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小贩家的日子   推开家门,割脸的冷气铺面而来,凛冽的空气几乎使人喘不过气来。母亲郑氏领着冬儿、豆豆和穿戴厚实的舅舅、表弟走出家门。   舅舅家住在离京城二百里的偏僻村子,趁着天气上冻了,来城里卖自己家榨的菜籽油和家里宰杀的十几只鸡,换些钱好过年。原本再过些日子,快到年跟前的时候来卖年货,行情会更好。但是舅舅考虑到现在刚入冬,鸡要肥一些,天气越来越冷,再往后鸡会掉膘,而且冬天外面草籽什么的几乎没有,家里还要费一个多月的鸡食喂养。于是赶在刚进、入隆冬,吃食可以冻结实的时候,就把鸡宰杀处理好,并着菜籽油一同来城里卖掉。这些东西在集市上一两天是卖不完的,这期间舅舅和表弟就在冬儿家里借住。家里临时搭了床板,床板是和房东赁的。   是的,冬儿家里没床板,更不要说是床。什么客厅、客房之类的东西,那更是天方夜谭。呃,这个天方夜谭,也只是冬儿自己想想而已,说给别人,绝对听不懂。   冬儿家只有一间朝阳的大屋子(租来的),一盘大炕,一家五口的日常起居,包括做饭、吃饭、穿衣、睡觉都在这一间屋子里。就是这样简陋的居住环境,和同院的几户人家比,冬儿家的居住条件还不算最差。至少她家住的是正房,还有一间叫做南房的杂物间,也就是背阴的小房子,也归她家使用。平时可以放些杂物,夏天时,父亲和二哥会在南房的小炕上睡。同院子的翠英和喜春嫂子家,连这样的杂物间都没有。   没错,冬儿是一个穿越者,还是一个比较悲催的穿越者,没有家世显赫、没有锦衣玉、也没有小家碧玉等着她。   半年前,她来到这个院子里十二岁的小女孩冬儿的身躯里。   这半年里,冬儿……,哦,以前的名字已经无关紧要了,甚至都不算是过去的事情,还是不提了。并且,在这里,十二岁也不再是小女孩了,除了一些重体力活儿,家里洗衣、做饭、拾柴、劈柴这些事情,基本上要顶一个大人用了。   这半年里,她呼吸着古代城市洁净、清新的空气,吃足了绿色、天然、环保、无公害、超级寡淡的放心食品,现在还经历着从未感受过的严寒。   冬儿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大哥大春,今年十六岁,跟着一个木匠做学徒,已经学了三年了。临近年底,算是木匠行业的旺季,大家攒了一年的钱,要在年前做新家具,以衬托过年的喜气,预示来年的好兆头。所以大哥这两个月没回过家,好在冬儿大哥好像也不是很依恋家里。二哥叫二黑,十三岁,每天挎着木盒走街串巷叫卖糖球、琥珀糖块。弟弟豆豆今年七岁,在这个时代算起来也不小了,由于在豆豆之前夭折了一个孩子,所以母亲对豆豆异常疼爱,都七岁了,既没钱读书,也不做什么活儿,只每天在外面疯玩。   看着这个院子里的人家,还有周围很多类似的院子里的人家,把在冬儿看来朝不保夕的日子,过得稳稳当当。冬儿也渐渐的把一颗随时提着的、焦虑不安的心平稳下来。   古代穷人家生活的贫穷程度,客观的说,并不是穷人家,而是平常人家,这些平常人家的贫穷程度,远远超出了冬儿的想象。经常是一间土房住着一家三代,很多很多的人家过着今天挣不到钱,明天就无米下锅的日子。让人感到欣慰的是,大家都能把这样的日子过下来。偶尔有接不上的,东家西家的借一些,就过去了,并且能很快还上。这个大院子里除了上面提到了翠英、喜春嫂子家,还有秦先生家,以及最西边那个小房间住着的汤先生。   冬儿的父亲算是一个有手艺的小贩,这个手艺就是做糖球、糖块,还有冬天的糖葫芦。冬儿一直不知道,要把白糖做成糖块,也算是手艺。但可以确定,能把白糖加工成型,不带一丝焦糖味道并且吃起来不粘牙,这就是一门手艺。由于父亲的手艺,冬儿一家六口的生活虽然贫穷,却基本算是有保障的。饶是如此,一个做糖品的小贩家里,孩子们却也极少有机会吃到自家做的一粒糖豆。   就在出门前,趁着郑氏给舅舅收拾东西,冬儿的弟弟豆豆偷着拿了一颗糖豆,塞进嘴里。眼观六路的郑氏,第一时间从豆豆嘴里把糖豆抠出来,在手掌中搓了搓,又放回笸箩里,并且把笸箩放到了高处。冬儿只是扫了一眼两人的动作,丝毫不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感到惊讶。说起来,来到这里的所见所闻,让冬儿的神经粗豪了很多,今天这样的事情见过多次,也就不稀奇了。至于那颗从豆豆嘴里拯救出来的糖豆,还要卖出去,买这颗糖豆的人有多么不走运,那就不是冬儿要考虑的事情了。而被抢走糖豆的豆豆也丝毫不见气馁、失望,下次逮着机会再来就是了。 第一卷 第2章:不挨饿的日子   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雪,虽说下了半天就停了,但半尺厚的雪层昭示着那半天的雪下得很大。隆冬的雪,一旦下得大了,想要彻底融化,估计得开春了。这不,路上、小巷的雪已经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踏实,路边和墙角下那厚厚的雪层依然很厚。   今年的天气分外冷,院子里冷冷清清,只有西房的汤先生出门晚,正扛着测字算命、代写书信的幌子往外走,看到郑氏几人,停下笑着向冬儿舅舅打招呼:“郑兄弟这是要回去了啊?”   汤先生的灰扑扑的棉袍已经是补丁摞补丁,旧得不成样子。天气还暖和的时候,冬儿就听汤先生咕哝着说,得换一件新棉袍了,希望生意能好些。那时冬儿可说什么也没想到,这件旧棉袍居然能破成这个样子。可是一直到现在,汤先生仍是穿着这件超级破的旧棉袍。好歹头顶的棉帽还不错,起码看起来算是半旧。   舅舅、表弟和冬儿家里人一样,没穿棉袍,他们穿着棉衣、棉裤,外面套着同样打着补丁的粗麻布单衣、单裤。这样的打扮就是地地道道底层的贫穷劳动人民,却能让那老贵了去的棉衣、棉裤保持干净、少磨损。   舅舅问了汤先生好,才笑着回道:“是啊,出来好些天了。这不,东西都卖完了。这就回了,家里事情也多。”   舅舅和郑氏让着汤先生先出了院门。汤先生和舅舅道别,扛着幌子,一径去了。   母亲和冬儿姐弟一直把舅舅和表弟送出巷口。舅舅扶了扶表弟的棉帽,向郑氏娘三个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再送了,和表弟两人渐行渐远。母亲对着舅舅的背影大声的叮嘱着路上小心、不要走小道,舅舅边走边不时地向后挥手,直到拐出小路,看不见了,母亲才带着冬儿两人返回家里。   豆豆是个时刻呆不住的性子,这不,才送走了舅舅,也不嫌这天寒地冻的天气,连门都没进,打了个招呼,一溜烟儿的跑了。   剩下母亲对着他的背影喊:“好好和人家玩,不要跟人打架。”   母女二人紧走着进了家门,关上房门,才感觉有了一些暖和气儿。母亲郑氏提了舅舅留下的半口袋豌豆,翻看了一下,对冬儿说:“把这些豆子放到南房的架子上,顺便从地窖里取些土豆回来洗了。”   冬儿一听,哀嚎道:“又吃土豆啊。娘,咱中午吃杂粮饼吧。”   郑氏没好气的说:“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嫌东嫌西。也就是你们这些小的命好,赶上这几年有了这土豆,又便宜又顶饿。我们小时候可没这东西,整个冬天就是挨过来的,一冬天也吃不了几顿饱饭。看看你们,真真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又补充道:“快去。把豌豆放在架子顶上,别被耗子盗了。不然,过年可没炒豆子吃了。”   冬儿听父亲和母亲聊天时说过很多次,都是庆幸地里有了土豆这个新的作物,可以做菜,更重要的是可以做主食管饱。而且土豆出产高,不挑土地,北地广薄贫瘠的地里都能有很高的产量。每到秋收后,就会有成堆成堆的土豆出售,让那些原本无以为继的贫苦人家冬天也有了食物果腹。   等到来年天气转暖,土豆长芽放不住的时候,各家各户也吃得差不多了。而外面满山遍地的野菜、榆钱开始出头,早熟的菜也开始长成,吃的东西也就有了着落。   冬儿想,这大概是从西方引进来的马铃薯刚普及不久。马铃薯产量高,做成食物口感也算好,且营养丰富。当年确实有效缓解了贫苦人民的饥饿,甚至使当时中国北地的人口有了显著增长。但是,这土豆虽好,天天吃、顿顿吃、甚至顿顿当主食吃,那也是很痛苦的。杂粮饼那是真的不好吃,粗粝割喉,可是好歹算是个调剂。就是这做杂粮饼的粗粝杂粮,价钱是土豆的两三倍。所以,即使杂粮饼不好吃,也不是随便想吃就可以吃的。   土豆就土豆吧,有什么办法,难道要饿着吗? 第一卷 第3章:豌豆的另一个用处   冬儿认命的接过那半袋豌豆,随口问了一句:“娘,您刚才说这个豌豆打算做什么?”   郑氏说:“过年的时候,拿来做豆馅,做些豆馅馒头和豆馅年糕。”郑氏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豌豆豆馅虽然有一点涩涩的味道,但要是不仔细品,也吃不出来。剩下的炒了,过年可以少买些瓜子。”   “哦”冬儿还真不知道豌豆居然还可以做豆馅,她想一想说:“娘,先给我抓两把,行不?”   郑氏劈手夺过袋子:“不行,有这个,就有了过年用的豆馅,可以省下买红芸豆的钱。”   冬儿攥紧袋子不放:“就给我两把,不多要。我过年的时候一颗炒豆都不吃,真的,娘。”   郑氏一把夺了袋子过去,就往外走,冬儿跟上去苦苦哀求:“豆馅馒头我也不吃,就现在要两把豌豆,成不成?。”   见郑氏不为所动,冬儿索性无赖的说道:“娘您现在不给我两把,得空我就偷五把,难道您还能天天不错眼的看着这点豆子。”   郑氏立即停下,沉着脸回头看着冬儿:“你这个死丫头,反了你了,我看你敢动一下,我打断你的腿。”   冬儿倔强的看着郑氏,郑氏咬着牙,扬了扬手,最终把装豌豆的袋子塞给冬儿:“给你,从现在开始起,你一点儿沾了豆子的东西都不许吃。”   冬儿忙一连声的答应,无视了郑氏难看的脸色,笑眯眯的抱着袋子进了南房,大大的抓了两把豆子,才把袋子扎紧放好。   冬儿家的南房不大,目测也就是五六平米的样子,反正肯定超不过八平米。靠南的一大片地方盘了一盘小炕,现在堆放着大量冬储的东西,和一些家里放不下的器物、用具。靠东剩下一小节墙边放着一排简单的架子,冬儿把豌豆放在这个架子的最高处。   地窖口在南房进门的边上。冬儿大致的收拾了一下南房,从地窖里取了一大盆土豆上来,拿回上房洗好。把家里打扫、擦抹干净。又殷勤的去劈了柴,把中午做饭的准备工作都做好。看了看正在纳鞋底的郑氏阴沉的脸色,偷偷地吐了吐舌投,去处理自己的豌豆。   不是冬儿不和郑氏沟通,而是这个时代的长辈决断性太强,大概也有被生活磋磨的太过疲累的因素,绝大多数的父母,不,几乎所有的父母,都没有什么耐心去和孩子沟通。半年多的时间,足够冬儿知道作为儿女,尤其是未成年的儿女在父母面前没有发言权。但是,冬儿也没太纠结。话说,就是千年后强调个性,强调个体的年代,在铺天盖地尊重妇女儿童权益的公益信息、甚至法律的笼罩下,真正能和孩子平等沟通、能尊重孩子想法的父母能有多少。更别说这个时代,   冬儿想用豌豆生豌豆苗,如果能长成就让二黑拿去卖,应该很能买些小钱。不和郑氏解释的原因,一是这个事情虽说简单,但冬儿只吃过,从来没做过,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二即使说了,郑氏也不会认同,百分百的会认为是小孩子异想天开,而异想天开的结果就是浪费粮食;第三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冬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怎么会知道,泡在盘子里的豌豆,会长出可以食用的青苗。要知道,郑氏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要是刨根问底的追究下去,冬儿还真抵挡不住。   还是让郑氏认为自己胡闹好了,长出豆苗可以当做胡闹之后的意外之喜。至少这样不需要有理有据的解释。   豌豆洗干净后,冬儿去取了两个盘子,把豌豆密密的平铺在盘子里,加了水,找了两块干净的布盖好。   冬儿忙活期间,郑氏做着手里的活儿,一直冷眼看着,这时指责道:“你还要占用家里的盘子。”   冬儿装作没听见,自己一个实打实的“老女人”,抗打击能力还是很强的,不过是闲言碎语,没用的话当做听不见好了。找了屋子里暖和、不碍事的地方放了盘子。   郑氏本以为冬儿拿豆子偷嘴吃的,没想到她是这么个折腾,简直就是糟践东西。想着这死丫头性子倔,也就没再理她,暗暗拿定主意,过年的时候真不给她吃豆子,给她长长记性。   冬儿刚才歇下一会儿,就听到轻轻的敲窗户的声音。冬儿翻翻白眼,一定又是前面院子里的桂枝,怕郑氏给她脸色看,不敢进门。冬儿看看正在给大哥大春做棉鞋的母亲郑氏,见郑氏正奋力的把厚厚的鞋底、鞋帮缝合在一起,对窗外的响声没什么反应,就尽量减低存在感的放轻脚步推门出去。 第一卷 第4章:可怜的桂枝   果然看到桂枝正站在窗台下。桂枝比冬儿大两岁,这时正穿着她那身标志性的破烂的衣服,畏畏缩缩的站在冬儿家的窗下。   桂枝看到冬儿,连忙走上来,拉着她离开窗台远一些。冬儿随着她走过去,问她:“干什么总是这么鬼鬼祟祟的?还敲窗户。”   桂枝缩缩脖子:“我不是怕你娘说我嘛。”探头看了看冬儿家的门,见没动静,似乎放心了些,满脸为难的央求:“冬儿,我娘明天要去姑姑家走亲戚……,让我去和秀秀娘借一件衣服。那个……,你陪我去吧。”说完,满脸期盼的看着冬儿。   冬儿看着桂枝满身乱七八糟补丁的衣服,无奈的叹气。   放眼满大街跑的孩子们,鲜有衣服不打补丁的。可是像桂枝姐弟这么不讲究的还真不多,那补丁不讲究什么颜色、形状、是否有毛边,也不讲究针脚是否整齐,反正堵住窟窿就行,桂枝娘自己的衣服也一样。可以说,桂枝家就找不出几件稍稍规整些的衣服,这有数几件稍好些的,还是桂枝爹要出门做活,她娘才在缝补的时候上了些心。   以上种种原因,导致桂枝娘几乎每次出门都要借衣服,而由于身量和家境的关系,借秦娘子衣服的时候居多。秦娘子本就倨傲,桂枝上门借的东西又不仅仅只是衣服,由于上门的次数过多,难免秦娘子没有好脸色。所以,只要有可能,每次桂枝都要拉个壮胆的,好让秦娘子冷着脸、晾着她的时候,不至于孤零零的太过难看。而且,有个人陪着,被拒绝的可能性也降低了不少。   冬儿心里厌恶桂枝娘懒散,过日子不上心,不体谅桂枝一个姑娘家,满世界借东西的难。又可怜桂枝借不来衣服不但会挨打,依然得再想法子去别人家借。嘴里嘟囔着:“你娘怎么不自己来借。”话虽这么说,还是随着桂枝的拉扯,走向秦先生家。   在秦先生家门前,可怜的桂枝长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吐出来,抬手敲门。   秦娘子打开门看到桂枝的瞬间,脸沉下来,看那样子,似是在估量着是否把桂枝和冬儿关在门外。又看了看冬儿,脸色变了几变,也不管半开着的们,转身向里,穿过外间,直接走进里屋。桂枝大喜,连忙拉着冬儿进去,小心的关好门,跟着走进里间。   秦娘子已经沉着脸坐在炕上,并不看站在地当间的两人,自顾捡着炕桌上的白米,也就是大米,这里都叫白米。这一院子的人家里,也只有秦先生家里偶尔会有白米饭吃。   秦先生家暖洋洋的,灶台在外间,紧挨着里间的墙,烟道通向里间的炕,既保证了家里有热炕,又把烟火炭灰隔在外间。水缸、碗柜等粗重的物件都在外间屋里。里间还燃着炭炉,妆台、衣柜、储物柜等家具的边沿大多雕有花式简单的花纹,都擦拭的一尘不染。垫的厚厚的炕上铺着颜色亮丽的油布,炕的正中摆放着炕桌。炕桌上原本放着的茶壶、茶杯,挪了地方,这时正摊着大米。   秦先生家里的摆设,是冬儿来到这里见过的最精致的。   秦秀秀的年纪比冬儿小一些,简单的梳着两个抓髻,虽是在家里,两个抓髻上也攒着两小朵嫩黄的绢花,穿着水粉色细布蓝花袄,藕荷色细布家常裤,坐在炕上做针线,像是在绣一方手帕。   秦秀秀看见两人进来,动了动,又看看秦娘子,像是要张开的嘴又合上。   桂枝艳羡的看了看炕桌上的大米,讨好的叫了声婶婶,又夸了秦秀秀的样貌和绣品,看秦娘子连眼角都没给一个过来。只好言归正传:“婶婶,我娘……,我娘……走亲戚……”   其实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桂枝要说什么,但是,秦娘子硬是不吱声、不抬头,仿若根本没有桂枝和冬儿两个人的存在。   桂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娘……,嗯,明天走亲戚,想跟您借一件衣服。”   看秦娘子毫无动静,又补充:“明天走完亲戚,就把衣服洗干净给您送回来。”   接着就是漫长的等待了。   秦娘子细致的挑拣大米里的细小砂砾,安静、端庄,好似根本没人站在地当间,也没人说过什么话。   冬儿百无聊赖的站在桂枝旁边。由于这种情况是每次来借东西都要经历的,而且随着借的东西的贵重与否,静候的时间也不等。当然,这个贵重,只是相对于她们这个阶层而已。 第一卷 第5章:借东西很艰难   以往冬儿也不着急,只是端正心态,静静的来回看看秦秀秀、秦娘子和桂枝各自不同的表情、姿态。   秦娘子也就是那样,冷淡从容,心理素质极好的样子。事情原本和秦秀秀无关,但秦秀秀看似在绣花,却以微不可见的幅度坐立不安,显然心理素质和她娘差得很远。   而桂枝就显得直接一些,只一门心思的、满含期盼的看着秦娘子,既热切期待,又惴惴不安。   冬儿以往每次观察,都由衷钦佩娇俏的秦娘子的强悍心理,在桂枝那样灼热的具有穿透力的眼光下,居然能够镇定自若,仿若无事。这要是搁在千年后,应付个毕业答辩、面试应聘,那就是一碟小咸菜儿。   而冬儿这一次看见了大米,从她来到这里就没见过的大米。虽然那色泽暗淡的大米一看就不是上品,但那也是大米。   在那不是上品的大米的映衬下,冬儿心里有了些回忆过去的黯然。   和桂枝的艳羡不同,冬儿有三十年把大米当做最主要、最普通食物的经历。这时,这个最普通的食物,竟然变成了一种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想到这样的日子不知要继续到何年何月,冬儿几乎感觉到了痛苦。冬儿又一次绝望的肯定,那三十年的丰富、繁华、平等、自由的日子,真的远去了。   是的,还有平等和自由,虽然当时的冬儿自己并不觉得。冬儿苦涩的想,帕特里克.亨利曾说过,不自由,毋宁死。可是大家,还有冬儿自己,都活得好好的。   所以冬儿这次没眼珠转动、饶有兴致的观察房间里的其他人,而是低头想着过往。   秦秀秀看着冬儿低头不语,眼睛闪了闪。   几乎过了两刻钟,经历了桂枝的期待、秦秀秀的尴尬、冬儿的渐渐不耐烦,秦娘子捡完了大米。把大米收进笸箩里,秦娘子依旧沉着脸,从炕上下地,打开柜子,从底层抽出一件酱红色带暗格的衣服,丢在炕边上,眼皮也没抬一下:“拿去吧。”   由于这次等的时间长,桂枝看到那件她已经很熟悉的衣服,激动的热泪盈眶。她欣喜的捧起衣服,连声鞠躬道谢。   桂枝连声的道谢中,秦娘子不耐烦的说:“去吧,我这家里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出了秦先生家门,桂枝歉疚的看着冬儿,小声说:“对不起啊,冬儿。这次等了这么长时间,一定耽误你帮你娘做活了。”   冬儿摆摆手:“你快回去吧。耽误了做活,我娘不过瞪我一眼,你娘却是要打你的。”   这时将近中午,郑氏已经开始做午饭了。冬儿进得门,见郑氏正打算擦了满是面的手给灶口添拆,连忙过去接手。   郑氏嘴上说的狠,做饭的时候到底没有拿土豆煮了,就着咸菜当主食吃。而是做了土豆饭团。做法很简单,把土豆擦成丝,拌上杂粮,团成一个个饭团,上笼蒸熟了就是土豆饭团。   看着冬儿回来,郑氏问:“桂枝找你做什么?又是和秦先生家借东西?”   冬儿:“嗯,她娘明天要出门子,让她向秦娘子借衣服。”   郑氏很看不上桂枝娘,听到就笑了一下:“还是那件?”   也没等冬儿回答,径自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桂枝爹做工挣的钱也不少,怎么能把日子过成这么个样子?”就不再说这个话题。   一个灶口蒸上了饭团,另外一个灶口熬了菜糊,切些咸菜,就是一顿管饱实诚的午饭。认真说起来,这日子还算过得去。前提是,家里不能有事。   土豆饭团刚出锅,豆豆就回来了,喊着饿凑到锅边。看到土豆饭团,咽着口水,说:“咱家吃土豆饭团啊?我进院子的时候,闻到秦先生家里好像是吃白米饭。”虽是这么说,却还是看着自家的饭团,又大大的咽了口口水。   郑氏瞪了他一眼:“每天就知道疯跑,有的吃就不错了。”说着,拿一个饭团放在碗里,给了豆豆。   豆豆拿着碗,一边吸着气的吃刚出锅的饭团,一边满地转,看到了柜子上放的两个盖着布的盘子:“哎,这是什么?”伸手就去抓。   他一进门,冬儿就防着他乱动,看他伸手连忙喝止:“别动那个。”   豆豆不但没停下,反而快速抓上去,布片抓起,豆子里里外外的撒落。   冬儿气急,过去揪着豆豆的耳朵,把他拉开。也不松手,瞪着他大声呵斥:“告诉你别动,没听见?”   豆豆一手端碗,一手护着耳朵喊疼。   郑氏喝止不住,过来打开冬儿的手:“干什么?都是些不省心的,有话不能好好说?”   冬儿回了一句:“好好说,他听吗?”依然瞪着豆豆:“我再告诉你一次,以后不许动这个东西。给我弄坏了,我拼着被娘打死,也先把你打的满地找牙。”说完,去收拾豌豆。重新冲洗了豌豆,把布块也洗过了,再次放好。 第一卷 第6章:有事情只能和二哥商量   那边,郑氏看了看豆豆的耳朵,说他:“去坐下吃,别满地转悠,转的我眼晕。你姐不让你动,你就不要动了,偏不听。没看到她的倔劲又上来了,你还招她。”   不大会儿,父亲杨秀庭和二黑陆续回来。   杨秀庭和二黑大早起来就出门了。杨秀庭去西市自己的摊位,二黑则去城门口张罗舅舅回村的驴车。找到驴车后,在城门口等着和晚一些出来的舅舅会和。送走舅舅,再走街串巷去卖糖豆。每次舅舅来,找车的事都是由二黑来做。   看着水缸里的水不多了,郑氏叫了二黑先去挑两担水。这边张罗着摆饭,杨秀庭看到角落里的两个盘子,诧异的问郑氏。郑氏用下巴点点冬儿,说:“那丫头弄的,不知道弄得是什么东西,拼了命的和我要了些豌豆。”   杨秀庭说:“不过两三把豆子,冬儿小小年纪也是每日辛苦,只当给她玩就是了。”   郑氏不满的嘟囔:“说的轻巧,那是粮食。可是不用你操心家里这些柴米油盐。”   杨秀庭笑笑,找了冬儿问:“冬儿,那盘子里的豌豆是做什么啊?”   冬儿不满的看了郑氏,心想,从头到尾,母亲也没想过问一句自己要做什么。冬儿回答父亲:“爹,我想让豌豆长出嫩苗,绿油油的可以当菜吃,没准儿能卖些钱,卖不了就自家吃。”   冬儿看见郑氏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杨秀庭却呵呵的笑了:“咱家冬儿就是聪明。不过你还小,又是女孩子家家的,不要老是操心这些。”显然,也把这个当小孩子的玩闹了。   冬儿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对父亲表示不满:“什么吗?一家人的日子当然每个人都要操心吗。”   扭头去找二黑了。二黑有一句没一句的听了些,问她是不是真能长出绿油油的嫩苗来。冬儿也有些疑乎,说:“应该能吧。”想起自己是吃过各种芽苗菜的,肯定的加重了语气说:“肯定能的”。想了想,又说:“二哥,这个要是长出来,还得你去卖的。”   二黑有些不明所以:“我到哪里去卖啊?买糖豆的都是些给人家做丫头、小厮的,再就是穷人家的大嫂、大婶给自家孩子买几颗,哪个吃得起你这个绿油油的豌豆菜。”   冬儿耐心的讲给他听:“当然是卖给那些丫头、小厮的主家吃。你这些天找些常光顾你的大户人家的丫头、小子们,看她们能否问问家里管厨房采买的人,有没有可能要买些绿色的菜蔬。做下人的,这个时节做了的可口饭食,主家要是高兴,下人的日子也好过不是。”   二黑一想也是,点头:“也是啊。成,我下午就问问去。”   冬儿:“一定要是有钱的大户人家啊,一般的小富人家即使买了觉得好,下次、下下次,也不见得还舍得买。再说了,小家小户的人家里面人少,没准吃个几次就不觉得新鲜了。咱得找几个以后能经常买咱们这个东西的人家。”   二黑点头:“我知道。”想了想,又问:“你这个菜是个什么样子,多长时间就长成了。”   冬儿犹豫了一下,说:“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估计豌豆苗就是长成也只是个嫩苗,长不了多高,大概比咱家里的蒜苗要低一些。七、八天后应该就能长成。你先别把话说满了,到咱这里的豆苗长好了,人家再相中了再说。咱们这个东西也不多,这次能收的,顶多也只够做一盘菜。至于怎么卖的好,我就更不知道了。二哥你在外面也跑了好几年了,人家不都说你机灵吗,自己看着办吧。其实,具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   下午冬儿和杨秀庭、二黑一起出门,照常去城外捡柴。杨秀庭是把白糖做糖块卖的,所以炭火比别家用的多。冬儿家住城边,为了节省买柴的费用,冬儿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去城外捡柴禾。大部分时候是独自一人,有时候也和院子里的女孩子们一起。二黑随身也带着麻绳,见到树枝等物,也会捡回来。   冬儿和杨秀庭、二黑在巷口分手,杨秀庭推着车、二黑挎着敞着口的木箱,往繁华的城里边去,冬儿则走向通往城外的路上。 第一卷 第7章:秦家小子是个读书郎   街上的人不多,城门进出的人也少,这个时候出城大多数是砍柴、捡柴的。一个守城的大叔看到冬儿,向着她打招呼:“小姑娘又去拾柴去?”   冬儿忙应道:“是啊,陈大叔。大叔今天当值啊?”   “是啊”大叔应者,提醒她:“记着早些回来,带了进城税吗?”   “带了呢,大叔。可不敢再忘了。”冬儿有一次忘记和郑氏要一文的进城税,到背着一捆柴回到城门口,才发现没钱进不了城,急的差点儿红了眼。当时就是这个陈大叔当值,看着小姑娘小小年纪,背着一大捆柴火,在城门口转着圈的着急,就好心给垫了一文,冬儿这才回了家。第二天,杨秀庭带着冬儿来还钱,满心的感谢,还请这位姓陈的老兵士吃了次酒,混了个脸儿熟。冬儿则结结实实的让郑氏痛骂了一顿,哪里还敢忘记。   城西的小土包子离城门还有好一段距离,在城门的地方望过去也就能看到个影子。去的时候轻松,腿快些大约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说是小土包子其实挺大,树不算太多,低矮的灌木居多。来这里捡柴的人都不是好劳力,要是想砍好柴,那得去西边更远的山里去。冬儿就在这里,麻利的捡结实耐烧的树枝和灌木,除去干枯的叶子,结结实实的捆了一大捆,背着回来的路上还歇了几歇。   到家已经不早了,又喝了碗水,歇了歇。再帮着母亲郑氏做了晚饭。   傍晚时,家里的饭已经做好,焖在锅里,只等父亲杨秀庭和二黑回来就开饭。   豆豆估计是白天玩的累了,脱了鞋,坐在炕上,远远地端详着冬儿放在炕头的那两个盘子。看了一会儿,问冬儿:“姐,你这个长好了,真能卖钱啊?”   冬儿正擦抹炕上的油布,好腾地方放桌子。听到他问,回道:“我觉着能,咱过几天看看,要是卖了钱,咱家也吃菜肉包子。”冬儿半年来都没见过什么是菜肉包子,仅仅闻过秦先生家菜肉包子的香味。   豆豆乐的“咯咯”笑出声,笑了一会儿,又郑重叮嘱冬儿:“那姐你一定要让它长出来。长好了,咱卖了钱,吃菜肉包子。”   冬儿也郑重的叮嘱:“那豆豆你一定不要祸害它,也看好不让别人动它,那样才能长好。”   看到豆豆挺认真的点头,冬儿心里欣慰,豆豆有时候也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就笑着去摸豆豆的头。只这么一下,豆豆就由乖宝宝再次变身小顽童,白她一眼,躲开了。   饭桌、碗、筷都收拾好,看天色就要黑了,冬儿去屋子外面拿些柴禾,备着晚上用。就在这个时候,冬儿看到二哥挎着那个类似食盒的木箱,和秦先生家的秦希颉一前一后,差着几步的距离,走进院子。   秦希颉背着书包,穿着宝蓝色棉袍,戴着蓝色棉帽,围裹的严严实实走在二黑前面。秦希颉走进院门,看到院子里的冬儿,只扫了一眼,微不可见的略点了一下头,进屋里去了。   二黑戴着一顶皱巴巴的灰色旧棉帽,上下打着好几块新旧不一补丁的麻布单衣裤,套着鼓囊囊的棉衣棉裤,走在秦希颉身后。相近的个头,看穿着就显示了两个孩子身份的不同。   秦先生在瑞锦布庄做账房先生。虽然同是住着租赁的房子,秦先生家租的是里外屋,外带院子东南的一个南房。那个叫做南房的杂物间,有冬儿家那个南房的两个大。而且秦先生家里日常的吃喝穿戴,明显要比同院其他人家好很多。   秦先生识文断字,做账房做了多年。虽然秦家人自己没说什么,但看他家吃喝穿戴,秦先生收入应该是很不错。杨秀庭就常说,要不是供着秦希颉读书,并且想着以后有用项,秦先生家恐怕是能买起房子的。秦先生一家四口,育有一儿一女,秦希颉和二黑同岁,从小就送去学堂读书。女儿就是秦秀秀,十岁,当大家闺秀一样养着,从来不和冬儿们玩闹,就是坐炕上做针线、绣花,那花绣的,怎么说呢,也不能说不好,反正在冬儿看来是有些死板。   他们这个院子一排房,住着五户人家,都是常住户。秦先生家日子过得好,冬儿家也算过得去,这个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南房分别是他两家租的。其他人家都是在房前、窗下搭一个低矮的小棚子,放置屋子里放不下的杂物。翠英家日子过得较紧巴,父亲姚五四是靠给人家扛活赚钱的,母亲给人家浆洗些衣物,翠英比冬儿小,有两个弟弟,有福、有贵,最小的有贵才五岁。另外一户刘山是泥瓦匠,媳妇春喜,儿子丑丑三岁。还有早上见到的汤先生,大概有五十了,孤身一人,平时以给人算命、替人写写书信为生,生活不太有保障,显见得是科举教育的受害者。 第一卷 第8章:不进学堂也可以认字   二黑慢腾腾走在陈希颉的后面,一直看着人家进了屋,关了门,才收回目光,神情黯淡的走向自家。   冬儿这次碰巧正站在院子里,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二哥这幅样子。同样的年纪,秦家小子就穿着体面,背着书包,进出学堂。自家哥哥也不笨,相反,二黑自小聪明懂事,却是小小年纪就开始为家里的生活奔波,严寒酷暑也不曾间断。而秦希颉那个啃爹的小屁孩,见着邻里,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自己有多了不起。   二黑似乎是没回过神,几乎走到冬儿面前,才发现了站在院子里的妹妹,张口道:“你怎么在院子里,不嫌冷啊。”   冬儿没给他让开道:“二哥在外面跑一天都不喊冷,我这才站一会儿。”冬儿斜了秦先生家方向,撇嘴道:“也不见得进了学堂就有学问,也不是只有进了学堂才能学到学问。你那么羡慕秦希颉,自己可以学嘛。只是怕你懒惰,白白看着人家进学堂眼热,和自己要劲的时候就退缩了。”   二黑没成想被妹妹看穿了心思,瞪了她一眼,打算越过她进屋:“胡说什么呢。”   冬儿拦住他,又说:“怎么是胡说,难道不是这样吗?”   二黑无奈的停住脚:“冬儿,你想说什么嘛?”   冬儿这才一脸兴奋的拉了二哥,问:“二哥,你是不是很想上学堂?其实不上学堂也可以认字的,认了字就可以读书,读了书不就有学问了吗?”   二黑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冬儿,认输了:“冬儿,哥又冷又饿,让哥进屋暖和一会儿,啊。”   冬儿看他没当回事儿,皱眉道:“你怎么这样,知识改变命运知道吗?我是当真跟你说的。不说别的,就是给人家帮闲,识字的帮闲和不识字的帮闲能一样吗?”   二黑看冬儿恼了,为难道:“是不一样,那也得有人教才能学会吧。我见天在街上跑,哪里能学了来。还有,你刚说的那个什么改变什么,是什么意思?”   冬儿张张嘴,有些不好意思:“学问,嗯,学问,也就是学识能改变一个人的……运道。对能改变运道。”冬儿搜肠刮肚的找了二黑能听懂的词儿。   二黑呵了口热气,搓着手:“这我也知道,可是,你看我这……”   历来读书就是辛苦枯燥的行当,冬儿自己也不知道行不行,但还是说:“你在街上跑,能看见酒楼的牌匾吧?知道那酒楼叫什么吧?记过那几个字吗?街上应该到处是字吧?今天记住一个酒,明天记住一个楼,后天记住张府,再后天记住李府,米店,布庄……,这不都是字吗?”看到二黑张口,赶紧补充:“我说的那个学问,可不单单是那些老学究的之乎者也,那个除了科考什么用都没有,科考哪里是人人都能考上的?绝大部分考不上的人,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学了那些没用的东西,不是白瞎吗?我说的是,能帮人家写个字条,能看懂菜品的名称,能把账目记清楚,拿起一本书你知道那里面写的是什么,这就是本事。”   二黑那个眼神还像看白痴,有些愣愣的问:“妹子,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冬儿也愣了愣,说:“我不是有些羡慕你能在外面跑吗?”心里想,才怪,冬天冻死,夏天晒死,风吹雨淋,鬼才羡慕。   二黑勉强点点头:“容我好好想想。嗯,等我要是学了字,也教你。”   冬儿这才给二黑让了路,放二黑进门。   吃过晚饭,把碗筷、桌子收拾下去,一家人坐在烧的热乎乎的炕上。郑氏拿出白天洗晾过的山楂,和冬儿两人仔细挑拣、清理。从天气开始上冻,杨秀庭除了做糖豆、糖块,也做些糖葫芦。   趁郑氏没看到,冬儿曾经吃过父亲偷偷塞给她的一串糖葫芦。父亲的手艺确实好,糖葫芦的糖裹得漂亮不说,一口咬下去,糖渣甜脆,合着山楂的酸味,极是香甜。   每天白天,冬儿把第二天需要做糖葫芦的山楂洗好、沥水,晚上和郑氏挑拣、穿成串,第二天一早,由杨秀庭裹糖,再拿出去卖。 第一卷 第9章:小主意也是主意   冬儿一边干活,一边纳闷,终于忍不住再次对旁边歇着的父亲说:“爹,咱们把山楂的果核去掉,再做成糖葫芦,那样吃起来多好。”   以前冬儿也提过,杨秀庭听了觉得行不通,也没做回应。心想,不过是小孩子心血来潮,就直接无视了。而冬儿也因为心虚,不敢没完没了的纠缠,这个想法数次流产。   杨秀庭今天再次听了她的话,想到她折腾那几颗豌豆,有感于女儿小小年纪,却心心念念的操心家里的生计,也就笑着回应,告诉她的说法有不妥之处:“山楂核取出来,山楂外形会给弄坏了,做出来的糖葫芦不好看,那还怎么卖。再说山楂核去掉,中间空荡荡的,竹签子可怎么穿。”   虽然没有赞同,但好歹说出了不赞同的原因。提出问题,才好解决问题嘛。   冬儿心情大好,接着说道:“咱家不是有舅舅拿来的豆子吗,可以煮些甜甜的豆馅,填在里面。再裹糖做成糖葫芦,又没核、又有了不一样的味道,一定好卖,还可以卖贵一些。”   郑氏听到冬儿不但异想天开出馊主意,还想着糟害家里的豌豆,皱着眉呵斥她:“冬儿,不要老想着祸害那些豆子,咱家过年还要用的。”   杨秀庭没想到冬儿说了几次,自己没回应的事情,却引出这样的想法。看着冬儿,想了想,说:“山楂核不好取的,要是填了豆馅的糖葫芦外形不好,一样没行情。”   冬儿看到有门儿,笑嘻嘻的看了一眼满脸不高兴的郑氏,自顾自的跳下地,拿了刀子和一根筷子回来。象过去曾做过的那样,用筷子把山楂核捅出去,给杨秀庭看。又拿了一个山楂,用刀从侧面划开一半,小心的取出果核,又比划着说:“可以把豆馅填在开口的中间。”   杨秀庭看着冬儿手里的山楂,缓缓的笑了。半晌后,对郑氏说:“明天买些红豆吧,煮些豆馅,红豆馅的口感和颜色都要好一些,咱们做了试试看好不好卖。”   郑氏听了一脸的心疼,建议道:“你也说试试的,咱就用豌豆煮豆馅吧,可以省些钱。再说还不知道行不行呢,就另外花钱,不好吧?”   杨秀庭摇头:“刚开始的生意尤其要做得好才行,卖吃的更不能糊弄。就用红豆吧。先少做一些,看看好不好,卖的好的话,再做打算。”   冬儿来到这里时间不长,一直摸不准这个时代的背景,不敢多说什么,就是怕现在的自己和以前区别太大,惹出麻烦。傍晚的时候,和二黑说了认字的事情,二黑没什么特别出乎意外的表示。现在和父亲说了改良糖葫芦,父亲除了高兴的夸她聪明外,看起来也没什么别的想法。   冬儿不由得心里高兴,自己从来了这里,就揪心着这里贫穷的生活。这种生活根本就没什么保障,就算是自己家还吃得起饭,有衣穿,但也仅仅是食可以果腹、衣可以蔽体。家里更是不能有事,一旦有意外发生,以这个家的家底,根本就承受不起。就像她穿过来的时候,仅仅因为这个冬儿得了个小小的风寒,没有及时医治,耽误了一些时间,丢了性命不说,还几乎花了家里十几年积蓄的大半。   可是自己认真的思考了半年,也没什么有效的改善办法。今天看到豌豆,大着胆子试一试,可以的话,虽然挣不了大钱,好歹家里有些进项,日子也好过些吧。   至于剩下的事情,可以慢慢来。 第一卷 第10章:没优势的冬儿   说来,冬儿真的很委屈。自己也算是一个受过十几年系统教育的文化人,但也仅仅是千年后的一个普通人。   来到这里,除了比别人多认识几个字,可以说是毫无优势。这个认字,还是和周围这些目不识丁的大老粗们比。西屋的汤先生一文不名,自己敢个人家比读书认字吗?   至于千年后先进的理念,以及物理、化学、数学、几何这些,自己知道的不多、不深、不专业,但是绝对比得过这个天下的绝大部分人。但是自己敢说出来吗?说出来有用吗?   另外,就像天文、地理、生物之类,冬儿虽然学过千年积累的知识。可是,敢夸口有什么见识吗?真的和人家古代的专业人士比比,传说中唐朝的李淳风、袁天罡,估计给人家拾零头也不够格,可以说是望尘莫及。想那天坛的结构,都江堰可夺天工的水利,李时珍对生物药理的理解,三千年后都无法复制的阿布辛贝神庙的太阳节奇观……,谁敢浅薄的轻视古人?   那么实用性的技术呢?   医药?开玩笑!医科大学很难考的。而且,即使你是学医的,是医生,但你不是有几十年临床经验的大国手,没有仪器,没有各部门辅助,又仅仅是个千年后那些科类、门类分的细致无比的医院中的一个普通医生,真的能在古代混得开?而且,冬儿不是学医的。   化妆品?不是开玩笑吧?自己倒是理工科毕业的,可化妆品那是精细化工。没有高纯度提取、没有提炼设备、没有消毒设施、没有高温高压、没有防腐剂。谁能做到那些天然的、有机的材料不腐坏、不变质、不会在放了几天后臭气熏天?   肥皂?那还算是靠谱些。古代肥皂,倒是听说过,好像是利用动物的胰腺,过程简单。但具体怎么做,自己还真不知道。   古诗?文学?背过。仅限于老师要求的,和自己感兴趣的。经过职场十几年的蹉跎,还能剩下多少?何况,堂堂李白、杜甫、唐伯虎都贫困潦倒,一个人再有才华,能比得上这些先贤吗?难道不远千年穿越过来,极尽抄袭之能事,就为了穷苦一生,扬个名?   四大名著?读过。能背出来吗?情节、细节、华美讲究的辞藻,伏线千里的内涵,一个粗浅的文学爱好者,真能复制吗?何况冬儿无论是在学校,还是职场打拼的时间里,从来也没把精力放在文学上。   各种畅销的通俗小说,真的能默写出来吗?   各种高产粮食?都吃过,怎么种出那样的高产,理工科出身的自己,知道吗?   各种美味菜肴?吃过,也试着做过,但不专业,真能做出超级美味?   当然,想当初,冬儿一个普通理工专科生,没背景,没人脉,在公司奋斗了十年,也算是公司里一个响当当的工程技术人员。可是没用啊,所谓的技术,依托的是现代化的材料和设备,这里有吗?   欲哭无泪啊!   第二天,又是一天复制似的忙碌,这种日常的忙碌又增加了挑拣红豆,煮红豆,捣制豆馅。   到了晚上,冬儿和郑氏把甜甜糯糯的红芸豆的豆馅,填在割开的山楂中间,穿在竹签上。白天郑氏让豆豆去巷口的杂货店买了一斤红豆,却没有都煮了,紧着那少量的豆馅,做了十八串。其它的山楂果还按原来的样子穿好,放着明早裹糖。   杨秀庭乐呵呵的看着卖相不错的新式糖葫芦,大概的算计了红豆的花销,笑着说这个可以多买一文钱。由于山楂中间开口填了豆馅,体积和长度增加,山楂果的个数少了两个,这样也是赚钱的。   这是冬儿来到这里第一个生财想法,所以特别在意。早晨父亲推着车走后,冬儿一个上午手脚不停的打扫屋子、院子、洗衣服、准备柴草、准备午饭,心里一直都处于亢奋中。   再看到匀匀的顶出小芽的两盘豌豆,仿佛看到了绿油油的嫩苗,心中更是充满了期待。昨天二黑卖给几家大户的丫鬟、小厮们的糖,都没怎么收钱,托了能说上话的人,说这几天就找机会问厨房。买卖成不成不知道,倒把二黑攒的零用钱给贴了不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