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险死还生 外面大雪纷飞,鹅毛般的大雪从头顶上飘下,西北风呼号着从无数林立的屋顶上刮过,掀起层层雪雾。 苏默在一片昏沉里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的嘴巴被人强行撬开,接着苦涩的中药就一股脑地冲进了嘴里。 她苦得整张脸都皱起来了,恍惚中,听到身边有人在说话,说什么听不清。 但她现在全身发热,热得就象身体里装了个火炉一样,脑袋疼得象是要炸了似的。 听到嗡嗡的杂音,她烦躁地挥了挥,特别想大喊一声:“妈,把麻将室的门关严实点,吵死了。” 但是她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意识昏沉里,苏默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苏默是被渴醒的。 她睁开眼,扫了眼四周,目光有些茫然。 屋里破落得可怜,只有一张瘸了腿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古色古香的托盘,里面放着套茶具,再加上一个勉强能算得上凳子的木墩子,除此之外,墙角靠着床头的地方还放着一个积满了灰尘的木柜,上面污渍斑斑,不知道多久没有擦过了。 可能是刚刚醒来,大脑供血有些不足,苏默反应迟钝地想:我这是在哪儿? 作为一个公司的小白领,起得比鸡早,平时没事还要加班加点,累死累活的。 昨天晚上,她苦逼地加班到夜里十二点,感觉自己才睡下没多久,体内的生物钟就强迫她睁开了眼。 每天一大早,老妈连饭也不做,就支开桌,在麻将室开打了。 她之所以起这么早,也是被逼的。 做为大龄剩女,吃住都在家里,做饭这样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她身上,否则脸色不善的老妈,就无无情地把她扫地出门。 苏默坐起身,看着身上盖着的破棉絮表情有些嫌恶。 作为洁癖症患者,她实在忍不了棉絮里散发出来的霉味。 揭开棉被的瞬间,苏默被冻得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咬着牙忍受着想快速钻回被子的冲动,在木板的吱呀声中,快带把脚丫子套进放在床上露出脚趾的布鞋里,忍着头部传来的强烈眩晕感,慢腾腾地走到桌子边。 外面传来闹哄哄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渐渐向这里靠近。 “等会进去,我们帮着把人抬出来,找个地方埋了——” “孩子可怜啊—— 脚步声杂乱,随着说话的声音离门口越来越近,刚才听不清的说话声也能听清楚了。 “这孩子命苦啊,也不知道怎么掉进水里了,你说说大冬天的,缺衣少食的,你能活下来才怪了——” “哎,就算没有掉进冷水里,我看这姐弟俩也活不过今年冬天了。娘跑了,爹又——” “你别说了,别忘了,这姐弟俩到底跟咱们这些庄稼人不一样——” “天底下竟有这么狠心的父母!只是可怜这两个孩子——” —— 水壶里的水是凉的,顺着喉管流进肚子里,激得苏默狠狠地抖了一下身体。 没等她把杯子放下,房门就打开了,刺目的白光随着人流跃入了她的视线内。 原本闹哄哄的人们看到苏默,脸色都有一瞬间的凝滞。 正文 第2章 便宜弟弟 苏默放下杯子,坦然地站在那里任人打量,脸上丝毫没有被人用看稀罕物一样的眼神围观的难堪之色。 来人看着她的同时,她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些突然闯进家门的外人。 喝杯水的功夫,让苏默看清楚了那双端着水杯的纤弱细瘦的双手,无论是手掌还是手指都是一双小孩的手。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没弄清白自己现下的情况,这些人就闯了进来。 这些人身上穿着粗布的麻衣,从款式上看跟现代一点也不沾边。 女人穿襦裙,男的套长衫。 面料粗糙,衣服上都打了不少补丁。 从衣服看,这些人都是穷苦出身,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 苏默一惊,大概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她自称文艺女青年,现下网络上流行的穿越小说,她当然也有看过。 家不是她家,身体也不是她的身体,她这是穿越了? 苏默心里掀起滔天巨浪,面上却一点儿不着痕迹。 这是多年职场生涯积累下来的特质,哪怕泰山崩于前,也要不动声色。 短暂的沉默之后,打头进门的吴大娘先反应过来,苍老的脸上露出惊喜的微笑,快步走过来,伸出手摸了摸苏默的额头,触手处一片温热,一丝烫意也没有。 握着苏默的手,吴大娘激动地说:“热病退了,真是太好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就说你这孩子是个福大命大的,一定能平安渡过难关的。” 吴大娘一开口,瞬间打破了沉默。 跟着她进来的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起来。 “真是命大,都热成那样了,还能活过来——” “活过来就好。你家就姐弟两个,你要是没了,小笙也别想活下去了——” “大难不死,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 苏默垂着眼,低头看了眼妇人和她交握的手,眼睛里闪过深思。 听这些人说话,她知道了不少信息。 这些人叫她小默,还有一个弟弟叫小笙。 小默在大冬天里掉进冷水里,发了高烧,有一瞬间,这具身体完全没有了呼吸。这位人称吴大娘的好心妇人,以为她死了,就找人准备把她抬出去埋了,没想到,她命大,竟然又活了过来了。 只是没有知道,这真壳子里已经完全换了一个内芯。 苏默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等有人看过来的时候,她赶紧露出一个在别人看来有些虚弱的微笑。 初来乍到,不了解原主人的性格,说多错多,为引起人怀疑,苏默决定装虚弱就好。 可能这具身体的主人本来就拙于言词,苏默的表现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反而对她深表同情,这其中包括衣不解带帮着照顾了她好几天的吴大娘。 一群人挤在屋子里说了一会话,吴大娘总算想起了屋子里少了什么。 “小默,你醒来的时候,看到你弟弟小笙了吗?” 吴大娘一拍大腿,突然叫道 苏默表情虚弱地摇了摇头,她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冷得跟冰窖似的。 正文 第3章 苏家老爷 所有人脸上都是一脸茫然,表示他们也不知道小笙去了哪里。 “这孩子去哪儿了?我记得,当时你眼看没气了,我告诉他,你可能活不成了,他当时就哭了,非说你还有救,小胳膊紧紧搂着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吴大娘脸色很不好,一张本就愁苦的脸上更加愁苦了,小声嘀咕道。 苏默垂着头,看到人群里挤着几个小孩,衣服和脸上算不上干净,有的还流着大鼻涕,时不时地吸溜几下,实在吸溜不住了,就抬起袖子一抹,全都抹在袖口上,抹得两条袖子油亮油亮的。 她看得莫名想要发笑,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是笑出声来,实在是有点不合适宜。 苏默只好低下头,嘴角绷得紧紧的,把想要翘起的弧度强压下去,来到陌生时空的不安感,倒是被这股笑意冲淡了不少。 大人们都没有注意,听到吴大娘提起小笙,这几个孩子面面相觑,脸上都有心虚之色。 有个胆大的看看身边的小伙伴,仰着脸大声说:“我知道小笙去哪里了。我们听说,他姐姐死了,就过来看他。正好看见他从这屋里跑出来——” 吴大娘一听就急了,蹲下去,急声问:“大冬天的,这孩子穿得少,肚子里也没有多少热食,跑出去,还不得冻死了!虎子,快跟娘说说,小笙走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 苏默闻言也皱了眉,外面雪下得很厚,那个叫小笙的看起来年纪也不大,这么跑出去,很可能冻死在外面的。 非是她冷血,而是她这人天生性格凉薄,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时空,人生地不熟,又多了一个便宜弟弟,到底没有多少感情。 虽然她对小笙没有多少感情,但那到底是一条小生命,所以苏默起了一点恻隐之心,听到小笙不见了,也有些着急起来。 虎子是吴大娘的孩子,生得跟他的名字一样,虎头虎脑的,看起来身体就结实的很。 他胖乎乎的脸上皱了起来,想了半天,才大声说:“有!我问他去哪儿?他说去苏老爷家,求他爹救救他姐姐!” 虎子的话一出,屋子里蓦然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偷偷地看向了苏默,唯有她一脸茫然。 这些人不是说了,这具身体的娘跟人跑了,只有姐弟两个相依唯命吗?怎么又多出来一个便宜爹来? 听到虎子说小笙去找苏老爷了,吴大娘急得轻轻拍了虎子的小屁股一下,大声道:“你怎么不拦着他呢?自从月娘跟人跑了之后,苏老爷连同他们姐弟一块恨上了,怎么可能管他们姐弟的死活!小笙哪怕是跪死在苏家大门外,他那个爹也不可能出来看他一眼的!” 虎子捂着屁股,皱着脸,一脸委屈,大声嚷嚷道:“他跑得太快了,我哪儿追得上!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动不动就打我!?” 吴大娘也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心疼地揉了揉虎子的屁股,嘴里还在嫌弃地说:“你是我儿子,我打你,你还敢记恨我不成?你皮糙肉厚的,也打不坏,怕什么?” 正文 第4章 渣爹是富绅 苏默目光微闪,原来这具身体也姓苏,听起来这个苏爷子就是这具身体的父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狠了心把母子三个人扔到了这里,并且听起来很渣的样子,连亲生孩子的死活也不管。 安抚了儿子,吴大娘站起来,对苏默说:“小默啊,你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不需要我多说了。我知道你刚醒来,身子不好,但是你也听到了,小默为给你续命,跑到苏家去了。你得赶紧把他找回来。要不然,去得晚了,这孩子说不定就——” 说到最后,吴大娘欲言又止,表情复杂,好象很避讳的样子。 站在屋里的人们唏嘘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也都很是微妙。 苏默明白,这里面肯定有门道。 有些话不能直说,好象大家都知道。 她对小笙虽然没有多深的感情,但这孩子有情有义,看到姐姐命在旦夕,一个人也敢跑出去,下跪救人,就能看出来,他是个好孩子,尽管这里面可能也有如果这具身体死了,他也可能活不了多久的缘故在。 想到这里,苏默点了点头,开口说了来到这个时空后说的第一句话。 “吴大娘,我刚醒,腿有些软,走远路有些困难。你能不能帮我一把,把我带到苏家,我把小笙,就是我弟弟找回来?” 声音出口的瞬间,苏默还呆了一瞬。 实在是因为这声音实在是太嫩了,可能是因为年纪太小的原因,声音里带着一些奶音,细声细气的,跟苏默的原因,完全是两个版本的。 吴大娘的表情有些为难,似乎有什么难言之瘾。 如果可以,苏默也不想强人所难。 出了这个家门,她连去苏家往哪儿走都不知道,更别说带苏笙回来了。 “非是我不愿——” 吴大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狠心拒绝。 不止吴大娘为难,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为难之色。 苏默眼见不好,赶紧截断了她的话头:“吴大娘,你只需要陪我过去之后,不用你多说一名句话,其下的事,我自己来办就可。” 女孩衣着单薄,因为大病和长期营养不良,身体瘦小,小腰不盈一握,堪堪一只手臂都能握住。巴掌大的小脸腊黄腊黄的。 她生了一双特别水灵的眼睛,长睫微垂,默默地看着你的时候,就象满天的星子都落在肩上,脉脉流动,让人不忍拒绝。 这孩子把话说到这份上,吴大娘有些意动,刚想张口答应下来。 就听有个妇人的声音,语气凉凉地响起:“我说吴大娘,你可想清楚了。那苏家是什么人家,大地主。我们这些佃户开春还要租苏家的地住的。你别糊涂了,帮了这对苏老爷不要的小姐弟,回头,人家苏家再给你小鞋穿,不给你家地种!哼,到时候,你们一家老小就等着扎着脖子喝西北风吧!” 听声音是从人群后面发出来的,苏默面前堆了很多人,一时也不看不见说话的妇人长什么模样。 直到人群分开,露出蹲在门崁上的妇人,苏默才知道说话的人是她。 正文 第5章 刁钻妇人 妇人约有三十多岁,身着碎花的粗布棉衣,衣袖和衣摆下面同样打了很多补丁,生得膀大腰圆,脸如银盘,眼睛却小得眯成了缝一样,远远地看上去,别人还以为她闭着眼睛在睡觉呢。 她手里捏着一把瓜子,眼神三分轻蔑七分鄙夷,脸上挂了讽刺的笑。 见苏默看她,她冷笑一声,嘴皮子一动,带着口水的瓜子皮就“呸”地吐到了地上。 在她面前的地面上,已经有一堆瓜子皮了,看来她来的时间也不短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默总觉得妇人看向的自己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厌恶之情。 听了妇人的话,苏默瞬间明白了吴大娘为难的原因。 佃户们没有土地,只能靠租种大户人家的田地为生。 这苏家极有可能是一方富绅,而吴大娘这些佃户开春化雪都是要靠苏家出租地来过日子的。 事关自家生计,吴大娘怕帮了苏默被苏家或是被苏家有些人看到,自己家人反倒受其连累。 苏默很理解她的难处,但是她实在不能放吴大娘走,没有吴大娘带路,她根本不知道去苏家要怎么走,那还怎么把苏笙带回来。 见吴大娘表情松动,貌似被那个多事妇人的话所鼓动,苏默及时开口,再退了一步,哀求道:“吴大娘,我知道你为难,可是我实在是走不动路。你只需要把我扶到苏家门口,自可离去,留我一个人就好。别的,我也不敢多求。眼下,我们姐弟遇到了难处,还请你帮我们一回,要不然,我们姐弟就只能等死了!” 说着,苏默咬咬了牙就打算往地上跪。 她故意把话说得重一些,就是怕吴大娘说出拒绝的话来,到时候,她再想劝说,就晚了。 虽然对眼前这些人不熟悉,但苏默能够看出来,吴大娘的心肠是最软的。 其他人听到妇人的挑唆之言瞬间噤声不说,还不着痕迹地向外面退了几步,眼神也多有闪烁之意,生怕苏默让自己帮忙。 吴大娘要是拒绝了,苏默真不知道自己该找谁带路了。 妇人毕竟心软,见苏默要给自己下跪,瞬间急了。 吴大娘张开双手,拦着苏默不让她的膝盖落到地上。 但苏默似是铁了心,就是要往下跪。 吴大娘无奈,哎哎叫了几声,大声说:“小默,你这是做什么?你身子才刚才,地上多凉啊,跪到地上,沾了凉气,再病了可怎么办?你快起来,我答应了就是。” 听到吴大娘松口答应了,苏默这才顺着她双手的力道站起了身体。 下跪也是没办法的事,不下重捶,万一吴大娘不答应就不好了。 现场一片唏嘘声,很多人既担心又佩服地看着吴大娘。 只有一个人偏生见不得气氛和睦,就是要跳出来找不痛快。 原本蹲在门槛上的妇人已经把手里的瓜子吃完,利索地撅着嘴把最后的一块瓜子皮吐出来,站起来拍拍手,阴阳怪气地说:“吴大娘,看不出来,你可真是个好人!拼着自己家过不好,也要帮那个女人留下的种!明年开春拿不到地种,你可不要后悔!” 正文 第6章 巧堵村妇口 这话说得很有几分暗示意味,苏默原本不想初来就得罪人,看到吴大娘的脸色变幻不定,随时都有反口的可能。 她沉了脸,挑眉打量着妇人,意有所指地说:“这位大娘,我身体不好,走不了远路,只是让吴大娘扶着走到苏家大门口,别的一点也不会麻烦吴大娘。如果不是有人要在背后作妖,苏家人哪会知道吴大娘曾经帮过我的事情?!我看你面相端正,眉清目正,你一定不会是背后说人长短,论人是非的人吧?” 这个妇人眼神刁钻,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一看就不是个安份的人。怕就怕,吴大娘前脚帮了她,后脚这妇人就去苏家找关系给吴大娘穿小鞋! 苏默还真是猜对了,这妇人是村里程老大的媳妇,和苏家一个下人有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有事没事,总爱去苏家巴结这个亲戚。 “程大媳妇,大家都是穷人,乡里乡亲的,活了几十年,谁还没有个落难的时候。我今天帮了小默,要是有哪天,你家也有事了,我要是碰上了,能帮也是会帮一把的。你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去找你那个亲戚告到苏家那里,让我一家老小明年开春扎脖子饿死吧?” 程家媳妇有点虚荣心,每次巴结完亲戚回来,没少在大家伙面前吹嘘,诸如苏家好有钱哦,出去坐的都是马车哦,那马怎么了怎么了。总之,她就是想让别人羡慕。 吴大娘对此很了解,被苏默特意拿话点了之后,她就皱了脸,一双利眼紧紧地盯着程家媳妇。 这一来一回中,再迟钝的人也有些明白了。 “程大媳妇,你可不能做这背后小人,伤天害理呢!” “都是乡里乡亲的,做这样的事,可就不是人了——” “程大媳妇不至于做这样事——” 所有人都看着程家媳妇,那眼神古怪之极,就象在看一个异类,七嘴八舌地说着,都是向着吴大娘和苏默的。 是啊,大家都是穷人,谁都有为难的时候,这时候有人伸一把手,撑一撑,再苦的日子也会过去的。 程家妇人被大家挤兑得脸色微变,胖脸上满是不悦,却硬生生在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表情讪讪的,眼珠子也不再乱转了,挥了挥手说:“我哪是那样的人。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帮忙是帮忙,千万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让苏家人记上了,那可不好了。” 吴大娘点了点头,伸手扶起苏默的一边手臂,慢慢地向外面走过。 出了门,看到破败的小院,苏默心里又是一阵默然。 这个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穷。 原本打算来搬尸的人们出了门各自散去,吴大娘本想把虎子也赶回家,自己也好扶苏默到苏家讨苏笙,谁知虎子倔得很,死活都要跟着。 吴大娘气得不轻,抡起巴掌就要打。 苏默及时拦住了,劝了两句,吴大娘就把虎子带上了。 天上又飘起大雪,吴大娘扶着苏默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行走,时不时回头看看虎子有没有跟上。 虎子很高兴,象是有使不完的精力,围着两人跑来跑去,玩得满头是汗。 相比于苏默的无话可说,吴大娘的话就多了,一边走,一边跟苏默说了很多事。 正文 第7章 娘亲为爱私奔 苏默静静地听了,对于这个热心的妇人很是感激。 从吴大娘嘴里,苏默知道,她身处的这个朝代是陈国,陈是国姓。这具身体的娘叫顾婉月,半个多月之前,丢下姐弟两个,跟一个小商人走了。 苏默的父亲是苏连城,顾婉月是他的妾氏,不知道什么原因,两年前,被苏家赶了出来,来到这里,安家落户. 苏家在十里八乡里有名的富绅,家里有钱有地。 吴大娘说这些的时候,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说:“小默啊,天下没有不疼孩子的父母,你爹早晚会把你们姐俩接回去的!” 对此,苏默却有些不以为然。 听吴大娘说了,顾婉月生得很有几分姿色,细皮嫩肉的,跟村里的大部分大字不识一个的妇人不一样,她举止文雅,斯文秀气,识字吟诗,也会算账,一看就是大家闺秀。但凡是个男人,无一不被她吸引的。 这样的女人尚且拢不住苏连城的心,反倒被赶了出来。 这表明了苏家绝非良善之地,里面绝对有一个很厉害的存在。 要么长相比苏婉月貌美,手段高明,要么地位不低,在苏家很有话语权。 苏婉月在的时候,苏家每月都按时送些米粮和钱财过来,虽然米粮多是些发霉的,钱财也少得可怜,但廖胜于无。 现在苏婉月跟人跑了,等于给苏家,给苏连成头上硬生生地扣了顶绿帽子。 对于有头有脸的苏家人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若无意意外,苏家是绝对不会把苏默和苏笙接回去的。 但这些话,苏默只在心里想一想就好了,没必要告诉吴大娘。 风雪越来越大了,这具身体身子很弱,走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歇一歇。 吴大娘也不催她,特意放慢了脚程。 从村子里走出去,要经过一条不算太宽的马路,天晴的时候,很多过路的游商和客人时常打这条路经过,传来马车粼粼之声。 大雪纷飞,迷得人睁不开眼。 两大一小刚刚踏上马路,就听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奔腾踏雪的声音。 苏默身体刚好,体力较弱,加上风声怒号,西北风凛冽如刀,平时敏感的耳膜完全被往来穿梭的风声灌满了,对于外界的一切声响,都一无所知。 吴大娘倒是听见了,但风声太大了,她以为是错觉,毕竟大雪天,哪有人不好好在家里猫冬,偏要到这外面挨冻的。 虎子倒是听见了,但他年纪小,见自己的老子娘没反应,就心大地以为没多大事,顾自边走连蹦,欢乐得很。 等清楚地听到有力而奔腾的马蹄声急驰而来时,苏默在吴大娘的帮扶下,刚刚走到马路中央。 她倏然变色,抬起脸,向发声地看去。 却见一匹红色的骏马,长长的鬓毛披散着,四蹄翻腾间,一层淡淡的雪沫激越飞扬而起,落在雪地上的时候轻巧无声,如一朵静寂的红云一样顷刻间就来到了苏默和吴大娘的近前。 这时候,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苏默瞳孔倏然睁大,身边的吴大娘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已经过了马路的虎子,惊恐地睁大眼。 正文 第8章 猩红披风 近了! 更近了! 马上的人披着猩红色带暗华丽暗纹的披风,随着身下马儿的跑动,猩红色的披风高高飘起。 风雪迷人眼,苏默依稀从服饰上看出骑马的是位男子。 头顶上戴着的虎皮毡帽落了一层薄雪,遮住了那人冷峻的眉眼,他的下巴和嘴唇陷在厚厚的迎风招展的白色狐毛中,露出薄薄的嘴唇一角,在寒冷的冬风里,映着飘扬的雪花,依旧红润而有弹性。 他手上戴着鹿皮手套,双手稳稳地握在缰绳上。 就算看到突然出现在马路中间的两个女人,那双手依旧稳如泰山,丝毫没有勒停的打算。 四只马蹄高高扬起,扬起的雪雾喷了苏默一脸,随着凛冽的寒风钻入了她的衣袍里。 急促的心跳声里,苏默仿佛能够感觉到那烈马因长途跋涉而沸腾的血液流动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她的心在一瞬间象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握住,揪成了一团。 所有的血液在一瞬间齐齐涌向大脑,心脏发出巨大的鼓噪声,一声又一声象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苏默从来没有深刻地体会到死神离她是如此地近! 近到咫尺间就是一眼看不底的万丈深渊,她一脚踩空掉下去,无尽的绝望瞬间把她包围淹没。 “贱民!快滚开!” 马上的人发出沉闷低沉的暴喝声,穿透在红尘里呼啸的风雪,如炸雷一样冲进了苏默的耳膜。 苏默心下苦笑,她也想滚开,奈何两条腿不争气,似是被突如其来的阵仗吓软了,一丝力气也抽不出来了。 吴大娘是村妇,没有见过大世面,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身体抖得如筛糠一样,一屁股坐倒在雪地里。 “嗷!” 就在苏默以为自己肯定逃不过被马蹄踏得粉身碎骨的命运时,马上的人双臂向后用力,突然狠狠一拉缰绳,四条修长有力的马腿在瞬间微微停滞了一下,发出高昂的不甘的嘶鸣,两条前蹄高高扬起,险之又险地从苏默瘦弱的身体上如一朵轻云一样飘了过去,重重地踏入了她身后雪地里。 目睹了这一场惊险情景的虎子,后知后觉地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在辽阔地雪地里,飘出去很远。 苏默闭了闭眼,一直屏着的呼吸也重新打开,深深地吸了口寒冷的空气。 活下来了。她心跳不稳地心想。 然而还没等她从惊险的心境里完全走出来,马蹄在原地狠踏了几下,骑马的人扬起马鞭,劈头盖脸地就对着苏默打了下来。 “贱民!不长眼的狗东西,挡我的路,该死!” 冷酷的声音随着马鞭带起的阴戾风声一齐落到了苏默耳朵里,她被突然落到身上的鞭子打蒙了。 马鞭一路走来已被风雪浸湿,挥打在人身上,轻则皮肉生疼,重则血肉模糊。 第一鞭子挥在了苏默后背上,厚重的斗篷瞬间被撕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残余的力道顺着薄薄的棉衣游走到她的皮肉上。 “你为什么打人?” 苏默吃痛地闷哼一声,一双眼睛瞬间被铺天盖地的怒火浸透了,双目灼灼地看着坐在马背上的人。 正文 第9章 狠毒世子爷 “爷打的就是你!低等下贱的人都该死!” 马上的人穿着一身青色的锦衣,胸前用金线绣着蜿蜒的纹路,一直蔓延到披风深处。 他微微抬头,露出精致的下巴和削薄的红唇,猩红的嘴角微微勾起,吐出的话比如刀的寒风冰雪还要冷。 苏默透过被寒风一吹即向四处逃散的雪花,还没有看清楚他的脸,他手里的鞭子又不知疲倦地落了下来。 沉闷的鞭子落在苏默的后背上,肩上和脸上,凡是被抽中的地方无一不皮肉生疼,痛不欲生。 “你特么讲不讲理!差点撞了人,连句道歉都没有,反倒拿马鞭子抽人,你这样的智障就该被沉塘,被人道消灭!” 苏默气得直飚脏话,弯着腰,皱着脸,四处乱蹿地躲着马上人的鞭子。 吴大娘已经吓傻了,坐在雪地里,目瞪口呆地看着苏默被人用鞭子抽得跪倒在雪地里,缩着脖子,连呼气声也不敢喘大了。 “世子爷!世子爷,等等小的——” 马车粼粼声伴随着一个少年急得快哭出来的声音一起传来,瞬间解救苏默于危难中。 在他的身边,跟着几匹快马,马上端坐着神情高傲的锦衣护卫,皆是头戴黑色毡帽,身披黑色披风,威风凛凛。 鞭子停了,苏默身上火烧火燎地痛了起来,全身无力地摔倒在了雪地里。 听到声音,马上的人冷哼一声,从虎皮毡帽下露出一双寒光闪烁的眼睛,寒冰冰的象是没有一点儿人气似地,看着越来越近的豪华马车,玩味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寒星似的笑容:“废物!追了半天,还追不上我!再追不上我,就把你丢在野地里,冻死!” 说完,他仿佛施舍似地,目光饶有兴趣地地扫了一眼躺在地上如死狗一样的苏默,用马鞭指着她,阴测测地说:“想把我沉塘的人多的是,可是到最后,他们都被小爷我沉塘了!” 他居高临下,娇矜地抬着下巴,看向苏默的眼神里就象是看着脚底下一撮恶心的湿泥,满是厌恶。 低沉的声线透过风雪飘散在空中,落在吴大娘耳朵里,如杀人前的最后威胁似的,暗暗透着深重地血腥味。 她身体颤了一下,看了眼深陷在雪地里,无声无息就象死去了的苏默一眼,跪在地上,卑微地一个劲地磕头,急声求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我儿不知事,有哪里冲撞了你,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儿——” 听着吴大娘一迭声的卑微到泥土里的求饶声,苏默心头一片凄然的苍凉,从现代到古代,第一次有人为了让她活命,一声声地叫着儿,如此低贱地跪在一个年纪不大的人面前,把她护在羽翼下。 这样卑微的姿态,就算是现代生了她的亲妈也不能做到,反倒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做到了。 她垂落在雪地里的双手蓦然握紧了一把雪,强忍着把自己快要流出眼角的泪水收了回去。 这世道就是如此。 有人坐看高楼平地起,手握权柄,呼风唤雨! 也有人不慎跌入深渊,命如草介,低贱如泥! 在手中一无所有之前,她只能忍着,哪怕忍到吐血,打落牙齿和血吐,也要忍着! 为了活命,为了有一天能双手不再空空,掌握自己的命运! “算你运气,风雪太大,小爷急着赶路,没空把你沉塘!下次见了我,百丈之外绕路走,否则小爷我一定让你这个贱民见见血!” 那人漠然地看了苏默和吴大娘一会儿,在马车到来之前,拨转马头,打马离开了。 吴大娘松了口气,顾不得抹一把磕头时额头上沾着的雪沫,伸出粗糙的双手扶起苏默,连声问:“小默,你怎么样了?” 正文 第10章 眉间有痣 顺着吴大娘双手的力道,苏默咬牙从雪地里站了起来。 “我没事——”她露出一个苦笑。 挨了十几下鞭子,亏得冬衣比较厚,没有皮开肉绽,但被打的地方无一不肿起来老高,就算过了多少天也不是能轻易消下去的。 吴大娘扶着苏默走到路边,低声安慰着吓坏了的虎子。 粼粼的马车声到了近前,进入眼帘的是两匹毛色雪亮的高头大马。 整个车厢华丽而宽大,约有一间小屋大,深黑色的车身上描着精致的花纹,车前面挡着一个小篷子,车上的小厮坐在篷子里,青衣短打,戴着护耳和暖和的帽子,额头上冒着细汗,一幅紧张万分行色匆匆的样子。 经过苏默身边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好奇,小厮扭头看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眼,苏默清楚地看到这个人的左半边眉毛中间生了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长在小厮清秀的脸上,想不让人注意到都难。 休息了片刻,苏默起身在干净的雪地里,抓了一把雪,敷在嘴角的伤口处。 刚才那位世子爷有一鞭子甩到了她侧脸上,嘴角被打得开裂了,流了一点血。 要去苏家要人,苏默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狼狈,沦为别人笑柄。 用手压着雪,苏默在心里暗暗地诅咒着,那个歹毒的小子,最好永远高高在上,不要有落难的时候,否则她一定在让他尝尝挨鞭子的滋味。 吴大娘叹了口气,目光怜悯地看着她说:“疼吧?刚才挨了那么多鞭子——” 虎子已经被哄好了,被水洗过的大眼格外明亮,一脸肉疼地看着苏默,好象打在苏默身上,疼的人反倒是他一样。 看到他这样子,苏默有点想笑,刚动动嘴角,就痛得眼角直抽抽,只好板着脸说:“还行!那小子再给我来几下,我也能承受得住!” 见她逞强,吴大娘也不好多说,扶着苏默接着向前走。 走走停停,过了大半个时辰,就在苏默的双腿酸得快要走不动时,总算看到一扇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出现在眼前。 随着离大门越来越近,吴大娘扶着苏默的手越抓越紧。 苏默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体贴地停下了脚步,对吴大娘说:“送我到这里就好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过去。” 吴大娘松了口气,神色却有些迟疑地说:“你身体不好,回去还有那么远的路,怎么办?要不要我在外面等着你——” 苏默感激得笑笑,看着越下越大的雪,还是拒绝了。 天太冷了,进了苏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苏默笑着说:“不用了。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你和虎子会冻坏的。” 吴大娘拍了拍她的手,带着虎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一阵狂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积雪,笼罩在苏默四周。 为了保暖,她身上穿了好几层衣服,外面是一件补了几个补丁的棉衣,外面披着件黑色破斗篷,是出门的时候,吴大娘怕她冻坏了,从柜子里找出来的。 苏笙为救姐姐,独入苏家,如果顺利早就该回去了。而他很长时间都没回去,多半就是受到了刁难。 但是他的勇气和对苏默维护之情,很让苏默欣赏。 哪怕苏家是龙潭虎穴,今天苏默也一定要把苏笙从虎口里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