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顾总不是什么女人都见。 上城,顾氏集团门口。 宋朝暮站在人流云集,车马喧闹的公司门口已经足足两个小时。她穿着薄薄的开衫,前几日入春暖了几天,今天空气中又便是浓冽的霜冻味道。公司门口是入风口,风吹得紧,宋朝暮冷得浑身哆嗦,但她仍站在原地,脚步并未挪开半分。 半个月前,她得知自己已经怀孕一月有余。两个小时前,她的亲生父亲厉声斥责她,严禁她日后再踏进宋家半步。 公司的大门被侍者推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阔步走出,哪怕是遥遥望着,他周身的冷厉气质一览无余。 “顾总,那位已经在那边站了两个多小时了。”助理邢安替顾怀铮扶着门,在他身旁低声开口。 顾怀铮的目光越过公司门口的熙攘的人群,精准得落到了宋朝暮的身上。 女人很瘦,瘦到让人绝对看不出她是一个怀孕快两月的孕妇。她苍白的脸上一双漆黑的大眼直直得看着他,仿佛眼里只有他。 “怎么做还需要我教你?”顾怀铮面色清冷,扔了一句话给邢安。 邢安立刻会意得颔首,替顾怀铮打开了黑色轿车的后座车门,宋朝暮见顾怀铮视若无睹得上了车,立刻迈开了脚步快步走向了车子。 然而她还未近身,便被邢安抬手拦下。 她与顾怀铮仅一门之隔,但是车窗的特殊材质,隔绝了她的视线。 天边原本只是飘着几根雨丝,然而此时却变成了豆大的雨滴,三月的雨像刀子一样,一滴滴打在脸上有些生疼。 邢安挡住了她的去路,沉着嗓子对她开口:“宋小姐,外面更深露重,您有孕在身,还是早点回家休息。” 宋朝暮仰头看着邢安:“让开,我要见他。” “顾总不是什么女人都见。”邢安油盐不进,口气生硬,“开始下雨了,如果宋小姐为了胎儿好,就不应该淋雨。” 听上去是好心好意的话,宋朝暮却清楚里面含着多少讽刺。 除了她之外,没有人想让她留下腹中的孩子,每个人都巴不得她因意外或故意拿掉孩子。 雨越下越大,凛凛朔风夹带着大雨倾盆而来,明明是润如酥的春雨,此时却是要催人倒。宋朝暮浑身都湿透了,邢安也站在雨里,司机替他撑开了一把黑色的雨伞,他接过,没有要将雨伞挪到宋朝暮头顶的意思,任由雨水冲刷着她的脸庞。 “邢助,就当我求求你。”宋朝暮以往绝不屑于叫邢安为邢助。众人皆知,邢安不过是顾怀铮养的一条狗罢了。 邢安还未开口,宋朝暮趁他不留神时猛地敲了车窗。 她敲车窗的力气很大很大,几乎是使上来浑身所有的力气在敲着车窗:“顾先生......求......” 宋朝暮的动作过大,刑安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扯开,男人力气大,宋朝暮娇小的身体被力量一拽,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雨天地上都是泥水,宋朝暮一摔下去,浑身都沾上了泥,连头发丝上都是……一时之间,狼狈不堪。 邢安见状抓住了宋朝暮的手腕,虚扶着将她扶起,也没有道歉的意思,只是冷淡说了一句:“宋小姐,不要让我为难。” 宋朝暮请求的话还未说出口,车窗忽然缓缓降下,夹带着雨水一起淌下,引入眼帘的,是一张轮廓分明,五官冷凛的脸。 第一卷 第2章 以后也别参与我的人生! 顾怀铮的眸子里尽是不悦。 宋朝暮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车内的顾怀铮,风雨吹打在宋朝暮的脸上,她的发丝贴在如玉肌肤上,哽着喉咙开口:“五分钟……就五分钟。” 雨丝钻过车窗的空子,迸溅到了顾怀铮的西装上,他冷着脸,一双深邃的眸子就这样看着她,薄唇不发一言。他越是这样看她,宋朝暮便越是觉得浑身寒意。 她一身狼狈,他依旧衣冠楚楚,相形见绌之下,宋朝暮下意识地将自己沾上了泥的手往身侧藏了藏。 她几乎是鼓足了平生的勇气,似是要将牙齿咬碎:“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连五分钟都不给我吗?!” 车内人仍是无动无衷。 他眼底掠过的一丝不耐烦,让宋朝暮深切地意识到,这么多年,眼前男人对她,是真的虚情假意。 想至此,她的心也狠下了三分:“你不想惹得一身腥的话,就让我进去。” 她的话里带着威胁的口吻,若是她将事情捅大,顾怀铮也会惹得一身麻烦,她相信顾怀铮是聪明人。 沉默良久,顾怀铮对邢安开口:“让她进来。” 邢安皱眉看了一眼宋朝暮,迟疑了一下才帮她打开了车门。 在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来,为的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宋朝暮钻入车内,夹带了一身的风雨进来,她不敢坐得离他太近,他愿意让她进来已经是让她意外。顾怀铮一身随意得靠在车子的真皮座椅上,脸色冷凛,仿佛是万年不化的冰川。 “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宋朝暮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一坐进来便开门见山。她日日担心顾怀铮会逼她拿掉孩子,夜夜难眠。 她有多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哪怕夺去她的所有,她也心甘情愿。况且,她也已经一无所有了。 她从八岁开始被宋远安收养,那个她朝夕相处了十三年的父亲,两个小时前让她滚出了宋家。她从十八岁开始喜欢的心尖人,此时此刻疏离着眉眼看着她。 “那是你的孩子,你想生或者想他死,是你的事。” 毫无波澜的一句话,落入宋朝暮的耳中,让宋朝暮浑身一凛。 这段时间来,她想过千万种顾怀铮的反应,却没想到,他连承认这个孩子都拒绝。 宋朝暮顿觉浑身冰凉,那种凉透了心肝的感觉,在两小时前,在宋家她尝过一次…… “什……什么意思?”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似是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 顾怀铮一身挺括的西装,他伸手解开袖扣,模样似是已经有些不耐烦。以往她最怕的就是他不耐烦的样子,她性子软糯,总会说一些好听的话给他,但她骨子里是惧怕他的。 哪怕认识多年,宋朝暮也总觉得顾怀铮看她的眼神里夹杂着意味不明的东西,数年来她一直以为这是城府深沉的商人都有的东西,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他看她的眼神奇怪,是因为他只是在看一颗棋子。 一颗,能帮他代替顾秋茗坐上顾氏总裁位置的棋子。 “拿掉孩子,你还是宋朝暮。生下,你的孩子会没有父亲。”顾怀铮的话说的清晰明白,好比是在白纸上写下了一行行表示承诺的黑字。 拿掉孩子,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生下,我不会负责。宋朝暮不傻,顾怀铮的意思她听得懂。 宋朝暮惨白的嘴唇微微发着颤,她哽着喉咙,手轻轻覆在小腹的位置,被雨水冲击过手指蜷缩着,指节僵硬冰凉,连感知都似乎成了困难。 “你的意思是……”宋朝暮深深吸气,“我可以自己决定孩子的去留,是吗?” 她鼓足了勇气问他,心里已暗自做好了决定。 他的沉默表示了肯定,盯着身旁人坚毅如同远峰的侧脸,强挤出了一丝苦笑。 车厢内一片冷寂,窗外是清秋苦雨,车窗隔绝开了外面的风雨,然而宋朝暮却觉得,车内比车外要更冷…… 数十秒的沉默后,顾怀铮开口,口气生冷:“回家吧。” 宋朝暮弯了弯唇,眼底是说不出的凄凉:“拜顾先生所赐,我已经无家可归了。你利用宋家作为跳板代替了顾秋茗坐上了总裁的位置,现在你眼中的废棋宋家,觉得我怀了你的孩子让门楣蒙羞,不要我了。” 而你也不要我了…… “顾怀铮,那你记住,日后你也别参与我孩子的人生。” 宋朝暮直白地唤着他的名字,又一句肯定的话,告诉他她会留下这个孩子,无论他怎么看。 是觉得她宋朝暮痴心一片也好,是看她想手捏他的把柄也罢,她都要把孩子生下来。 宋朝暮说完,打开了车门。车外风雨清冷,瞬间灌入了车内,迎面吹来有些蒙脸。宋朝暮头也不回地踏出了车厢,钻进了风雨里。 第一卷 第3章 这三年于她是梦魇。 三年后。上城大学附属医院,急诊科。 护士长拿着病例匆匆地对身边一个扎着低马尾,穿着白大褂疾走向急诊科的女人说道:“宋医生,急诊收到的这位病人身份不一般,急诊科的主任让我来你们外科叫人,你细心,待会儿可得仔细点。” 宋朝暮接过病例看了几眼,原本急诊科是来叫外科主任的,但是今晚是她值班,主任还在家里赶来的路上,她只能够先去帮急诊科处理。 “恩,我明白。”宋朝暮走到急诊病房门口,门口围着一群人,这个阵仗让人不禁觉得,是哪位大哥出了事…… 急诊病房的门被推开,从里面出来一名急诊科的医生和一名骨科医生,都是主任级别的,只有宋朝暮一个人是研究生…… 她没有先看病人,而是先对两位医生说道:“张主任,李主任,我们主任在赶来的路上,我是外科的值班医生宋朝暮。” “恩。”张主任点了点头,“你进去先帮忙处理伤口,病人是车祸伤,手臂粉碎性骨折,大腿上有伤但没有伤及骨头,你就处理大腿上的伤就可以了。我们去见一下院长。” 宋朝暮颔首:“好。” 她心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在晚上十点钟的时间,能惊动院长……况且,单是听着这伤,并不严重。 她不敢多问,同护士长一起推门进去,她戴上口罩走向了病人的床铺,随口问了一句身旁守着的家属:“病人感觉怎么样?除了手臂和大腿的伤,有没有感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暂时没有。”一道熟悉的声音,让宋朝暮猛地惊了一下,抬头,蓦地看到了刑安站在病床旁边。 宋朝暮的的心跳仿佛瞬间漏跳了一拍……那种三年前心悸的感觉卷土重来,脊背不自觉地微微挺了一下,浑身都僵硬了。 邢安在这,那躺在床上的……只会是他。 心脏似乎在一瞬间卡在了嗓子眼,让她连话都说不出了。她哽着嗓子,强压着心悸。 “医生?”邢安提醒了她一句,宋朝暮这才回过神来,猛地抬头对视上了邢安的眼睛。 她心虚地立刻避开,万幸当时她与邢安相处的也不多……邢安大概是认不出她的。 她不敢再出声了,低头也不敢看床上人的脸,埋头就掀开了被子打开了男人腿上的伤口,开始处理了起来。 “顾秋茗那边,怎么说?”床上人忽然开口,宋朝暮原本就微微颤抖的手瞬间抖了一下,上方传来不悦的哼声。 她不用抬头便能够猜到顾怀铮紧拧眉心的表情,这张脸曾经是她朝暮思念的,这三年里于她而言却是梦魇。每每绝望时她只要想到顾怀铮,唯一的感觉便是害怕。 “研究生?”邢安听到顾怀铮的哼声,略带愠色地质问了宋朝暮一句。 宋朝暮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理会,继续了手上清创的动作,而顾怀铮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她身上。 也是,当年他蓄意接近她时也不过是为利而已,又怎会熟知她的音容笑貌,体味身形……想至此,宋朝暮心生不悦,她惧他异常,但他却连认她都认不出。 哪怕是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若是曾经哪怕有一丝感情,他也该认出她。 “我问你,顾秋茗那边如何。”顾怀铮的声音冷了几度,对于邢安刚才没有回答却关注这个研究生的做法略有不快。 邢安立刻将目光从宋朝暮身上收回:“顾秋茗剖腹产了一对双胞胎,男孩。老爷子现在在妇保看她,听说很高兴。顾秋茗顺水推舟,将其中一个孩子的姓冠了顾,以后叫老爷子得叫爷爷。” 第一卷 第4章 我可对您没兴趣。 空气中忽然传来了一片死寂,只有宋朝暮挪动器械的声音。 顾秋茗? 宋朝暮微拧眉,当初顾怀铮就是为了同她争夺顾氏继承人的位置,才蓄意利用她和宋家当做跳板。如今,这一对姐弟,竟还在争。 活该!宋朝暮在心底暗自啐了一句,手上的力道也故意加重了一些,她不敢去看顾怀铮,但是她能够感觉到他腿上因为疼痛导致的肌肉条件反射。 邢安见顾怀铮不说话,添了一句:“顾秋茗是打算用孩子重新回顾家了。顾总,您还是接受老爷子的安排,老爷子是希望顾家后继有人,如今被顾秋茗捷足先登,您也不能再拖了,您需要一个孩子。” 宋朝暮听着这话,隐隐替顾怀铮悲哀。在这种人的眼里,什么人都可以是他争权夺势的工具,哪怕是爱人,孩子。 她手上力道依旧很重,动作也故意放慢,她就是想要让他觉得疼…… 下一秒,上方传来顾怀铮带着闷哼的声音:“要不要我投资,让你去开一个婚介公司?” “噗……”宋朝暮听到这句话,一时间失笑。这一声笑太不合时宜,让邢安和顾怀铮都看向了她。 她立刻将头愈发低下了一些。 邢安垂首:“顾总,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音刚落,邢安的手机响了,他出了病房去接听。此时,偌大的病房内只剩下了慢手慢脚清创的宋朝暮和顾怀铮。 宋朝暮诚心想要捉弄顾怀铮,心想今日之后他们也不会再有见面机会了,明天是新的一个月,她要轮到甲乳外科去了。 因而她慢悠悠的,还故意在他伤口处停留。 “故意的?”上方忽然传来了一声冰冷至极的声音,让宋朝暮手一抖,器械都掉在了病床上。 他认出她了? 宋朝暮迟疑地准备抬头,然而当她眉眼还未抬起时,便听到顾怀铮继续说道:“跟我有仇?” 她心虚地将视线立刻收回,她就知道,他是不会认出她的…… 这次同顾怀铮的重逢让宋朝暮算是明白了一件事,一个男人有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单是看他久别重逢后,能不能一眼就认出你便可略知一二。 宋朝暮只是轻摇了摇头,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怕自己再拖拖拉拉的,会被顾怀铮看出端倪。 她不想同他再有任何牵扯,逞一时之快的目的也达到了,也没有必要再冒险。 “换人来。” 顾怀铮依旧还是顾怀铮,眼里永远容不得一粒沙尘。哪怕是一个帮他清创的医生,他也盯的紧。 宋朝暮心想,她还懒得帮他清理,若不是急诊科让她过来,这本就不是她的分内工作。 她就当做没有听见,她也想要见见,顾怀铮被杀了威风的样子。 他现在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她为刀俎,他是鱼肉。 她继续手上的动作,连眼都未抬,然而下一秒,她的手臂忽然被拽住,周身都已经动弹不得了,她担心手中的器具掉在他身上,紧紧捏着,但是这个姿势让她极其不适,腿都快站不稳了。 “请你尊重医生。”她冷冷怼了一句。 “你尊重病人了?”顾怀铮仍是锋芒毕露。 这个姿势保持地太久,宋朝暮的脚都有些麻了,她一个踉跄跌到了顾怀铮的腿上,脸不偏不倚地贴在了他小腹的位置…… 手中的器械也掉在了地上,与地板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顾怀铮小腹处有隐隐毛发,宋朝暮的脸被刺地有些生疼,哪怕是隔着一次性口罩,她都清晰地感觉到了他腹部的温热,吓得她连忙站起身,目光慌乱地躲开。 “你在做什么?”顾怀铮声线冷凛,似是她故意的似的…… 他向来以心很重,她是最清楚的。 “是您拽着我,我对你可没兴趣。”她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无非是怀疑女人对他居心叵测。于是回怼了一句。 她的余光瞥到顾怀铮脸色又暗了几分。 第一卷 第5章 宋朝暮未曾见过这个女人。 她附身去捡在地上的器械,正在摘一次性的医用手套时,门忽然被打开,是外科的主任赶过来了,同行的还有院长。 宋朝暮在心底冷笑,顾怀铮的架子到底是大,只不过是骨折和腿上的外伤,便惊动了院长。 “顾总,抱歉来迟了。”院长殷勤地走到病床旁同顾怀铮寒暄了几句,顾家原本就在上城独大,不少人巴结也是常态,这样子的场景,之前宋朝暮在顾怀铮身边时便看到过不少次。 主任跟顾怀铮简单寒暄之后看向了宋朝暮:“小宋,顾总的清创结束了?” 宋朝暮重新换了手套和器械。 “那怎么不继续?要仔细一些,下手别不知轻重,知道了吗?”主任叮嘱着宋朝暮,而宋朝暮刚才所做的,跟主任说的,完全相反…… 她心虚地点了点头,重新换了两只新的手套,准备埋头继续时,上方传来凉薄中透着讽刺的声音:“这位宋医生,是哑巴?” 主任听了一愣,他也觉得奇怪,今天宋朝暮格外安静,但他权当是见到了院长和这么重要的病人,她有些紧张。 “当然不是了。”主任笑着说道,“这是我带的学生,专业和手术在学生中都是佼佼者,怎么可能是哑巴呢,小宋大概是太紧张了,是不是?” 宋朝暮嗯了一声,细弱蚊蝇。 “既然不是哑巴,想必是聋子。”顾怀铮口气重的讽刺味道再明显不过。 她不紧不慢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面无表情。伤口处理已经到了尾声,她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间病房,她就当他们没有见过。 但是主任和院长却是将注意力都放到了宋朝暮的身上,院长皱眉问道:“你做了什么?” 宋朝暮顿了一下,抬头看向院长:“我只是循例处理伤口,没做什么。” 她的口气平淡,不软不硬,只是在陈述事实的口吻,这让院长对她也提不起气来。 她想,他连她的样子都认不出,更遑论是声音了。 顾怀铮在说什么,院长和主任听不明白,她听得懂。他是在讽刺她听不懂他的话,手上的动作又慢又重。 气氛因为宋朝暮而有些许僵持,此时,门忽然被推开,一股香水儿从门外钻入,很好闻的味道,但是这股气味同医院到处都是的福尔马林味有些冲突,甫一闻到,有些刺鼻。 宋朝暮下意识地拧了一下眉,瞥了一眼门口进来的女人。 女人穿着卡其色的风衣,脚上踩着裸色的丝绒细高跟,踩在医院的地板上声音清脆匆忙,她神色着急地皱着眉走进来:“怀铮你怎么样?” 宋朝暮未曾见过这个女人,但她唤顾怀铮时语气里的亲近让她不得不将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 曾经她在他身边时,尚且叫他顾先生。 女人神色慌张,仿佛是没有看到医生似的,走到了病床最前面,低头看了一眼顾怀铮血淋淋的腿:“怎么这么多血?你连止血都不会?” 女人质问了一句正在收尾的宋朝暮,她长着一张极其精致的脸,五官大气分明,一双修长的眼眸瞪人时充满了不悦。 是一个,见一眼便让人生畏的女人。 许是察觉到了这个女人同顾怀铮的关系匪浅,宋朝暮的态度变得更加不善了一些。 “没看到我是在处理伤口?”宋朝暮冷冷回怼了一句。 第一卷 第6章 连姓都没有的孤儿。 女人被呛了一口,沉了眸色:“现在的医生,素质都这么差吗?我看你年纪轻轻,怕不是还只是个学生?” 主任见院长脸色很难看,就知道宋朝暮今天是得罪了院长了,他连忙出来解围:“顾总真是不好意思,小宋就这个脾气,惹您女朋友生气了。” 宋朝暮的一口气堵在心里,迅速结束了收尾,不发一言。 女人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顾怀铮,冷冷说道:“医院怎么可以让资质这么薄的学生来给顾总处理?没看到她笨手笨脚的吗?” 女人的口气让原本就心情不佳的宋朝暮愈发不悦,淡淡瞥了一眼顾怀铮,掀唇:“我不是哑巴也不是聋子,倒是这位病人您女朋友,怕是瞎子吧?” 话落,宋朝暮拿起器皿从女人身边擦身而过。 她用余光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是最姣好的身段,最精致的脸庞。这三年她过得凄苦,顾怀铮倒是美玉在怀,一刻都没闲着。 “你……”女人瞪了宋朝暮一眼。 宋朝暮淡淡地对院长和主任交代了一句之后便出了门。 她刚走出病房便在走廊上遇到了打完电话回来的邢安。邢安的目光在她只露出一半的脸上轻轻掠过,宋朝暮下意识地低头。 然而就在宋朝暮低头时,蓦地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一道熟悉的身影,这段时间阴魂不散的身影…… 是宋式微,宋远安从瑞士回来的亲生女儿,宋家真正的女儿。 幸好宋式微是从邢安身后走来,邢安看不到…… 她见邢安将目光收回之后进了病房才浅浅松了一口气,而此时宋式微也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宋式微的面庞较之宋朝暮要更加白皙饱满,但两人的五官却是像到了极致。 “想好了吗?”宋式微微微仰着下巴,看她时眼睛里带着的轻蔑味道自始至终都有。 她是宋式微的替身,人尽皆知。 “宋小姐是听不懂人话吗?”宋朝暮因刚才顾怀铮的出现导致的不悦感愈发多了一些,对宋式微说话时的口气比往常都要冷淡,“别做梦了,帆帆是我的孩子,我不会给你。” 宋式微舔了舔红唇,微挑眉,双手抱在身前,微扯了扯嘴角笑着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宋朝暮拧了眉:“宋朝暮。” “你姓宋,但是你这个宋,和我的宋,是不一样的。”宋式微的口气愈发骄傲,仿佛在言语上羞辱压制宋朝暮几分,她便得意几分,“你难道想让你儿子一辈子都跟你过一样朝不保夕的生活?还是跟着我,叫我一声妈妈,从此做宋家的继承人?” 两个月前,宋式微忽然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原因是要带帆帆回宋家。 “我跟我儿子过得很好。不用你们宋家操心。”宋朝暮听着这句话,脊背都挺了几分,宋式微的忽然出现已经让她惴惴不安了两月有余…… “不用我们宋家操心?可是宋朝暮,如果你没有我们宋家,你连一个姓都没有。”宋式微冷笑地愈发靠近了几分,她微卷的长发像海藻一样落在肩上,她轻轻拨了拨,仿佛同宋朝暮说话时没有一丝波澜,“你是孤儿,是我爸当年为了代替我,从孤儿院捡来的一个,连姓都没有的孤儿。” 第一卷 第7章 给帆帆找后爸。 顾怀铮是怎么样的人,宋朝暮大概是最清楚的一个。 曾经那是她最仰慕喜欢的人,甚至以为是能够共度余生的人。他的手段有多厉害,宋朝暮早就在三年前领略过了…… 然而真正看清她,她觉得自己的功力到底还是不够的。这个男人,远比她想象中要狠戾,要手段厉害的多。 “我的儿子,不会送到任何人手上。”宋朝暮把话说的清楚了当。 宋家和顾怀铮,一个狼坑一个虎穴,她分的清。 “那你便等着,爸有的是办法,让你交出孩子。”宋式微胸有成竹,大抵是知道宋朝暮力量单薄,是没有抵抗能力的。 而且,宋朝暮有多么害怕和厌恶顾怀铮,宋远安和宋式微都清楚的很。她是绝对不会让孩子回到顾怀铮身边的。 而能够帮宋朝暮的,只有宋家。 宋式微离开后,宋朝暮的思绪变得更加纷乱。 她同帆帆的生活已经平静地过了三年了,今天整整一天,发生的各种事情将他们的生活算是真正意义上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如果她不是还没从医科大学毕业,她一定会带着帆帆离开这个城市…… * 值班室。 今天是宋朝暮值班,早上忙了整整一天,晚上值班的时候还是忙到脚不沾地,直到晚上凌晨三点左右,她才在值班室里面吃上晚饭。 盒饭早已冷了,她去热了一下之后便在值班室的桌子上吃了起来。 今天是真正意义上的食不知味,囫囵咽了几口之后她便放下了筷子,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是她的闺蜜乔麦。 乔麦是肿瘤内科的一名护士,也是本院的。因为毕业的早,在这边早已工作了好几年。 “喂朝暮,听说今天今天你去急诊科帮忙了?好像还是个大人物?”乔麦是个典型的八卦狂,附院里面的大大小小事情就没有她不知道的,这才是刚刚发生了几个小时,乔麦那边就已经听到了风吹草动。 “你是不是以为我接诊了什么大帅哥?”宋朝暮都不用问,就知道乔麦这个丫的在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 这小妮子满脑子都是女娼男盗窃的…… “对啊,不是说大人物吗?是不是霸道总裁?” “……”宋朝暮听着乔麦激动的声音,自己却是半点兴奋都没有。她拿起保温杯喝了几口热水,润了润嗓子之后如是说。 “哇靠我就知道,帅吗?帅的话赶紧给帆帆找个后爸吧!”乔麦这声音仿佛是自己嫁人了一半激动。 宋朝暮听着略微无语,这几年乔麦给她介绍的对象就已经够一箩筐的了,各行各业的都有,为的就是给帆帆找个后爸照顾他。 “帅。”宋朝暮声音随意。 “哇,那还不上?”乔麦一脸着急,仿佛是她要找男朋友一般。 “那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宋朝暮扯过纸巾擦了擦嘴,不紧不慢开口。 “谁啊?我难道还认识霸道总裁?”乔麦懵了一下,宋朝暮这口气,分明就是她也认识的,乔麦还在脑中迅速搜寻了一遍,等到确定没有之后,等着宋朝暮的回答。 “顾怀铮,你不认识?”宋朝暮的口气随意到让乔麦瞬间傻眼了。 第一卷 第8章 准备装到什么时候? 当宋朝暮说出顾怀铮几个字的时候,乔麦是真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怀铮已经从宋朝暮的生活当中消失了多年了,忽然的出现,竟然是在医院出现的!还是宋朝暮的病人! “哇,狗血剧都不敢这么演。”乔麦愣了半晌之后才说出这句话,脑袋懵懵的,“不行,我待会儿要利用职务之便,去瞧瞧顾怀铮这丫的现在变成了什么鬼样,都上急诊了。我让我急诊科的姐妹给他扎针的时候,狠一点!” 乔麦对顾怀铮深恶痛绝,她觉得如果不是顾怀铮的话,宋朝暮也不至于这么可怜。 宋朝暮静静听着乔麦痛恨的话,没有说话。 “这三年你跟帆帆是怎么过的我最清楚。一开始你还没有工资只是个学生的时候,过的多可怜?”头一年要不是乔麦帮助,宋朝暮真的挺不过去。 这一点宋朝暮自己心里也明白。 “其余的不重要,我就希望我的帆帆平安。”宋朝暮想到了宋式微的话,现在浑身都不舒服,一心想这顾坏正会不会抢走帆帆。 她面前倒是不担心宋家,毕竟顾怀铮才是真正的豺狼。 “小宋。”这个时候房间门被敲响,宋朝暮抬头,是外科的护士长,“急诊科那边哪位VIP,投诉了你,你赶紧过去一下。” 乔麦那边听到了之后,顿时炸毛了:“我靠,顾怀铮投诉你?!你做了什么?” “哦好。”宋朝暮连忙先回应了护士长,然后对乔麦说,“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她可不想让医院里面的任何人知道她跟顾怀铮的关系。 若是知道了,会突生很多的麻烦。 她是蝼蚁,但人家顾怀铮不是。 电话挂断,她匆匆地出了值班室跑向了急诊室,她不知道深更半夜的,顾怀铮到底要做什么。 一旦被投诉,按照附院的流程她需要先去向病人了解情况,这就避免不了她跟他又要碰面。 原本以为近期是不用再碰面了…… VIP病房门口,宋朝暮敲了敲房门,里面没有声音,她直接推开了。 她的上级医师没有直接来责备她,或许是还有盘旋的余地,但是如果顾怀铮这边不依不饶,她恐怕就不只是扣工资这么简单了。 毕竟他是顾怀铮。 推开门,病房内光线昏暗,安静到仿佛病人已经进了深睡眠状态,加湿器在冒着烟气,房间里的湿度和温度都刚刚好,附院的这个VIP病房,鲜少有人住。 顾怀铮正靠着枕头,坐在床上看书。 宋朝暮在心底冷笑,大半夜看书,是装神弄鬼,还是在等着她来? “顾先生,我不知道您投诉我是为了什么。如果是因为我操作不得当让您觉得不舒服,我在这里向您道歉。”宋朝暮说的淡然,这个道歉的口吻,平心而论她自己都不觉得认真诚恳…… 顾怀铮那边冗久都没有说话,仿佛是在静静等待着她继续。 但是宋朝暮已经无话可说了,她只是想要赶紧结束这件事情,不要被自己的上级责备就好。 “准备装到什么时候?”蓦地,顾坏正开口,吓的宋朝暮一时之间语塞,茫茫然的看着顾怀铮。 她依旧是戴着医用口罩,她自认为毫无差别,顾怀铮刚才没认出她,现在应该也是不会的。然而顾怀铮的一句话却让她瞬间失了精神,脸色也变得煞白。 “顾先生在说什么?”她站在他的病床床尾,紧绷着身体懵了一般看着顾怀铮,她尽量要自己镇定,稳定情绪,但是顾怀铮盯着她的目光让他无所适从。 她仍是装作听不懂,其实她心里清楚,顾怀铮已经知道了…… 第一卷 第9章 什么孩子? 他是什么时候看穿她的她不得而知,现在宋朝暮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么多,她心底尽是慌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就连脚下站着的这片地,她都觉得有些虚无,没有一种脚踏实地之感。 “宋朝暮。”他比她想象中要直截了当的多,直接叫了她的名字。 宋朝暮浑身都哆嗦了一下,就像是膝盖反射这样的条件反射,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已经有三年的时间没有听到顾怀铮叫她的名字了。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沙哑,带着深夜未眠的沉郁,以及不怒自威的不悦。 “顾先生,您认错人了。”她不卑不亢地说道,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耗费尽了自己浑身所有的力气。 如果可以逃,她一定现在就逃离南城…… 窒息一般的感觉从心里一直钻到了脚底,她动弹不得,又闷得厉害。 “戴着口罩,给我处理伤口的时候故意加重,很有意思?”顾怀铮倒是将一切都看得明白。 他放下了手中的书,静放到了床头柜上,冷着脸盯着宋朝暮的眼睛。 此时此刻,她只有一双眼睛是露在外面的,因为清洁卫生,她两侧的刘海也被梳了起来,额头光洁白皙。 顾怀铮仿佛是在看着一个死性不改的孩子,一点点地揭开她的面具。 这种感觉让宋朝暮尤其的不舒服,他永远都是站在制高点看她的…… “不承认?需要我让你的上级,送来你的基本资料?”顾怀铮每个字都是在咄咄逼人,像是将所有的不悦都充斥在了字里行间。 宋朝暮被惊了一下,如果叫了上级,那这个投诉可能会变得更加严重,她不想让事态再严重下去,哪怕顾怀铮已经知道了她是谁,她也想赶紧将这件事情压下去。 “不用。”宋朝暮冷淡开口,眼神里透着凉意,但仍未摘下口罩,她觉得没有必要跟顾怀铮正面相对。 连睁眼跟她对视一眼,宋朝暮都觉得累。 “今天的事情我向你道歉,也请你撤销对我的投诉。”宋朝暮的话说地很简单,她不想跟同他说太多,说多了,反而是对她此时的处境不利。 “一句道歉就结束了?”顾怀铮似乎是没有打算放过她,“过来。” 他嗓音低沉,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后面的两个字,莫名性感,跌落入宋朝暮的耳中,让她浑身都哆嗦了一下。 “事情解决了我还有事,我今天在值夜班。”她自然是没有往前走半步,她早已不是被顾怀铮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女孩了。 他让她做什么,她并非一定要应允。 她此时并不担心自己不过去会如何,毕竟顾怀铮伤到了腿,这几日是不能够下床的。 “孩子呢?” 下一秒顾怀铮开口,问的话是宋朝暮今日最震惊的。 “什么孩子?”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问道,脸色煞白。她瞳孔里的惊慌被他尽收眼底…… 顾怀铮也不说话,似是在等她自圆其说一般。 第一卷 第10章 顾先生真是健忘。 “需要我说地更加直白?”顾怀铮像是永远站在制高点看她一般,永远如是。 他眼底的那种轻视和随意,让宋朝暮总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无论她做什么仿佛都是在他的预料之中。曾经如是,现在也是如是…… “当初我没有把孩子生下来。”宋朝暮认真开口,她知道自己瞒不了顾怀铮多久,但是能瞒一日便是一日,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才好,因为做什么,她都紧张。 除非逃离这个房间…… “还在撒谎?”顾怀铮沉沉压低了声音,他不悦时的声音便是如此的,似乎预示着他已经不悦道了极点。 宋朝暮紧张到无以为加负,她微微皱眉:“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当初我也同顾先生说过,从那次开始,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关系了,我的生活,顾先生也请不要参与。” 其实她原话是让她不要参与她儿子的生活,只是她不敢说提起孩子而已…… 如果提了,就仿佛是她默认了生下了孩子。 房间内光线昏暗到让宋朝暮都有些头晕,顾怀铮在这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的太阳穴突突突地跳。 其实他话说的不多,但总给宋朝暮一种紧迫感,好像自己被逼到了一个四面都是围墙的空间内,她躲在角落里,其他三面围墙都在朝着自己迫近…… 危机感让宋朝暮现在站地难安。 “我要见孩子。”顾怀铮倒也不藏着掖着,话语说地直接,但他越是这样直接,宋朝暮便越是觉得可笑。 她摘下了医用口罩,露出了清秀不施粉黛的脸。她平日里其实也会化淡妆,但是在医院工作的时间是只能够化妆的。 哪怕素颜,她的脸庞也依旧清秀干净,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清纯。就像一个刚刚步入大学的大学生一般。 当年她刚刚认识顾怀铮的时候,容貌同现在也相差无几,哪怕生了孩子之后,她的腰肢也仍是不盈一握。 “孩子是我的。”她细想,顾怀铮肯定趁着这短短的时间已经调查过她了,哪怕她刚才再怎么不敢提,她完全有理由相信,顾怀铮现在对她了如指掌。 所以,她说话时极其用力,认真。 像是在宣布自己的主权一般。而她原本就是孩子的监护人。 “他身上流着顾家的血,是顾家的。”顾怀铮极其霸道的一句话,让宋朝暮听着特别想笑。 她走近了一些,其实她特别害怕跟他靠近,只要他身上的味道扑面而来,宋朝暮便会想起当年那一晚。 那一晚顾怀铮的刻意报复,没有半点温柔…… 只要一想,她便害怕地浑身哆嗦。 她低头看着躺在病床上依旧浑身气质凛然的男人,压制着嗓音开口:“顾先生还真是健忘,难道不记得当初你说了,我怎么处置孩子,是我自己的事情吗?” 顾怀铮的眉宇依旧是好看到过分,哪怕宋朝暮这么怕他,哪怕时隔那么多年,宋朝暮再看到他的眉眼时,仍会觉得被吸引…… 但这种吸引在恐惧面前已经不算什么了。 “希望顾先生信守自己的诺言。”宋朝暮说话时眼眶微微湿润通红,像极了一只受惊了的兔子,“我的孩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交给任何人。” 无论是宋家还是顾家,她都绝对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