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楔子
唐子俊,杏子坡上一个无名无姓的放牛小子,巧运被唐门第一高手唐天邪看中,惊为武学奇才,收为入室弟子,随师父姓唐。年仅16岁已名震江湖,江湖人称夺命牛郎。因为他手上那把追魂的飞刀碎月,以及无比娴熟的暗器和用毒技能,当之无愧成为唐门新一代的天才少年,唐门第38代最优秀的弟子,唐门门主及长老内定的新一代掌门继承人。在他18岁那年,历练江湖,试剑天下,已经鲜逢敌手,碎月刀出必见血。19岁那年,得遇江湖第一绝色女子惜织织。21岁,为了师门,更是为了江湖第一绝色女子惜织织,于千军万马中刺杀司兰王,扬名天下。如此惊才绝艳的新一代江湖传奇,却因为司兰国的阴谋、师兄为夺掌门之位的陷害,亡命天涯,生死不知。
惜织织,出身名门,师承翠烟嫣小倩,江湖人称织女侠,而背后或相熟之人更喜欢称她织女,取寓貌若仙女之意。7年前因与唐子俊相恋,违反翠烟门永不与唐门交好的门规,被尽废武功,逐出师门。
两人皆介与正邪之间,凡事凭一己好恶,率性而为。
七年前七夕夜,漠北军兵压涿郡,牛郎闯入漠北司兰国圣都,于千百高手环伺下轻取司兰国数员大将首级,碎月刀威慑天下,司兰王被迫撤军,漠北军退兵。但事后,牛郎织女双双销声匿迹。此事在剑侠江湖掀起悍然大波,传出种种猜测,却无一种得到证实。
第一卷 第1章 芙蓉客栈
北朝最繁华的城市芙蓉城,芙蓉客栈,风静、雨细、客满。
“左手碗,右手匙,响了个叮噹来说话,别的段子今儿个不说,就来说那个夺命唐──”说书先生向四方做辑,引得不少回礼喝彩。
“说牛郎,道牛郎,铁胆英雄好儿郎,英姿不凡碎月无双,清流溪畔威名扬,赢得─江湖好名堂~”
“话说七年前,漠北军兵临城下,有夺命牛郎之称的唐门新秀唐子俊独身潜入司兰国圣都梁京,悄声没息刺杀司兰国一名亲王,两员大将,刺伤司兰国第一高手公主司兰雪衣,却因司兰雪衣拼死护驾,终没能杀死刺杀司兰王,反被司兰国禁卫大军重重包围,唐子俊凭着一套极为厉害的唐门身法和出神入化的轻功全身而退,还顺手将王宫正殿的匾额斩为两段,大大地威风了一把。只是在离开时给司兰铁骑军撞个正着,在司兰军重重包围中与铁骥将军忽伦左一场恶战,唐子俊一面与忽伦左恶战,一面在铁骑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最终两败俱伤,重伤遁走。”众人听得此事,悚然动容,司兰铁骑军,虽然仅百余人的编制,但个个都是司兰国的精英,不,是整个漠北的精英。用一句高手如云来形容再贴切不过,再加之铁骥将军忽伦左力大无穷,使得一手重逾百斤的三叉戟,在战场上更是虎虎生威。这样的组合几可说是当世最强的武力集团之一。能在其包围下逃出生天,已是千难万难,更遑论造成如此辉煌战果。
“此后,漠北军被迫退兵,司兰公主重伤,司兰王大怒,广调高手,想趁唐子俊有伤在身,将之格杀,哪知唐子俊行踪飘忽,追捕者总是失诸交臂。唐子俊反而在伤中游走各地,一面刺杀司兰国高官大吏,一面剑试天下,从北到南,各地名家一百四十三人饮恨碎月刀下,轰传江湖。”
“司兰王拿不住牛郎,勃然大怒,下旨凡取唐子俊人头者,赏万金,封千户侯。谋臣建议司兰王,请隐士高手端木雄出手,定能击杀唐子俊。但是唐子俊轻功甚好,隐匿功夫更是天下无双,要逼他现身却不容易。谋臣本是北朝人,奸佞,犯重发配涿郡从军,逃亡司兰国,对北朝事了解甚多,他建议司兰王请端木雄先擒唐子俊爱妻惜织织,迫得他现身,杀他就不是难事。”许多听书人忍不住唾骂谋臣卑鄙。急于知道后事,连忙催促说书先生。
客栈的角落里,却有一人独斟独饮,仿佛对周围的热闹场景好无所觉。他的帽檐拉得极低,只在举杯饮尽杯中酒的一瞬间,方能看见眼中无尽的落寞,还有一闪而过的寒冷。这人混不理周围人的催促叫嚷,独自陷入了沉思,又仿佛是醉了。
客栈不会有人注意那个弥漫着浓烈酒气的角落,更不会有人留意那个一身寒酸的醉鬼,然而客栈二楼最大雅阁内的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注意到了,那个醉鬼与周围的整体环境实在有些格格不入,明明很热闹的客栈在看到他的瞬间仿佛是静谧的寒冬一般,但若非有意观察,却又难以发现他的气息,很明显是有意的匿藏。那双眼睛的主人低声问他对面的红衣美貌女子:“角落那人是谁?不曾见过。”
那女子恭恭谨谨的躬身行礼,答道:“回公子话,这个醉鬼一个半月前从理郡过来的,叫惜花,每天都在那个角落喝酒,没有住店,睡城东山神庙里。”
悦公子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慢慢走到红衣女子身前,用带着几分慵懒的嗓音问道:“这样一个人,来了一个多月,你们居然只有这么一点消息?”
红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惶恐,随即点头称是。
“看来你们的效率变得很迟钝啊!”
红衣女子吓了一跳,低头轻声道:“公子恕罪,此人身上确实没有一丝线索可寻,不曾去过任何一家楼子,也不与人交谈,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在城东陈小二的店里吃一碗牛肉面,去过两次赌场,每次赢几十两银子就收手,然后到芙蓉客栈喝酒。只能查到从理郡入的芙蓉城,是否让理郡那边查一查?”
悦公子眼中精光一闪,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容,道:“是在狡辩还是解释?”
红衣女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属下不敢!”
“掌嘴”
“谢公子”红衣女子如蒙大赦,屋中响起“啪啪”的巴掌声。悦公子恍惚没有听见,心中沉吟“这样的人,要么就是真正的酒鬼,任何事都比不得杯中物。要么就是你们所不能望及的人。”
在众人的催促下,只听说书先生继续道来:“司兰王早已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立刻派大批人马分头寻找惜织织,终被司兰王找到惜织织隐居所在。派端木雄赶往平夷山擒织女,另派3000余精兵铁骑改装换面埋伏于山坡清流溪,放出消息,等唐子俊回平夷山。”
“关心则乱,唐子俊一听闻端木雄上了武夷山,明知有埋伏仍不顾一切赶了回去,开打了清流溪血战,险些把唐子俊打成牛肉图腾。清溪流血战,堪称是百年来最惨烈的一战,斯役,唐子俊单人独挑三千一百二十六名金国铁骑,杀得鬼哭神号,日月无光,与役者生还仅仅一成,据说,战役结束后,常年清澈见底的清溪流水为之飘红三月……”这时众人听得性起,纷纷催促先生往下说。
“至于后事,就不得而知了,唐子俊到底上没上平顶山,到底是死是活,传闻甚多,无一证实。总之这牛郎织女是就此销声匿迹了。”
“世事如谜天难道,终有道人在后头。各位客倌,今回我们讲的是《清流溪血战》这一回,到此散场,明日请早。”说罢,做了个四方揖。听众皆是不胜欷嘘,看说书先生行礼,无分楼上楼下,纷纷报以如雷掌声,震耳欲聋,其中各式铜币、银币洒下,自然肥了说书人的荷包。
角落的醉猫依旧一杯接着一杯,稳定的节奏,稳定的手势,不停的喝着酒。
雅阁内还有巴掌声传出,雅阁的门口守着两个身形挺拔、目不斜视的侍卫,一个容貌清丽的丫鬟,不禁让人猜测雅阁中人的身份。
红衣女子双颊高高肿起,唇角已经沁出血丝。悦公子右手微扬,红衣女子方才停止。悦公子微眯着双眼,右手轻轻揉着耳垂,道:“如今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七王、九王、诸位皇子都对皇位虎视眈眈,还不说那些手上没有兵的皇子兴风作浪,无数双手都暗暗伸向了慕容家,虽然少主早已表明态度,慕容家绝不陷入党争,但总要涉及站队的问题,如今不仅仅是央都,芙蓉城何尝不是暗潮汹涌,这芙蓉城是慕容家百年基业的根基,不容半点闪失,遇到这种莫不清楚的情况,应该马上回报!明白吗?就算少主不问,你们也得把眼睛擦亮,把耳朵放尖了。能掌握第一手的情报,才能更快更准的做出判断。”
红衣女子俯身子,恭恭敬敬的答道:“是,迟迟明白了!谢公子教诲!”
“这话我只说一次,再有类似情况,你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是。”
“起来接着说吧,司兰国那边的消息是否已报知云奇将军。”
“是,已第一时间传书云奇大将军。司兰雪衣大元帅整兵训练,看来不仅重伤痊愈,更有乘我北朝内乱争权之时攻打涿郡之势……”
悦公子听着对面女子的汇报,唇角始终抿着,眼睛微眯乘月牙儿的形状,右手轻轻的揉着耳垂,偶尔问上一两句,恰好是极端重要的遗漏问题。
红衣女子是戴着斗篷进的客栈,这时惯例,因为红衣女子就是芙蓉城最高雅的青楼月胧纱的红牌迟迟,如果不稍作遮掩,恐怕行程多有不便。谈话差不多结束的时候,迟迟有点迟疑的问道:“公子,魏丞相看中了苡娘,已经提过要为她盘头,此事不知少主?”
悦公子略一沉吟,道:“此事不必劳烦少主,让苡娘过去吧,月胧纱的事就不用她再费心了,以后什么都不用做,好好留在丞相府享福便是。”
迟迟柔顺的答道:“迟迟明白了。迟迟这便告退了,盼悦公子此去司兰一路顺风。”
悦公子道:“去吧。楼下那位的事,不必查了,想来惜花这个名字,也不是真的。有些人要藏,是不留丝毫气息的,就由得他去吧。”
迟迟应了声是,便带上斗篷恭恭敬敬的退出房去。
悦公子微眯着双眼望着精美的茶碗自言自语道:“这样善于隐匿气息的人,怎么会有个这么像采花贼的名字,摆明了蒙人的!”
第一卷 第2章 以酒会友
迟迟一走,悦公子便把扇子往红木桌上一扔,随意的踢掉鞋子,整个人懒洋洋的半躺在藤编长椅上,脚搭在矮几上颇有节奏感的一晃一晃的,红木桌上瓷杯中的铁观音散出淡淡的清香,悦公子眼神若有若无的飘向楼下,心中疑惑有增无减。(怎么总觉得认识他?在何处见过?不,不光是见过,有一种熟悉感!敝异之极,怪异之极。)
门外的丫鬟在迟迟离开后走进来,看到悦公子的样子,抿嘴笑了笑,道:“你这样被少主知道,晚上又得抄佛经了。”
“只要偲偲不说,他怎么会知道。我在外人面前又不是这副样子。”悦公子轻笑道“老是老老实实的坐着站着,规规矩矩的说话,你们不累吗?”
偲偲小心翼翼的换上热茶,摇头笑道:“难怪溪姑娘说你懒得跟什么似地!”
这时楼下响起泠泠淙淙的琴声,曲调轻柔,正是北庸朝的流行小曲。芙蓉客栈是芙蓉城里生意最好的客栈,每日都有人说书弹琴,现在正在演奏的纯娘是常驻客栈的艺人,客栈还接受因为欠缺路费,流落此地卖艺人,如果表演精彩叫座,除了提供免费食宿,还有丰厚的报酬。这样一来芙蓉客栈也吸引了不少落难艺人,由于节目多变,更是吸引了不少客人。
悦公子半眯着丹凤眼,手习惯性的摸到了耳垂,似乎睡着了,又似乎在认真欣赏琴音。
楼下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客人,还有几路有身份的人上了楼上其他的雅阁。此时不仅满座,还有许多客人搭桌或站在店内空处,或是为了听纯娘琴音,或是为了一睹纯娘美貌。店小二已经站在门口拦客了。
悦公子慢吞吞的伸了个懒腰:“偲偲,给我要壶酒吧”
偲偲往窗外看了一眼道:“看人家喝得高兴,犯馋啦?”
悦公子眼神深邃的看了楼下一眼,懒懒的“嗯”了一声。
偲偲在门口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小二将刚刚温热的沉香酒送到雅阁,偲偲接了进来,整个雅阁溢满酒香,悦公子眼神一亮,待偲偲倒满酒杯,悦公子依旧懒懒的伸出他纤长秀气的手指,将杯中酒一口饮尽。眼睛笑成月牙儿状:“果然是芙蓉城最出名的沉香啊!比溪姐姐酿的酒都不差几分了。”
悦公子笑道:“独饮无趣,我去寻酒友了,你们给我老老实实的呆这儿,可别跟着我。”
偲偲连忙道:“公子小心些为好,这可不是在慕容府!”
悦公子忽的站起来把极秀气的脸凑到偲偲眼前:“少主明天才回府!你们是不是想今天晚上在月胧纱过啊?”
偲偲惊呆了,一时间的不敢言语。
悦公子笑道:“放心,月胧纱那边查不出他的身份,我去摸摸他的底。”
说完不待偲偲回话,施施然出来门,门口两位侍卫正要跟上,悦公子右手一扬,做了个止步的动作,两人便立刻回到原处,一言不发。偲偲跟到楼梯口,亦不敢再跟。虽说悦公子走的时候解释了一句,但她相信,以悦公子的个性,如果他们真有人敢跟下去,那今天晚上铁定是在月眬纱过的。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了解悦公子,相信悦公子就算越矩,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悦公子对尺度的把握向来很准。而安全问题,她更不担心,相信芙蓉城恐怕还没有什么危险可以伤害悦公子。希望角落那个不知身份不知深浅的醉鬼不会成为唯一的变数。思及此处,偲偲禁不住跺了跺脚,嘟咙了一句:“溪姐姐说得果然不错,少主不在你就无法无天了!”楼梯上飘来悦公子慵懒的声音:“记得让小二送几份精致的小菜过来!”
随身侍卫中的一位叫慕容锦,弱弱的问偲偲:“可要跟下去吗?”
偲偲白了他一眼道:“你们俩今晚想去月眬纱的话就跟下去吧!”慕容锦与另一位侍卫慕容晨对视一眼,一想到在月眬沙的恐怖场景,顿时一脸黑线。
偲偲道:“溪姐姐就快过来了,悦公子心里清楚着呢,不会误事的。”
正言语间,悦公子已经走到了醉猫桌前,把酒坛往桌上一放,自顾自的坐了下来。那伏案大睡的醉猫,轻轻的“咦”了一声,睁开朦胧醉眼,望向来人。但见一位翩翩佳公子,身着天蓝曲裾长衫,丝缎般的长发高高束在后脑,手指较一般人为长,白皙而修长,晶莹如玉,充满古典美的五官,甚至比许多美女更美,给予人极深刻的印象,醉猫又自灌了一杯酒,嘟哝到:“什么人妖!kao!”。
悦公子不以为意,露出清浅白牙,向醉猫颔首一笑:“在下慕容悦,独醉不如同醉,共饮一杯如何?”
惜花将酒瓮中的馀酿一口饮尽,瞧了慕容悦一眼,冷冷道:“去!坏了我的兴致!”
醉猫彷佛要再度醉倒,却看到慕容悦笑成月牙儿似的丹凤眼,突然触动了心底的一根神经,眼神中却露出一丝犹豫……
丹凤眼,月牙儿一股心痛的感觉侵袭而来,醉猫抱起酒坛猛灌了几口,啪的一声倒在桌上,不再理会慕容悦。
慕容悦极擅长观察脸色,揣摩人心,否则也不会专责慕容府的情报收集工作。很巧妙的,慕容悦捕捉到了醉猫眼中的那丝犹豫,习惯性的摸了摸耳垂,打量起了眼前这人,这醉猫瘦长身子,黑色长发散落桌间,除了醉眼有些惺忪,模样倒颇为英武。
慕容悦道:“我家有很多种类的好酒,有一种叫缠梦,是用双池花酿的。我请你喝酒吧。”
“莫非你要送我缠梦。”
“酿好的缠梦,十年难得一品。但能与懂他的人举杯共舞,却是可遇而不可求”
“告诉我,怎样才能醉一场”
“等这芙蓉城细雨纷纷,这祁山开满桃花,缠梦一杯,便能得一醉。”
“今天的酒你请。”醉猫的语气仿佛是施舍了一个莫大的恩惠给慕容悦。慕容悦一并笑纳,举起酒坛:“正有此意,干!”
两个酒坛碰到一起。
第一卷 第3章 小试醉猫(上)
秋雨不歇,一层淡淡的水雾笼罩在芙蓉城的大街小巷。芙蓉客栈美人儿芊指轻扬,美妙的琴音荡漾在客栈的每个角落,绕梁不绝。角落里的两人一个醉醉醺醺,一个慵慵懒懒,只有一个共同之处:默默举杯。
便在此时,门口响起争吵的声音,引得众多客人侧目。原来是两个锦衣玉冠的公子哥带了一群随从想要入店,却被店小二拦了下来,公子哥儿尚未发话,他身边五大三粗的保镖随从便闹将开了。只听其中一人嗓门奇粗,瓮声骂道:“你这不长眼的混球,不认得君洲齐家四少爷吗?啊?我们少爷慕名来听曲儿是给了你们天大的面子,嘿,这没说让你雅阁伺候,你居然敢把爷拦在店外!啊!找死啊!”
小二说理不成,反挨了一巴掌,此时笑憨憨的佟掌柜连手上的算盘珠子都没来得及放下,急急忙忙抖着浑身肥肉赶了去,赔笑道“这位爷,这位爷,您能来小店,小店蓬荜生辉,但小店本小店小,确实已经坐满了,还望爷原谅,改日再来,小的请您喝酒!”
“滚一边儿去,谁稀罕你请?小爷我给不起钱吗?客满了?给爷赶一桌出来不就有桌了吗?老子出十倍的价钱!”
“爷,您就宽宏大量,原谅则个,这来者都是客,赶谁走这也不合适啊!”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齐家四少爷一巴掌打在佟掌柜脸上,佟掌柜顿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脸上起了五个红指印儿,只听那四少爷骂道:“小爷本也不稀罕到你店里,你却这般不知趣,小爷我就偏要进去。不长眼的东西,脏了小爷的手!”说罢横冲直闯就往里闯,纯娘对客栈之乱仿若未闻,琴声如水,丝毫不乱。
醉猫皱了皱眉,叹息道:“去,蠢货,坏了这好酒好琴!”
慕容悦还是一副懒懒散散的表情,微眯着眼睛,喝着酒,看着这只醉猫。
但见那齐四少爷一路簇拥撞开客人,走到居中的一桌,不理会众人指指点点,那大个子啪的一声摔下一锭银子,把佩剑往桌上一按,吼道:“滚!”一桌书生脸色苍白,其中一名站起来还没说话,已经被另一人死死拽住,往桌上的佩剑做了个颜色,愤愤道:“李兄,走吧!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也不拿桌上的银子,一桌人愤愤离开,只听那最先站起来的李姓书生在离开客栈前愤愤的说道:“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世风日下,世风日下!”话音刚落,就听“呯”“叮”两声脆响。众人只看见一只剑柄和一只筷子在离李书生颈椎一寸的地方直直落下。那李书生却是惊出一声冷汗。他正说话间突然觉着一股劲风直袭后脑,一股直觉的危险感笼罩全身,脑中直闪出一个念头:“吾命休矣”便听见两声脆响,剑柄已落到地上。
众人虽未看清筷子的来源,却都看见了出剑的人,正是那齐家四少爷,惊呼出声。仅仅为了一句话,便要下如此狠手,实在令人不齿。
众人或义愤,或鄙视,或惊讶,皆抱着一颗有热闹不看是小白的心思,齐齐随着齐四少的目光望去。
齐四少虽然骄横霸道,但毕竟出生世家,自幼便有名师指引,还是有几分本事。他愤恨的转过头去,望向慕容悦二人。看见一个翩翩纤弱公子,一个醉猫,不由有些怔。
慕容偲偲三人在变故发生时便要下楼,慕容悦以筷轻点桌面三下,三人便止住脚步。此刻又想下来,却见慕容悦若有若无的摇了摇头,慕容偲偲三人只得停住脚步,慕容偲偲跟了慕容悦多年,已经隐约猜到些什么。
此时齐四少一行已经到了慕容悦桌前,虽然两人仍自顾自的喝酒,齐四少却直觉的感到一丝危险,但来都来了,不发发威又下不了台阶,只得硬起胆量问道:“你们是谁?敢管本少爷的闲事,报上名来。”
不待醉猫开口,慕容悦已对醉猫说:“大哥,明明是他们出手在先,却敢来向你兴师问罪,真是不知死活。”无视齐四少爷的问话,眼中对齐四少爷浑然的鄙视,狠狠的刺伤了这个骄傲的少爷。慕容悦对酒楼发生的闹剧毫无兴趣,但是却很有兴趣用这个家伙来试试眼前的醉猫。以他掌握的每一位有资格继承齐家的人的情报,这个家伙绝对怒了。
醉猫眼中寒光一闪即逝,他刚才还在奇怪慕容悦的出手,现在却了然于心了。(死人妖,想探我?好,我就陪你玩玩!)
当然,对于慕容悦的身手,醉猫虽不形于色,但内心不可谓不震惊,这简单的一招所蕴涵的奥妙,其他人不明白,他确比谁都清楚,筷子是横飞过去的,却能让剑柄稳稳当当直落到地上而没有横飞出去撞到其他人,这需要极为巧妙、精准的手法。出手力道和时间也控制的刚刚好。偏偏这一切慕容悦完成得极为轻松。只有他清楚的看见,慕容悦在出手的时候,正在极为秀气的饮一杯酒。正因为此,醉猫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秀气公子,并且愿意陪他玩玩。
只听那齐四少爷身边那粗人怒吼道:“混账,我们少爷问你们话呢!”
醉鬼突然站了起来,那个吼话的人却突然倒了下去,无声无息,不知死活。周围的人都吓得往后退了几步,齐四少爷强抗着逼人的气势只退了一步,却已经满头冷汗。只有慕容悦模糊看见,醉鬼的手闪电般在那汉子胸口轻点了一下。
醉鬼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俯道慕容悦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慕容悦感受着耳边的气息,眼睛眯得更厉害了,突然笑道:“明白,明白,大哥你尽避上!小弟我给你呐喊助威!”
慕容悦这几句故意说得很大声,客栈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齐四少爷一脸难堪,强压心中惊怒,喝道:“小子狂妄”一剑便刺了过去。众人但觉眼前一花,听见“砰砰砰”三声连响,齐四少爷已经直直朝桌子跌去,慕容悦左手一拍,桌子横移了丈许,齐四少爷口吐鲜血,摔在地上,连声痛呼。慕容悦道:“好险好险,大哥小心,别坏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第一卷 第4章 小试醉猫(下)
众人一脸黑线,却不知是谁,带头拍了一下掌,掌声紧接着稀稀拉拉的响了起来,就像是客栈外刚开始落下的闷雨一般,掌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就如此时客栈外雨水渐大,呼啸而来,洗去先前压抑在客栈所有人心中的烦闷与不平。
电光火石之间,齐四少爷挨了三拳,胸口一拳,小肮一拳,脸上一拳,断了几根肋骨,掉了几颗牙齿。全是近身搏击,毫无花俏,也全无路数,全凭速度、身法与力量。最后那一摔,也是故意丢向慕容悦的。
虽然,除了慕容悦,没人能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醉猫是如何出手的,但是他们清楚的看到那个混帐的大个子塌了,那个嚣张的公子哥吐了血,这就够了。
醉鬼醉眼惺忪的道:“废物!是一起上?还是滚?”
另外一个锦衣少爷从起初到进店,始终一言不发,随在齐四少爷不近也不远的地方,一直不引人注目,此时齐四少爷倒了,一行人很有默契的都望向了他。此人虽没有任何表情,内心却震惊到了几点,他很清楚齐四少爷虽然是没脑子的废物,但自幼随名家学习剑术,实力比之自己也不差几分。然而对方在自己完全没有看清楚的情况下,一瞬间解决了两个人,并且很轻松,实力太恐怖了。他心念电闪,一言不发,转身即走。一行人连忙抬起重伤的齐四少爷和昏迷的大个子跟了出去。
慕容悦道:“喂,没意思,一群废物,只收拾了两个。”
“再打100个,你也看不出名堂!”醉鬼坐下继续喝酒。
那行人刚出客栈,便听见外边大街上,马蹄声响,由远及近,听声音约莫在上百匹马以上的数目,马蹄声却并不杂乱。(是军队)慕容悦蓦然起身道:“明日到城西慕容府别苑寻我喝酒!版辞!”言罢,全没注意醉猫握着酒杯的手轻轻紧了一下,便向门外走去,楼上偲偲见状连忙和两名侍卫追了下来。
出门只见官道上五百名红衣骑兵,排成方阵,衣襟上俱绣锦花图样,腰间佩剑,骑着品种优良的战马,个个看来威武挺拔,叫人好生敬服。虽然下着小雨,却依然有许多人从家中店中拥在街边看热闹。五百红衣骑兵为首的一人满面虬髯,衣襟上绣猛虎图案,正是涿郡守将慕容云奇将军手下一员虎将兼亲信,副将慕容驰。却见刚才出门一行人中那位不言不语的公子正在和慕容驰说话,那公子见慕容悦行来,向慕容驰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转身离去。慕容悦连忙迎了上去,
“驰副将,云奇将军是否回来了?”
“云奇将军已经带兵去央都了,让末将来接云随少主。”
“少主明日才从君洲回来。央都情况如何?”
慕容驰左右看了一眼道:“末将所知有限。”
“边走边说吧”说罢翻身跃上慕容偲偲为她牵来的白马,转头对慕容锦说道:“你们两人在此等候溪姐姐,让她到别苑来。”言罢拍马与慕容驰并排前行,无比的英气逼人。偲偲骑了个青葱马紧紧跟随,身后便是五百军士。
慕容悦轻声问道:“弛副将,云奇将军可收到我们传去的消息?现在离开涿郡,会不会太危险了!”
“此行仅带了三万精兵,慕容灿奉令死守涿郡,云奇将军下令全军封锁消息,违令者军法处置。”慕容驰略为停顿,担忧道:“我们只有三万人。央都羽林军和护城军加起来有十八万余人!云奇将军说魏将军的兵马也会在这两日到央都。”
“又不是去打仗,管他多少兵马。此行只为确保十六皇子无性命之忧,慕容家不参与皇子之争,起不了什么冲突。”
“云奇将军也是这么说的。但云奇将军嘱咐在下,一定要接到云随少主。”
“魏将军是保七王爷的,林将军的护城军是九王的人,十万羽林军除了皇帝的命令谁也不听,皇上昏迷,一帮老臣子唯太后马首是瞻,朝中几大派系斗得很厉害,魏丞相一直中立,魏丞相的学生们都等着看他的脸色呢。若是保十六皇子的命云奇将军去就足够了,直接带了回涿郡,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我看云奇将军有些想法呢。云随少主到了央都,太后的态度几乎可以明了,如果魏丞相与云随少主站到了一条线,朝中的大局就定了,就看着你们军中的实力。指不定多少暗流涌动,何必为了这个孩子,陷少主于险地。”
慕容驰心中赞叹(不愧是情报头子!分析得很透彻。)叹了口气,遥遥望着远方,说道:“毕竟是采桑娘娘临终前的托付,云奇将军一诺千金!”
“我明白。”慕容悦心情复杂的仰起头感受着清凉的雨滴落在脸上,说道“我是极不愿意少主涉险,你也知道少主的身子一向不大好。”
慕容驰很诚恳的说道:“请放心,云奇将军与末将都会以性命担保云随少主的安全。”
慕容悦没有答话,微眯着眼睛,右手习惯性的摸了摸耳垂,突然说:“芙蓉客栈门口和你说话的公子可是孙家那位?”
慕容驰有些惊讶:“是,孙家二少孙静涛。”
“什么时候去云奇将军那里报道?”
“一个月后”
“听说云奇将军很欣赏他。”
“是,云奇将军说过:熟悉兵法,有勇有谋,可堪大用。”
慕容悦有些惊讶(这家伙不该和齐家老四那种废物混在一起啊,奇怪,不过他居然可以忍受齐老四的嚣张跋扈,看来陈府很深呢。)略一思量,向随行身侧的偲偲吩咐道:“你让人去和孙家老爷子说一声,不,还是你亲自去,就说酒楼的事,是个误会,慕容悦改日上门赔罪,让他们不要追究。”
“是。齐家那边?”
“不用理会,齐当家的不会为了他这个废物弟弟开罪慕容府的。”
“明白,孙老爷子和我们老爷是一起打过天下的,就是少主也要给他面子。”
“聪明”
慕容悦一路奔行,突然想到醉鬼在耳边说的话。不禁笑出声来。
“你想看戏,我就让你看,不过收拾完这帮废物,你得帮我善后,我可不想跟衙门扯上什么关系!另外,十坛缠梦!懂?”
慕容悦自言自语:“十坛缠梦?你以为这双池花是路边的野花啊?去抢好了!”
慕容偲偲没听清楚,问道:“您说什么?”
“我说,让你回去看看别苑还有多少缠梦,没有二十坛就去求溪姐姐再给点。”
“二十坛?”慕容偲偲惊呼!
“对,二十坛,你去想办法!”慕容悦说完打马而去,在烟雨朦胧中,渐渐没了踪影。留下一脸茫然的慕容驰和欲哭无泪的慕容偲偲面面相觑。
第一卷 第5章 梦回草屋
清晨,秋风微凉,路人熙熙攘攘,城东牛肉面的生意已经好得让老板忙不过来了。
这几个月,每天早晨这个时间靠墙的位置都坐着同一个人,那人不说话,老板也不问,端上来一大碗牛肉面,那人点了点头,自顾自的吃了起来。面摊隔桌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不知是昨晚在芙蓉客栈看过戏的人,还是闻到他身上刺鼻的酒味,他都不以为意,沉默的吃着碗中的牛肉和面。
这人正是昨晚的醉猫。他昨晚一夜没有睡好。虽然他每夜都睡得不是很好,但像昨晚那种毫无睡意的情况还是不常见的。所以他干脆不睡了,拎了一坛酒坐在房顶看星星。
雨停之后,天空特别干净,可惜没有月亮。但他确一直想起那个人妖的月牙儿眼,猛的摇头也挥之不去。最可恨的是这个月牙儿眼简直和铭刻在他心底的月牙儿眼渐渐重合,越来越亮,刺痛他的眼,刺痛他的心。他只能生猛的喝酒,大口大口的喝,喝到呛咳,喝道呛出眼泪。然后把就从头顶淋下,满身满脸。
他醉了,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醉了,但他确信他醉了,因为只有醉了,才能梦回平夷山上的茅草屋,才能看到他魂牵梦绕的面孔和那双乌黑明亮的月牙儿眼。
又是下雪天,茅草屋的房顶堆起了厚厚的白雪,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美丽的银光。每当下雪的天气,人们的故事,就特别多。
当纤细的雪花,揉合银白色的洁净月光,无声地点缀大地,长发侠士趴伏在桌案上,乌黑的头发散落桌案,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在熟睡中作着温馨的梦。
那是个白杨梅的梦境,一枝洁梅,在冰雪中飘散芬芳。
那是个夜夜私语的梦境,有对男女,隔着迢迢长路,许诺千里缠绵的誓词。
那是个……
“猜猜我是谁?”
“那个,俊扮哥!这里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吧….”
“呵呵,织织,你看看这是什么?这可是我从师傅的园子里摘的,好不好看?”
“嗯!好美的梅花。”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想我们第一次见面,便全靠这梅花为引,来,我帮你把花簪上。”
“谢谢啦!”织织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
唐子俊深情的看着织织,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说道:“你知道吗?师傅曾说过一个白杨梅的故事,他老人家说,只要在圆月夜,满怀诚意地为心上人簪上梅花,两个人的感情就能够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那……后天晚上月圆,你再帮我簪一次花,好不好?”
“不行啊,明天,我下山一趟,这次漠北盟主司兰国集所有盟国、部落之兵攻打涿郡,师父说唐门虽然是中立门派,但国家危亡,怎么也要略尽绵力,你知道的,我不能让师父他老人家去涉险……”
唉!这人总是这样,已经隐居了,又何必管江湖事呢?在他的心里,自己的地位,是不是还比不过那些不相识的人呢?
这想法令她有些忧怨,她出身名门,很小就加入翠烟门,脑海中本就没有什么江湖是非观念,直到执意跟随唐子俊,被师父废去武功,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只要平平静静的生活就已经很满足。但是男人,总是有事业心的,不管面前的女人是多么重要,当下幽幽一叹。
“俊扮哥,我真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你的新娘,把你好好拴住,不用积年累月的在窗台盼你。”
“哈哈!你放心,这一天不远了,只要我此次刺杀成功,威名远扬,就不会有人再说我这放牛娃配不上你织织仙女了。那时候,我们就风风光光的拜堂,以后呢,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我们就生满山满谷的儿子……”
“讨厌,人家说正经的,你还笑人家……”
“哈哈……你还真的脸红了,哈哈……”
哈哈哈……
猛然惊醒,唇角犹自挂着幸福的笑意,脸上却已泪流满面。夜色深沉,无数星辰在幽黑的夜空中默默地注视着他,仿佛能感受到这个男人如这夜般深沉的悲伤与心痛。
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黛娥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
他摇了摇空了的酒坛,有些颓败的将它弃到一边。他坐在屋顶上,背靠着屋瓴,手上变戏法似的凭空多了一把精巧的飞刀,在星光下闪着冰寒的光芒。他凝望着手上的飞刀,脸上的悲伤显得更为浓郁。这个姿势一直持续到东方发白,他才仿佛从梦中醒来,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手上冰冷的飞刀又变戏法似的消失了。
他跳下房顶,朝着每天光顾的牛肉面摊走去,脸上无悲无喜。
吃完面,他径直朝西郊走去,他记得,城西别苑的那位人妖还欠着他十坛缠梦,这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酒。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缠梦,相反,只有真真的酒鬼才知道这个名字。但是,只要喝过缠梦的人,都对它有极高的评价,甚至他们中的大多数认为,世间美酒,唯缠梦而已。
缠梦对他的吸引力是无法抗拒的,不仅仅是因为缠梦是世间极品的美酒,更因为,他曾经喝的缠梦,是她亲手为他所酿。
第一卷 第6章 煮茶论赌(上)
祁山是芙蓉城西郊最为幽美的一处山林。
这一片青山静园在北朝开国之前就是慕容氏的园林。北朝开国建元北庸,史称北庸。皇帝在央都赐了一座大宅子给开国大功臣慕容氏。但开国大将军慕容德嵩,这个北朝军神式的人物,拼着与皇帝的交情和手中的军权,与皇帝秘密协议,慕容家主可以永远居住在芙蓉城,并且不得入朝为官。同时答应皇帝,慕容氏长子必须入朝为官,文武皆可,并且每年进京述职。这个协定成为了慕容氏的家规。现今已是北朝68年,长子慕容云奇已是涿郡大将军,次子慕容云随成为少主,主持家业,家主慕容霸秋在慕容云随18岁那年便退居二线,游山玩水,行踪不定。慕容氏的根基依然在芙蓉城。
这城西别苑就在这山上,或者说,这山就是别苑的一部分,仅仅慕容氏的围猎场、校场便占了祁山半片山簏。
如此一来,真正可供人游览行走的地方并不多,事实上,只有在祁山的外围,有一条可供行人通行的栈道,而往来于此间的僧旅游人们。也只留意山水之间的清美。不会注意此处山园密林深处的风光。
就在祁山的最深处。却有一大片山林被隐于草丛崖壁间的木栏圈了起来。这里面有上千亩的山林,都属于北朝里一个崇高而神秘的姓氏。
以醉猫的实力,要找到慕容别苑的大门并非难事,他并没有理会一扇拦在前方的宏伟铁门,更没有叫人通传,二是直接越过铁门。朝着野峰深处、流水尽头隐约可见的几座错落有致的小院略去。
几座小院依林而建。说不出的清幽美妙。
更美妙的是,有仿似天籁的琴音在这清幽山林间飘扬。游游荡荡,配合着这无边美景,营造出一种仙境般的感觉。
醉猫在一棵树上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那几座小院。确认了一下琴声传来的方向,便隐隐向那边走去,身法极为怪异,明明走得极慢,却似乎缩地成寸,光明正大的经过一颗颗大树,却连一只鸟都没有惊起。
琴声出自一座满是枫树的幽深院落,微风一起,枫叶片片飘落,美不胜收。
小院右侧是一道长长的竹廊。两边的竹子向中间弯曲,形成拱形的迎宾竹廊。
顺着竹廊石阶向着幽深的院落里走去。醉猫微低着头。耳朵却听着曼妙琴音与山风穿林、湖波起动的声音搭配得天衣无缝,直沁人心。并不意外的感觉到了四周的林的里,隐着很多人。一路光明正大的行来,没有遇见任何慕容家的侍卫、丫鬟,想来是早得了吩咐,任他进来。他柳叶似的眉毛轻轻的挑了挑,唇角缓缓释出一个笑容。对慕容悦的细心和实力感到了一丝诧异,却并没有妄加猜测,因为这和他没有关系,他,只是来取他的酒。
他走到院落深处的一片小竹林,便很自然的停住了脚步。
竹林中有三座石桌,几盘糕点。一壶清茶。两个白衣飘飘的男人。一个弹琴,一个煮茶。
风起,红叶落,琴声悠扬,仿若人间仙境。
昨天酒楼所见的慕容悦,此时正穿着一身直裾短衫,规矩安静至极的端起一壶刚煮好的茶,为那位略带病容、却自然流露着淡淡安宁味道的弹琴男子倒茶。
听到醉猫的脚步声,慕容悦回过头来冲他一笑,做了个“你来啦”的口型,随后轻声同面前的男子说道:“少主,你专程留下来看值不值10坛缠梦的人。他来了。”
那年轻男子的琴声嘎然而止,抬头的瞬间表情便凝固了。苍白的脸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慕容悦看着少主的面色,紧张道:“少主又不舒服了吗?我去拿药!”说着正要起身,却见这个充满宁静意味的男子霍的站了起来,慕容悦察觉出空气中弥漫的一丝不寻常,因为那醉猫也一脸复杂的楞在了当场。
两人不约而同的走向对方,又不约而同的在相隔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不约而同的伸出右拳平稳有力的打在对方的胸口。然后紧紧抱在一起。
“云随!多年不见!”醉猫的声音有些许颤抖。
“子俊!是你!”慕容云随神情无比复杂的说道:“他们都说你死了,七年间我无数次派人寻过你的跃下的绝壁,连周围几十里的海域也派船搜寻过,什么线索都没有!但我就知道你绝不会死!”
“是”子俊看着这个当年的酒友,身平唯一的知己,不禁又想起了平夷山的日子,想起那双月牙儿眼,忍不住看了一眼楞在一旁的慕容悦。
慕容悦内心虽然早已极度震惊,但面色还能保持平静,让子俊略略有些吃惊。
慕容悦心中隐隐猜摸到了一些事,她知道少主定然有许多话要问这醉猫,说道:“少主,还是坐着说话吧。”
慕容云随引了唐子俊落座,慕容悦才去到了慕容云随身边,安静地坐了下来。
唐子俊接过旁边慕容悦递过来的茶杯,下意识偏头望去,只见慕容悦正安静地低头分着茶,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自然而曼妙优雅。配合着她精致古典的五官,淑宁得像个女人。不禁心里一阵恶寒,暗自猜测了一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在随云身边,仿佛在慕容府的地位还不低,以前可没听说云随有什么不良嗜好……
桌子对面的慕容云随端着青花瓷的小茶碗,缓缓啜了一口,眯着眼睛看着竹林深处,似乎想起了久远地事情。
唐子俊看着安静煮茶的慕容悦,忍不住心中暗自猜测她与云随的关系,心情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就在他低头沉默思考的时候,慕容云随已经收回了投往竹林深处的目光,微笑着看着英俊帅气的脸庞,说道:“为何到了芙蓉城却不来找我?”
唐子俊将茶杯搁到了桌上,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头来,微笑着说:“我的事,很麻烦。”
第一卷 第7章 煮茶论赌(下)
慕容云随眼眸里不易察觉地飘过一丝光芒,说道:“你知道慕容家没有害怕的势力,哪怕他们全部联合起来,但只要你在慕容府,他们就不敢来寻不痛快。就算是他,也不行。”
“我漂泊惯了,也自由惯了。”唐子俊的心泛起许久未有的温暖,但他什么都没有表示,有些事,记在心里便是。
“七年前的事,我很抱歉,那时尚未执掌慕容氏,没有能力为你做些什么。你说过!百无一用是书生!”
“你的身体如何?怎么感觉比七年前还要孱弱。”
“御医说了,先天不足,没有办法。”
在一旁静静煮茶的慕容悦听着两人的谈话内心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却依旧面容平静,这就是职业情报头子的素质了。不过在给唐子俊添茶时水漫出来却恍然不觉,暴露了她内心难以自已的震惊。
慕容云随有些意外慕容悦的失常,旋即心中亮起一丝明悟,这个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家伙,今天居然如此失态,想必是对这小子有特别的感觉,对了,现在才想到,以慕容悦的性格,怎么可能许诺别人10坛缠梦,更遑论让自己见他。一念至此,慕容云随笑道:“悦儿想问什么就问吧。”
慕容悦将手中的茶壶往桌上重重一放,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憋死我了!”转头深深的盯着唐子俊,道:“原来你是唐子俊!这就难怪了,我手下的那些废物怎么可能查到你的消息啊!”
“查我?”
“你怎么会认识少主?”
唐子俊贝了勾手指,慕容悦极其八卦的靠近唐子俊身边。唐子俊低声道:“你们少主没告诉你吗?”
慕容悦连忙点头。
“既然你们少主没说……,那我也不能说。”
慕容悦额头的青筋爆成一个十字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怎么像个女人那么八卦。”唐子俊的嘴角扯出一个明显的单边弧线。
“他本就……”
“少主,我有个大胆的提议,还望少主先准了我!”慕容云随的话被慕容悦及时打断。
慕容云随领会了慕容悦的意思,沉吟片刻,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答应你。”慕容云随很了解这个从13岁开始就跟随自己的女子。他知道,慕容悦会为了他的安全,做出很出格的事,甚至毫不不顾自己或面前这人的性命。他却不希望他们中任何一个受到伤害。
慕容悦不再刻意隐藏她慵懒的语气,说道:“少主不答应,我便随少主去央都,少主不让我去,我就自己去。你知道,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
慕容云随为之气结,思索良久,叹了口气,说道:“别太胡闹了,适可而止。”
唐子俊突然对这个慕容悦很有兴趣。他所了解的慕容云随做出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更是绝对不会被威胁,但是很不巧,这两点,慕容悦都做到了。仅仅就是简单的一句话。
慕容悦端端正正抱拳行礼道:“谢少主。”漂亮的丹凤眼眯成一个月牙儿,笑道:“少主,园子里风大,少主回房休息如何?呆会儿让溪姐姐给您送点心过去。”
慕容云随既然答应,只得无奈的点点头,与唐子俊版辞,方才往园外走去,刚走几步,突然转过头来,说道:“无论如何,留下来尝尝慕容溪做的点心,缠梦也是溪儿酿的。”
慕容云随再转身时,慕容悦一捏下唇,打出一个清利的口哨,顿时听到园外有口哨回应。慕容云随尚未出园,便已有护卫在门口等候。
见慕容云随离开,慕容悦顿时收起他客气端庄的样子,懒洋洋的抿了一口茶,说道:“喂,听闻你最拿手的是你的飞刀碎月,有多久没玩儿过了?手难道就不痒痒吗?”
“我的酒呢?十坛!”
“在慕容府,酒还会少你的吗?缠梦是吧?我再送你十坛,一共二十坛。”
“到底想做什么?”
“大哥,你就是江湖传奇唐子俊啊?你就凭那什么碎月刀怎么在司兰大军中来来回回玩儿啊?”
“我的剑术也不错。”
“剑?可没听唐门用剑。哦~织女侠教你的,对吧?翠烟的剑法可是一绝。”
唐子俊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冷哼一声,不再回答。突然风起,看着满园飘零的红枫叶,美景如画。唐子俊忍不住心中感叹(此情此境,怎么会和这个死人妖在这儿扯这些有的没的!吗的!二十坛缠梦。忍你!)
慕容悦敏锐的捕捉到了唐子俊一闪即逝的杀气和此刻浓浓的不耐烦。嘴角若有若无的勾出一丝笑意。(怒吧,怒吧,不生气,就太冷静,太冷静的人不适合赌博。)
慕容悦继续说道:“对了,听说织女侠为了和你在一起叛出师门被废掉武功,又为了你被抓到司兰国了,到底是死是活?你一个大活人怎么不去救她?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唐子俊霍的站起身来,盯着慕容悦,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将她烧化。
“怎么?生气了?”慕容悦摸了摸耳垂,笑道:“这样吧,反正你想教训我,而我看你也不怎么顺眼。不如,我们比试一场。”
唐子俊的眼睛流露出浓浓的嘲讽,说道:“你的额头写着四个字”
“嗯?”
“自不量力!”
“哈哈,我还以为是自寻死路呢!”
“放心,看在云随的面上,我不会杀你!”
“看在少主的面上,我也不杀你!”
唐子俊轻轻抿了一口杯中茶,凉了,依然很好喝,并且容易让人冷静:“比什么?”
“随你,既然你有翠烟真传的剑术,那我们比剑!不过就这么比多没意思,不如我们再加点彩头。”
唐子俊心想,(正码来了!)说道:“什么彩头。”
慕容悦很认真的说:“今日煮茶论剑,立个赌约。无论生死,必不反悔,击掌为誓。”说罢,举起右手。唐子俊举起手重重的击在慕容悦的右手上,发出一声脆响。(好,反正无聊,陪你玩玩儿,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比剑,如果我输了,家里所有的缠梦归你,并且我为你做一件事,任何事。”
“真希望你的缠梦能多一些,因为你一定会输。”
“如果你输了,陪少主去央都,保护少主安全,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总之绝不能让他比你先死。”
“我答应你。反正你绝不可能赢。”
“我们之前都说过,不杀对方,所以赌约加一条,如果一方死了,活着的人算输,需要履行承诺。”
“这是什么规矩?”唐子俊隐约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却又想不明白。
“怎么?怕了?来不及了,已经击掌为誓了。放心,如果你死了,全部的缠梦都会留在你的的埋骨之地,我也会尽全力帮你找寻惜织织,只要她还活着,我以我的命,保她平安。”慕容悦难得的非常认真的说道。
“只怕昨天遇到我的时候,你就开始计划了吧。缠梦,不过是个饵。”
“那时不知你与少主相熟,打算用其他方法先控制你的,不过既然你们相熟,我很放心,当然可以用直接点的方法。”
“为何不直接提出来,或许我会答应。”
“少主不会答应。他不让我涉险,自然也不会让你涉险。”
其实连唐子俊自己都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陪着慕容悦说这些有的没的。更忍耐着这个人妖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极限。或许是因为慕容悦像极某人的深邃明亮的眼睛。或许是慕容悦身上那种慵懒的特质让他觉得很熟悉。但其实真相如何,唐子俊无法捕捉。仅仅是心中的感觉,他愿意陪慕容悦玩下去。无论什么游戏。
“好,我答应你。比剑。生死不悔。”
第一卷 第8章 ,枫林比剑
秋景瑰艳,满园枫叶尽飘落,梦断奈何。
一缕阳光,如水,满树枫叶宛如一堆堆淋不灭的火焰。慕容悦轻轻拾起一片枫叶,手指缓缓在红叶的脉络上滑动,对唐子俊说道:"选一把剑吧。"
唐子俊看着偲偲适才命人抬上来的一排剑,潇湘、魂语、沧海、青峰、龙泉、相思、落花……每把都是价值千金的名剑,其中潇湘和魂语更是上古宝剑,不由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果然是百年大家族。客随主变,你先选吧。”
慕容悦拂了拂鬓边被清风吹散的发丝,缓缓的站了起来,懒懒的从腰间抽出一把苍绿色的软剑,说道:“我用这个。”慕容悦懒洋洋抽剑的瞬间,整个园子一片寒芒。剑势仿佛带动了周围的气流,搅得漫天枫叶都改变了飘落的方向。
“好剑。”唐子俊说道:“软剑追心。很适合你。”
“不巧我只会玩儿剑,偏又懒得拿剑,又重又占地方,不方便,这个,携带方便,居家旅行杀人必备。”
唐子俊一抬手间,随意拾起剑盘中最末的一把短剑,薄薄的嘴唇抿出一道好看的弧线,清清冷冷的说道:“只有这把落花方能配得上你的追心啊。”话音落的时候剑已出鞘,蓦然间,石桌周围几株枫树齐齐拦腰截断,向着慕容悦的方向横倒过去。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此刻的唐子俊,屹立于层层枫叶中,目光如炬,英挺如剑。整个人就像一把出了鞘的剑,气势逼人。
而围绕在慕容悦周围的气流仿佛在阳光下微微流动着柔和的光芒,如同他的人,流动,慵懒,却让人无法靠近。
断裂的枫树在倒向慕容悦极近的地方仿佛被一双大手温柔的抱住,轻轻顺着慕容悦身周的光芒轰然滑落在地。
唐子俊的剑气也在接触到那层光芒时化为虚无。
慕容悦想到了唐子俊的出招,却没有想到他居然选了所有剑中最不出色的落花,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强大自信让慕容悦唇角牵出一丝笑意,眼光中冰雪般的冷彻一闪即逝,忽然说道:“唐兄如此小看悦么?然悦依然觉得何幸之至,居然可以和夺命牛郎一争高下。”
瞬间,慕容悦脚尖轻点,长身而起,剑光闪电掠向唐子俊。一个呼吸,便听到了数十声短兵相接的撞击声。
慕容悦软剑轻绕,灵动逼人,刺出的每一剑都凌厉而优美,直如回风流雪。
唐子俊的剑却是最简单而直接的,出招,格挡,起落。看不出一丝拖沓,更没有一丁点儿的多余动作。
两柄剑又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便是角度极为刁钻,剑借风势,快到极致。连连过了百招,却连破风声都没有。只有锐利的杀着和轻灵的身影闪动。
可惜此时枫树园子里没有旁人,否则这一场比剑,必将震惊天下。没有人可以看清两人的身影,随风飘落的枫叶在两个急速闪动,只留片片残影飘随在飞舞的枫叶之间。两个人都将剑用到了极致,更是快到了极致。
“好剑法。可惜太过花哨。”低低脱口的,是唐子俊的声音。
“废话。”追心绕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线,直刺唐子俊咽喉。
“叮!”一瞬间,双剑又一次相击,迸射出了灿烂的火花。凌厉的剑气在空中回荡。
随着一击之力,双方的身形都向相反的方向飘出,分别在数丈外站定了身形。慕容悦持剑平胸,明亮的眼睛眯成月牙儿,眼里蕴涵着锐利的杀气,右手一抖,追心颤动,剑舞起,剑光万千,完全是全无防守,置之死地的打法。
唐子俊怔了怔,恰恰闪开的时候,怒吼了一句:“混蛋。不要命了么?”
慕容悦的发带已在适才的交错中被剑气震断,一头长发在风中微微扬起,犹如风中黑色的流苏,美丽不可方物,冷哼一声,淡淡道:“怕了么?可以认输!”
“哈!怕?死人妖!”唐子俊清啸一声,手中的剑化为长虹经天,“看在多年未逢如此对手的份上,原谅你!来吧!”
慕容悦隐藏在发丝后的双眼流露出一种清冷而决绝的色彩,深处依稀居然还有阴谋得逞的笑意,可惜唐子俊看不到,他如果看到了,一定会后悔答应这场比试,事实上,他已经后悔了!
唐子俊不可置信的看到,在这么激烈快速的比剑中,慕容悦居然在软剑追心碰到落花的一刻,突然卸去剑气,任由落花刺入胸膛。唐子俊顿时傻眼了,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根本没想到也来不及撤剑,何况对方还是全力用不属于自己的身法撞上来的。在慕容悦往后倒下的一瞬,唐子俊清晰的捕捉到他眼中的狡黠和唇角的笑意。唐子俊一步踏上,慕容悦落在他的怀中,眼中的晶亮一闪即逝,嘴张了张,最终什么都没说,头一偏晕了过去。
慕容悦在利剑刺入胸口的瞬间,恍惚看见了当年杏子坡上那个放牛娃的脸,又仿佛看见许多年前那个挂满萤火虫的竹林。相别十四年的事,居然可以在这性命交付的一瞬间清晰,慕容悦笑了,有些凄迷,有些狡黠。
那么,小牛哥哥,我们来世再见吧。只要他能遵守承诺,保少主万全,便是死了,也算值了,至少,他可是在江湖中留下许多旖旎传说的人呢。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
第一卷 第9章 输?赢?
小桥流水,鸟啼蝶飞,树静风止。慕容别苑的紫竹林一片宁静祥和。这片紫竹林,是慕容悦最喜欢呆的地方,而每逢七夕夜里,慕容悦便独自煮了茶,在这里看着满林子飞舞的萤火虫,唤醒一些尘封的回忆。无论多忙,无论离得多远,她总是会在七夕放下所有的事情,静静的在这里呆上一夜。就连慕容云随都不能打扰。
跨过紫竹林南面一座竹拱桥,便是慕容悦的闺房,清清冷冷一座小屋,毫无特别之处。但却是慕容别苑里唯一的一座小竹屋。
此刻,在竹屋内,弥漫着忙碌而紧张的气息。
竹屋的主人正躺在床上,不醒人世,面色苍白骇人,胸口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浸透。一个相貌清美,神色严肃的女子正手脚麻利的替她止血疗伤。另一位温婉如玉的女子站在一旁垂泪。
隔着一副水墨山水的清雅屏风,慕容云随与唐子俊在屋内隔着矮几对坐着。
慕容云随虽然强自镇定,却已然脸色煞白。这一气一急的,更多的是对屋内人的担心,这般折腾之下,旧病按发,心痛如绞,左手正捂着胸口,额头浸出细细密密的汗水,身子有些微微颤抖。在这般剧痛之下,这单薄的男人依旧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甚至连呼吸也尽量控制着不太粗重。
唐子俊坐在慕容云随对面,一直低头沉思,沉默不语,恍然有些失神,大约是对慕容家的信任,让他全然没有的平日里的警觉,一遍一遍想着适才的比剑。
虽不说是震撼,但却足以勾起唐子俊许多思绪。
直到慕容悦在最后一刻毫不保留的用以命搏命的打法,他才看出,慕容悦使的,是七秀门公孙大娘的剑法,七秀门门规森严,剑法不可能外传,那么慕容悦是七秀门的人,七秀门和翠烟门一样是尼姑窝,没有男人,那么显而易见,慕容悦是女人!
唐子俊暗骂自己迟钝!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妖媚的男人?可是为何她的身形和语调居然可以毫无破绽呢?甚至连喉结都有!这种易容术未免也太高超了。这么高超的易容术却又不肯掩去本来的容颜,女人的心思还真是奇特。
正是猜到真实身份瞬间的惊疑,被她欺身靠近,剑入胸膛。想必,这也是她算好的吧!
这个女人,竟然为了让他承命保护云随,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看来这次央都之行还真是凶险万分。扪心自问,如果不是这个女人的赌约,凭着自己与慕容云随的交情,会不会去央都。
唐子俊暗暗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吧。他始终觉着,凭着一句话便可以让大庸朝廷摇晃的大家族的势力,都无法保护他们的少主,他这个江湖浪子能做什么?唐子俊本是个心思真挚清冷的人,认定的朋友可以以命相待,却不容背叛。当年惜织织的事,对慕容云随的无作为,在心底不可能全无芥蒂,从这次来了芙蓉城却不来慕容府见云随便可见一二。多年的朋友,又怎会为了怕麻烦而远离?只怕是潜意识里想要远离割裂罢了。
仅仅见了两面,这个女人就能把自己的个性掌握得清清楚楚,察言观色的本领也太强了。
他确实有自信,可以在最危险的时候,甚至兵马包围中带着慕容云随全身而退。他也相信慕容府应该没有人做得到。但她以命相赌,真的值得吗?
这个女人,谋略过人,胆识过人。确实让人折服。如果不是自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强行将剑刺偏丝毫,她当场就死了。想起慕容悦滑入自己怀中,失去知觉前的晶亮眼神和嘴角的笑意,唐子俊的心情就无比复杂。
那眼神,让他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些事。
当年在杏子坡,那个倔强的丫头,何尝不是如此不要命的性子,当年若不是她拼着遍体鳞伤不要命的救他,哪里还有今日的唐子俊?想着当年两人厮混在一起捕鱼爬树的快乐日子,不禁心底滑过久违的温暖感觉。但她,会是她么?不可能,一个乡野小丫头,一个七秀弟子,慕容家首屈一指的大人物。
唐子俊若有所思的望着屏风,似乎可以望见屏风后那张昏迷的绝世容颜。
这赌局,到底谁输谁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