派齐聚华山玉女峰,玄阴神教的教主只淡淡说了句话……”,故作停顿,王善言把半破的折扇“哗啦”一抖,就着初秋乍寒的风摇了几下,慢悠悠地呷了口茶。 “说了什么呀?” “哎,你倒是说呀……” “……” 底下听书的人开始起哄,嫌他故意卖关子。 王善言经验丰富,不徐不急地合上扇子,右手将扇子往左臂上一搭,左手故意比个兰花指出来,学上女人强调,道:“想我玄阴神教远在蜀山西南,与各派好友难有联系,今次且让我家小儿出来见识一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底下一片哗然。 不禁有人半是惊诧半是鄙夷地叹道:好大的口气! 王善言继续唾沫星子乱飞地说道:“这位小公子有没有见识到人外有人,老夫不知,可他三招之内卸了泰山靖字辈道长的剑;十招内破了飞龙山庄的九龙剑阵,足足让众武林豪侠着实见识了一番!”说着,他还不忘来回走位,胳膊大腿地比划比划。 “好——!!”叫好声一片中,王善言又呷口茶,稍作休息。 突然一锭银子从茶楼窗边飞来,直直落在王善言身边的小几上,跟着一个声音不冷不热地响起: “敢问,后来怎样了?” 王善言原本一脸闲闲,闻言眼角难以察觉地抽了抽,冲着声音的方向寻去,但见一位白衫公子背对着他,幽幽品着茶。 “这位爷”,王善言陪着笑,“小老今日说的是华山论剑一书,那玄阴神教的不问公子后来自是不敌众多武林豪杰,退下阵去,小老这就要讲到小剑圣慕容毅败退玄阴……”。 “说书先生”,白衣打断他,继续问:“我是问那位神教的不问公子后来怎样了?” “这……”,王善言作难了。台下等着听书的人等的不耐烦,开始哄台催促。“小老只是个说书的,若是说到这位不问公子,大侠还需请教御剑山庄”。 “哼……”,白衣人显然嗤笑了一下,话锋一转,跟着问:“听闻日前开封府振远镖局的血案乃玄阴神教所为,不知是否已经有书可讲?” 此话一出,起哄的人群安静了下来,王善言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终于维持在面不改色的范围内,他微微欠身,道歉:“武林血案,小老儿一介书生,自是不敢妄言”。语毕,起身收起地上的铜钱碎银,拱手扔下一句“今日到此,诸位欲知后事,我们下回再叙!!”便起身离去。 他身后,那一锭雪色的银子白地有些扎眼。 王善言一路小跑往自己城郊的小茅屋赶,结果刚到五里亭就被那白衣人给拦了下来。 “大侠,您是不是认错人了?”他靠在柱子上大口呼着气,脸也憋得通红。 白衣人倒也不介意荒郊野外的环境,一屁股坐在亭椅上,一条腿往另一条腿上那么随意地一搭,草亭子瞬间变得风雅起来。 “万卷书生”,白衣人微微一顿,眼睛把王善言上上下下扫了个遍,问:“开封府的血案是玄阴神教所为的消息……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见自己身份被识破,王善言直起身,原本急促的呼吸瞬间平稳下来,倒是一副坯子样不变:“老小儿只是个书生,真的不知道!” 铮—— 只觉眼前白光一闪,王善言脖子脉动处传来阵阵寒意。 “说!”白衣人不愿意跟他兜圈子了。 一见对方武功了得,王善言本着保命第一的原则,闭上眼,表情严肃起来。白衣人还道他是誓死不开口,正欲动手,却听到了答案: “是……御剑山庄”。 正值玄阴神教犯下开封府血案的说法已经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荫山上的那位却是过得依旧平淡。 冻顶竹叶青在茶碗底部打开一朵绿色叶花,阵阵清香随风散开,殷不问一手托着茶碗一手扶袖掩住脸,薄唇微启,喉结微动,整碗清茶便滑了下去。他侧坐在窗边小几上,放下茶碗便把目光移向窗外,不远处一汪碧波正映着夕阳余辉,随着水波仿若满池的金叶在随风摇曳。 房门被人推开,又关上,殷不问如同尊石像,连眼珠都不曾转动。 “公子”,贴身女婢青媛靠上来,为他披上狐裘,“马上要起雾了,夜露重……”,看到茶碗空了,就随手给他添上水。 殷不问按住茶碗,感受着透过瓷壁传入掌心的热度,低声问:“其他几位护法可有消息?” 青媛的身子一滞,声线倒是听不出变化,“尚未回音”。 “下去吧”。殷不问依旧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 青媛乖乖领命,临走望着殷不问的身形,眼中不自觉地闪过一丝忧色。——今次,恰逢紧要关头,却就真的就避不开世事了么? 第一部 天生一对 2 公子不问 近日,江湖盛传那开封府振远镖局一夜之间灭门血案乃是一直默默无闻的玄阴神教所谓。至今已过半月有余,官府无能查不出个所以然,又不见江湖上有人出来主事或澄清,一时间各种猜测风声四起,各种版本的故事广为流传。 时局至此,一不见玄阴神教的人站出来说句话,二不见所谓世家交好的正派人士谋求公道。老江湖和有心点的,都看出来这里面大有文章,但人总不能白死,事情拖着拖着,武林中人士就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都投向两个山庄:一为月华山庄,一为御剑山庄。 月华山庄此任主事的是月华夫人,其实“月华”是个名号,谁主事,名号便是谁的。月华夫人年过半百,自上次华山论剑之后,已经逐渐淡出江湖,山庄的日常打理都由其子月明皓承担。月华山庄极少参与武林纷争,以一录两榜名震江湖,便是江湖名人录、武林英雄榜和兵器榜。本着中立客观的山庄规矩,一录两榜数十年来为武林认可,山庄亦备受敬重。 御剑山庄此任庄主人称“二爷”,极少露面。一方面是因为山庄常年保持中立,一方面是因为山庄主要做收集江湖趣闻、编撰史书的事情。有人称“二爷”已经年过古稀,也有人称“二爷”不过溺冠之岁,总是保持了几分神秘。山庄能在江湖上立足,一是他们四通八达无微不至的情报,但凡御剑山庄出来的消息,必定属实;一是山庄雄厚的财力。凭这两点,御剑山庄被江湖人奉为天下第一庄。 两个山庄均与各门各派有所联系,又在各种斗争中处于中立,不由得这件武林大事就被一干人等推到了门口等待解决。密集的快马递函、飞鸽传书之后,两个山庄达成一致意见: 不日在开封府组织一次议事,力求找到下此毒手的凶手—— 这个消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武林。 紧跟着,近的远的、大门小派的各路人马从官道、小道向开封府聚集。一时间开封府的几家大客栈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人多了摩擦自然少不了,几家争抢客房、几家互相不对盘、几家有前仇旧恨……搞得店家时刻提心吊胆,生怕来个大打出手,刀剑无眼。 开封府城老字号的添福楼里,一层大厅围坐了不少武林豪杰,个个都在不经意间往二楼雅间瞟上一瞟。雅间里不是别人,正是月华山庄的月明皓和御剑山庄的“二爷”与一干有头有脸的大侠们议事。 平常各据一方,有机会见面自然先是诸如“府上家慈可好”、“托福托福,令郎的武艺又见精进”的叙旧和客套。 场面话说过,茶水都添了三次。 二爷这才开口提了正事:“此次振远镖局惨遭毒手……” 月明皓接了话头,继续道:“定要那异教血债血偿”。 “哎——”,二爷打断他,说道:“想那玄阴教自10年前华山论剑后便不曾有涉足中原武林,今次又事发突然,我看未必是他们所为”。他话音一落,其他纷纷开口: “江湖盛传那异教……” “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振远镖局素来行正做正,不曾树敌,也只有那般邪教才能……” 说着说着,玄阴神教就被这帮人说成了邪教。 突然,一个声音直灌入脑,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真切: 是哪个宵小胆敢对神教大不敬——?! 只这一句,原本吵架似的屋子顿时安静下来,半数是被声音带着的内力震徹,半数是循声等着人物登场。 半天没动静,还是二爷经验丰富,幽幽喝了口茶,一副悠闲的表情,对着空气道:“来人可是玄阴神教的护法?还请现身,也好解在座众人的心头疑惑”。 二爷语毕,只见酒楼外面刷刷刷飞进几个身影,三个人托着一个锦衣公子眨眼之间飞进二楼雅间,稳稳落地。不等众人反应,只见那位杏色衣衫的姑娘身形一转,便一手制住方才那人的喉口要害,另一手已短剑滑出袖口,直指他唇舌。 “方才可是你这宵小对我神教不敬?”一双杏眼瞪得人不由一滞,声音却是极致甜腻。 那人不愿在这场面下丢面子,硬撑着回嘴道:“汝等邪教之徒,只得做这些狠毒事情……” “我呸!”杏衣姑娘眼睛一横,顺势就要下刃,却听得紧绷的空气中一声淡淡的呼唤: “莺莺”。 姑娘手指一顿,抬眼对上自家公子黑纱后的表情,自知是做的过分了,便松开手,说了句“便宜了你”站到公子身后。 空气中不安在泛滥,一时间竟没有人想到要开口,还是二爷淡定地很,叫了声“小二”,看到门口战战兢兢地露了个头,慈眉善目地分赴道:“多取几个茶碗来”。 小二一溜烟离去,二爷却难得地起身拱了拱手,道:“看样子,这位便是名满天下的不问公子了,几位护法姑娘,有礼了”。一众人等这才缓过劲来开始打量几位来人—— 三位姑娘,一位着青衣、一位着杏黄、一位着水红,均跟在锦衣男子身后。四个人,三个女子均带着面纱,为首的公子带着个黑纱斗笠。 这时,声音响起,公子回敬了二爷的礼,不温不火地说道:“名满天下不敢当,想我玄阴神教深居山林,不过问世事。近日才听说我教在开封府犯下了灭门血案,身为教主竟然毫不知情,特来谢罪”。 一席话,前半段好似承认了自己是凶手,后半段却又撇地干干净净,含沙射影地表明其中有误会。 “尚未定论的事情”,二爷摆摆手,“有贵教一同前往察看,定能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说罢,手一落,指了他对面的椅子,“座!” 殷不问不客气,做了个“请”的手势,闪身坐下。 刚巧小二此时巍巍颤颤地端了茶碗上来,看到空当快速跑进来放下便又连忙退下去。月明皓起身斟茶,递茶碗的功夫做了个自我介绍。茶碗推到殷不问身边一尺距离,青衣姑娘上前挡下,行了个礼道:“月公子有劳了”,说着接下茶碗,再送到公子面前。 殷不问抬手接了茶,一手托着茶碗,一手拂袖架起黑纱挡在外面,仰头喝下。这一个动作,不论是否喝下茶水,都引来一片唏嘘——好端端一个公子,带斗笠也就算了,竟用这等待字闺中的女子喝水的姿势饮茶。 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月明皓悻悻坐下,随即又站起来,问道:“不知公子此行是否已察看过镖局受害人的尸首?” 殷不问带着斗笠摇摇头,道:“消息在大山里传的慢,小子日前听说便急急赶来,只怕错过了日子。”这句话换来诸人质疑的目光,他也不管不顾,继续说:“虽然我教所修习的算不上什么名门正派的武功,但教规甚严,又都久居山中。若是出了这等丧尽天良之人,我教定当凶手追回,交由诸位处置。”这段话说的在情在理,倒也赢得不少人的认同,此时殷不问又继续说道:“小子本无意离开蜀山,经护法提醒才道此次若不出来将事情说清楚,怕是要惹得诸位误会我教滥杀无辜、尽是些心狠手辣之徒了”。 虽然没有人正面回答,可心里都清楚的很——这次议事要是玄阴教一点姿态都没有,估计“邪教”帽子就这样扣上去了。可现在人家来了,还一来好几个高手,礼数也算周到,讲话也算客气,内容也算冷静在理,丝毫看不到传说中的兴风作浪的样子。 难道——真的是冤枉人家了? 二爷还是一如慈眉善目,再次拱了拱手,道:“公子言重了,随后我等前往镖局府上,公子也一起罢”。 “好”。不等话音落下,一行人便又在眨眼间飞身离去。 第一部 天生一对 3 各自为阵 其实,尸体没什么好看的。 摆了快一个月,被无数人翻来覆去地看过。外伤多为刀伤,却一眼便能看出都不致命;镖局里毕竟有些高手,一般人伤不了,即便伤得了,也不致死。可他们全数筋脉寸断而亡,又无中毒迹象实属蹊跷。 这些内容犯不着一大群人挤在小小的停尸间里察看,多半人看过一眼便返身离开。两个山庄和玄阴教的人详细看了情况,最后离去。 “二爷可识得武功路数?”月明皓跟在二爷身边问。 摇摇头,二爷回道:“在江湖上几十年,未曾见过此等武功”。说着,眼睛瞟向殷不问——就是因为不是熟悉门派的武功,众人才会往玄阴教那边想。 殷不问带着斗笠,完全看不到表情,但周身泛着一股寒气,不知道是不是气急而致。就在众人心中徘测之际,殷不问淡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镖局内众人所受的伤,并非我教武功所伤”。 一句话结论,没有解释、没有推断。 月明皓表示怀疑,二爷靠近些,问:“那……公子道是哪门哪派的武功路数?” 殷不问不再说话,杏色衣装的姑娘莺莺冷哼一声,讲道:“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那些人都死于经脉寸断,非得内里雄厚之人做不到;那些个外伤都是掩人耳目的”。 “唔……”,二爷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月明皓倒是赞同地点点头,“死者身上并无掌印指痕,怕是行凶之人内力非比寻常”。 “如此这般,就不可能是我教众所为了!”莺莺跟着说道,换来其他人诧异的目光。 “姑娘何以如此笃定?” 莺莺莞尔一笑,百媚顿生,“我教众尽数为女子,能下得山的教众,年纪都不过而立,怕是武功再高,也难以做到隔空震碎他人经脉”。 “贵教真无内力出众之人?”几个人几乎是一口同声问出来,眼睛不约而同望向殷不问。 “休要追问!”一直默默跟在众人身后的红衣女子突然喝道,“我家公子10年来未出蜀山一步,尔等休得无理!!” 顿时间兵器纷纷出鞘,一片兵戎相见之势。 “罢了”,殷不问突然再次开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红姬,休要动怒”。 红衣女瞬间止住攻势,抱拳欠身,低头道:“是!公子”。 “二爷,月公子”,殷不问给两位欠欠身,依旧不温不火地说:“山中荒野久了,不懂规矩,还望几位海涵”。 “不会不会……” “客气客气……” 一席谈话就此结束。 几个姑娘跟着殷不问离去,其他人见议不下去了,干脆各回各的客栈—— “公子,他们分明是冲着咱们而来,不知有何目的”。红姬说着跟在殷不问身后进了房;青媛关上门,为公子端来清水擦拭;黄莺则在八仙桌边坐下,准备茶碗。 殷不问取下斗笠,一张绝世无双的脸略显微白,他拉过太师椅坐下,微垂了眼似是在想问题,道:“我教远赴蜀山腹地扎根,便是想要避开着纷乱世事,不想近百年的清静,竟要断在我手里”。 黄莺已经冲好一泡极顶竹叶青,呈给殷不问,樱桃小口一撇,狠狠说道:“公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自是不去招惹别人,却也不怕别人来找自家麻烦!” 红姬和青媛也淡淡点头附和。 “只怕届时我教众死伤无数”。殷不问道出心中疑虑,他几位师傅的话一刻也不曾忘却,自己受伤不要紧,但不能败掉玄阴神教。 “公子”,红姬扑通一声跪下,“当年老教主引红姬入教,恩重如山,自入教之日起,红姬便再无生死之念,唯老教主和公子之令是从”。 跟着,青媛和黄莺也应声跪下。 见状,殷不问闭上眼,淡淡复到:“也罢!都起来罢”。 “公子”,红姬凑近,压低声音说,“正值公子的神功练至第八重紧要关头,此时出来这等事情,是不是……” 殷不问不说话,黄莺接下话茬,“此事只有几人知道,公子与我等十年未曾涉足江湖,外面那些混子又怎能知道?” “莫说了”,青媛过来平了争执,“让公子歇息吧,此地干旱胃火,公子怕是吃不消了……,红姬再去寻些冰来”。 几个姑娘分头去办事,殷不问在床上打坐,不一会竟有入睡之意—— 二爷带着自己的贴身小厮一路走回添福楼,二人前后脚进了屋子二爷就赶忙转身,冲着身后的小厮深深一鞠躬,道: “爷……” 小厮抬手阻止他,四下观察一番,才道:“这玄阴教,倒是不简单”。说着,走到主座坐下。 二爷赶忙为他倒上茶水,“爷,咱的计划……” 呷了口茶,小厮打扮的小王爷扯嘴一笑,道:“今次旨在引神教现身,只要入了江湖,日后来日方长”。 二爷闻言立即领会,堆着笑拍马屁:“爷您这招引蛇出洞着实厉害,一下子都到场了”。 “不是我厉害,是那位厉害!”说着,小王爷合拳拱手做了个拜天的手势。 二爷陪着笑,“是是是……”—— 小王爷说的那位,此时正在大内深宫的养心殿里嗑着瓜果翻着武林八卦。门外,宝亲王等待晋见已经站了半个时辰。 “皇上……”,贴身的阉奴德宝冒着砍脑袋的危险上来提醒。 放下手中的册子,抬眼瞪了一下,吓得德宝险些向坐后去,但他控制的很好,道:“宣进来罢”。他十分清楚宝亲王是来干什么的,他也十分清楚自己什么也不能说。正发愁怎么把这关混过去,宝亲王的一张大脸就凑了上来。 “皇上,荣亲王府小王爷擅离职守,未跟微臣通报遍无故缺席数日……” “知道啦知道啦……” “皇上,朝纲不可不振呀……”,多大点事情到了宝亲王这里,都能拔高到朝纲、国威的高度。皇帝盯着看了他一会,一直盯到宝亲王自觉闭口,这才拿起一本早已批完的奏折装模作样的打开。把眼光落在纸面上,他故意压低声音说: “爱卿如此为国家社稷,实在是我国之大幸……此事……朕自有分寸……”,给个葡萄,再打一板子。 宝亲王被他说的语诘,墩了半天发现皇帝没有理他的意思,心下明白小王爷是被皇帝派出去了,而且天子现下铁了心要跟自己打太极。无声地叹口气,宝亲王默默走了出去。 看着宝亲王离去的背影,皇帝心下牢骚起来:小荣子你事情办好没有?办好了就赶紧给我滚回来!! 第一部 天生一对 4 不了了之 飞鸽啾地落在窗棂,小王爷看到是皇家豢养的信鸽,心中一沉,一怕宝亲王找上门来,二怕皇帝哥哥的催命符。果不其然,小小的纸条上当朝圣上那熟悉的笔迹龙飞凤舞地落着四个字: 办妥速归 “启……”,小王爷思绪翻了几番,“尚未办妥呀……。”正在蹙眉之时,二爷从门外进来,恭敬地一行礼,道:“爷,月公子来了。” 手中字条收好,小王爷一摆手,吩咐道:“前厅雅间见吧”。二爷领了命,径自离去现行安排。小王爷待四下安静了,抄起纸笔迅速写下一行字,小心卷好插入信鸽腿上的小竹筒里,封好。送走了鸽子,他这才疾步往添福楼前厅走去。 月明皓已经等了有一盏茶,二爷一行才鱼贯而入,小王爷含着胸,不紧不慢地跟在二爷身后。见人来了,月明皓起身,纷纷落座之前,自是少不了一番寒暄。 “二爷,昨日一查,不知您心中是否已经有数?”月明皓试探着问。 二爷拢了拢胡须,摇摇头,把球又踢回去:“贵庄向来熟悉各门派高手的武功路数、江湖排名,怕是贵庄早已锁定凶手,何必刻意让我御剑山庄难堪呢?” 月明皓干笑两声,喝了口茶,各中缘由,心下已经略知一二。回身笑对御剑山庄来人,说道:“如昨日所言,能做到此地步的,如今怕是屈指可数。” “甚好!”二爷也饮口茶水,“那作恶之人岂不是已然明了?” 谁知月明皓摇摇头,眼神中竟有几分轻蔑得意:“不然。” “怎讲?” “既然功力能达此地步,作恶后自然是难逃责难,小生昨夜翻来覆去思前想后推敲,以为——但凡有脑之人,断不会如此展示自己的内力深厚,给他人留下线索”。 “哦?”二爷眉毛一挑,追问道:“那公子以为……” “此事乃奸人有意陷害!”月明皓刚要开口,他身旁的月影抢先一步说出。 一时间,安静无度。 月明皓心下在笑,二爷心下也在笑,一旁站着的小王爷心下也在笑。 开玩笑,江湖上能达到那般功力的,少林武当宗师大派暂且不提,他月明、御剑两大山庄也自是榜上有名。这要是一个定论下来,怕是几大门派的高手名家都有了嫌疑。 一旦互相猜忌、明挣暗斗起来,这还得了?! 月明皓乐了,山庄自此算是又可以置身事外;二爷乐了,此次的任务怕是要超进度完成;小王爷乐了,眼看着就可以班师回朝。 “这下又回到了原点,要从何查起?”安静中,有人提了一句。 几个心思早都飘远的人各自收回思绪,二爷干咳一声,道:“此事怕不是那么简单,需从长计议”。 “不错!”月明皓附和道。 从长计议,便是一拖再拖,石沉大海。 双方几人互相眼对眼,有了共识。不久后一行人逐渐散去,二爷紧跟着与武林各派的来人坐堂开了个大会,算是通报一番案情发展和后续打算。一席话将几方如何番查、如何分析又如何判断说得白转千回,后将其中蹊跷、疑点一一例举,引得众人一阵唏嘘,连连称赞两大山庄果然是明察秋毫,伸张正义。 大会是成功的,可二爷刻意不提玄阴教的是非,不说他们坏,也没提他们好。——这就够了,流言蜚语,不怕没人去猜想、去添油加醋增加情节。 自那后,江湖上关于玄阴教的传闻依旧不断,却也不像之前那样千夫所指。而新教主不问公子一行自那日验尸后便再无露面。倒是说书的多了一段题材,茶余饭后多了些谈资,武林野史多了些内容。 第一部 天生一对 5 谁言世事不曾知 荫山玄阴神教 白衣公子步行匆匆,远远望到对面长廊下走过的青衣姑娘,脚下一点,闪身跟前。 青媛本能地抬手就要出招,却在看清来人之时整个人都松下来,“你可回来了”。 “公子呢?”白衣人问地有些急切。 青媛眉眼一挑,知道事不宜迟,当下回道:“公子刚去寒潭,我正要去煎药”。白衣人也不客气,点个头便轻功大开飞身离去。 寒潭在荫山凤栖峰后山半腰之处,引天地精华,集西蜀湿冷,常年好似引冰之水。玄阴神教始祖是位黯然心伤的女子,一派武学便于女子修炼,至阴至柔,寒潭与本教武功相契相合,便成了练功助力的首选之地。 玄阴神教的武功虽是女子所创、宜女子修炼,但修至高层,唯有极性男子才能突破禁锢,达到女子所不能的巅峰。近百年来,神教无数女子止于神功第五重,有慧根的几位前任教主,终其一生也于第八重止步,难以精进。到了上一任教主殷舞雪,更加潜心研究本教武学神功,将内功心法稍作改善,配以药石,将自家孩儿自小培养。这方法曾让多少幼童失信丧智,除了殷舞雪,无人知晓。十年前,江湖上只知道玄阴教破天荒出了一位武功高超的公子,14岁便能入得江湖名人榜。 这位公子,便是如今赤身裸体浸于寒潭内的殷不问。 阳刚男子练起至阴至柔之功,想来定是艰辛无数,可他偏偏就那样活了下来。修得盖世神功又如何?殷不问不知亲情友情,不曾受父疼母慈,每天饮以药石,浸以寒潭,才能让身体承受男性本征与自身内力之间的冲突。24岁的他,阳刚之气正重,正值第八重紧要关头,他时时刻刻都在内力崩溃、走火入魔经脉寸断的边缘度过。 或许,这便是所谓事无两全罢! 思绪飘的太远,身边多了个人都不曾察觉。 “公子”。白衣人静静地说。 殷不问并不为自己的松懈而懊恼,他依旧浸在寒潭里,不温不火的声音道:“白夜,你回来了”。 这白夜不是别人,乃是江湖名人榜上排在前15的独行侠——夜夜风流白夜公子,坊间有言“万花丛中过绿叶不粘身”,好似是专为形容他的。 谁言,不问世事,便是不知世事?白夜及其统领的玄阴教白部,便是神教的眼鼻耳喉,遍布天下,江湖纷争、世家恩怨,自是通过他们一一传入荫山。 有谁人能猜到:不问世事的玄阴神教四大护法之一即是行走江湖了数年的白夜公子? 又有谁人能想到:玄阴神教除了殷不问这位炼成出师的教主公子,还有一位师出同门的白夜? 道是白夜的武功出自殷不问的太师姑,同样是男童修炼,武功路数却是与殷不问大相径庭。如果说殷不问的神功是儿时易上手,年岁越大身体负担也越重;那么白夜的武功称得上儿时难有突破,成人后反而能有精进。此时,白夜望着殷不问浸身寒潭中,心中都不由得为之一冷,微叹: “当年你若是随我跟着太师傅习了这‘散阳采阴’之功,也不至落得如今这般”。他说的“散阳采阴”乃是他太师傅为了让男童修习本门武功而想的辅助心法,讲的通俗些是指在男女媾合之时,散阳气采阴气,以补男子本征的阻碍。但,这毕竟是旁门之法,难登大雅,炼到成年便会止步不前,难有大成。这种武功莫说殷舞雪不能接受,便是殷不问自己,也难以认同。 摇摇头,殷不问淡淡地说:“早已习惯”。 白夜不动声色地冷哼一声,说了句自贬的话,算是安慰殷不问,又趁机活下气氛:“也对,我这功夫,也就这般了”。 闻言殷不问扑哧一声淡笑出来,“当年太师姑千挑万选,你能入了她老人家的眼,也是有原因的”。 “嗯?” “若不是你这性子,怕也是半途而废了”。殷不问说着,右臂从潭水中抬起来,皮肤上泛着冷冷地银光,向下落着肉眼可见的寒气。只见他手臂微微一震,潭边石桌上的锦衣随之飞至寒潭上方的空中,眨眼之间,殷不问飞身而出,带起一阵水花,未等水花落下,人已经和衣坐在了白夜身边的石凳上。 “可有结果?”殷不问淡淡地问,好似之前闲适的同门关心不曾有过。 白夜在他身边落座,“万卷书生承认,这消息是御剑山庄传出来的”。 殷不问低下头,细细琢磨起来:“御剑山庄……”,他缓缓重复着。 青媛已经准备好前庭事宜,折回来打算伺候殷不问出潭,远远看见两个人坐在石桌上对话,殷不问一身薄衣还自内而外隐隐散着寒气,急忙上前,也不顾时下场合,大了声: “公子,怎么这就出潭了?白夜,你怎么让公子这样坐着?着凉可如何是好?”青媛迅速拿狐裘把殷不问裹严实,又将二人好生责备数落了一遍才善罢甘休。“公子,回房饮药吧”,她最后说道。 白夜在女子裙下辗转无数,如何讨好早就谙熟于心,陪着笑,架着身子帮青媛前后打点着,嘴上还不忘含蜜:“青姑娘,同为护法,都是听公子的吩咐不是……” “哼”,青媛回瞪了他一眼,倒也罢了,兀自护着殷不问回房。 一碗苦中带涩的药入口,殷不问面无表情地接过青媛奉上的清茶,继续刚才的话题: “以白护法之见,御剑山庄此次,所欲何为?” 白夜虽是男儿身,生的却比多数女子还要秀丽几分,凤眼一挑,分析道:“御剑山庄向来中立,此次故意陷害我教,怕是早有预谋,另外……” 殷不问放下茶碗,青媛就站在他身侧,“继续说!”他命令道。 “白部在外这么多年,近来终于查得御剑山庄的真实来头,一直主事的二爷其实是个家奴,御剑山庄真正的当家是他身边的那个小厮——人称小王爷”。 “王爷?”青媛不禁问道。 白夜不辨驳,只当默认。 “王……爷……”,殷不问低下头,慢慢重复着,他自己思考的时候便是这般动作。“真王爷?假王爷?”这句话,是冲白夜提问,又好似是自问。 “属下无能,尚未查出”。白夜起身鞠躬,只等谢罪。 殷不问没了动作,半晌,才一摆手,吩咐:“常年在外奔波,辛苦了,今日就到此为止,早些休息罢”。 领了命,白夜转身离开,青媛跟在他身后也出了屋。 第一部 天生一对 6 玄阴神功 “公子……”,白夜走在月下的回廊里,少有地严肃起来,“不是很好”。 青媛身子微微一滞,但她掩饰的很好,“公子向来如此”。 “我不是指性格”,白夜停下脚步,回身面对青媛:“公子的身子……” 青媛一看瞒不住了,眼波一转,似是要落下泪来,嘤嘤道:“公子的神功炼到了第八重后段,我们几人都道有些急促了,公子却说日子拖不得,再不得突破,怕是难保要走火入魔……” 听到这里,白夜心中咯噔一下,脸色更沉:“如此严重,为何不早通知我?” “是公子的意思”。黄莺不知何时来的,插了话。 白夜知道不愿意说的事,问了也白问,干脆直奔重点:“可有化解的方法?” 黄莺往廊柱上一靠,说:“以往教主最厉害也止于第八重中段,老教主说难以突破是因为自是女儿身,才让公子习了这等女子神功”。 “若是女子修习的神功,又皆因本身之故过不了八重,何以来得九重神功?即便神功九重,我教创始乃圣祖仙姑,既然神功为仙姑所创,自是仙姑有修得第九重圆满,又何以历代教主不曾冲破?”白夜一番自问自答的反复推敲,搞得人头帐脑晕,倒也算有些结论—— 神功女子修不得圆满,怕是有出入;神功是否真有第九重,怕是待推敲。 “神功一事,历来之有教主知期精髓,我等只要照顾好公子即可”,主持教中内务的青媛回应淡淡。 黄莺不同意,白了一眼,道:“你我也是修习神功小法,青媛你可有觉得阻滞?” “至今未有”。 “倘若有缘,定要将那神功大法修上一修”。黄莺说得有些愤恨。 白夜身子潇洒地步入花厅,笑道:“看来还是我这功法好,不伤身还得温柔香……” 这句换来廊下两位姑娘一阵嗤笑,倒是他们几人自小在一起长大,亲近的很,互相知根知底,也无谓这些小小玩笑。 短暂的轻松之后,青媛期期艾艾地微叹一声:“希望公子能自有突破……”。黄莺闻言也笑不出来了,只是默默拉上青媛的手。白夜见气氛冷了,不好一人独乐,回到廊下,低声问: “公子的功,可有散去?” 按照圣祖仙姑传下来的心法,玄阴神功到第八重末,需将身上阴阳之气全数散尽,修炼之人空虚调元之后,再将功力收回,反复顺着八脉游走数个周天,让调元之身和至阴之功再次契合,才能突破第八重,达到混元的第九重境界。按照仙姑的说法,第八重乃是突破自身本征的一重,即男女均需要冲破;而达至混元,便无所谓男子女子,一旦身体与功法混元相融,这绝世的玄阴神功,便是大成了。殷不问此时,正值着第八重末散功之关,故数年来连居住的荫山凤暖阁都鲜少离开。 “前前后后散了五、六次,均难以达到纯清之境”,青媛说着,掩面而泣。黄莺接着说:“如此往复,只怕公子的身子吃不消……” 白夜仰头望月,闭上眼睛享受月光的样子,懒懒地说道:“这样啊,怕是难办了……”—— 人都撤了,殷不问息了烛火在榻上打坐。试着运功,让真气随着八大脉络绕过一个大周天,指法一返双手回扣至丹田处,眼下一黑,心脉一颤,胸口一股真气猛然窜起,只觉喉口一股浓郁的咸腥味道,红黑的浓血顺着嘴角汩汩流下。 微微蹙眉,殷不问摸了丝帕在嘴角处一抹,顺手将帕子丢进香炉中。心中郁结,殷不问抬手抚上心口位置,不禁自问: 江湖上的这场腥风血雨怕是无论如何避不过了,如今自己又难以冲破神功第八重,这可如何是好? 他倒不担心自己的身体承受不住,一夕而溃;他更担忧玄阴神教经此之后的未来。 屋外隐匿一个沉稳的气息,殷不问起身坐在椅子上,开口道:“进来罢”。未等语闭,白夜飞身而进,闪身坐落在他对面。 “公子……”,白夜低低唤了一声,透露着担忧。 “我没事”。殷不问悠悠地说,没有起烛火,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转移话题淡淡问道:“何时离开?” “明日午时”。 “罢”,殷不问微低着头,白夜知道他是在独自思考,便随着他说话,“这么多年在外面,辛苦你了”。不冷不热的语调、不温不火的词藻,白夜只觉心头一寒,不自禁往殷不问靠了靠。这一靠,让殷不问忽然反常地向后微微一闪,却又没躲过白夜的眼,他随着往前一倾,鼻息间传来淡淡血腥味道。 一瞬间电光火石,白夜和殷不问就坐着,两人四肢手过了三招,却是在最后白夜左手擒了他的右手,右手扣上了他左手腕。 脉象紊乱,气息不稳,心脉呈断续之势。倒抽一口冷气,白夜身体一顿,殷不问趁机抽回自己的手。 良久的沉默。 “呼……”,终还是白夜狠狠舒口气,“公子,伤至如此,为何要瞒着我们几人?” 黑暗中,白夜感到殷不问笑了,他是带着怎样的情绪,才能在此时此刻笑出声来?来不及细想,就听见殷不问略显气弱的声音:“神功炼至此境地,自是如此”,他微微叹息一声,“我娘亲……上任教主也是因无法突破这一重,才因内力反噬……” “何必呢?”白夜质问道,“你现在的武功,江湖上自是无人能匹,何必为了这反噬自寻死路?” “你我自幼习武”,殷不问抬起头,望着白夜,却又好似穿透他望着他们的过往,“我不知道为何要习武,谈不上喜欢厌恶,只想看看——这害死我娘的武功究竟如何,想看看着最后一重,倒是何种境界,只得我娘亲、历代教主舍命修炼”。 “不问……”,白夜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应,眼神柔和如波,伸手将隐隐有些坐不稳的殷不问揽住。“青媛说你反复散功数次都不成,让我好生心疼”,他说,呼吸间殷不问发间弥散开来的幽香让他有些陶醉。 “丹元之气,无法散尽”。殷不问微靠在白夜肩头,一如他们儿时,给他带来些许安心。 白夜把他的身子扶正,接着淡淡的月光望进殷不问深邃的黑眸,干脆地说:“你行功罢,我助你”。 殷不问略显犹豫,但他还是选择了白夜,点点头。 第一部 天生一对 7 走火入魔 凤栖峰的寒潭中,殷不问栖身于内,正缓缓调息,引着真气顺着八脉旋转。白夜忍着潭水刺骨,盘坐在他对面,双手垂在自己丹田,也暗暗运功。眼看着殷不问眉头微蹙,知道是真气行至心脉天池穴受阻,白夜连忙手指一翻,冲着殷不问的胸口便是一道真气而入,帮他将真气向下引。 有了白夜这一助,殷不问顿感气脉顺畅许多,催动心法,内力瞬间提高,引得二人四周潭水翻滚涌动。见势,白夜也赶忙提了真气内力,手腕顺次走过紫宫、华盖、中庭、气海、关元几大穴位,一路帮殷不问将丹元之气引出,顺着真气流动缓缓带至胸上腹下。 此时殷不问已经冷汗汩汩,汇入潭水,丹元之气脱离气海,真气更加运行不稳,嘴角亦渗出不少鲜血。他靠着非凡的意志,强压住真气冲撞,将胸上真气经中府和云门散入双臂;腹下真气经髀关导入双腿。随着真气缓缓散入四肢,殷不问的脸上松快不少,白夜控制着自己的真气,一路左牵右引,辅助殷不问运功。 渐渐地,殷不问只觉得自己内力已经所剩无几,丹田空荡,气海虚浮,虽然不是很习惯,身体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顿觉已经成功在望。与白夜对看一眼,两人互相领会,又各自闭眼,继续运功打算将剩余的真气引入四肢。 突然,殷不问心脉猛颤,四肢百骸瞬间痛地死去活来,让他一口气没撑住,自灵墟冲上来一股血气,整个喷了白夜满脸一身,带着寒潭清澈的水也泛着淡淡地殷粉之色。 白夜顾不得许多,喊了一声“不好”,便硬冲开殷不问的主脉,强行度了一道真气过去先护住对方心脉,随即双手齐上封住十八主穴位,这才得空舒口气。这许多事情,都是白夜于眨眼之间完成,不若如此,殷不问此刻已毫无内力,怕是受不住心脉震动,就此去了。 “公子……”,一阵紧张之后二人周身湿透,皆散着阵阵寒气,白夜发丝滴着水,落在殷不问毫无表情的脸上。得不到回音,殷不问鼻息柔弱更让他心头一紧,顿时搂紧殷不问大声呼唤: “不问!不问——!不问……” 殷不问似是熟睡一般,随着白夜的动作在水面上晃动,衣袖随着水流缓缓飘着,白夜不知道唤了他多少声,心中钝闷只觉得无从发泄,便瞬间使出全力,一声仰天长啸,震的山林瑟瑟,整个寒潭的水顿时翻起数丈之高。 哗啦哗啦的寒潭之水好似冰雨落在白夜身上,而他却无动于衷,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搂着殷不问。待到水花落下,四周恢复了寂静,空气中听得他一声绝望地低声轻唤: “不问,你别死……你倒是醒醒……” 这么大动静,怎么可能没人知道。 整个凤栖峰都随着白夜那声长啸微微一颤,青媛闻声赶来,却见主司执教监管的红姬已经先自已步,身后不远便是黄莺夜空中飞行的衣衫色彩。 远远地,红姬还未落地就看到寒潭一侧白夜怀中抱着一个锦衣人形,看得出两个人都湿嗒嗒的。不用猜,也知道那是自家教主公子,心下知道大事不好,脚下轻轻一点飞身冲向而人所在,大喝一声:“白夜!你做甚?!”随之落下的,便是红姬如瀑布一般倾斜而下的剑气。 整个人都怔在殷不问那苍白的脸上,白夜哪里还顾得抵挡红姬的攻势,整个人如同板上鱼肉,眼看着杀意满腔的红姬剑峰直取自己咽喉,白夜却一丝躲避的意念都没有。 “住手!!”青媛随即赶至,袖中短剑迅速飞出,在寒潭上空划过一道银光,挡下红姬的剑。 “休要拦我!!”红姬怒极,返身一掌打向青媛,掌风压着潭水,以红姬和青媛之间的直线为界,向两边翻开。黄莺只比她们慢一步,赶到时已经是打得不可开交的场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帮哪边,恍惚间看到倒在白夜臂见面如死灰的殷不问,呼吸一滞,才略带哭腔大声唤道: “公子——!!” 这一声大喊,喊醒了白夜,也让红姬和青媛双双停下手。两个人眼对眼,才道时下应该赶忙安顿公子,于是一起飞身落在白夜身边。 “公子!” “公子!” 两个人呼唤着,凑近察看。这一看不要紧,看到殷不问的脸,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捂上了嘴,生怕下一刻就哭了出来。 红姬反应快,死死抠住白夜的肩膀,狠狠问:“你把公子怎么了?!” 抬起难以聚焦的目光,白夜望向声音的来源,顿了半晌,才记起开口说话:“我……我……不知道……” “还磨蹭什么”,黄莺脱下自己的外衣,在岸边喊着:“快把公子拉出来!” 青媛红姬这才记起几个人都在寒潭之中,二人慌忙把殷不问搀扶起来轻功一展飞向黄莺所在。黄莺连忙用自己的外衣给殷不问裹上,冲着呆滞在寒潭之中的白夜冷冷说道: “你也上来罢,我们在中庭等你”。 三个人带着殷不问回去了,留下白夜呆呆立在寒潭里,深夜潭水刺骨的冷,他也全然无感。不知过了多久,一股鲜血夺口而出,顺着他的白衣流至潭中,白夜脸上这才有些表情,嘴角痉挛般地抽了抽,终于嗤笑起来:“白夜……你这个白痴!” 没有人再说话。 青媛、黄莺和红姬三人早已经养成默契,一个人打水一个人煎药一个人安顿床榻,不肖一刻钟,殷不问的身子就已经彻底暖了过来,周身清清爽爽地躺在榻上。 红姬试过殷不问的脉,虽然昏睡不醒,脉象微弱,倒也平稳;而殷不问在寒潭时煞白的脸色也已经恢复了些许红润。 “怎样了?”其他两个人关切地问。 红姬的表情一时喜,一时又忧心忡忡。起身走到屋外,才缓缓开口:“公子……的脉象,内力全无,散功了”。 青媛和黄莺顿时露出喜色,“好事呀!” 红姬摇摇头,让二人的笑僵住,“可是公子如今脉象微弱,几处大穴也被封,若不是一股真气护着,怕是心脉早已经寸断……” ?!! 这……怎么会这样? 两个人仿佛泰山压顶,只觉得撑不住自己的重量,各自寻了墙壁和廊柱依靠,深呼吸几次,青媛低声问: “公子……还醒得过来么……?” 这一问,问别人,也是问自己,却在黑暗中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第一部 天生一对 8 东方有启【感恩点击加更】 荫山·朝凤殿 中庭正中坐着红姬,两侧站着青媛和黄莺。朝凤殿算是玄阴教的总坛了,中庭是刑罚和对决的地方,这里,红姬最大。 他们三人面前,站着白夜。 他还是寒潭那身白衫,脸上斑斑点点已经干涸的血色,身上也是一片一片的淡粉色和暗红色,衣服的下摆也还湿着,寒潭的水将他周身冻得冰冷。 再冷,也不及心中恶寒的万分之一。 “白夜,你怎么交待?”红姬淡淡地问。 望着面前的三人,白夜摇摇头,缓缓开口:“不问他……不,教主反复散功,心脉已经脆弱不堪,于是我在寒潭里助教主散功”,他慢慢地说着,极力抽离自己,好让自己不至于情绪失控。 “那教主何以昏睡不醒?”青媛问。 “眼看大功告成之际,不问……教主的心脉呈崩溃之势,教主瞬间失控,口吐鲜血……”,说着,抬起左手抚上自己的脸,当初那满目的血色和惊慌失措之感分毫不差地寻回来,让他整个人都开始不住地颤抖。 红姬不管他,命令道:“往下说!” “我当下用真气护住教主心脉,封上他几处大穴……以……以保性命”。 这句话说完,青媛和黄莺不约而同地冷哼一声;红姬沉吟半晌,终于长长叹口气。——教中不可一日无主,殷不问的事情然要解决,但教主一倒下,这上上下下的教务要如何打理?另一方面,玄阴神功第八重能成功散功的,除了始祖仙姑,教主算是第一人;就算要继续修炼,也得人好好的才行,可他如今昏睡不醒,往后要怎么办? 各种问题接踵而来,红姬单是随便想想就觉得剪不断、理还乱。思来想去,所有的想法和问题都归结成一个—— 现在怎么办?! 几个人互看着,不用说话已有交流,大概也有了主意。 “教中事务”,还是红姬先开口,“向来青媛主管,不如近日由青媛来代为管理罢”。 青媛点点头。 “我主掌修习的黄部”,黄莺主动开口,“我会多派人手上朝凤殿,后山的机关布阵也会重新安排”。 三个人分工合作,教中能够勉强维持往日的平静,到了白夜这里,红姬咬着唇,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信任他。青媛和黄莺互相使个眼色,青媛把手落在红姬肩头,替她开了口: “白夜,我现在以代理身份命你……”,直直对上白夜空了的双眼,她一字一顿地说:“带着公子去找鬼医金不换”。 霎那间浑身失力,白夜跪倒在地,领了命:“是……,白夜抵上这条命,誓让公子醒来”! “莺莺”,红姬看过去,嘱咐道:“此去险恶,你随着一起下山吧”。 黄莺狠狠瞪了眼白夜,心知红姬的用意,道:“白夜似也耗费了不少内力,不若趁我安顿黄部事宜,让他留在凤暖阁调养一番,不日一同启程”。 “也罢”,青媛道:“我也得为公子做些安顿”。——以往几乎不出门,这次怕是有许多要打点的。 事情就如此定下,到了启程之日,青媛亲手把玄阴令交在黄莺手里。红姬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 “照顾好公子,教中有我二人大可放心”。 荣亲王府的小王爷来不及回府安顿,便一路路急急赶往大内御书房。 当今天子东方启正端坐案前,一脸严肃地翻阅着一本奏折。德宝引着荣小王爷走进来,只见荣小王爷扑通往硬生生的大理石砖上一跪,磕头喊着:“微臣参见圣上”。 东方启眼都没抬一下,懒懒地翻过一页折子,让跪在下面的荣小王爷心里一阵发毛。——是回来晚了?嫌我事情没办好?还是……?他还在下面自己犯着嘀咕,东方启浑厚的声线响起来: “事情办得如何?”说着,他冲德宝摆摆手,德宝迅速带着一干阉奴女婢退了出去。“起来说话罢”,东方启命令道。 荣小王爷心下一笑,迅速起身,脸上惯常地堆上奉承地笑:“振远镖局一家没剩一个活口,玄阴教这次不止教主,连护法都来了三位!” “哦?”东方启仿佛来了兴趣,放下手中的折子,定睛望着荣小王爷,“说说”。 被真龙天子那种孤傲中带着霸气的眼神盯着,荣小王爷表情一僵,干咳两声,开始口吐唾沫地在大殿上一阵自说自话。远处看去,小荣亲王比那说书先生还要多些感觉。 “停!”就在他眉飞色舞讲到生动之处,东方启突然打断他,问:“乱七八糟的免提,后来你有没有派人跟踪?” “必然有哇!”荣小王爷趁机抄起帝王案上的温茶,一口喝了润嗓,继续说:“后面更精彩”。 东方启这时彻底起了兴致,干脆靠坐在龙椅上专心听。 “他们一路是回了蜀南没错,我派的暗子一路跟到荫山一脉,内有毒瘴和机关阵法,于是就在山口留守了几天。没想到,教主一行之后,还有个白衣人孤身进了山”。 “谁?!”东方启问。 “说起来估计万岁您也不信,谁能想到,夜夜风流的白夜公子竟然与玄阴教扯上关系!”荣小王爷站累了,干脆就地坐在帝案旁的台阶上,继续说:“这还不算,隔了十天左右,白夜公子带着几个女子抬了顶小轿下山。幸亏这暗子机灵,多守了几天,不然就错过这大事了!” 东方启听完,不再说话,沉吟片刻,脸上竟然浮现了笑意:“爱卿辛苦,一路劳顿,不弱早些回府歇息罢”。 “谢皇上恩典!” 翌日早朝,众臣站在朝堂上等到脖子都硬了,也不见皇帝的影子。有耐不住寂寞的,一经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荣小王爷站在宝亲王身后,生怕宝亲王因自己无故旷朝,定自己个什么罪。这时,德宝从侧面慢慢走了出来,面无表情站定,冲着满朝文武喊道: “今日不朝——!” 荣小王爷吃惊中带着惊喜,他前面的宝亲王更是一脸错讹,眨眼间,二人不管其他官员离去,双双拉住德宝,几乎同时开口:“圣上人呢?” 德宝面露难色,笑地有些扭曲,“皇上……在寝宫……” 这种说辞根本挡不住宝亲王和荣小王爷,两个人冒着大不韪,一路赶往寝宫,宫门紧闭,外面站了一堆阉奴女婢。安静地有些诡异,空气中满是不安的因子。 “皇上?”宝亲王贴在门口试探地问:“听闻皇上身子不适,老臣赶来向您请安……”,说完,他趴在门板上细细听里面的动静。荣小王爷也没闲着,趴在另一扇门板上竖着耳朵,两个人的形象传出去,定要贻笑大方。 安静,安静的过分。 “皇上?!”荣小王爷又唤了一声,“微臣也来给您请安了……” 毫无动静。 “宝王爷,荣小王爷”,德宝行了个礼,“皇上昨夜歇息的晚,可能还在睡,二位请回罢”。 宝亲王和荣小王爷双双白了德宝一眼,再一对视,心下明白此事大有蹊跷,一点头,下了决心。只见两个人一人左腿、一人右腿,脚下一用力,双双把门踢开来。 德宝见状上来阻拦,可一个是天子的皇叔,一个是天子的表兄弟,他哪里挡得住,两个人一边喊着“皇上”,一边冲进去四下察看。 哪里来的卧榻皇帝,只剩下冷清的宫殿,连香炉的火都息掉许久。 宝亲王怒气顿生,转身就欲治个假传圣旨的罪给德宝;德宝从宝亲王的背景就感觉到杀意,脚下一软就地跪下。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和宝亲王不同,荣小亲王笑嘻嘻的,蹲在德宝面前,声音甜的让人有些沉溺:“说,启去哪里了?” 久混宫廷,谁不知道荣小亲王亲切称呼皇帝之时便是真动了气,德宝赶忙躲开视线,结结巴巴说道:“皇上昨夜……寅时……便一个人……出宫了,还……还吩咐,小奴早朝……尽量拖延……”。说着,还不时瞟一眼两个化身恶魔的王爷,皇帝不在,他们两个人随便动动手都能来个先斩后奏。 “什么?!”宝亲王彻底爆发了,在皇帝寝宫里直接跳脚,“这这这……这还得了?!这……万一有个……” “别瞎说!!”荣小王爷豁然起身打断他,“启有景阳神功护体,不会有事的”。 宝亲王此时稍微冷静了些,脸上依旧焦急之色,“国不可一日无君,他都多大了,怎么……”,喉咙一哽,他说不出话来,顿了片刻,整个人脱力地倒进一把椅子里,“我要怎么交待?!” 德宝看两个人火气都消了些,站起来猫着身子,走到两人身边,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呈上:“皇上有旨在此”。 宝亲王已经气的抬不起手,荣小王爷一把抽过纸打开,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不由得谩骂一句: “狗屁圣旨!” 纸张缓缓飘下,落在宝亲王脚边,他眼神扫过,看到了上面八个大字: 出宫办事 月余即返。 言辞再混帐,东方启依旧写得龙飞凤舞,皇家气派。 第一部 天生一对 9 茫茫人海只见君 东方启私自出宫,身边一个人都不带,是冒着很大风险的:既要留意江湖刀剑,又要回避御剑山庄的明眼暗子,多少会耽搁他办正事。 要不是荣小王爷这次探到白夜公子和玄阴教的关系,他也不会这么匆忙出宫。道是那人十年来一步都不曾离开荫山凤暖阁,这次要再不能把握机会,万一再让他等个十年呢? 东方启知道自己等不起,也不愿意等。他更愿意去争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自十年前华山论剑之时,他隐在御剑山庄的人群中看到那个风姿卓绝的少年,看到他的剑招,看到他的回身明眸,他就不能自拔了。时至今日,那种热血澎湃地想要一较高下的冲动依旧,他想要与名扬天下的不问一战,想要胜过他,想要将他的神教收在麾下。 十年了,他等了十年,等他们都长大,等双方都炉火纯青。要不是知道了白夜的事情,或许他还会静静地等下去。可荣小王爷说白夜一行带着轿子下山:从荫山上下来的轿子,白夜只做个领路的,轿中人不是那不问教主,还能有谁? 如是琢磨着,东方启已经将手中的茶碗捏地滚烫。找殷不问难,找夜夜风流白夜简单,他循着白夜一行的方向,早一日赶到了他们的必经之地戎州。在最大的酒楼二层,从临窗的位置俯瞰主街道,东方启把来往人群尽收眼底。 远远地,一袭扎眼的白色不慌不忙地靠近着,东方启正了正身体,发现了白衣身旁身着杏色的女子,以及他们身后紧跟的一架马车。 装束、身形都符合荣小王爷的描述,加上那一男一女步履轻盈;女子自下而上漾着一股久居山中才有的幽雅灵气;男子则周身风流倜傥。——定是白夜公子和玄阴教护法之一“莺莺”。 东方启不动声色地看着一行人从自己眼下走过,眼神停在马车上许久。 “白夜,不若近日在此休息一日吧”。黄莺扫过街道两侧的酒楼客栈,说。 白夜驻足,连日来赶路,多在荒郊野外过夜,带出来的日用也需要补给,最重要的——他回望一眼身后的马车——怕里面那人再有所耗损。“也罢”,他说,“就在此休养一日”。 白夜怕太过招摇,想找家小店就地住下,不料黄莺说什么也要挑好的住,说再不能委屈自家公子。于是一行折来折去还是进了同福客栈的门,二楼,东方启正坐着喝茶。 小二眼尖,看到白夜赶忙凑上去,笑嘻嘻地问:“这位公子,打尖还是住店?” 白夜放了锭银子在小二手里,吩咐道:“两间上房,一间普通的给车夫”。说完这些,他环视大厅,发现坐满了,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黄莺跟在他身侧,眼里流露着不爽——怎么好点的店里总是这么拥挤? 突然一个声音喊过来:“公子姑娘不嫌弃,上来坐坐也无妨”。 白夜闻声望上去,看到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公子,占了窗边好位的整张桌,于是抱拳一敬,不客气地抬步上去,在他对面坐下。黄莺无奈,只好跟在身后,在两人身侧坐下。 “多谢公子了”。白夜带着敬意讲。 “客气”,东方启捧着茶碗:“出外靠朋友”。 黄莺杏眼瞪着东方启,心道:素不相识,谁跟你朋友!这一瞪,却是叫她难以移开眼神。——山眉明眸,山根高,唇峰劲,除了殷不问,她不知道还能有男子长的如此好看,却又更显刚毅坚韧;衬上一袭青白衣衫,贵气自生、风雅自现。不自觉瞟了眼白夜作对比,摇摇头——白夜也算好看,可总是差了分飘逸,少了些硬朗,多了几分劣坯。 “请教公子高姓大名?”可能觉得自己相貌微输,极尽风度地跟东方启对话。 淡笑,东方启抱拳回道:“在下姓方名起”。 “在下……”,白夜刚开口,就听黄莺那动听的声音甜甜道:“小女子黄莺这厢有礼了”。说着,还毕恭毕敬行了个礼。 白夜险些没喷出来,心中骂道:平日里泼辣任性,看你能装多久!随即正色道:“在下白夜”。 “原来是夜夜风流白公子”,方起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没料到随便遇到个人就能叫出自己的名号,白夜警惕几分,面容却也笑开来:“过奖过奖,在下不过是会些拳脚功夫,又喜好裙下萧香而已”。 方起眼波在白夜和黄莺身上转了几圈,笑地意味深刻,唤了小二添茶加菜,要与二人畅谈。黄莺脸上的笑渐渐退去,她着实担心殷不问的情况,行了个礼,说:“小女子不方便抛投露面,先行告退”。说完,也不等两个公子回她话,径直下楼往内堂走去。 “不知这位黄姑娘是……”,方起故意说的意有所指。 “咳咳……”,白夜一口茶呛了嗓,摆手道:“在下的小表妹,平日泼辣的狠,今日一见方公子儒雅,倒乖巧了”。感觉自己喉口舒服些,白夜试探地问:“不知方公子师承哪门哪派?” “并无门派”,方起笑地略显尴尬,“武艺拙劣,不提也罢”。 两个人都浅浅笑着,却各自有所心思。白夜不是第一天走江湖,天下哪有如此巧遇的?他趁着不经意间仔细观察对方的动作姿态,衬度着方起的实力,半天下来,却看不出他到底功力几何。要么这个方起功夫了得,要么真的是个无名小辈。相比,方起对白夜反倒没有太多心思,坐镇宫中常看江湖八卦,有关的信息他是熟知的。他更多的是在琢磨殷不问怎么不出现,黄莺迅速离开是不是因为殷不问出了什么事情…… “方公子过谦了”,白夜大断了他的思绪,露出诚恳的表情望着他。 干笑一下,方起起筷夹了口小菜,岔开话题:“白公子此行,不知前往何处?” 白夜倒是以外的大方,直接说了目的地:“走水路下扬州”。 “在下正要去扬州投靠亲戚”,方起依旧带着笑,“不若我们一路同行罢”。白夜看进他的一双黑眸,感到方起此时才是真正的带上了笑。对方显然是有过预谋的,白夜心想。教主的事情江湖上肯定没有人知道,或许,这个人是因为哪位姑娘的风流债找上自己的也说不定。如若这样,便是让他一路跟着也无妨,就算真动了手,以他的武功,三两下就解决了。 “甚好!”白夜嘴角挑起弧度,答应了方起的提议。 他哪里知道,这方起打开始便是冲着教主殷不问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