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卷 正文目录 恨 窗外寒风凛冽,枯草在风中瑟瑟发抖,大雪覆盖在小院中,带着些许萧瑟之意。 习微竹面色灰白,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团破棉絮。 她身边只伺候着一个瘦骨伶仃的小丫头,主仆二人在这漏风的破屋子中瑟瑟发抖。就在此时,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锦衣华裘的英俊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细皮嫩肉、容貌昳丽的姑娘。 “微竹,你身子可是好些了?” 习微竹睁开锐利的眼睛,虽然久病不起,但是依然锋芒如常。 顾言被她看的一顿,有些心虚的移开了眼睛。他身后的姑娘——习轻兰开口道:“看这眼睛,姐姐的身子果然是爽利多了,真不愧是举世闻名的神医。” 习微竹嗤笑一声,轻蔑道:“什么神医,这名头如今不是在妹妹身上么?” 她虽然面上平波不惊,手指却早已深深抠进了被子中。 想她习微竹,身为护国公府的长女,又习得一手好医术,原本一生风光,被圣上赐婚,八抬大轿嫁给了心上人,却没有想到背后还潜藏着习轻兰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若不是她习家好心收养了她,她怎么会有落井下石的那一天? 顾言安抚道:“微竹,你安心在这里养病就好,这段时间,有轻兰为你分忧解难。” 习微竹双眼迸出怒火,恨不得将这个她过去曾经深爱的男人吞吃入腹!如今她习家兵败如山倒,已经被抄家灭府,他不顾及习家对他的恩情,现在还将她软禁在此! 顾言受不了她带着恨意的目光,吩咐了几句就走了,习轻兰微微一笑,坐在了床榻旁边,吩咐道:“青莲,去给你家主子取些汤水来。” 青莲是一直伺候在习微竹身边的侍女,自小跟她一起长大,二人感情深厚,闻言眼睛一喜——顾府的人对习微竹百般虐待,已经很久没有给过补身体的汤水了。 小丫头快步走了出去,习微竹还没有来得及叮嘱她,就听见门外一声惨叫! 青莲! 习微竹奋力坐了起来,身体不停颤抖,恶狠狠的看向了悠闲自在的习轻兰:“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干什么?”习轻兰嘴角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感,轻声道:“姐姐怕是不知道吧,习家护国公犯下满门抄斩的罪行,今日午时便要行刑了,姐姐如今是顾家的少夫人,自然不必与他们一起上路,只是青莲自小在习府长大,妹妹我怕她孤身一人寂寞不堪,便一起送她上路了……” 女人的话阴毒而低沉,像是一道夺命的曲子,习微竹本就只剩了一副架子,在听到习府满门抄斩的时候,一口鲜血就已经喷了出来。 床上的棉絮沾上了红色,像是一朵朵盛开的梅花,不知道是谁将门开了一道缝隙,青莲的头颅摆在了门口,习微竹又是一口鲜血,意识渐渐消散,眼前最后一幅画面,是习轻兰阴森如恶鬼一样的脸…… 午时已到。 习微竹像是做了一场冗长的梦,她梦见自己的爷爷头颅落地,梦见原本对习家忠心耿耿的丫鬟家丁被狼狈压上刑场,梦见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被皇城的官兵一把火烧掉,还梦见了,自己曾经深爱的夫君,与自己的义妹勾搭在一起,洋洋得意的笑了起来……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耳边顿时响起了一道道急促的脚步声,有个小丫头片子的清脆声音喊了起来:“醒了!醒了!大小姐醒了!” 习微竹恍惚的坐了起来,小丫头活蹦乱跳的跑过来,忙着将她搀扶起来,一副清脆如黄莺般的嗓子透着半分委屈、半分心酸:“您可算是醒了,您要是再昏迷下去,青莲要被二小姐活生生气死了!” 青莲。 原本已经死去的青莲,如今又活生生的出现在了她面前。习微竹不敢置信的抬起了自己的手,却骇然发现,那曾经在顾府变得粗粝的双手,恢复成了一双稚嫩的、白皙的手。 “小姐?” 习微竹摇摇头,按捺住激动的心思,吩咐道:“去爷爷那边传一声,说我已经无碍了。” 青莲委屈得直直掉金豆子,一张漂亮的小脸哭的花猫一样:“还传什么呀!您还是先去看看吧!二小姐在书房门前作妖呢!” 习微竹一阵头疼,想要做起来,青莲反倒是又不愿意了,委屈道:“我就说说,二小姐倒腾好多天了,您还是先休息吧。” 习微竹摇摇头,目光沉稳却冰冷:“习轻兰又在干什么?” “您落水后,二小姐主动去请了罪,说是照顾不周,让人责罚她。”青莲狠狠跺了跺脚:“本来就是因为她,您才会坠入水中,谁知道她竟然、竟然闹了这一出!” 习微竹了然于胸。 习轻兰以进为退,又仗着她昏迷不醒,日日跪在书房前,反而让人觉得她心胸宽大,以长姐安康为己任……好一出以进为退! 习微竹颤抖着走下了床,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长长的裙摆落在地上,阳光从大开的窗户中照射进来,不会错的,这是十二年前。 这时候她才十一岁,青莲不曾死去,习府没有犯下滔天大罪,习轻兰也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小丫头片子。 老天果然对她不薄! 习微竹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牙,眼中迸出一片恨意。 纵然重生一次,她也绝不会忘记过去的苦楚! “走,青莲。”她披了一件宽大的外衫,将自己衬得更加羸弱清苦,扶着青莲的一只手,眉眼中透出一股冷意:“我们去瞧瞧。” 第0卷 正文目录 归来 她与青莲一路走到书斋前,果不其然见到了跪在那里的习轻兰。 她态度端正,看着好不惹人怜惜。 “轻兰。”习微竹唤了一声,微微露出雪白的牙齿:“怎么在这里跪着?” “阿姐?”习轻兰不敢置信的偏过了头,慌忙站了起来,脸上有一丝惊慌失措哦,却很快遮掩好,变成了看似真诚的欢喜:“您怎么不在床上休息?” 习微竹自顾自的走到了她身边,微微偏头,眼中闪着森然的冷光,用一种极其厌恶的口气冷声道:“——我再在床上躺一会儿,岂不是遂了你的意?” “阿、阿姐说着这是什么话?” 习轻兰心中咯噔一响,她乃是护国公手下一员大将的遗腹女,生来就寄人篱下,十分懂得察言观色,此时忍不住心生狐疑,难不成是她推习微竹下水的事情被察觉了?按理来说不应该啊,当时四周无人,习微竹又一心一意的信任她…… 就在她惊异不定的时候,习微竹忽然微微一笑,将她想要跪下去的身子扶了起来:“快起来吧,我原本只是想关心你几句,姐妹之间,动不动叩首作揖,像是什么样子?让别人看了,岂不是要觉得我仗势欺人?” 习微竹看着习轻兰的脸,几欲作呕。 她对年幼落水一事记得很是清楚,当时恰逢宫中要选几个伴读,大臣府中儿女皆有资格,原本按着她护国公长女的名头,名额中肯定有她,却因为落水错过,最后护国公府将习轻兰送进了皇宫,让她积累了不少人脉。 而护国公——她的爷爷,从来都是对她疼爱有加,怎么可能在她大病初愈的时候,就让习轻兰来找她? 只怕是习轻兰自己得了消息,想来探探虚实。 习轻兰不敢轻举妄动,跟在她身后进了书房。她提着裙子,看着低眉顺眼,心里却恨得几欲滴出毒水,凭什么同为习家小姐,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暗中给习微竹左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老护国公正坐在书房中,手捧一卷书,静静的读着。 老护国公年轻时乃是战场上的一员大将,如今也依然精神抖擞,见习微竹推门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毛笔,又是慈爱又是呵斥道:“竹儿不是刚醒?怎么就下地了?也不怕伤了身子!” 习微竹在看见护国公的时候,眼眶就已经红了。 上一辈子她甚至没有见爷爷最后一面,就连习家被满门抄斩的消息,都是从习轻兰嘴中得知。 “爷爷!”她含着眼泪扑进了护国公怀中,把老爷子心疼坏了,连忙安慰道:“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委屈尽管跟爷爷说,看谁敢动我的宝贝孙女!” 习轻兰听见这话,顿时一个哆嗦。 习微竹看的真切。 她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毫不迟疑地跟习轻兰对视一眼,敌意一点都不曾掩盖。 习轻兰脚步顿了顿。 怎么回事?习微竹为什么会对她有这么深的敌意? 糟了,如果习微竹察觉到了什么,接下来的计划,该不该继续? 习微竹又跟护国公说了一会儿话,直把自己说的热泪盈眶,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然后才不好意思的抿了一下嘴,小声道:“让爷爷看笑话了。” 护国公最是疼爱这个孙女,哪会觉得自己是在看笑话?习轻兰插嘴道:“阿姐说的这是什么话!爷爷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 她见众人的目光都击中在了她身上,低柔的笑了笑,说:“我房里还有几根人参,让婆子取了去炖煮一下,给阿姐补补身子,这几天再好好调养一下, 免得劳累过度,拉下病根。” 按理来说这话挑不出对错来,然而习微竹却冷声一笑,道:“——听说在我昏迷的时候,轻兰一直跪在书房前?” 老护国公也有些许无奈,低声道:“轻兰倔强,拦也拦不住……” “只怕是姐妹情深,无人能挡吧。”习微竹冷声道:“既然如此,何不请轻兰上护国寺上烧香祈求?” 习轻兰瞪大了眼睛,瞬间仪态全无:“阿姐!明日就要入宫,您身子不好,何必害得我也……” 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习微竹嗤笑一声,姿态十足。 习轻兰果然是在惦记着这个。 宫中要为皇子公主们挑选伴读,明眼人自然看的清楚,这事儿要是做好了,将来必定是一大助力,习轻兰出身卑微,看好这个机会不是一天两天了…… 按理来说,为自己谋利本无差错,然而习轻兰惊愕之下冲口而出的话,却实在是大不敬! 果不其然,老护国公横眉倒竖,一巴掌拍在了书桌上!满屋子的丫鬟均是大气不敢喘,习轻兰更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爷爷!轻兰冲动之下说错了话,还请您不要怪罪轻兰!” “你年纪小小,本以为你是真心为了微竹着想,谁知道竟然比不上入宫!”老护国公一想到这几天习轻兰这样子都是在做戏,就忍不住怒火攻心:“你阿姐本是随口一说,你竟然敢口出狂言!” 习轻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习微竹冷哼一声,安抚道:“爷爷,消消气,轻兰只是一时冲动罢了……明日让她与我一同前去吧。” 她的视线从习轻兰身上一扫而过,露出了一丝冷峻。 你想要的,我都会让你拿到手,然后再从你手中夺回来,让你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第0卷 正文目录 初识 她从眼角瞥了一眼习轻兰,倒看不出什么蹊跷来。 但是重活一辈子,她对有些事情很敏感。 譬如说,绝对不能让习轻兰抢先一步。 当今圣上膝下有五子三女,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当年习轻兰一人入宫,得了这几位皇子的赏识,再加上她用手段抢夺了习微竹的功劳,日后更是如步青云,万事都顺利。 思索之后,护国公点头道:“那就如竹儿所说吧。” 用过晚膳后,习微竹便在青莲的陪同下回了房间,一个婆子送来了一碗银耳莲子羹,放在小篮子里,装点着几片翠绿的叶子,看着就清爽可口。 青莲询问了几句,那婆子说是习轻兰送过来的。 习微竹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抿了一口汤水,面不改色的咽了下去,然后拉过青莲,轻声道:“寻个隐蔽的地方,把这碗羹倒了吧。” 青莲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却还是听从了吩咐。 习微竹懒懒的靠在床榻上,呼出了一口气。 习轻兰果然是不安好心。不过倒也是聪明,那碗羹汤中无毒,却另有一种药材,长期服用能使人精神失控,上辈子她不知道是从何时起,就开始服用这种羹汤,如今重活一世,也不枉上辈子‘神医’之名。 没多久,青莲抱着碗回来了,那碗底还留有一小层羹汤,见习微竹瞧过来,小丫头努了努嘴,说:“奴婢才疏学浅,不知道小姐抱了什么心思,只是小姐一向嘴刁,若是将这羹汤喝得干干净净,才惹人狐疑。” 这小丫头虽然看不透人心,但是倒也机灵得很,知道自家小姐察觉了什么,不多问,却晓得帮她隐瞒。 第二日一清早,习微竹便早早换上了一套爽利的男装,她将头发挽起,瞧着便是一个白面唇红的小公子,青莲嘱咐人牵了马车,与她一同出了府。 老护国公战场出身,一把长刀甩的狠厉干脆,刀刀见血,只可惜膝下只有一子,这一子又早年夭折,只给他留下了习微竹这么一个孙女,护国公一边真心疼惜她,一边传授给她骑马射术,耍枪弄剑,比起只会在府中做女红的习轻兰,她更加爽朗洒脱几分。 门外护卫对她穿男装进出早就习以为常,习微竹等人进出无阻。 她这次出门,是想要采购一批药材。 如果按着正常的时间走,一年后她将会有新的机遇,遇到上辈子对自己恩重如山的那位老人,重获一身生死人肉白骨的绝妙医术,而现在虽然不便透漏太多,却多少也需要一些药物护身。 她坐在马车中,忽然玩心大起,选了一匹性情温和的马儿,骑了上去,一个老婆子在前边牵着马,慢慢悠悠的往前走。 习微竹上辈子被囚禁在顾府多年,已经很久没有上街逛过了,大庆民风开放,不少女子都着了男装,自在的行走着,她看的入迷,却没有察觉,那老婆子眼中闪过一丝毒光,袖口中多了一根银针,趁人不备,狠狠刺在了马的身上! 马儿惊叫一声,青莲惊惧道:“小姐!”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马儿受惊,缰绳挣脱了老婆子的手,发狂一样的带着习微竹向前狂奔! 习微竹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马一路带着她往前走,跑到了菜市场顶端,眼看着就要撞上一架华贵的轿子,旁边却忽然伸出来了一只大手,牢牢抓住了缰绳! 是一个黑衣侍卫。 侍卫单膝跪地,冷声道:“殿下,时候到了。” 此时习微竹还坐在马上,惊魂未定,那轿子中却响起了一道懒散的少年声音:“行刑吧。” 行刑? 习微竹侧头看去,身子顿时发凉。 这马竟然无意中将她带来了刑场,一众老小跪在黑色石板上,披头散发,气氛僵硬而血腥。她来不及偏开头,刽子手的刀已经劈下! 头颅落地,鲜血缓缓流了一地,习微竹的指甲攥进了缰绳中,手脚一片冰凉。上辈子她四处行医救人,甚至上过前线,自然不惧鲜血,只是这幅场景,却让她想起了习轻兰说的话。 “……午时行刑。” “……满门抄斩。” 她瞳孔猛地放大,此时有风吹过,轿子中出现了一张带着白骨面具的脸,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 身姿挺拔,穿着一身昳丽的黑衣,露出来的下巴白皙精致,眼睛比起常人要黑的多,那一瞬间两人对视一眼,习微竹没有错开目光。 她知道整个人。 习微竹从马上翻了下来,冲那少年微微颔首,低声道:“三殿下。” 她未曾入宫,也不像习轻兰一样,对皇子熟识,但是三皇子顾蕴的名声,实在是名扬天下,她不可能不知道。 听说这位皇子的母亲是胡人,被皇帝宠爱多年,却死在一场分娩中,皇帝因爱生恨,将顾蕴遗弃在后宫中多年,后来发现这位皇子天赋异禀,就让他坐了暗中的行刑者。 死在刑场上的这一家人,至少官居五品,不然这位常年戴着一面白骨面具的三皇子,还不屑于出手。 顾蕴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男装少女。 她眉眼灵动,露出来的脖颈细腻光滑,乌发散乱,虽然一副恭敬的样子,却不怎么服气。 “殿下。” 顾蕴点点头,低声道:“回宫吧。” 轿子被抬了起来,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习微竹松了一口气,一低头却发现地上掉了一根用红绳穿起来的玉石,她一把捞起红绳,快步跟了上去,朗声道:“殿下!” 然后用力一扔! 玉石顺着车帘子钻了进去,正巧打在了那少年面具上,半张细腻光滑的脸露了出来,仅仅是一个侧目,都是倾城的风采。 他冲习微竹笑了笑,又压低声音对侍卫道:“查查她的来历。” 第0卷 正文目录 审问 习微竹呼出一口气,身后传来青莲焦急的呼喊:“小姐!小姐您没受伤吧?” 习微竹转过身去,眉眼一片冷意。 当晚,护国公府。 今日牵马的老婆子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下,哀求道:“小姐!小姐我冤枉啊!” 习微竹坐在老爷子身边,冷声道:“冤枉?青莲!” 青莲应了一声,打开门,将那一匹马牵了进来。 “银针扎下去,出一点血后,伤口就会变得不明显……”习微竹从怀中掏出手帕,在马匹脖颈上擦了两下, 上面果然有些干涸的血迹,“这个位置只有你能碰到。” 老婆子忙头大汗,偷偷抬起了眼睛。 老爷子满脸怒色,恨不得一脚将这个老婆子踹死!他膝下就剩了这么一个亲生孙女,一次落水还不够,竟然还要来第二次! 习微竹将手帕扔在地上,轻声道:“今天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从明个儿开始,你就滚去柴房劈柴,我不管你的主子是谁,如今我大病初愈,不想再惹是生非,若是再有第二次……” 她话没说完,而是看向了习轻兰。 今晚这一场审问,在场的只有老爷子、青莲与习轻兰。 习轻兰做事儿不会留下什么马脚,更何况护国公如今深信着这个义孙女, 轻易不会发落他。 “还是寻寻的好。”习轻兰给老爷子顺了顺气,轻声道:“这一次是没有什么大碍,若是下一次出了事儿呢?阿姐身娇体弱,总不能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害了吧?” 习微竹冷笑一声,说:“明日便要启程去皇宫了,宫中对这些事情最是忌讳,什么阴谋阳谋,最好统统不要用,不然是一定要查个彻底的。” 习轻兰被她噎了这么一下,垂下了眼睛,没再多说什么。 回房途中,青莲偷偷地凑了上来,低声道:“小姐,奴婢觉得,此事与二小姐脱不了干系……” 习微竹有些诧异,挑眉问道:“为何?” 她这个丫头虽然忠心耿耿又善良,但是脑袋一直不开窍,怎么能想到这件事跟习轻兰的关系? 青莲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脸红道:“奴婢看不出二小姐动的手脚,却知道您的心思,您看着二小姐的目光,简直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咯……” 习微竹微微一笑,正准备说些什么,远处却忽然一阵喧哗,不少丫鬟婆子急匆匆的提着裙子,往一处奔去,青莲拦住了一个人,那丫鬟匆忙行了礼,哽咽道:“小姐回房吧,莫要被冲撞了身子——听说刘婆子今晚挨了训斥,一时间想不开,投井自杀了!” 刘婆子,正是对习微竹的马匹下手的那个! 习微竹猛地皱起了眉头。 刚才那场训斥完后,她又陪着老爷子说了一会儿话,反而是习轻兰提前告退,前后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竟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 但,真的是那婆子自己没想开么? 习轻兰站在一片湖边,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不远处亮起了灯光,人群嘈杂,熙熙攘攘的挤成了一片,她侧过头,清秀的脸上有一些惶恐。 如今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亲手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推到井中,心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安的。 但是…… 她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一旦习微竹想要追查下去,她一定会被那个老婆子供出来,若是没了习家的庇护,她一辈子都要被习微竹压在脚下了…… 都是习微竹的错!如果不是她,她怎么会动了这种邪念?凭什么她们都姓习,她却比她高一头?! 习微竹对这边的事情全然不知,但是心中多少有些计较,青莲伺候着她沐浴,然后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衫,上床躺好。 青莲给她熄了灯,退了出去。 清亮的月光从外边照了进来,习微竹走到床边,打开了窗户,还没有多看几眼,眼前忽然略过一道黑色的影子,她瞳孔猛然放大,随后就被一双炙热的手,狠狠捂住了嘴唇! 习微竹呜咽几声,被黑衣人用几段布料绑了起来,丢到了床上。 黑衣人抬着下巴,嗤笑了一声:“娇气!” 习微竹的挣扎逐渐微弱了下来,有些惊异不定的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人。他年纪应该不大, 长发束在身后,用黑布蒙面,动作神情带这些邪气,大大咧咧的拿着她的茶杯喝茶,低声啧道:“本来是路过,谁知道这里竟然出了命案……” 习微竹心口一震。 上辈子她压根就没有遇到这一号人…… 黑衣人手中拿着一把匕首,被他漫不经心的抛上抛下,习微竹动了动秀丽的小鼻子,低声道:“你受伤了。” 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 黑衣人眼睛一眯,看向了趴在床上的习微竹,她衣衫凌乱,大片细腻的肌肤都露了出来,大庆虽然民风开放,但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遇到这种事情,断然不可能如此冷静。 而且……这姑娘的一双眼眸,冷的可怕。 “放开我,我可以不呼救,还能帮你包扎伤口。” 黑衣人冷笑一声,说:“我凭什么信你?” “你从墙外来。”习微竹轻声道:“我听到了,你原本是路过,因为习府动荡才不得不躲在我这里,不管你从何来到何去,习府都不是你的目标,只要我帮你包扎好伤口,你自然会离去。” 她打断了黑衣人的话,直接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留在这里,但是我可以提醒你一句,没隔半个时辰,都会有丫鬟来我的房中探夜。” 黑衣人抬手摸了摸下巴,眸子中亮晶晶的,颇有趣味的问道:“你是习微竹,还是习轻兰?” 习微竹知道他的意思。 丫鬟探夜,只有大家小姐才有这个待遇,而习府中的小姐,只有习微竹跟习轻兰两人。 习微竹沉吟一声,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回答他,那黑衣人就将她放开了。习微竹神色淡定的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冷声道:“坐好。” 黑衣人饶有兴趣的坐了下来,看着她忙前忙后,不动声色的扯开了自己的衣服。他年纪应该不大, 露出来的上半身肌肉结实,一道血腥的伤口贯穿了他整个胸膛,习微竹面不改色,给他简单的清洗了一下,然后开始上药。 黑衣人低着头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习微竹动作一顿。 第0卷 正文目录 交锋 从黑衣人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少女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 长发披散在身后,一双眼眸如烟似雾,带着夺目的璀璨。 她自下而上的斜睨了他一眼,轻轻抿了一下嘴唇。 习微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而是垂下头,淡淡道:“这么想要知道我的名字?” 黑衣人蒙在黑布下的嘴勾起了一个笑容。 习微竹紧接着道:“——那么你,又是哪位皇子呢?” 话音未落,黑衣人猛然抽刀!锋利的匕首抵在了她白嫩的脖颈上,沁出了淡淡的血丝。 原本静谧的环境骤然阴森了起来,黑衣人不再像是刚才的淡定,牙关紧闭,冷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习微竹手上还捧着药,闻言笑道:“我随口一说罢了。” 两人都没有动。 刚才习微竹只不过是有些怀疑,现在却是已经确定了,这种反应,这黑衣人竟然真的是一位皇子——如今皇帝日渐年迈,不再复往日清明英武,皇城中各路人马都在蠢蠢欲动,这次的竞选书童,就是各位皇子在为自己的势力扩张挑选人马。 习微竹白日刚与三皇子顾蕴碰过面,又对五皇子顾言恨之入骨,可以肯定,眼前黑衣人必定不是这两人中的一个。 她神情不变,淡淡的跟这黑衣人对视。 半晌后,黑衣人冷哼一声,收回了匕首,也不再让习微竹给他上药了,直接就翻身而出,就在他的身影即将消息的时候,习微竹忽然开口道:“我是习轻兰。” 黑衣人身体一顿,没有回话,转眼便消失在了月色中。 没过多久,习微竹的房门就被推开了。青莲打着哈欠,一边揉眼一边走了进来,嘟囔道:“小姐?” 小丫头还没睡醒,只是隐约听到动静,便来探查一番,习微竹怕吓到她,淡淡的挥了挥手,让她退下了。 若是换成上辈子的她,只怕是要一夜无眠,但是如今她重活一次,反倒轻松了不少,做了一个好梦。 第二日清早,青莲伺候着她起了床。小丫头心思活跃,从箱子中抽出来了一套软丝绸淡青色的男装,笑眯眯的递到习微竹眼前,邀功道:“小姐,穿这一套吧。” 习微竹懂她的意思。 既然是书童,那穿着必然要简便些,再加上此次男女不忌,大家小姐去的必定不少,与其穿着花团锦簇被埋没在人群中,倒不如干净飒爽一些。 习微竹却摇了摇头,选了一套简单的齐腰襦裙。 ——她不想有多引人注目。 她与习轻兰,是代表了护国公府,今日即便是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去,照样是皇子公主们争抢的对象。 等她收拾好了,带着青莲出门的时候,习轻兰已经等候在门外了。 她穿了一套整洁干净的男装,清秀的脸庞显得极其英气,却又带着些许女子的柔美,瞧起来格外引人注目,习微竹刚刚露面,她就走了上来,轻声细语的笑道:“阿姐。” 习微竹冷冷的瞧了她一眼,没说话,错开了她迎上来的手,在青莲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习轻兰被晾在原地,周围的丫鬟婆子都投过来同情怜悯的眼神儿,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安慰她。 谁都知道,虽然两人都是正儿八经的习府小姐,但说到底,习轻兰只不过是个被收养的冒牌货而已。 习轻兰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紧跟着上了下一辆马车,马车中只有她一个人,她坐了一会儿,猛地抬起了手,然后一把将小桌上的东西全都推了下去! 清脆的破裂声响了起来,习轻兰几乎要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 习微竹隐约听到了后边的声响,淡淡的笑了笑,什么话都没有说。 轿子入了宫,慢慢晃了一会儿后停了下来。 宫宴早就布好了,身着长裙布昂的宫女垂着头,端着奇珍异果来回走动,小桥流水中透着隐约绿意,才子佳人皆是嘴角带笑。 习微竹在青莲的搀扶下落了地,而她身后的习轻兰拒绝了婆子的搀扶,一个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习微竹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上辈子她大病未愈,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习轻兰大概就是靠着这么一副看似英姿飒爽的姿态,赢得了太多数人的喜欢与追捧吧? “阿姐,你慢些。” 习轻兰快步跟了上来,亲昵的靠近了习微竹,姐妹俩亲密无间的靠在一起,青莲在背后,努了努嘴。 呸,看着关系好,实际上只是想要借着她家小姐攀上高枝吧? 习微竹身份摆在那里,自然有不少愿意追捧她的人,几个小姑娘聘聘婷婷的走过来,其中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衫的姑娘笑道:“微竹小姐,好久不见。” 习微竹重生不久,记忆中深刻的只有那么几个人,有些人的影子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这姑娘的脸看起来着实熟悉,她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 这是常威将军的小女儿,叫温如玉,看着文弱娇小,实际上也有一身好武艺,跟习轻兰那种花架子差太大了。 常威将军曾是她爷爷手下的将领,他的女儿自然十分亲近习微竹与习轻兰,只是上辈子习微竹并不怎么愿意同她讲话,久而久之温如玉就靠到习轻兰那边去了。 习轻兰露出一个笑容,说:“如玉。” 常人都不会拒绝对自己示好的人,温如玉听她这么温声细语的喊,自然也扬起了一个笑容,加上习微竹又冷着脸,便自然而然的靠到习轻兰那边去了。 习轻兰挽着温如玉,两个人到了一旁,青莲还守在习微竹身边,看着两个人的背影,露出了一个不怎么开心的笑容,酸溜溜道:“攀炎附势。” 习微竹不怎么在意,笑着摸了摸青莲的头。 她心态已经不同以往,自然不会再轻易为了这种事情动怒。 大约几炷香的功夫后,一个太监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尖着嗓子念叨了几句,习微竹一个人捧着一杯酒,慢慢的抿了几口,没有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一只手忽然从旁里伸了过来,借着巧劲儿在习微竹手腕上轻轻一敲,她手一松,酒杯落下,被那人握住了。 习微竹扭头看去,发现是一个双眼明亮的英俊少年。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长袍, 长相极其清秀,双目含星,素白的手掌拖着酒杯,冲她微微一笑,然后有些轻浮的喝了一口酒。 不少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习微竹笑了笑,颔首道:“二殿下。” 第0卷 正文目录 邀请 来人正是二皇子顾媃。 这位皇子名字女气了些,但是重活一辈子的习微竹却很清楚,这位皇子日后驰骋沙场,开疆辟土,为大庆扩张了不少国土,她死去的时候,顾媃还是皇帝面前的红人。 护国公府地位特殊,习微竹与习轻兰必然是众多皇子拉拢的对象,如今顾媃率先对她抛出橄榄枝,也是意料之中,毕竟比起习轻兰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姐’,习微竹的身份要更重一些。 顾媃浅笑一声,正想说些什么,不远处却猛地传来一声喧哗,随后而来的,是一阵巨大的落水声! 顾媃侧头看去,几个宫女提着裙子,大声疾呼道:“不好了!习家小姐落水了!” 习微竹皱了一下眉头。 她在这里,那落水的‘习家小姐’,必然就是习轻兰了。 她又在做什么幺蛾子? 顾媃稍一思索,远处却已经有人一头扎进了水中,将不断挣扎的习轻兰揪了起来。少女一身水渍,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却能依稀见到那双明亮的眼睛。 跳水救人的那位上了岸,立刻就被侍卫围了起来,习微竹眼神儿一凝,觉得那人有些许的眼熟,还没有完全确定,就听见顾媃低声笑了一声:“……平日可不像是会救人的主儿。” 这话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习微竹扬眉看去,却发现了其中一个侍卫的小动作——他似乎对救人的那位的胸口格外感兴趣。 习微竹挑了挑眉,心下明了。 这位,大概就是昨晚潜入她闺房、又匆忙离去的某位皇子了。 “微竹可是对我家大郎有意?” 顾媃见她目不转睛的往那边看,心中略有不悦,话语也带上了刺。 习微竹摇摇头,轻声道:“落水的是家妹,管教不严,闹出笑话来了,我自然是要多看几眼的。” 她提着裙子,想要走过去,然而一步迈出,却又收回了脚。 她今天,必定是要选择一位皇子的。 大庆皇帝如今正值壮年,膝下五位皇子皆是人中龙凤,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只怕是祖坟冒青烟,然而若是放在皇家,只怕是一场平白无故的灾难。 习微竹顿了一下,顾媃的声音从她身后传了过来,似笑非笑,带着一丝隐约的威胁:“微竹对那边很有兴趣?” 习微竹背后出了一点冷汗。 这些皇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如今她代表着护国公府,答错一句都是深渊。 再看习轻兰那边。 且不说她是如何落水,就单单是太子亲自下水营救,就已经让她受宠若惊了。 温如玉还在岸上,目光中已经带上了厌恶,随后混在一群宫女中,转眼就消失了。 如今虽然天气炎热,但是池子中的水太过寒冷,她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长袍子,却依然有些瑟瑟发抖。 “轻兰姑娘,随我前往内室换件衣服吧。”宫女半跪在她身边,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大多数人听见。 这是一种邀请。 太子在远处,虽然身上也有些水渍,但是却依然英俊潇洒。他目光灼灼,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少女。 其实从他这个角度,根本就看不到这少女的面容,但是昨夜那一双眼睛,却已经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里。 习轻兰。 她说她叫习轻兰。 习家两位小姐,名字都是寓意深刻,极具诗意,这个名字他昨晚反复咀嚼,已经打定了主意让她做自己的陪读。 他知道,这个名叫轻兰的女子是寄人篱下,虽说代表了护国公府,必定是众多皇子的争抢对象,但是到底比不上她的姐姐习微竹,而他贵为太子,将她要过来,想必也不是什么难题。 而且...... 太子目光带着些许怜悯,看着习轻兰被人扶着离开。 刚才他骤然听见“习轻兰”这三个字,来不及多想便纵身一跃,在水中也未曾看见她的长相,然而此时她瘦弱却有礼的背影,深深的倒映在了他的眼中。 “轻兰.....”太子嘴角扬起一个笑容,低声对身边的侍卫说了些什么,那眉眼清秀的小侍卫领了命令,低着头匆忙离开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刚才那一场闹剧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不少人看向习轻兰背影的目光都带上了嫉恨。 而习微竹被顾媃阻拦,并没有过去探查一番。 顾媃很是得意,真要是说起来,他年纪还要比习微竹小上几个月,与日后那个驰骋沙场的皇子形象相差甚远,习微竹本就不怎么在意习轻兰,眼下倒是起了些逗弄的心思,挑眉道:“何必呢?我原本就没有想要过去。” 顾媃毕竟贵为皇子,平日里哪有人敢跟他如此说话?当即有些恼恨的跺跺脚,跟刚才那强装成熟的样子差了几分,扭过头去不愿意搭理习微竹了。 习微竹忍不住笑了,一时间想起了青莲。 她对这丫头不可谓不好,尤其是加上上一辈子那惨烈的回忆。 当时顾言将她囚禁在后院,婆子丫鬟仗势欺人,在习轻兰的授意下多次给她送去剩饭馊汤,是青莲这忠心耿耿的小丫头,冒着生命危险去外面给她找些干净吃食。她不怕苦也不怕累,一点都不羡慕别人家的丫头吃好喝好,只有她需要给自己主子忙前忙后,还捞不着一点好处。 可惜后来,死在了习轻兰手下。 纵然重生一世,习微竹已经弥补了青莲许多,但是她自己也很清楚,上一辈子青莲对她的恩情,她永远都没有办法换回去了。 因此这世,她心情虽然沉稳了不少,却依然对这样闹腾的小孩子格外宽容,再加上她上辈子死的时候已经年近三十,顾媃如今在她眼中,也只是个需要宠爱的小孩子罢了。 顾媃扭头看了一会儿风景,总觉得背后长了眼睛,身后习微竹一定是在偷看他,颇有些坐立不安。半天后总算是记起了自己的任务,扭头问道:“你愿意给我做陪读么?” 习微竹点了点头。 第0卷 正文目录 意料之外 顾媃一愣,大约是没想到她同意的竟然如此之快,犹豫道:“你确定?” 习微竹知道他的犹豫从何而来。 因为她答应的太过轻易了。 但是习微竹不是习轻兰,她压根就没有想过,要什么王权富贵,多攀几位皇子,为自己争几分名利。 她想要的,从来都是身边人的安好。 护国公府如今人丁稀疏,这一辈只有她跟习轻兰两人,但是老爷子手下有无数将领,对习家忠心耿耿,她若是暴露出自己的野心,反而对习家不利,如今这位二皇子,在皇帝面前并不得宠,虽然她不清楚自己死后发生了什么,但是也知道顾媃后来的走向。 一辈子为将,而非君。 顾媃眼眸明亮,这人少年心性,心中没有什么太多阴谋诡计,此刻竭力保持着不形于色的镇定,却连一个招呼都没跟习微竹说,就匆忙离去了。 还是个孩子。 习微竹在心中叹了口气,摇摇头,正准备去寻找青莲,身后却又略过了一道冷风。 习微竹微微一愣,扭头看去,却见到一个黑衣少年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那面容,即便是顾媃,也是比不上十分之七八的。 习微竹神色一凝,淡淡的行了礼,低声道:“三殿下。” 这位黑衣少年,正是前不久她刚刚遇见的三皇子,顾蕴。 顾蕴嘴角天生红润,嘴角往上翘,即使没有笑,看起来也是带着三分笑意的。如今他脸上去了白骨面具,看着只是一个英俊的少年郎,一双乌黑的浓眉恰到好处,山根高挺,眉眼尤其锋利。 顾蕴与她擦身而过,就在两人肩膀交错的时候,少年忽然低下头,轻声道:“来么?” 习微竹微微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顾蕴已经跟她擦肩而过了。 风从远处吹来,桃花朵朵盛开,宴席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习微竹安安静静的待在一个角落,习轻兰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意外,一直都未曾归来。 “小姐,您不去……” 青莲压低了声音,小声的问她。 习微竹知道她在问什么。 但是她已经……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原本她估量着,顾媃是她最好的选择,这少年心性单纯,看着也好相处,将来虽不能登记上位,却也能挺起一片大梁,但是坏就坏在这里——在她已经答应了顾媃的情况下,顾蕴也对她发出了邀请。 她究竟该选择哪边? 按理来说是要择良木而栖的,但是在她上辈子的记忆中,顾蕴是跟太子竞争皇位的人,虽然直到她香消玉殒,那场争斗也没有落下帷幕……但是她现在,真的要为了顾媃得罪顾蕴么? 不,按着护国公府将来的处境看,她是一个都得罪不起的! 习微竹隐约有些头疼。 青莲不知道自家主子在寻思什么,小丫头心思单纯,还以为是自家主子怕无人选她,于是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几圈,心中有了计较。 几炷香后,宴席撤去,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侍卫抱着箱子走了上来,然后弯腰将箱子放在了桌面上,朗声道:“诸位皇子人选已定。” 周围热闹了些。 大庆为皇子挑选陪读倒也好玩,是要皇子亲自写下选定之人的名字,然后由侍卫念出来,若是被选中之人愿意,这便是成了,若是不愿意,那就要重新选个人。 习微竹抬头看去,一眼就瞧见了顾媃。 少年一脸邪气,冲她露出一个笑容,看样子势在必得,反倒是他身边的三皇子顾蕴,眉眼低垂,一言不发,瞧着对这事儿不甚在意。 几位皇子都齐全了,唯独顾言没有来。 习微竹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也幸亏顾言没有来。 她年幼时候,与顾言最是亲近, 两人可谓是青梅竹马,心心相惜,上辈子她嫁给顾言,成就了一段佳话,谁知道心中的良人最后还是辜负了她—— 今天若是见到了顾言,习微竹未必能忍住。 侍卫开了箱子,先念了几位公主的人选,大多是姿态优雅的小姐,也有少数几名男子,来到此地的人本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名额,自然不会拿乔,多是爽利的应了下来。 习微竹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去,身边却忽然多了一个人,温如玉不知道何时到了她身后,低声道:“微竹小姐。” 习微竹没有说话,侧头看了过去。温如玉眼角有些红,声音嘶哑道:“小心你妹妹吧。” 她只留了这么一句话,便悄无声息的离去了。 ——刚才习轻兰落水,果然不像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习微竹屏住呼吸,在温如玉离开前扯住了她的衣角,匆忙道:“刚才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她虽然未曾亲自参与进这件事情,但是却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为什么太子顾宁会忽然对习轻兰青睐有加、甚至不惜下水相救? 而按说武艺高强的温如玉,又为何会在一旁袖手旁观? 温如玉却不愿意回答,只想抽身离去,就在习微竹步步紧闭的时候,那台子上的侍卫忽然扬声道:“太子殿下所选之人,为习府习轻兰!” 周围一片安静。 几位皇子皆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太子身份毕竟不同,而史上太子所选陪读,多为男性,将来也定然会入朝为官,辅佐太子,而少数几位选了女子的,也是在不久之后……迎娶了她们。 温如玉身子猛地一震! 习微竹眼瞧着她两眼瞬间变红,眼泪扑簌簌的滚了下来,小姑娘虽然看着英姿飒爽,但年纪毕竟还不大,根本忍不住眼泪,再加上衣角被习微竹扯着,干脆也不走了,就站在原地哭了出来。 习微竹完全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青莲反而急了,跺脚道:“你哭什么呀!我家小姐怎么着你了?” 小丫头嗓子不小,不少人都看了过来,习微竹耳边有些窃窃私语,她都直接略了过去,给青莲比了一个手势,让她安静,然后又压低声音,问:“你是否心仪太子?” 温如玉愤恨的看了她一眼,竟然是连带着将她一起恨上了。 第0卷 正文目录 差错 习微竹还没有来得及劝解几句,却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她回过头去,发现温如玉的异常举动已经吸引了太多人的注意。 她抬头,正巧落入了一双眼睛中。 太子顾宁坐在小桌后,原本悠闲的姿态却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变得不敢置信,习微竹心头咯噔一跳,暗道不好! 怪不得! 怪不得太子对未曾谋面的习轻兰如此关注,他竟然是昨夜那个黑衣人! 他一心想要选定的‘习轻兰’,只是习微竹随口调换的一个名字。 饶是习微竹再冷静,此时也有些经受不住,一把攥住温如玉的手腕,扬声道:“如玉旧疾复发,我且带她去瞧一瞧。” 说罢,也顾不得脸面其他了,直接拉着温如玉离开了。青莲哎了几声,不得已,也跟了上去。 顾宁手中攥着酒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会错的。 刚才匆忙离开的,才是他昨晚见到的小姑娘。 “皇兄这是怎么了?”顾媃自然也瞧见了刚才那一幕,不动声色的捏紧了手中的酒杯,淡淡的抿了一口酒。 顾宁站了起来。 他是几位皇子中最为年长的,身子已经开始拔高,眉眼与顾媃极其相似,虽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却透着几分邪气。 “刚才那位是哪家的小姐?” 虽然已经知晓真相,顾宁却依然心神不定,忍不住开口询问。 顾媃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没有说话,反倒是旁边的顾蕴开口道:“习老将军的长孙女,习微竹。” 顾媃朝着他撇过去了诧异的一眼。 他这位三弟,才被从冷宫中放出来不长时间,平日中最是沉默寡言,如今怎么能如此轻易的报出习微竹的名字? 顾宁伸出手,轻轻按了一下额角,然后唤过了身边的侍卫,轻声道:“去看看轻兰小姐的状况,若是她还没有得到消息,便随便安插个名由,就说是纸条念错了……” 侍卫正领了命令,顾蕴却忽然抬起了眼睛,不轻不重的说道:“错了?” 顾蕴长相是众位皇子中最为出众的,一双眼睛如云似雾,透着点点光芒,嘴唇不点而朱,十指修长笔直,顾宁被他看的一愣。 顾媃呵呵笑道:“皇兄该不是要说,您原本定下的人选,是习家微竹,而非是习轻兰吧?” 那侍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立在了当场。 顾宁有些诧异,他这两位弟弟,平日中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是也知道分寸,说话拿捏得当,现在怎么一个比一个尖锐? 顾蕴却不肯再开口了,顾媃漫不经心的揉着小臂,说:“若是被我言中了,那皇兄,真是对不住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顾宁,就连顾蕴也多看了他一眼。 顾媃抬头笑道:“微竹早就同我商议好了,若是皇兄再同我抢人,怕不是要闹出什么笑话来。”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确,就算是要闹出笑话来,被笑的,也是你不是我。 顾宁没有答话。 昨夜那少女惊鸿一眼,漆黑眼眸中的星芒至今未曾泯灭,其实按着他的身份,本该去选择习微竹,而非是‘习轻兰’。 但是为了那一眼,他心甘情愿。 所以今日听闻习轻兰落水,他几乎是连思索都不曾,就一跃入了水,却未曾想到,这竟然是一场让人啼笑皆非的闹剧。 他想要的人,根本就不是习轻兰。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远处忽然来了一个侍卫,走到顾宁身边,恭敬道:“殿下,轻兰小姐应下来了。” ——应下来了。 顾宁疲惫的挥了挥手,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 顾媃嘴角有些势在必得的笑容,惹得顾蕴多看了他几眼。反倒是四皇子顾然,一直都是云里雾里,不知道自己这几位兄长究竟在争夺些什么、这一场无声的战斗,又是怎么结束的。 而在顾媃冷静的抿了一口茶水后,侍卫念出了‘习微竹’的名字。 守候在一旁的宫女有些惶恐,顾媃点头道:“差人去问问吧。” 宫女点头领命,提着裙摆,正准备离开,众人耳边却响起了一道冷清的声音:“不如连我的,一起问了。” 顾媃诧异回头。 顾蕴淡淡的抬起眼睛,脸上没有笑意,嘴角却微微勾起,与此同时,站在台上的那个小侍卫,颤颤巍巍的、又念了一次习微竹的名字。 再说习微竹那边。 她拽着温如玉,一路到了一弯清秀的小湖边。 温如玉猛地甩开了她的手,皱眉道:“你想做什么?” 习微竹打小习武,身子要比常人好的多,反倒是青莲气喘吁吁,累得喘不过气来:“小、小姐!怎么走的这么慢?” 习微竹皱眉道:“青莲,你去门口那里守着点,我有话要说。” 青莲应了一声,提着裙子走开了。 温如玉也是性情中人, 刚才还愿意巧笑顾盼的跟习微竹打个招呼,眼下火气上来了,连一点好脸色都不愿意给习微竹留了。 习微竹定定的看着她,忽然说:“我可以让你做太子的陪读,但是你必须把刚才在湖边的事情告诉我。” 她心头有这么一点莫名其妙的预感,太子顾宁刚才的异常举动——十有八九跟昨天晚上那一场包扎有关,再加上她昨天报出的名字是习轻兰……今天搞错了人,也怨不了别人。 “不必了。” 温如玉高高抬着头,眉眼中带着一丝厌恶:“你们姐妹俩同心协力,愿意做谁的陪读就做谁的陪读,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习微竹挑着眉头笑了笑,一袭长裙被风吹起,隐约带着一点冷清与嗤笑:“是,用不了多久,说不定就太子就光明正大的迎娶习轻兰了,到时候我被她踩在脚下,你看着心上人迎娶他人,说不定我们到时候还能做一对同甘共苦的好姐妹,满意了吧?” “你!” 温如玉哑口无言,半晌之后终于垂着头,低声问道:“你跟习轻兰不合?” 习微竹满意的勾起了嘴角。 鱼儿上钩了。 第0卷 正文目录 温如玉的心思 厢房那边。 宫中女眷的厢房装饰的格外温雅,屋中燃烧着气味清淡的熏香,宫女彬彬有礼,询问几句之后就退下了。习轻兰身上裹着一袭新外衫,漫不经心的坐在床上。 刚才那个宫女的眼神儿,让她恍惚觉得自己已经成了这里的女主人。 ——不,就算现在不是,很快就是了。 太子指定她做了陪读…… 习轻兰慢慢捏起一只青翠欲滴的果子,喂进了自己嘴里。 湖边那一幕还历历在目。 当时她与温如玉走在湖边,那少女虽然出身显赫,但竟然是一副柔软心肠,张嘴就把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什么保留都没有,习轻兰轻声细语的笑了笑,倒也未曾言语什么,两个人一同走了一段路,相安无事,直到习轻兰看到了那个身材挺拔的男子—— 他身量极高,眉清目秀,鼻梁高挺,虽然不够言笑,目光中露出来了一丝焦急。 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那样专情的目光,换成谁,都要心口一动。 而就在那时候,习轻兰看见了温如玉的眼神儿。 少女怀春的心思袒露无疑。 ——而她刚才说,她心仪之人,是太子殿下。 习轻兰眼珠微微动了动,还没生出什么心思来,忽然有两个小姐与她们擦肩而过,两人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听说殿下在找习府的小姐……” 习府? 习轻兰眉头一皱,她的确是想要攀上某位皇子的枝干,但是扪心自问,却从未认识过什么皇亲贵族,老护国公偏心的是他亲生孙女,对她一个血脉不正的人防备得很,太子殿下找的难道是习微竹? 心绪及此,习轻兰心中微微泛起了一点恶心。 又是她。 又是习微竹! 凭什么好处都让她占了?就因为出身不同? 然而那小姐下一句话却让两个人都愣住了—— “听闻太子找的,是习府二小姐,习轻兰。” 温如玉娇生惯养,虽然武艺高强,但终究是个娇小姐,是被家人兄长捧在手心长大的,刚才习轻兰还轻声细语的祝她心愿成真,看着似乎是完全不认识太子的样子,谁知道如今竟然闹了这一出! 她后退几步,神色已然冰冷:“你方才不是说,未曾见过太子么?” 若是换成以前,习轻兰必然会安抚几句,然而此时她被狂喜冲昏了脑袋,一句话竟然脱口而出:“太子殿下的心思,我们如何能够摸得清楚?” 这话这是犯了大忌! 温如玉是何等出生、习轻兰又是何等出身!两个人一个是将军府出身高贵的小姐,一个是寄人篱下的士兵之女,面上看着是能和平共处,但是这话说出来,未免有些太过不识好歹了! 温如玉当即把脸一拉,往后一甩手,扭头就想走,习轻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她心气也足够骄傲,但是算不上铮铮傲骨,如今心中还有几分忐忑,怀疑是那两个小姐得了假消息,又或者是什么流言蜚语入了耳朵,若刚才那些话真的是无稽之谈,她此时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习轻兰不肯就这样放温如玉走,快步跟上,糯软道:“温小姐怎地动了真火?” 温如玉冷哼一声,正想要冷嘲热讽几句,一抬眼睛,正巧看着太子往这边走来!目光恰好落在温如玉身后,似乎是真的想要去寻寻习轻兰! 习轻兰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她心中泛起波澜,忍不住得意了起来,抬手放开温如玉衣角,轻飘飘的低下了头,摆出了一张娇羞女儿的脸,温如玉恰好遮住她大半张身子,忍不住扭头看了她一眼。 一眼之下,自然狂怒,恨不得撕烂习轻兰这张伪善的脸,然而她家教甚好,到底是动不来了手,只轻轻一挥袖子,想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个动作异常微小,习轻兰却抓住了这个机会。 她借着温如玉的手臂后退几步,坠入了湖中! 与此同时,顾宁走到了湖边,他愤怒的看了一眼温如玉,然后一跃而下,跳入了湖中! 四周一片哗然! 温如玉呆愣愣的站在湖边,被心上人那厌恶的一眼看的浑身发冷。 这是怎么了?方才她分明、分明没有碰到习轻兰啊! 几炷香后,尘埃落定。 习轻兰被一群侍女伺候着,安安静静的坐在了厢房床榻上。 一想起刚才温如玉诧异的面孔,她嘴角就忍不住带上了一丝轻松地嗤笑。现在是温如玉,下次还不一定是谁,习微竹?又或者是上次曾经在宴会上羞辱过她的那个小姐? 过去她受过的种种屈辱,如今都不会再存在了! 虽然说并不清楚太子为什么会看上她,但是现在所有的事情已经落幕,就算日后太子反悔,她也已经将习微竹落下了一大截。 习微竹,你不是瞧不起我么,现在我就让你看看,谁才是真正的人上人! 而另一边,习微竹双手交叠,安安静静的坐在凉亭的凳子上。 她对面的人擦着脸上的眼泪,哭哭啼啼的好不伤心,半点都没有刚才刚才那副英姿飒爽的样子。 温如玉将刚才的事情说了清楚,然后轻声道:“就是这样。我刚才分明没有碰到她,谁知道她竟然会自己往湖水中跳!” 习微竹淡淡的抿了一口茶水。她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入了湖中。 习轻兰的心思,她上辈子就看透了,温如玉是这样,她何尝不是? 第0卷 正文目录 回忆 上辈子……她曾经跟顾言有过一个孩子。 习微竹慢慢闭上了眼睛,在温如玉的哭声中陷入了回忆。 她明明没有醒来多久,却像是经历了一场轮回。 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是寒冬腊月,府中特地给她准备了一件白狐狸的披肩,青莲那小丫头开心坏了,抱着披肩就连蹦带跳,跟她大声道:“这可是殿下亲自缝制的!” 当时她跟顾言的感情正好得很,顾言愿意亲手为她缝制这么一件披肩,也着实符合他的性格。只是习微竹却有些闷闷不乐。青莲小丫头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抱着披肩在她的床榻上坐了下来,轻轻地劝道:“小姐,还是不要伤心了,轻兰小姐进了府中,殿下爱的依然是您啊……” 习微竹摸了摸她的头。 她心头多了那么一根刺。即使身边大多数人都觉得女子应该听从夫君的话,应当乖乖待在家中缝制衣服,做做女红,但是她不一样。 她出身自战功显赫的护国公府,父母恩爱,爹爹更是对娘亲呵护异常,直到他们在战场上死去,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未有过什么争吵,更不要提另外娶人—— 习微竹记得,娘亲还活着的时候,曾经在烛光下,情深意切的跟她说:“微竹,你要记得,爹爹娘亲从来不希望你大富大贵,这人世间最难得的东西,是一片赤字真心,若是将来有个男人说他爱你,那么他的眼睛,就再也瞧不上别的女人了——” 那时候的习微竹已经明白很多事情了,父母的例子就在眼前,她却也不是没有见过那种三妻四妾的人,于是轻轻地歪歪头,问道:“娘亲,若是他不得不委曲求全呢?” “不,微竹,你记住了,若是他真的爱你,那么就什么机会都不给别人留下——” “小姐?小姐?”青莲还抱着那件白披肩,正一脸急切的呼喊着她。 习微竹猛地回过了神来,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夫人,主子请您过去叙叙旧。” 青莲哼了一声:“她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喊我家主人叙旧!” 习微竹脸色也有些不太好,但是她呼出一口气,摇摇头,说:“青莲,还是算了,我们去看看吧。” ——那时候她还没有跟习轻兰闹翻,对这个妹妹虽然不喜欢,但是也是当做家人看待的,但若是她能够知晓后边发生的事情,那么她一定当场抽出刀,亲自给她一刀! 习轻兰刚刚搬进府邸中,顾家上上下下都不喜欢她,甚至她身边那个小丫头在刚刚被分配过去照顾她的日常起居的时候,跑过来跟青莲抱怨过几句,言语中都想让习微竹将她调离开——但是当习微竹踏进习轻兰的卧房中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件事情。 那个小丫头的眼神儿变了。 那是一种微妙的、想要维护习轻兰的眼神儿。 习微竹轻轻皱了皱眉。 这个变化其实并不好说,青莲完全没有感觉出来,甚至还在偷偷地给那个小丫头比划手势。 “姐姐,来坐吧。”习轻兰轻轻笑了笑。 她嫁进来的时候,是走的小门,算不上是明媒正娶,也正是因为这样,顾府的人才看不上——勾引自己的姐夫,却还旁若无人,面上看不出一点羞耻。 习微竹坐了下来。习轻兰房间里的东西都很是不错,被子是从西域买来的丝绸,墙壁上挂着大家风范的图画,桌子上的青色瓷杯样式非常别致,看着也是价格不菲。 顾言对她不错。 其实后来想想,习微竹对顾言最后一点爱意,就是在那时候被消磨干净的。 ——当时的顾言就是在口口声声的说着爱她,然后呢?然后他就将她一直瞧不起的妹妹娶了进来,像是金屋藏娇一样,将她藏在了顾府中。 真是可笑至极。 习微竹抿了一口茶水,还没说些什么,却听见习轻兰颔首道:“姐姐,听说湖边化了雪,正是最美的时候,不如我们一同去瞧瞧?” 习微竹还是没有经历过太多,也没有想到习轻兰心思竟然如此歹毒,虽然不怎么情愿,但依然慢慢点着头,答应了下来,反倒是青莲,哼了一句:“谁知道你是什么心思?” 她这句话声音不小,两人都听到了,习轻兰并未说什么指责的话,而是轻柔的笑了笑。 她们肩并肩走了出去,而习轻兰身边的小丫头没有跟出来,走出不远后,习微竹扭过头,发现那个小丫头将她们喝过的水全都倒了出去。 习微竹后来再想起这件事情,只觉得浑身发冷,习轻兰的手段太厉害了,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放过她们——她设了一场计中计。 茶水中有滑胎的药,而在习微竹饮下那杯茶水后,习轻兰自己跳进了湖中。 在一片指责她心机重、容不下姐妹的指责声中,习微竹失去了自己第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