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马路天使追尾了 砰! 一声巨响穿透树林,惊得鸟儿如油锅炸开,四处乱扑腾。 两车相撞,惯性使然,简漪罗不受控制的从马车上飞了出去,在空中转体三百六十度,以五体投地的姿势,砸在了前方被撞的马车里头。 好疼! 感觉五脏六腑都要震碎了,但很奇怪,触地部分竟软软的。 “哪个缺德的乱停马车,被老娘抓到吖的死定了!” 吐槽着睁开眼睛,简漪罗惊得一跳。 “什、什么情况?” 身下,一个俊逸绝伦的男子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的躺着。 薄如蝉翼的冰锦被就盖在他身上。 那苍白如皎月般的面孔,只有红的发紫的唇方显些气色。仔细辨别,竟像是中毒的迹象。 再看他的五官,雕刻般的棱角,沉稳而不张扬的薄唇,即便就这么躺着,入鬓的长眉都在疏散着一股寒气,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等等……美男该不会身中剧毒,随后又被她砸晕的吧? 简漪罗强撑着要起身,奈何手腕不给力,整个人又重重跌了回去。 好巧不巧的,唇就贴合在美男的嘴上。 软软的,凉凉的。 一瞬间,她触电般打了个冷颤,浑身发麻。 麻蛋,初吻就这么惨痛的没了。 不对啊!他的唇怎么这么冰?跟个死人似的。 “难道说……砸死了?” 出神之际,身下的人动了动,美男竟睁开了眼睛。 幽深的双瞳泛着蚀血般的戾气,对视一眼,如置阎罗底端。 “放肆!” 靳沐寒看着趴在他身上的女人,感受到嘴上的异动,勃然大怒。 他捏紧拳头,振臂便是一挥,“滚!” 数日前因圣旨急召,他带着一队人马从战场撤下来,返京途中却遇仇家设伏。 对方死伤上千,却也激发了他体内的旧毒。 此刻,又不知从哪冒出个无礼的蒙面女人,竟然敢轻薄于他! 靳沐寒猛然起身,冷冷盯着被甩到角落的简漪罗,张手便扼住了她的衣领,“找死!” 磁性的嗓音,仿佛微风飘过简漪罗的耳畔,撩得她一震。 顾不上摔疼的屁股,她只觉得这声音,太,太好听了!就是内容有点惊悚。 强忍住不让自己花痴,“吻一下而已,我也很无辜好不好,那可是人家的初吻!” 她试图挣脱,一眼就看到冰锦被下健硕的身躯,浑然天成的完美线条、暴露无遗的结实胸膛、汗水打湿的八块腹肌。 嘶……不禁吸了下口水,简漪罗的目光旋即被他狰狞的伤口吸引。 “你,你受伤了?” 患处就在腹部,约两指长,横在腹肌中央,深可见白肉,不住往外渗血。 靳沐寒却仿佛根本不疼似的,呼吸匀称,面色森然。 言语间,他紧抿的嘴唇涌出了一大口黑血。 似乎是因为血气倒流,所中之毒更加深了。 舔着唇畔的腥甜,靳沐寒眉头都没皱一下,“他们派你来的?” 扼着衣领的手稍纵间移上了她的脖颈,力气也加大了,“真是活腻了!!” 简漪罗感觉快要窒息,什么他们派来?对方分明是误会了。 完了,这没摔死,却要被人给掐死了! 正文 第2章 这是个怪物吗 简漪罗心头一动,挣扎着拉住对方手腕,趁机探查脉息。 稍纵,她才强撑着挤出声音,“新伤——仙人毒,咳咳咳,旧伤——十多年的……火毒。” 新毒旧毒相加,能活到这会儿已经超乎常人了。 他竟然还有这么大力气?这是个怪物吗?! “你说什么!” 靳沐寒睫毛轻颤。 新毒?难怪此番毒发感受非同。 手上的力度不由松了,但他的双目仍然赤红,像是盯着猎物的贪狼,“你究竟是什么人!” 窒息骤然缓解,大股新鲜空气涌入口鼻,简漪罗连咳几声。 “其实你已经有判断了,我并非敌人,否则我早就下手了。反正……咳咳,是毒我就会治。” 二人僵持之际,马车外突然一只手拉开了垂帘,“主子,您没事吧?水……我打好了。” 靳沐寒信手一甩,将简漪罗丢了过去,命令道,“把她看住!” 樊五慌忙接住,却是一脸的懵逼。 去打水的功夫,马车被撞了,主子还丢过来一个女人让他看着? 这到底什么情况? 简漪罗好不容易站稳,拍拍胸口,什么人啊! 不过,这是允许她治病了? 靳沐寒却看都没再看她一眼,当即躺好,闭眼凝神。 除却眉宇间几滴汗珠顺着两鬓滑下,再无其他痛苦表象。 简漪罗端详了一会儿,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中毒这么深,他没有痛觉的吗?” 中毒?这么深? 樊五瞪大眼,主子多年旧毒积身,最是擅长毒发时的伪装了,他的伪装非毒中高手无法辨别,眼前女子却能轻易判断! “你是郎中?你会解毒?” 简漪罗晃晃手中木箱,她就是为了够这个滑到边缘的急救药箱,才没看到前方马车,猝不及防追的尾。 撞车后,药箱一直攥在她手里,自然而然也就跟着飞了进来。 还好,里面的针剂器械并没有损毁,这可是大师父传给她的,比命还重要。 “仙人毒乃北疆奇毒,炼制过程繁琐,所需药材也极为珍贵,凝练一颗药丸至少要花费半年的时间,一般人碰上,只得等死,今儿算你命好,遇见了我。” 她拿出针管,将小黑瓶中的液体吸入,拉过靳沐寒的手臂,酒精棉擦了擦便要往血管里扎。这可是大师傅教她的独门绝技,一般的大夫见都没见过。 靳沐寒一把摁住了她,“想死吗?” 混迹沙场多年,看军医行医也不是一两遭了,从没见过这么给病人治病的。 只看他一眼便知道他的症状,可手法却如此独特,她,到底是什么人? 他皱起眉头,寒瞳盯着她许久,眸底的冰寒渐次弥散开来。 倏地扣住她下巴,撕下面上薄纱,将粒紫色药丸丢进她口中。 咕噜一声,猝不及防间,药丸被简漪罗吞掉了。 “你给我喂了什么?” 她勃然变色,即便如此,那张清秀的面孔仍旧美的让人窒息。 樊五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跟着主子摸爬滚打多年,也见识了京都不少的大家小姐,如眼前这般不可方物的,却还是头一次。 三分冰雪灵动,三分倾国倾城,三分明艳精致,剩下一分是大方绝世。 简漪罗并没注意到身边人的惊叹,她一心都在药丸上。 该死!吞的太快,根本没辨别出味道。 “可恶!” 靳沐寒眸底闪过一抹阴霾,“命,在你自己手上。” 换言之,治不好他,她也得死。 正文 第3章 哪里来的胆量 “老娘我……”真是日了狗了!亏她还想着,待会儿缝合伤口要用麻药。 呀的就死扛着吧! 简漪罗扁了扁嘴,重新拉过他的手臂,“这药只能暂时保命,要根治得回城配药才行。” 针剂推入,一股冰凉从手臂传入四肢百骸,稍纵,靳沐寒的身子竟真的轻松了不少。 他狐疑,开始认真打量起面前的女子。 十五六岁的年纪,皮肤白皙晶莹,粉嫩的唇畔如天所成,鼻梁不高不低,恰好点缀着立体的面部轮廓。 最亮眼的当属那双灵动的眸子,清亮的眸底充斥着层层恬淡之气,如映月的娇花,让人移不开眼睛。 不同于京都大家闺秀,在规矩礼制的框架下美的四平八稳。 她的美不带约束,透着阳光和明媚。 察觉到自己的失神,靳沐寒忙收回心绪,目光再次被冷意席卷。 眼看着简漪罗穿针引线,一系列诡异的事前准备后,她竟将针头对准他腹部的伤口。 靳沐寒再次色变,“你干什么!” 简漪罗很无辜,晃了晃弯针,“我检查过了,你的伤口太深,愈合至少俩月,若想快速恢复,只有缝合,而且再不动作快点,你的血就流干了。” 说实在的,她也不想管那么多,什么恢复快慢,关她鸟事? 可大师父教导过,身为医者,敷衍了事还不如不治。 靳沐寒盯着弯针,眸底一片寒霜。 缝合之术? 他是见识过军医使用缝合之术的,但十之有九最后都高热而死。 简漪罗见他不信,无奈道,“普通的缝合之术没经过消毒处理,很容易感染病发。我的缝合之术不同,看到这针了吧,见过这样的针吗?” 那半月形的弯针在她小巧的手里,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见主仆俩神色有动,简漪罗继续道,“药丸我已经吞了,就算为保命也不会治死你的。十年行医经验,我的针下还没死过人呢。” 她调皮扬了扬嘴角,声音清脆,“再不信,我用这辈子要吃的红烧肉发毒誓,总可以了吧?” 或许红烧肉有点儿扯淡,但对于吃货而言,这却是相当毒的毒誓了。 靳沐寒赏了她一记冷眼,收回了阻止的手。 樊五狐疑,这丫头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还十年行医经验?鬼扯吧? 更奇怪的是,寻常人见到主子,哪个不是战战兢兢、连话都说不清楚?她竟然丝毫不畏惧,哪里来的胆量? 简漪罗给伤口做了全面消毒,期间默默收了麻药,下弯针,挑肉皮,重新下弯针…… 动作轻车熟路,快的一闪而逝,还没等人看清楚细节,伤口已然缝合好了。 诚然,这速度很快,但仍不是她的正常发挥,因为靳沐寒肌肉太结实,慢了许多呢。 她本以为不给麻药,能听到一两声嚎叫,却没想对方哼都没哼一下。 要不是他额际细密的汗珠,她差点以为自己缝合的是猪皮而不是他的肚皮。 坚强到这份上的人,还是头一次见。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看着靳沐寒的目光里,竟多了几分赞赏。 “我得到后车看一下,还有个伤患呢。”收拾完药包,简漪罗才想起贵叔。 那是国公府派来接她的人,此前都是贵叔驭马的,后来遭遇土匪,贵叔受到惊吓心痛发作。 简漪罗好容易解决掉匪徒,稳定住贵叔的病情,便只能换她驾车。新手上路,这就给追尾了,还被变相碰瓷儿! 她心中哀叹,刚想往车门移动,恍惚间被人拉住。 刚缝合完,靳沐寒的脸色有些发白,但不影响那双曜石般眸子的寒光凛凛。 “敢跑,死无葬身之地。” 瞧那万年冰山的脸,要不是长得好看,估计被揍八百遍。 哪有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简漪罗双眸一眯,唇畔闪过一丝狡黠。 倏尔,她已蹲在靳沐寒的面前,憋着满脸的坏,趁其不备,伸出青葱小手在他下颌处挠了挠。 动作十分随意,还不忘调侃一番,“嗯,皮肤真不错~” ……让你再恐吓,哼,看本姑娘怎么调戏你! 靳沐寒的脸色阴沉到能滴出水,气息更是低的让人窒息。 他全然没想到这丫头会胆大到如此地步,哪里像一个闺阁女子? 眸中寒光一闪,靳沐寒箍住她的“犯罪嫌疑手”,骤然间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用堪堪迷倒万千少女的眼神看着她,抬臂一拽,便将其揽入了怀中: “没想到我的媚药这么快就起作用了?怎么,还想再亲一次!” 简漪罗吓了一跳,耳根子麻痒难耐,几乎被暴风般席卷而来的雄性荷尔蒙炫晕了。 正文 第4章 杂牌子 虽然抵在结实肌肉上的感觉还挺享受,但她对天发誓,这不是她的初衷。 等等,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她低头一瞧,勃然变色,那骨节分明压在她胸前的是他的手吗? “色狼!变态!” 简漪罗的全身细胞都开始抗拒,与刚刚逗人家时判若两人。 靳沐寒反应迅速,在巴掌甩过来前,敏捷的推开了她,“女人,还真是反复无常!” 简漪罗却没心思计较那些,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刚刚这厮说的是“媚药?” 那紫色药丸是媚药? 她柳眉微拧,顿时脚底抹油,“你自己玩儿吧!” 三十六计溜为上,得赶紧想办法解毒才行。 待她走后,靳沐寒阴下脸来,声音森冷的如冬月霜雪:“这丫头不能留,进城后处理掉……” “可是,主子……” —— 简漪罗并不知自己已是案板上待宰的五花肉,她好不容易才把贵叔唤醒。 又被贵叔一顿询问,直至确定她无碍。 余光扫过简漪罗的手,看清手中的物件,贵叔顿时一怔,“这,这是他们的马牌吗?” 马牌为南岳等级制度的符号之一,在马车上挂有姓氏字牌,是富贵人家身份的象征。 简漪罗这架马车便悬着国公府“简”字样。正因如此,才会一路畅通至此。 可简漪罗不懂这些,她出生就被送出国公府,多年来跟三位师父学艺,医术、奇门遁甲倒是精通,对马牌代表的姓氏却一无所知。 “是啊,一看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杂牌子罢了!” 东西在她手中随意一晃,恍惚间,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贵叔早就满脸惊骇了,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他分明认出这就是靳大将军府的牌子。 靳大将军,可是当朝武将之首,皇帝最信赖之武臣所在。 他家的大公子更是南岳开朝两百年,唯一一位御笔钦封的“战神”,更是破例入皇牒的首个异性王爷。 毫不夸张的说,这位战神王爷在皇帝心中的重量,甚至比皇子还要重要。 “你这是怎么了?”简漪罗的小手在贵叔眼前晃了晃,“跟见了鬼似的,有什么不妥吗?” 正文 第5章 就是个人渣 “没,没有……” 贵叔深知大小姐和靳家深深的不解之缘,当下不敢多提,“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简漪罗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眸底尽是璀璨的光彩。 她执笔疾书,随后将信叠好收入信封,肆意扬起嘴角,笑道:“咱们就来个……肇事逃逸好了。” 在听到骤然响起的马蹄声时,靳沐寒警觉。 樊五迅速扬起马鞭,“不好,那丫头要逃。” 可哐啷一声,伴随着巨响,马车动荡间朝一个方向倾倒。 樊五率先反应过来,忙垫在靳沐寒的身下。 “主子,咱们的车被动了手脚。”奇怪,竟连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现在是肯定追不上了,主子身上还有重伤,樊五思忖片刻,“小的看得很真切,他们马车上就是‘简’字马牌,这……还要追杀吗?” 京都用“简”字作马牌的可谓独一户,那就是世代承袭的国公府。 “派人盯着。”靳沐寒睫毛轻颤,双目射出道道冷芒。 “是!”目送着那马车渐行渐远,樊五掏出腰间信号弹,发出了淡黄色的烟雾。 事毕,他才看到前方路面上的信封,拆开一瞧,莫名皱起了眉头。 “主子,似乎是那丫头留下的药方。” 靳沐寒接过一瞧,目光在信纸的最后几个字上凝住:药方可抵修车费用,拿走不谢!再也不见! 他神情更加复杂,嘴角浮起一片森然。 再也不见,恐怕不是她说了算的! —— 简漪罗一路疾驰,行出好远才松口气,“好险啊,幸亏本姑娘身手矫健,这可比先前遇到的土匪凶险多了。” 提到土匪,贵叔一脸后怕,差点心口疼又犯了。 在撞车之前,他们俩刚刚死里逃生,从几十号劫匪的包围圈里跑出来,可谓险象环生。 若非简漪罗机智周旋,随身带着毒痒粉,二人真要就地找坟头了。 在毒痒作用下,那群土匪招认,他们是受人指使,专门来抓简漪罗并意图先奸后杀的。 背后指使的人恰恰是国公府后宅出身,劫匪们称她作“三夫人”。 呵呵……三夫人? 不就是曹氏嘛!这号人物简漪罗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果然如传说中一般——赶尽杀绝、辣手无情,不过这次的如意算盘曹氏打错了。 ……她简漪罗可不是随便对付的阿猫阿狗。 贵叔凝眉,“明日就是老国公的六十寿诞了,大小姐,您打算怎么办?” 那家伙既然阴险到事先埋伏,必定做好了府里的准备。 摆在跟前的,几乎是刀山火海。 “自然是单刀赴会了。” 简漪罗下巴微昂,笑容依旧烂漫,“我已经计划好了,不过得贵叔多帮忙才行。” 多年的国公府买办处总管可不是白干的,贵叔在京都还有点人脉,“那咱们今夜要准备些什么?” “先找个药庄吧,我得把身上的毒给解了。” “毒?怎么还中毒了?”贵叔一个激灵,吓得汗都出来了。 简漪罗咬牙切齿,“托某人的福,真是浪费了他爹娘花费一晚上造他的功夫,白长那么好看,就是个人渣!” 正文 第6章 国公府 简国公府,世代元老级功勋,几朝承袭下来,已是南岳朝堂不可或缺的肱骨之所在。 十七年前,国公府嫡子简英与云麓郡主成婚,成全了一段佳话,谁知好景不长,郡主诞育女儿时难产而亡。 其落葬后,不知何故,那女婴也离开了国公府,被送往一处神秘之地。 时至今日,简英已承袭为第五代国公。 溽暑六月初七,正值上一代老国公的花甲寿辰,府内外披红挂彩,喜气非凡。 前来拜寿的朝臣及家眷络绎不绝,车马粼粼如水流,自巷头绵延到了巷尾。 人群中,简漪罗提着自制的贺礼,一席水沁蓝番花裙长身玉立。 十六年了,今日她带着死去母亲的期许,终于回来了! 记得大师父说过,母亲当年的体质温和,不出意外必生产顺遂,发生血崩的概率微乎其微,加之此次自己遭遇土匪,她几乎可以断定:诸番种种,皆为人祸而非天灾。 人祸可违也可逆,她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必令恶毒者吃毒,黑心者自食恶果。 熙熙攘攘间挤在一户小姐后面,简漪罗躲开了小厮的注目,匆匆跟进大门。 宴会内厅装饰的雅致非凡,寿星老国公还未到,宾客们你来我往言笑晏晏,正当简漪罗四下逡巡,突然听到传令:三夫人到! 她心下一沉,眸子不由眯起,罪魁祸首,终于要现身了。 这位三夫人曹氏,乃是当朝宰相亲妹。 当年云麓郡主与简英年少相恋,她就穷追不舍,惹来不少误会。后来云麓郡主去世,她竟当真盼来机会,嫁入了国公府。 吃得苦中苦,睡得心上人啊。 好,很好! 简漪罗勾唇淡笑,眸底的寒意却层层席卷。 害得她和母亲天人永隔的最大嫌疑人,眼下正儿女成群的过逍遥日子,还企图对她下毒手。 虎若不威,汝当吾是Kitty猫么? “让诸位久等了,主人家竟最晚到,失礼失礼。”曹氏玉面红唇,妩媚多姿,顾盼间眉眼尽是风情,丝毫不像两个孩子的母亲。 紧随其后,还有个十几岁的少女,长着与曹氏相似的脸,虽清秀却是凤眸浅张,透着盛气,女子作势福了福:“婷音,给各位叔伯婶婶见礼了。” 寒暄的声音漾过了周遭,没多久,国公简英也到了。 简漪罗一时间怔住。 十多年来,她的亲人只有三位师父,如今,真正面对亲生父亲,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慌忙转开目光,简漪罗正巧看到曹氏在诡诈的给人使眼色。 随即,就有一个打扮朴素的中年大汉极其狼狈的冲到简国公面前。 “老爷!阿才对不住您啊!阿才没有照顾好大小姐!” 简英双目圆瞪,预感不祥,上前抓住对方的肩膀,神色紧张,“小漪呢?小漪她怎么了?” “大小姐她……她……被土匪掳走了!”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简英恍惚间如置冰窟,只觉浑身寒凉刺骨,“空口白舌的胡说什么!哪里来的土匪?” 正文 第7章 好大一场戏 阿才没见过国公如此疾言厉色,吓得发抖。 “回老爷,我等昨日傍晚就可以到家的,但路过城郊树林时大小姐突然说口渴,小的便去取水,回来时他们,他们就不在了。小的足足转了两个时辰,总算在深沟里找到了残破不堪的马车,还有大小姐的外衫……当时天色已晚,小的只能等城门开启……” 阿才断断续续的说着,将外衫和一封信掏了出来。 “那片林子是双路帮的地盘,他们说看中了大小姐,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人。” 宾客们倒抽了一口凉气,这里没人不知道双路帮的,那群虎狼之辈可是无恶不作。 而且,破掉的外衫分明是被强力撕拉开的。 可想而知,外衫的主人经历了什么。 更何况一夜的时间已过,联想到后果,场面立时炸开了锅。 堂堂国公府的大小姐,竟然被土匪劫走,彻夜未归! 简国公看完信,脸色惨白如纸。眉宇间的薄汗凝结成晶,仿佛在昭示着,主人正心痛得如钝刀凌迟。 他无论如何想不到,盼了十多年的宝贝女儿,竟然被大胆无耻的土匪劫去,顿时怒喝一声:“来人啊,给我找,找遍京郊也要把双路帮翻出来!” “等一下!” 一片唏嘘声中,曹氏不疾不徐的走上前,端庄的没有半分瑕疵,“老爷,此事还要从长计议才是。” 简英眸光一沉。 “小漪发生这样的事,妾也很担忧,可一夜的时间过去了,就算将人找回来……” “你什么意思?!”简英钢刀一样的目光扫过去,他已然明白曹氏的深意。 曹氏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似乎不忍戳破,欲言又止,“老爷爱女心切妾理解,但事从权益,怎么也要顾及国公府的百年清誉。您不仅仅是一位父亲,更是国公府的顶梁柱啊。” 一行热泪从曹氏眼角滑过,她轻轻擦过,仿佛内心因此受到了极大震动和伤害。 众人见她这副体贴夫婿和后辈,但仍坚忍着顾念大局的模样,不由点头称赞,不愧是三夫人啊,对待情敌的女儿竟也如此情深意切。 “小漪虽不是在妾身边长大,却也如同妾的女儿一般,妾怎会不心疼呢?”曹氏手帕掩面,却是暗暗给女儿简婷音使了个眼色。 简漪罗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曹氏安排的好大一场戏啊! 当年,母亲那般善待她,把她当作姐妹、无话不谈,可她又是怎么做的呢?处心积虑,暗下刀子,如今想要自己的命不说,更是要抹黑母亲的名声! 另一边的简婷音,早已接收到信号,轻移莲步搀扶住悲恸至极的曹氏,一脸的哀戚愤懑,“娘亲,您也不必兀自伤感了。” 她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语气惋惜的说,“女儿说句不中听的,当年云麓郡主什么性情谁不知道?大姐是郡主的女儿,必定也是个有主意的,想拼死保住清白怎会没有机会?可至今都没有她殉节的消息……” 言外之意,简漪罗怕是早已从了那帮土匪! 简婷音话音刚落,顿时惊起一片沸腾。 “三小姐说的有理,大小姐为顾及性命,不惜苟延残喘,分明是半点没把国公府的声誉放在眼里啊!” “没想到大小姐竟然如此不知廉耻,真是轻浮!” “说的没错,哪个女子会如此自轻自贱!” “真是给云麓郡主丢脸!” “……” 正文 第8章 注意素质 短短几句话就把一个无辜受害者说成了万恶之源,宛然是大小姐招蜂引蝶,卖弄风骚才引来了土匪,甚至还拽了死去云麓郡主的名声当垫背。 而简婷音却成了冰清玉洁、大义灭亲。 听着众人议论的声音,曹氏母女不露声色的相视一笑,心中更是拍手称快。 云麓,你死了,你的亲生女儿也被蹂躏至死,想必你在地底下必痛不欲生吧? 哼,要的就是让你死不瞑目! 郡主又如何? 如今你的夫君成了我的夫君,国公府也在我的掌控之中! 而你,和你的女儿,只能被我们踩在脚下! 你那个贱女儿的死法不仅给国公府抹了黑,还会毁掉简英费尽心思给她订的婚事。 她本来就不配!尚好的婚约,只有我的婷音才配有! 一旁的简婷音唇角微扬,想到与靳家的婚约,暗自窃喜,她几乎嗅到洞房红烛的味道了。 哼,简漪罗,你就乖乖去地底下见你那没出息的娘吧! 眼看着局势控制不住,简英怒火滔天,想要堵住悠悠之口,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毕竟事关女儿家的清白,怎能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说的越多,反而越是抹黑! 就在这时,一道空谷般的笑声响起,清脆悦耳。 “素闻云麓郡主宽厚仁德,即便当年对情敌都是善待有佳,若她泉下有知,知道你们这般以德报怨,构陷她的女儿,会作何感想呢?” 众人不明就里,纷纷看了过去,竟是个双目灵动薄纱覆面的少女。 她一席水沁蓝番花长裙,身姿如柳,通体氤氲着青春明艳的光彩。走路如行云流水般,颇具大家风范。 虽看不清长相,但堪堪往那儿一站,都能成就一番靓丽的风景。 曹氏心下一沉,目光尖锐的扫过来,见对方来势汹汹,她不怒反笑,端着国公府三夫人的架子:“这位姑娘,话可不能乱说。” 简漪罗淡定转身,故意问道:“你是谁?” “这话我倒要问问你了,你是宴会的宾客吗?”言外之意,客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三夫人的身份。 简漪罗勾了勾唇角,“不是宾客怎会在这里?三姨娘的待客之礼真是非同一般。” “姨娘”二字,如尖刀直戳曹氏心口。 有母家支撑,她虽以妾室身份嫁入国公府,却向来无人敢这么称呼。 一旁的简婷音面色陡变,也顾不上自己的形象了,双手叉腰,愤怒道:“哪里来的野丫头?给我轰出去!” “素质,注意素质,又没做亏心事,你心虚什么?”简漪罗语调悠扬,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泰然模样。 “我哪里心虚了,简直是胡言乱语!大姐的事情本就跟我没关系,来人啊,把这个信口开河的家伙丢出去!” 简漪罗面不改色,仿佛压根没听到对方鄙夷的字眼,对横冲过来的侍卫也是不惧反笑: “怪了,我竟不知国公府是三小姐当家,看来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穿上朝服,替国公爷上朝了?” 侍卫们怔愣当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文 第9章 比的就是台词硬 简婷音一时无语,噎得嗓子生疼。 吵架的妙处就在于:双方本是同林鸟,比的就是谁台词硬啊! 曹氏心头一震,刚刚蒙面女子那泰山压顶而不惧的反应,总觉得眼熟。 她不由分说拉住女儿,悄声劝道:“冷静,这个丫头不简单。” “可是,娘亲!” “见机行事。” 简漪罗只当没察觉母女俩的窃窃私语,看向简英莞尔一笑,“国公爷不必着急,没准大小姐的事情还有转圜。” 简英才从暴击中醒转,当即对上简漪罗的眼睛,浑身一颤,整个人怔住,越发觉得这双眸似曾相识,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你,你是……” 眼看着简英就要察觉,简漪罗没给对方继续说话的机会: “在我看来,今日的事情有几处疑点:首先,以土匪们的行事作风,就算大小姐天姿国色,他们也不至于冒得罪国公府的险,顶风而上。并且,把人掳走了又没想要钱,干嘛费劲留什么纸条?深山老林的难道劫持之前还带上纸笔不成?这群土匪真是勤奋好学呢!” 哪个山头的绺子要是这么干,那可真是闲出屁了! “其次,你……”简漪罗水葱般的手指点了点报信的阿才,“可敢回答我几个问题?” 阿才一副鼠胆之相,此时蓦的被点名,不由心虚的冷汗直流,“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在怀疑我?” “没错,就是怀疑你。怎么,不敢回答吗?” “有什么不敢说的。”阿才强撑着。 他可是听从三夫人安排行事的,此刻三夫人也在场,他就不信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丫头能翻出花来。 简漪罗十分从容,点点头,“好,那你就描述一下国公府马车的特征吧,还有,那马的特征。” 下意识瞟了眼曹氏,阿才支支吾吾,“马车是,是玄色的,马是黑灰相间的千里驹!”贵叔离京时,他曾偷偷看了一眼,所以知道。 简漪罗轻笑出声,“答得很好,贵叔离京时的确驾着玄色的马车,想必全府上下的人只要留意都会记得,可惜……” 被那猜不透的双眼震住,阿才莫名心慌,“可惜什么?” “可惜……贵叔在中途遇到事故,连车带马都换了。你若是跟贵叔一起,怎会不知情?” “这,你?!” 阿才的眼珠转了转,没时间思考那么多了,“你只问我马车的颜色,我当然不会说那么多,的确,中途都换了的,已经不是玄色的马车了。”他的语气十分肯定。 语毕才反应过来,这丫头是怎么知道换车一事的? 银铃般的笑声从简漪罗的面纱下传出,“这可是你说的!” 糟了!曹氏暗道不好,正欲分辨些什么,却已经来不及了。 喋喋哒哒的马蹄声从院门传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牵着马儿走入人们视野。 此人,正是贵叔无疑。 他身后的马恰是黑灰相间的马,而后面的马车恰恰是玄色的。整套装备都跟贵叔离开国公府时一般无二。 什么中途换车,那不过是简漪罗设下的小圈套罢了。阿才自以为聪明,却是智商欠费,一步就迈进了陷阱。 他扑通跪坐在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正文 第10章 简家大小姐 “贵叔!”简漪罗喜眉笑目,大步迎了上去。 贵叔苍老的声音满是敬意:“大小姐!” 这声召唤让所有人倒抽凉气。 众人纷纷看向简漪罗,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 谁也没想到这位不卑不亢,气质脱俗,从始至终蒙着面的少女会是国公府真正的嫡出大小姐。 难怪,她举手投足间颇为不凡,不愧是云麓郡主和国公爷的后人。 场面一时哗然,大家的注意力皆集中在简漪罗身上,全然没察觉,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个翩翩佳公子。 靳沐寒轻佩宝带,立在看客之中,一双凛冽的凤眸含霜欲降,流淌着淡淡的危险。 因为马牌的关系,他猜测女郎中很可能跟国公府有关,不想手下来报说,她当真进了简家。 还真是出人意料,她竟然就是简漪罗? 靳沐寒睫毛垂落,恰好掩盖了眼眸中复杂的思绪: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贵叔含着两眼泪,拉着简漪罗上前。 “老爷,阿贵不负所托,总算是把大小姐安然的带回来了。刚刚阿才的话句句为虚,这点我可以证明,他压根没有跟随我去接大小姐。此人行事不端,意图辱没大小姐及国公府的名声,还望老爷明鉴!” 简英的心情跌宕起伏,他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这眸子跟当年的云麓一般无二。 再不用旁的什么证据,这就是铁证了,“回来就好,没事就好。来人啊!把阿才关入柴房!稍后我要亲自审问。” 简婷音咬碎了一口银牙,愤恨不甘的说道:“父亲!您凭什么笃定她就是大姐,万一是个冒牌的呢!” 可话音刚落,就被简英冰冷冷的眼神给震住了,“闭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简婷音脸色通红,那种梦想马上就要实现,却被一朝拍灭的起伏之感,折磨的她浑身抽痛。 “女儿当然知道,当年您就是因为大姐不祥,克死了云麓郡主才将人送走抚养的,如今人回来了,可不得好好确认一下!” “孽子,你给我闭嘴!” “不祥”两个字彷如巨浪,掀起了周遭的嘈杂之语。 人们相对而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谜题得解的释然,原来当年国公府嫡女就是因为“不详”被送出去的。 这般锥心之语深深刺痛了简英的神经,气的他理智骤减,一巴掌甩出去。 不等简婷音反应,殷红的五指印已经箍在她脸上。 “老爷,这么些年,您可从来没动过手!”曹氏委屈的抱过女儿,耳朵后的青筋暴起。 这口气她无论如何咽不下去,但眼下更为紧要的是得搞清楚,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她们明明收到土匪的消息说一切妥当,今日也是按照原计划走的,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人在被逼入绝境时,往往企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阿才是被三五个粗壮的侍卫拉下去的,纷乱中他拼死挣扎,嘶哑的喊道,“三夫人,三夫人救命啊!这都是你指使我做的啊!” 众人狐疑看向曹氏,不由变了脸色。 简英的表情最难看,他正目不斜视的盯着阿才脚下,那里平平整整躺着一个信封,上面赫然几个大字“三夫人亲启”。 简婷音暗道不好,还没冲上去就被简漪罗抢了先。 纸条轻巧摊开,简漪罗朗声读了起来,“大小姐已落网,明日即让阿才登门告知,日后有生意,万望多想着双路帮,三夫人……亲启?” 她赫然看向曹氏,眼神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