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空馀恨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淮南弟称号,刻玺於北方。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曹操这首《蒿里行》写的是东汉末年诸侯并立,烽烟四起,民不聊生的一个混乱悲惨世界。后世之人每每读之,仍不禁悠悠断肠,沧然涕下。虽道是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千古亦然。但万事皆有个因果,那些皇统继承者不知继往开来,承上启下也就罢了,却偏偏把祖上兢兢业业打下来的江山混为儿戏,大肆挥霍,横征暴敛,到头来直弄得国破家亡,天下纷纷揭竿而起,兵匪横行,遗尸遍野。
自古道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时东汉已亡,历经魏晋,天下之势更为混乱。先是“八王之乱”后又五胡十六国割据。一时之间,好好的锦绣江山直弄的支离破碎。
却说燕言十里之遥有个小镇,小镇西去三里有小渔村,叫做孙家村。孙家村却并非全姓孙,东头住着一家人,便是姓刘,叫做刘大河。原本是北川一带有名的人物。年少之时得名师传授,武功甚是了得,仗剑江湖,嫉恶如仇,因此得罪了一些仇家,却也奈着他身手了得,一时奈何他不得。直到有一年他师父八十大寿,别了妻小自去与师父贺寿。被仇家逮住这个机会,一口气杀两了他妻儿及高堂老母之后远遁天涯。遭此惨变,他悲痛欲绝,在老母坟前自断一指,誓杀仇人报此血海深仇。从此,浪迹江湖,遍寻仇人踪迹,直到他四十岁那年才寻着最厉害的那个仇家,一场恶斗,终于手刃仇人,自已却也身受重伤,割下首级血祭家人之后,便远走他乡。途中遇着一群强盗谋财害命,打劫一对大户人家夫妇,夫妇重伤不治,遗下一个十来岁的孩儿呱呱悲恸,刘大河见其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便携了在这孙家村居住下来。
那孩子本姓石,父母取名和平本是期望天下和平之意,可是乱世之中哪里又有甚么和平世道呢?父母偿命,家破人亡,若不是刘大河巧着正赶上,这才从刀口救下他来,那里还有他的一条性命。那孩子也甚是聪明伶俐,虽是锦衣子弟,父母双亡,生活杂计烧火做饭,劈柴挑水倒也样样能干。刘大河甚是喜欢,闲暇无事,便传了他一些拳脚,几年下来,迢迢的少年已长成了浓眉大眼的青年,刘大河一身功夫便也传了十有八九。
这日,师徒两人在院子里练了一趟拳脚。石和平使了一招“钟鼓齐鸣”力道使处,虎虎生风。刘大河见势威猛,背靠大树无法可避,逐使招“天王托搭”化拳为掌举招来架。石和平初使这套拳法,打的性起,那里还记得眼前与自己对拆的是师父。师徒二人拳脚相交,刘大河毕竟年岁大了,气力哪里还比得上当年。这招“钟鼓齐鸣”本是五禽拳中的厉害招数,还好石和平初学会还使的不太纯熟。饶是如此,刘大河身子一晃,双臂一阵酸软。石和平心下一惊,顿时醒过神来,急忙抢上前去扶住师父,随即跪倒在地,惶恐地叫了声:“师父,徒儿该死。”魏晋以来,甚重礼法,虽处乱世之中,亦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理。石和平这招可说甚是无理,若是伤着刘大河那可是大逆不道的大罪,因此心下惊惶不安。
刘大河原是习武之人,贯走江湖,于这寻常人的礼节看的可没那么重要。见到徒儿这招威力使得不减自己当年,心下大是高兴,哪里还记得责怪徒儿。连声说道:“起来,起来,那读书人的礼节,咱们哪计较的那许多?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我们习武之人,直来直去,那些俗礼都免了,你偏是不省得,嗯。甚好,这套五禽拳你总算使得了,便也不枉这些年我教你一场,只是你拳法劲道虽足,临敌变化却是不够,五禽拳讲究‘威武刚猛,灵动自如,攻中有守,守中有攻,’你终须牢记。”说罢,往大树下坐了。
师徒两人又练了了一阵拳法,直到日落西山,夜色黄昏。石和平忽听得村口似有马蹄之声,片刻院子外传来悉悉的声响,接着又是“扑嗵”一声,似是重物坠地的声音。便出得院门去看时,不由“啊”地的声惊叫。原来院门之外,伏着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汉子,背上插着三四支羽箭,浑身血肉模糊,却不知是死是活。路口之上,倒卧着一匹高头大马,也是插了不少箭枝,看来似是至此力尽而亡。刘大河抢步上前,伸指在那汉子手腕脉搏处一搭,但觉脉息微弱,几不可触。当下师徒二人把那汉子扶进屋去,但见他全身上下大小伤口不下三十余处,尤其背上那箭深及入骨。饶是刘大河见多识广也不禁惴惴,用金疮药给他包了,却不敢去拔那箭,知道他已然重伤在身,失血过度,如果这一强拔,只怕立刻性命不保。
石和平拿碗倒了水托住他的脖子灌下去。片刻,那人手指动了动,慢慢的苏醒过来。呆他看清时,明白是两人救了他,待想起身道谢,却那里能够,反而牵动伤口,剧烈疼痛让他冷汗都掉了下来,面色苍白。刘大河道:“阁下重伤在身,不可乱动。”那人喘了口气说了声:“多谢,我快不行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是……有件大事,还要……还要牢烦恩公……”一句话还未说完,又是了一阵喘息,咳出一大口瘀血。刘大河知他此时已是回光返照,无药可救了,只是心愿未了,强自一口气撑着,只消他这句说完,性命也须完结。心下甚是难过,当下点了点头,说道:“阁下有话但说无妨,力所能及之事,在下自当义不容辞。”那人听了,惨白脸上闪过一笑容,嘴角动了动,声音甚是微弱。刘大河凑到他嘴边去听,却听他说的是:“燕言将军府……告诉,告诉参军高径直高大人……玉将军,玉将军他……他已然被害了,叫他……叫他保护小鲍子速……速速离开,追兵……追兵就要……就要到了……”
刘大河心下大惊,问道:“你说的玉将军,难道便是司马大人,江州刺史玉道进飞将军?”那人双唇启动,刘大河却一个字也听不到。心下大急,待看他时,只见他双目低垂,已然死了。手无力地从胸前滑下来。“啪”地一声,一卷物事从他怀里落在地上。刘大河颤抖着拾起展开一看,便觉如五雷轰顶,蹬蹬蹬地连退五步,手上无力拿捏不住,那卷物事复又掉在地上。石和平顾不得那上面写些甚么,急忙抢上去扶住师父。
半晌,刘大河长叹一声,老泪纵横道:“苍天无眼啊……”
石和平茫然不知所措,拾起那物事展开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原来那黄色的绢书竟然是一道诏书。当下心下忐忑地向下看去,只见诣书上所写曰:“玉道济阶缘时幸,荷恩在昔,宠灵优渥,莫与为比,曾不感佩殊遇,思答万分,乃空怀疑贰,履霜日久。元嘉以来,猜阻滋结,不义不昵之心,附下罔上之事,固已暴之民听,彰于远迩。谢灵运志凶辞丑,不臣显著,纳受邪说,每相容隐,又潜散金货,招诱剽猾逋逃,必至实繁弥广,日夜伺隙,希冀非望。镇军将军王仲德,往年入朝,屡陈此迹,朕以其位居台铉,预班河岳,弥缝容养,庶或能革。而乃长恶不悛,凶慝遂遘,因朕寝疾,规肆祸心。前南蛮行参军庞延祖,具悉奸状,密以启闻。夫君亲无将,刑兹罔赦,况罪衅深重,若斯之甚,便可收付廷尉,肃正刑书,事止元恶,余无所问。特诏!”
玉道济,那不是统领江州兵马的大都督玉道进飞将军吗?石和平从小就听师父和村里人谈论有关他的种种传说。他早年随武帝刘裕征战南北,战功卓著。武帝死后,文帝继位,升征南大将军、江州刺史仍统江州兵马。元嘉七年,他奉旨率军北伐,时北魏统一北方势力正渐,以逸待劳。玉道济率军奋力杀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大破魏军,收复西安、虎牢大片失地,并乘胜追击魏军于山东历城。魏军大军来援,偷袭粮草,以致宋军军粮断绝,无力再战。玉道济乘夜命军卒唱筹量沙,以少数米粒覆盖于沙上。魏军误以为宋军仍有余粮,不敢再追,只是集结于宋军四周。玉道济又命军卒披甲执锐,自己却乘舆便服,谈笑风生,泰然若定,引军徐徐而还。魏军见宋军威武雄壮,井然有序,疑有埋伏,不敢进逼,反而后撤三十里,玉道济便趁机率军安然无恙的返回京城。
从此,魏军闻说江南玉道济,无不悚然动容,不敢再下江南一步。因此,这几年来南北才刀兵相罢,相对缓和。
玉道济一直兵镇燕言,只是闻说文帝身体欠恙,才奉旨回朝随君侍驾。他的的名字可说是无论南北,妇孺皆知,历时三朝,功高盖世。甚么空怀疑贰,猜阻滋结?难道就凭这些捕风捉影之词就诛灭朝中大将?可是这圣旨却哪里是假的。石和平瞬间冷汗涟涟,玉道济一死,北人挥军南下,将又如何呢?他于朝庭之事,虽知不多,却隐隐觉得不妙,到底那里不对,他又却说不来。
刘大河顿时醒悟,急道:“快,立即去燕言,迟了怕来不及了。”石和平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跑,只听师父又喊道:“站住,拿着这个,去孙二家借了马匹,一定要赶在钦差之前赶到燕言。如果……如果事情无法换回,一定要想办法救出小鲍子,唉,玉将军一生忠勇,到头来却落得这个下场。”
石和平接过师父手时的诏书往怀里一塞,径去孙二家借了马匹,翻身上马而去。孙家村离燕言也不过十多里的路程,若从水路却是更近。石和平怕误了时间,所以一出得村子,快催马疾行,放开四蹄,不消半个时辰的工夫便到了燕言城外。
远远的望见城门紧闭,天还没黑,城上却兵士往来如织,箭拔弩张,气氛大异寻常。石和平暗叫了声“苦也,看情形只怕钦差已到了,这却如何是好?”还没等他近到城门之下,就听城门之上喝道:“站住,城门已闭,禁止通行。”石和平抬着看去,但见哪守兵甚是陌生,他平日里经常进出城门到集市上换取物品,因此,守城的那些兵士早都有了印象,一见这人就知绝非燕言的守城兵士。
“还楞着干甚么?再不走放箭了。”那兵士作了个手势,一排弓箭立即转过来对着石和平。“军爷,小的家住孙家村,只因老父突然病痛发作,无法可忍,因此来求东胡同的胡大夫,求各位军爷行个方便吧?”石和平连连作揖,只盼能混了进去。
那兵士喝道:“呔,不要说你老子,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今天也不能开门,快滚……”石和平苦还要哀求,刚说了“军爷”两个字。那兵士手一挥,城墙上箭如雨下,纷纷朝石和平射来。石和平慌不迭的拔了马头,狼狈地跳了开去。突突突,那箭全射在他刚才立足之地。城墙之上传来一阵哈哈哈的轰笑声。
石和平心急如焚,进不了城,那却如何是好?拔了马头任由马慢慢地往回走着,隐隐之中似乎听得远处有人在叫自己名字。凝目寻去,但见远处大树之下一个人影在向自己挥手。奔进了去,仔细一看却原来是师父。大吃一惊道:“师父,你怎么来了?”刘大河道:“事关重大,我不放心便跟来瞧瞧,现下城门已闭,只怕凶多吉少啊……”
“师父,是弟子没用,连城都进不了,里面的情况更是一无所知,只是瞧着守城兵士只怕不是寻常军将?”刘大河点点道:“岂止是寻常军将,他们都是羽林军。”羽林军,石和平惊道:“那不是保护皇上的吗?难道皇上来了燕言?”刘大河哼了声道:“羽林军不一定便是保护皇上的,只怕是刘王爷亲自来了吧?唉,难道他们真要赶尽杀绝才省心吗?同室操戈,自毁长城啊,唉,谁做那皇帝又打甚么紧,受苦的可还不是天下百姓。”说完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石和平自然知道师父口中的刘王爷是谁,他便是当今皇上的弟弟,鹏城王刘凯康,近年来,文帝一直久病缠身,每况俞下,因此朝中大权多半便由他把持操控,端得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天下皆知。
师徒两人舍了马匹,避开正门从侧边悄悄地掩到城墙之下,绕过护城河。但见城头之上防守便没正门那么严密,只有三个持枪的兵士来回巡逻。石和平望着城墙,心中叫苦,这城墙少说也有七八丈高,刚才走的匆忙,没带攀城用的鹰爪绳,燕言城高墙厚,无一着手之处,却不是他能攀的上去的。时间紧迫,这可如何是好?
还在他焦急手无足措之际,却听刘大河轻喝了一声:“看好了”,四肢伸展,贴着城墙像一个壁虎般轻盈的爬了上去。这就是“壁虎功”吗?石和平大为心折,心中想道:师父这等到身手,不知我何时才能练到他老人家那样。还在他羡慕之中时,刘大河已爬到了城墙头上。一名兵士刚好走近,但觉得眼着黑影一晃,还没叫出声来,心口已被刘大河跃上城头翻身一脚踢中,身子晃了两晃软软的倒在地上,眼见不能活了。
另一名执长枪的枪兵听得响动,刚回过身来,刘大河已一个虎跃串到了他的身前,掌心一翻,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胸前,哼也没哼一声就此毙命。刘大河在电光火石之间连杀两人,那一人待明白发生了甚么事,正要放声大叫,刘大河那里给他机会,抢过那名枪兵的长枪,双手用力一掷。长枪飞起,其势如电,不偏不僻,正好插入那兵丁的咽喉。却未立即丧命,只听他喉中嗬嗬有声,两目狰狞,双手拼命挥动想要抓住枪尖把长枪拔出来,却不知那枪兵枪尖上镶有倒钩,这一拔顿时割破颈内血管,血如泉涌,兀自拼命挣扎。刘大河心中不忍,本无深仇大恨,何苦让他多受痛苦。叹了口气,手腕一扬,掌心发力,印在他的胸口,那兵丁吃他这一掌才萎缩倒地,临死仍双手紧紧地抓住长枪。
刘大河撕下兵士衣服,结成索条,垂下城来,将石和平拉上城来。石和平见到兵士尸体,心下甚是惭愧,本想自己一人就能救出小鲍子,那料到靠着师父才上得城墙。刘大河却那知道他在想些甚么,还以为徒弟第一次看到死人心中害怕。当下说道:“今晚之事,非同小可,将军府里必然戒备森严,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他们是官兵,人多势众,必不会与我们一对一的单打独斗。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天意如此,无可挽回。我们只要找到小鲍子就行了,切记不可凭意气用事,坏了大事。”
石和平应了声“是,”待要说话时。刘大河摆了摆手,道:“走罢。”
这时天已黑,两人于这城中街巷最为熟悉不过了,避开官兵,东绕西绕,专拣僻静的地方走。不消片刻便到了将军府弟胡同口。但见正门之外,灯火通明,被一拔官兵围的水泄不通。
两人又悄悄折出,从旁边的民居绕到将军府后宅。师徒二人一见又不由暗暗叫苦,但见后宅亦有十来个兵士执着兵器将门团团围着。想要强行闯入亦非难事,只是如此一来势必惊动大队人马,二人只想救出小鲍子,打草惊蛇反而不美。纵目四顾,但见不远处一棵大树参天挺立,枝繁叶茂。师徒二人心中一动,避开守卫视线攀到大树之上,居高临下,整个将军将尽收眼底,只见府弟之内火把照的犹如白昼,到处是横冲直闯的羽林军驱赶着府里的丫环婆子,走的慢了,立即遭到一顿拳打脚踢,更有甚者,抡刀就砍,举枪就搠,四下里哭声震天,死伤不计其数,真是一副人间惨剧。石和平心头火冒,不由想起自己的父母。此时,这些官兵的行为与盗匪何异?
正要冲下,忽觉身子震动,却是刘大河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石和平看到师父轻轻的摇了摇头。“小不忍则乱大谋。”
“是,徒儿险些坏了大事。”
刘大河点了点头,“看看再说。你要记住习武之人最忌好勇斗狠。”他这话是有感而发,想当年自己处处争强好胜,终于惹下无数仇家,最后害得家人被累。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心里却总也不能释怀。
正院之处火光尤浓,二人从树底透过浓密枝叶看下去。但见大院正中,站着老少男女不下百人,前后十多个玉家心腹之人手执兵器将众人护在中央,四周全是盔甲闪亮,杀气腾腾的羽林军。院子外面十步一岗,五步一哨,防守之严,让刘大河也暗暗惊心。此时的将军府已不亚于龙潭虎穴,要救出小鲍子只怕如登天般难。
正在他心中惴惴,暗自思量的时候,却听有人说道“顾大人,你这是何意?你们要拿的玉家老小全都在这里,那些婆子佣人都是些不相干的苦命之人,跟玉家全然没什么关系,你又何必枉杀无辜。”声音高亢,充满悲愤,刘大河看的明白,说话的正是玉道济的第十子玉宇。玉家共十一子,其中有八子在朝为官,只有三子跟随玉道济左右。这次玉道济入朝,三子未曾随行,但终未能逃过这一劫。紧随玉道济余在朝八子皆诸孙被杀之后,朝廷又派尚书库部郎顾文妍,建武将军冒里领兵来燕言搜拿玉家三子及其心腹诸人。虽得忠良之人得知消息拼死杀出要来燕言报讯,又怎奈天命难违,垂死走至孙家村,虽托付刘氏师徒二人。却因伤重反让追兵走到了前面。
那为首身穿官服之人,正是尚书库部郎顾文妍,旁边一人却是建武将军冒里。刘大河心里道:我还道鹏城王亲自来了。是了,玉将军及其朝中八子已死,大势已去,余人皆不足虑,派出两位钦差又有这么多羽林军相随,自可万无一失。外面传说皇上寝疾累年已经病入膏盲,这样的时候他又岂会轻易离开京城。
却听那顾文妍道:“皇上所命,捉拿玉府要犯不得走脱一人,凡有抵抗逃逾者格杀无论,下官也只是奉旨行事罢了。老夫人,玉公子请恕下官得罪了,依下官良言相劝,便请自缚了,以免荼毒生灵……”老夫人,那不是玉道济的夫人向氏吗?刘大河凝目看去,果然见众人中拥着一位雍容华贵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虽在如此境况之下,仍然仪态端庄,站在那里自有一番威严。
他还待再说,建武将军冒里却冷笑一声,道:“顾大人,你虽与太子舍人有八拜之交,可是你的好心旁人却也未必理会,你难道忘了,玉府上下可是你亲自监斩的。”太子舍人玉混正是玉道济第五子。
他这一句真犹如晴天霹雳,惊的老夫人及玉家众人魂飞天外。“甚么?你说甚么?”老夫人颤巍巍的抢出来,众儿孙忙不迭的抢上去扶着。
顾文妍不敢直视向氏,避开她像剑一般的目光垂下头,道:“老夫人,下官虽然与五公子曾有八拜之交,可是皇命之下,下官也是身不由已啊……不错,至将军以下玉府三百余人已并戳于市”这一句话犹如睛天霹雷,老夫人双手指天,一个趔斜昏了过去。下面顿时哭声震天。“爹,娘……”哭声惊天动地。
许久,老夫人在众人一片哭喊着的呼唤声中缓缓地醒了过来。环顾玉家众儿孙道:“将军临去之时,老身曾道‘震世功名,必遭人忌。朝廷今无事相召,恐有大祸。’将军却言‘诏敕中说有边患,不得不赴,谅来亦无甚妨碍,卿可放心!’如今果然一去不回。将军一世英雄,精忠报国,想他泉下目睹今日之事,亦不容你们对钦差大人刀兵相向。”话未必,众人皆抛下兵器哭着一团。
老夫人点点头,道:“很好,很好。顾大人,你这便缚了,老身随你进京吧。”说罢,双眼一闭,流下一行泪来。
玉氏儿孙哭声震天动地。冒里却早等得不耐,手一挥道:“全部捆了,押解上京。”立即跑出一队兵丁抖着铁链便向玉家众人身上缚去,老夫人首当其冲,两名羽林军一甩铁链往她头上套去。却听十一子玉邕喝了一声:“滚回去”但见他一手拿了一人远远的抛了出去,他出招迅捷异常,那些羽林军虽然无一不是京中百里挑一的好手,却被他如鹰捉小鸡般拿住,出手之快,让刘大河也吃了一惊。
“要造反吗?”冒里喝了一声,手一挥。所有羽林军刷刷围了上来。
老夫人惨然一笑道:“自古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邕儿,你这又是何苦?你爹爹一生忠心为国,出生入死,为将不能战死疆场。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你难道还要千古之后让你爹负上一个不忠不孝的骂名吗?”
“娘……”玉家三子顿时泣不成声。
“嘿嘿,到底是老夫人识实务。”冒里使了个眼色,羽林军立即围上来拿人,不过谁也不敢去拿玉邕。老夫人哼也不哼一声,任着羽林军铁链缚了。玉邕仰首凄然一笑道:“罢了,罢了!”羽林军一涌而上,众人知他身手了得,甚是畏惧,亦怕他立时悔悟动起手来无人可敌,顿时浑身上下锁链重叠,手镣脚链绑了个结结实实,便如大棕子一样。
玉府众人见老夫人和十一公子已然捆了,男女老少再无一人抵抗。顷刻,全被羽林军捆了个干干净净。冒里见顾文妍面色苍白不发一言,心中暗暗冷笑,道:“顾大人,玉家上下全部缉拿在此,你看看可曾有少?王爷那里复命的可是大人你啊。”
顾文妍点点头,道:“一切仰仗将军了,既然圣命已完成。夜长梦多,不如即刻上京吧。来人,传令下去,备齐人马即刻上路。”手下将官答应一声,正要出去传令。
“且慢”冒里道。顾文妍面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如常。虽只是一丝细微的变化可也没逃脱冒里的双眼。“茅将军,你有何话说?”
冒里心中冷笑,口上却不紧不慢的道:“顾大人,你难道没有发现还少什么人吗?”说完,一双眼睛转也不转的盯着他,似乎要看透他的心里此刻正在想些什么。顾文妍却好似什么也没看见,依旧缓缓说道:“这次所有兵员调动全是由将军指挥,下官倒也未曾觉得少了谁。”
哼,这个老狐狸。你倒打的好算盘,把指挥权往我身上一扣,出了差错便也由我负责吗?冒里心中暗骂了一句。临去之时王爷就曾嘱咐我要小心,你暗中放走报信之人,难道我便不知是你做的吗,京城之大,又有谁敢暗通玉府。嘿嘿,你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哼哼,回去王爷那里有你的好看。心中主意打定,阴阴一笑说道:“北人都曾言,将军账下有两人勇冠三军,有万夫不当之勇,比之三国张飞关羽亦有过之而无不及,顾大人,你可曾见过他们?”
顾文妍吃惊不小,他自然知道冒里所说的便是玉道济账下的左右参军高径直与薛彤。他曾有意放走玉家的心腹让他回燕言报信早做准备,照玉府众人的反应来看,他们对京中之事却是毫不知情,必是事情泄露,送信之人已被他们除去了。这件事虽然自己做的极是隐秘,料想也瞒不了冒里,一路之上,他就对自己监视甚严,一定是他从中阻挠。再想到他是王爷之人,瞬间不由冷汗直流,茫然失措。
冒里心中冷笑,道:“来人,仔细搜”众人轰然一声,领命去了。片刻,一队队回报全府搜遍了也找不到一个人。冒里心中大怒,高径直、薛彤是玉道济心府之人,这两个漏网之鱼王爷甚是看重,非同小可。顾文妍不识好歹,自己断不能为此赔上全家性命。
想到此,喝了一声:“带上来。”羽林军立即押了玉府十余名女眷推上来。
“说,高径直和薛丹苍在哪里?”他满含杀机的目光从众女眷的身上一一扫过,却无一人理会他。“哼,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休要不识好歹。”仍是无一人理会他,有一人甚至把头别过一边去。他恼羞成怒,刷地拔出身边一名羽林军的佩剑,掣剑在手往那女子心口刺去,长剑透胸而出。抽出剑来,顿时血如泉涌,那女子晃了晃翻身摔倒。
“哼,说是不说,她便是你们的榜样。”众人仍是一言不发,看也不看他一眼。
“好,叫你嘴硬。杀了”羽林军各执刀剑,瞬间十余来人倒在地上,无一活口。
“嘿嘿,还是没人知道吗?玉公子?老夫人……”他缓缓走到老夫人及玉家三子面前。老夫人闭着睛,仿佛对眼前之事陌不关心。玉邕骂了一声:“小人。”他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冒里也不怕他,只是嘿嘿不住冷笑。他最后在老夫人面前站定,挥了挥手。几个羽林军抢上前来,将老夫人从人群里拿出来。
“你要干什么?奸贼,快放开我娘。”玉家三子大急,拼命挣扎。可是手脚被缚那里使得出丝毫力道。
“放开夫人,我们在这里,你不可对夫人无礼。”一声断喝声,从厅门缓缓走出两个人人来。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威武。冒里自然识得他们便是玉道济的左右臂傍高径直与薛彤,在两人的盛名之下,他下意识的退了两步。
这时,一个莫约五六岁的小孩儿叫着:“奶奶,爹爹……”从高径直与薛彤身后冲了出来。二人大吃一惊,叫道:“不可……”话还没说完,小孩儿已冲到了老夫人身前,抱着她大哭起来。玉邕面色苍白,叫了声“孩儿,你……”便不在言。
冒里哈哈大笑,道:“好,好,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高将军,薛将军这可得多谢二位了。使了个眼色,左右已将小孩拿住了。
冒里用剑指着那小童心窝道:“二位大人,这可不用我动手吧。”说罢冷冷的看着两人,只待他们一有任何举动,他手中的长剑往前轻轻一送便可要了这小孩的性命。高径直与薛彤两人互望一眼,心如死灰。两人本立意保住将军唯一血脉,没想事情却反而坏在自己身上。高径直缓缓道:“茅大人,便请你高抬贵手放那小孩儿一条生路吧,我们二人愿任由大人处置。”
冒里嘿嘿冷笑了一声,心中寻思:这世上哪有那等好事,这孩子在我手上,你们投鼠忌器自不敢轻举妄动。当下说道:“你们还不肯束手就缚,可休怪我剑下无情了。”说罢,手腕微微使力,剑尖已刺入了小童肌肤。
高薛二人知他所说丝毫不假,相顾惨笑,不敢抵抗任羽林军绑了。
“哈哈哈……”冒里眼见二人一举成擒,大功告成,心下甚是激动,这事办成,王爷那里可是大功一件,正在他喜形于色,得意忘形之际。忽然凭空飞来一团黑糊糊物事“啪”在打在他手腕之上,这一下出其不意,他手中长剑顿时脱手。一条绳索悄无声息从丈外大树之上飞来,拦腰卷住那个小童拉了出去。
原来,紧急关头,刘大河急中生智将鞋子当作暗器。他手上力量使的极到好处,又是在冒里得意忘形之际,因此得手。当下抄起小童往怀中一抱,道:“快走。”师徒两人身影双双弹出扑下大树,落在数丈开外。
一切突如其来,冒里看到的只是地上那只破鞋,直气得他暴跳如雷。“快追,给我追。”
外面的守军已然发觉,提着刀向两人围了过来。石和平劈面一拳砸在一名官兵的刀身上,打得那人身子踉跄,腰刀脱手。他斜眼再看师父时,却见师父一手抱着小童,一手迎敌,不过两招便打翻了身前的三个官兵。石和平暗叫了声“惭愧”。
“快走。”
刘大河轻喝一声,趁着羽林军大队人马还没有追过来,一推石和平的肩头,师徒两人几个起落跃过正向这边冲来的官兵,将他们远远的抛在身后,抢身扑上城头。刘大河将衣服一兜迎风鼓起,便犹如一只鹞子一样飞了出去直向城下坠去。石和平依瓢画葫,借着风力落下城头。还没站定,城上已经箭如雨下,腿上肩上已经中了两箭,火辣辣的钻心的痛,情急之中也不知这箭上有没有毒。
刘大河将衣服舞成一团劲风,箭枝射到衣服上便纷纷被拔落。石和平心里更是惭愧,自己当真是一点用也没有。若不是师父,不要说救人,便是进城都很难了。
“走。”眼见箭势大减,刘大河将衣服一抛,把小童往石和平怀里一送,然后托着石和平的腰一使力。石和平不由自主的抱着小童如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直落在丈远外的马背上。
“师父……”
石和平上了马背,却怎么独身逃去。城门的吊桥已放到一半,追兵很快就要出回来了。
“你先走,师父引开他们随后就到。”
审时度势,刘大河没有多说。踏住地上一枚石子,飞起一脚踢出,石子飞出击在马背之上,那马聚然吃痛,受惊之下一尥撅子,放开四蹄向前奔去。
等到城门大开,吊桥放下,大队的官兵冲出来时,石和平已然去得远了。刘大河哈哈大笑,故技重施。手中扣住几枚石子,甩手一扬,石子去势如电打在马腿之上。这劲头比之刚才击打石和平的马匹那劲头何止大了一倍。马腿立即折了,去势不减,将马背上的羽林军狠狠甩了起来抛在地上,直跌得哭爹喊娘,更有甚者被马匹压在身上,顿时筋骨折断,鼻涕横流。
可惜这些羽林军平日于深宫之中,平地上的功夫倒也扎实了得。可这马背上的功夫却是稀松得紧。刘大河将他们戏弄的够了,见他们再不敢骑马出城。这才哈哈一笑,大步飞奔抢到几十丈远外的江边,一头扎下,消失在江水里。
冒里在城头之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气得火冒三丈。大队人马顺着江边追了下去,一去三五里也没见着人影子。另一路去寻找石和平的人也回来告说马蹄到了两里之外除了死马便无迹可寻了。
石和平当然没那么笨,到了不远处的江边,便将马匹击毙,泅水而走了。
师徒两人怕官兵查来不敢回孙家村,自抱了小童投奔安全的地方去了。
冒里寻不着师徒二人,又怕夜长梦多,多生事端。次日天明便点齐兵马押玉府老小进京复旨去了。
第一卷 第2章 故人来
滔滔的嘉陵江水流了不知多少个日月,江岸的孙树绿了又黄,黄了还绿。岁月的更替,光阴的流逝,这保宁府的府尹也不知换了多少茬,可是何伍的眼中,这一切都没有改变。要说变的那也只是朝廷的徭役税赋一年比一年重,这月的税要比上月又多了三分银子。眼看这大半天过去了过江的人却一个也没有,何伍愁眉苦脸的坐在船头,算计着何时才能凑齐府尹大人的银子。忽听的有人喊:“船家,船家,对面可是保宁府?”何伍抬头来看,只见一个身着青衫汉子从对面道上大踏步而来。
见有生意来了,何伍大喜,道:“是,对面正是保宁府,客官可是要过去?”说罢,急将船摇到岸边。那汉子道声“有劳船家了”一脚踏上船来。心下计较终于到了保宁府,却见船家并不开船只是盯着自己上下看。甚是奇怪,道:“船家,怎地不开船?怕我没银子吗?”何伍讪讪一笑道:“客官勿怪,我们这里的规矩过江先给钱。”“哦”那汉子恍然大悟“这规矩也只有保宁府有吧?嗯,好,多少钱呢?”“本地人一两银子,看客官不是本地之人便是二两银子。”那汉子哈哈一笑道:“你这船家倒也有意思,这不是和打劫一样吗?天下竟有如此离谱之事,渡一次船便要二两银子。”又笑了一阵道:“罢罢罢,你这船家虽然势利,倒也爽快人。”当下摸出一锭银子掷在何伍手里说:“够了吧?”
何伍一掂那份量,知道二两足足有余。喜道:“够了,足够了。”那汉子微微一笑再不答言,立在船头望着江上波光粼粼,却不知在想些甚么。何伍拿了银子,船倒是摇的飞快。
“船家,听说保宁府有位神医,医术精绝,你可知道?”何伍本见那汉子浓眉大眼,极是豪阔,又收了他银子更生好感,今见那汉子相询。连忙说道:“客官说的是‘回春堂’的胡神医吧,哎哟。他可是我们保定府的大人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老人家的医术啊,真是神呢,不管什么样的病在他面前都能药到病除,慕他之名前来求医的人每日络绎不绝,就连我们府尹大人也对他客客气气的,不敢得罪他。客官你也是求医的吧?放心吧,只要找到胡神医,甚么病都能医好。”心里却甚是奇怪,看这位汉子生龙活虎却不像是有病之躯,寻思只怕多半是府上甚么人得了恶疾吧。
那汉子“哦”了一声,不置可否。道:“再厉害他也不过是一个大夫,怎么府尹也怕他?”何伍笑道:“府尹大人不是怕他,是怕自己的老婆。我们的府尹大人怕老婆是保宁府人人皆知的。有一回,府尹大人说‘回春堂’从别的地方进来的药材要交保护税,派人将回春堂封了。正巧他老婆犯头痛,可是看遍全城的大夫也没个效果,不得已只有把胡神医请来,说来也怪,只胡神医的药一下口,他老婆的头痛便好了,你说那府尹大人怕不怕?从此,再也不敢收‘回春堂’的税了。”那汉子也笑道:“这么说,这个胡神医倒还真有点门道了。嗯,保宁府,保宁府,可不要让我白来啊!”说到最后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了。
这嘉陵江宽不过数十来丈,片刻工夫,船已到岸。那汉子跳下船便要去,却听船家喊:“这位客官,且慢”他回过头来道:“怎么?可是还要船钱吗?”何伍道:“客官误会了,我们保宁府所有的船都是在府尹大人那里造册发牌的,没有牌是万万不能在江上行驶的。这牌当然也要交银子才发的,而且这船费都是府尹定的,并不是小民随便收的。客官进城还须再交‘进关税’,也是本地人和外地人各不相同,过江之人都有一块船家发放的令牌,守城的大人才会知道适才客官已经交过一次‘送君钱’了便不会再收。”
那汉子大奇,接过那块竹牌,道:“这府尹倒是好手段,我原以为你见财心喜,却原来真是有一么这个规矩。送君钱,送君钱,这个名字倒也有意思。没有这块牌子难道从江里游过来也要交这送君钱不成?”何伍道:“正是,府尹大人说:‘保定府三面环水,四面环山,是上天给我发财的地方。这保宁府的土是他管辖,这嘉陵江的水也是他管辖,因此,不管是从天上飞过去还是从江里游过去,一样都得交钱。’”那汉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这样的贪官也能做上府尹,唉。难道你们便没人上奏朝廷吗?没人反抗吗?”何伍摇摇头,道:“朝廷才不会来管我们这些老百姓的死活,再说,府尹大人虽然收的银子多了点,可是,大家……大家……都是有好处的。”说到这里似乎不大好意思。
那汉子越来越是奇怪,道:“这贪官收的银子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何伍道:“这个,这个自然是有原因的。府尹大人说君子爱财,天经地义,但也要取之有道。因此订了这许多规矩,又说我一人发财,未免对不起我的子民。既如此,便从每人上交的税中抽取了三成给我们,不但如此,越是缴的税越多抽取的成数也越高。天下做官的那个又不贪呢?以前的府尹只进不出,弄的妻离子散,天怒人怨。相比起来大家觉得这个府尹还算不错了。”
“看来这个府尹倒也是个人物,敛财用到这种手段,真是闻所未闻。更妙的是,被盘剥之人看着那蝇头小利,丝毫不觉得被剥削,反而处处争先,真是高明。”那汉子心里暗暗想着,拿了那块牌来到城门。他已经知道这进城交银子也是保宁府的规矩,二两银子对他虽然也算不上什么,可是对一个普通百姓来说,这多少也算一个大数目吧。唉,这些人虽然数着白花花的银子,可是到底还不是落进了那贪官的手里吗,真是可笑啊。
那守卫也不罗唆收了牌,汉子交了二两银子的“进关税”总算是进了保宁府了。一路走来,他越走心中越是惊讶。这个小小的保宁府倒比他所到过的大州郡还要繁华热闹。一路青石板的街道也甚是干净,满街的店铺林立,来的人,去的人,各个衣着得体。他原以为有这么贪婪的府尹,保宁府也一定是乞丐成群,食不果腹,露宿街头的人大有人在,那知却是这么一番景象,真是奇怪之极。
忽闻得一阵香气随风飘来,夹着一种酸酸甜甜的味道,情不由禁地咽了下口水,一时间顿觉食欲大动。举头望去,但见不远处一座酒楼当街而立,金漆招牌上写着“巴蜀人家”四个大字,字体刚劲有力,日深年久,看上去古色古香倒也不俗。那青衣汉子对这书法倒也没多少见识,只闻得香气喧闹声笑声与伙计吆喝声响成一片,竟是好不热闹。
当下信步走上楼来,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三个小菜一壶酒,慢慢地在那么里自斟自饮。也不知是甚么原因,只觉得这菜自与别处不同,起始还不大饿,但这菜一入口倒好似饥肠噜噜,非得再吃几碗不可。那汉子唤过伙计来问,伙计笑道:“客官,你是第一次来保宁府吧?这便难怪了,这菜里可是放了保宁府的特产保宁醋。”汉子一愣,道:“醋吗?”虽然不是希有之物,他倒也曾吃过,可与这菜味道却不可同日而语。伙计道:“正是,这保宁府的醋自与别处不同,这个也算客官运气好,你若是早来两个月,便就吃不上这么纯正可口的菜了。”汉子好奇道:“这却是为何?”伙计道:“客官你有所不知,我们保宁府虽然以前也曾制醋,可那味道却让人觉得有它不多,无它不少。如今这醋不同了,你要是一顿不吃,就觉得食之无味。这个天大的好事就是我们府尹大人做出来的。”伙计见汉子惊诧的表情,得意的道:“府尹大人初来上任之时,曾说:‘保宁醋天下闻名,我以前是吃过的,你们这醋索然无味,如何叫得保宁醋’因此,府尹大人上任第一件事便是改进这制醋的秘诀,终于在两月前试得成功了。以前大家也是不信,直到吃上现在的保宁醋,大伙才信了府尹大人以前真的吃过这么好吃的保宁醋。”
伙计说完便又去忙活了,汉子酒足饭饱,想到自己尚有事要办便唤伙计结账,原以为伙计必定会叫个高价敲上一番,没想到算下来只花了三分银子,这样的酒菜便是其它地方怕也不止五分银钱,这倒让他大惑不解,惊问缘故。伙计笑道:“府尹大人言:‘民以食为天,若是人人都吃不饱饭,那大家如何发财,岂不是大大不妙了。’因此,这大小酒肆是万万不收税的。”
原来如此,这酒菜如此便宜,人人都能吃饱饭,困此便也无人出来闹事了。府尹吗?那个贪婪狡诈的府尹,看来倒也不是贪得无厌之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忽然想起临行之前师交叮嘱的话,他越来越留心了。
刚才吃饭之时已问明伙计“回春堂”所在了,下得楼来,迈开大步往东街去了。果然,远远的便望见街头最大的那间屋子,倒也甚是气派。汉子走近,看清那“回春堂”大匾后便走了进去。
堂后的伙计见汉子背着个包袱,气势不凡,一进来便四处张望,看样子子既不像求医也像抓药。他拿捏不准,问道:“先生,你有什么事吗?”汉子道:“劳驾知会掌柜一声,蜀南竹海莫三来给胡师叔磕头来了。”伙计愣了一下,道:“先生,你稍等了一下”便进去了。片刻出来道:“请随我来。”汉子跟着他来到后堂,再走过一条青石板的甬道到了一个小院子里。院子里花草树木,布置的甚是雅致,静悄悄的倒也幽静。
伙计把他带到中间的一间房便去了,汉子进得门去,但见正门厅上坐着一个郎中打扮的削瘦中年人,两眼斜斜的看着自己,无精打采的样子倒好似永远也睡不醒,难道这便是胡师叔吗?保宁府大大有名的神医胡乱语?
却听他说道:“你便是我大师兄的弟子吗?”那汉子再无怀疑拜倒在地,说道:“晚辈莫三,给胡师叔磕头。晚辈奉家师之命,特来叩见。”胡乱语道:“不敢当!”升手来扶。莫三有心卖弄,腰上使了八分力道,他早听师父说过这位胡师叔内力深厚,非同一般。因此有心要试,只不起来,等他来扶。郎中不以为意,托着他的手,莫三只觉一股大力闯来,直逼得他喘不出气来,自己再也使不出丝毫力气。心中大吃一惊,好霸道的内力,胡师叔这样的内功只怕师父也及不上。心念之间已被郎中一把扶了起来。
胡乱语笑道:“不错,不错,听说大师兄收了三个弟子,这些年在江湖上都闯出了名头,你便是‘绵里藏针’莫三吗?只怕你师兄的内力也不及你吧?很好,很好!”莫三脸上一红,的确他师兄弟三人中,以他内力最为了得,也数他为人最是沉稳机敏,江湖上因此送了个外号叫做“绵里藏针”。师父这次派他来拜见胡师叔也是有深意的。
当下恭恭敬敬答道:“师叔夸奖了,晚辈师兄弟三人所学原是各有所长,大师兄的拳法最为了得,三师弟的剑法晚辈也是万万不及。”胡乱语道:“我与你师父也有许多年不见了,大师兄他可好?差你来有何事?”莫三闻言,解下背上包袱,拿着一个盒子双手奉上,说道:“师父身体很好,他老人家一直挂念胡师叔你,只是这许多年来师叔你一直行踪不定,直到前月师父才听说保宁府出了一位妙手回春的神医,师父他老人家便知是你。他说当今之世,除了师叔你老人家,别人是万万是没有这样的手段。因此,命晚辈来给胡师叔磕头,师父说,他老人家处理了门里事务,便亲自来保宁府与师叔相见,以慰师门之情。胡师叔早年练气伤了经脉,师父说这支千年老人参对师叔正是合适。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请胡师叔赏脸收下”
胡乱语笑道:“千年人参吗?那可是极其珍贵之物,大师兄如此客气,我如何敢当。”伸手接过,也不多看一眼搁在桌上。莫三见他嘴上发笑,言语中却无喜意,脸上也无半点笑容,阴恻恻,心里甚是害怕,师父曾悄悄叮嘱自己,这位胡师叔喜怒不形于色,内功深厚,手段也很了得,叫自己万事小心。他于师父与几位师叔的恩怨虽不大明白,但在师门学艺十多年来却从未见到过几位师叔,祖师爷爷的祭辰也无一人回来,平时师父在众弟子面前也绝口不提几位师叔。
莫三既叫做“绵里藏针”这些事却如何不知?显然这中间必然有着常人难以了解的隐情。他这几句话说的大方又得体,却不知那里说错了惹恼了这位师叔。只是,他万万也想不到胡乱语早年练气伤了身,那是拜他师父之赐。若是他知道这事,便是借他个天大的胆子,他也是不敢说的。
胡乱语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道:“既如此,贤侄就在这里住下,等候你师父到来吧”说完,径自出门去了。
莫三暗叫了声好险,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阅人无数,如何看不出刚才这位师叔已经动了杀机。他的武功也许比不上师父,但自己可万万不是敌手。看来以后更要万事小心了,惹恼了他,他可未必当我是他的师侄。
正在他心里计较拿定主意时,一个小丫头走进来道:“这位是莫三爷吗?奴婢春桃,莫三爷住的房间在左院,胡先生让我侍候二爷。莫三爷有什么吩咐请尽避吩咐奴婢。”莫三道声:“有劳了!”春桃把他带到左院便自忙活去了。莫三瞧她脚步浑重,不是练过武的。知道这位师叔定是有意瞒着下人的,只怕倘大个保宁府谁也不知“回春堂”妙手回春的胡神医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晚上饭桌之上,胡乱语倒也和言悦色,将保宁府地貌人情略略的给这个师侄做了个介绍,对白天之事似是毫不为意。莫三甚是乖巧,为人城府又深。白天说错了话已深以为戒,自是处处留心。婆子佣人们看上去,宾客二人有说有笑。却不知莫三一顿饭吃下来,汗背夹流。直到此时,他才知师父为何如此嘱他谨言慎行。你个老东西,我现在且与你虚于委蛇,待师父来了看你还倚老卖老。心中有了计较,下日吃饭吩咐春桃送来房间,师父来之前,尽量不去招惹他。
胡乱语望着莫三远去的背影,心中只是冷笑。大师兄向来深谋远虑,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派个弟子来,哼哼,你打的如意算盘难道我便不知吗?嘿嘿,我不给你吃点苦头,他便以为蜀南竹海天下第一了。
莫三在回春堂住下,一夜无话。次日一早便去城里溜达了,“回春堂”里早已等候了许多前来寻医问药的病人,胡乱语堂只是说了声:“小心!”便去忙活了。莫三心中想道:“一个小小的保宁府,只要师叔你不来难为我,还有什么能让我小心的。”不过,面子上却客客气气的应了。
莫三走出“回春堂”拐了两个大圈,这才转身朝南门走去。他早已向人打听的明白,师父所说的那个地方,现在已被府尹大人占用了。这个贪官,放着那么多的豪宅不住,非得住到那破地方去,真是岂有此理。
突然,他心头一跳,关于府尹的种种传闻顿时涌上心来,这个贪官来此不到一年,一来便占用了那座房子,这是不是也太巧合了?莫非,莫非他也是个有心之人,这一推想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想到这里,一时却不走近去,只是在街巷口漫步而行。抬眼望去,只见那府前站着两个官兵,一人在门前清扫门前地上的落叶。看来,只有晚上才能一探究竟了。计较已定,便放缓了脚步。听说保宁府有个“桓候祠”大是有名,三国时蜀主刘备令张飞为巴西郡太守,镇守保宁。章武元年,关羽为东吴所害,刘备起兵报仇,大军临发时张飞被部将张达、范疆所害,谥封桓侯,葬于保宁。现下没事,不如去观观景,晚上再行动不迟!
问得人“桓候祠”是在城西,便自去了。他本就不愿与胡乱语照面,因此在城内逛了大半天,直至夕阳西沉才回到“回春堂”。
是晚,夜色已深。莫三听得院子内一片寂静,料想众人已睡熟,却也不敢大意,胡师叔就住在右院,可不敢惊动了他。提气凝神敛气,悄悄走出后院。他白天早已将地形看的好了,这回春堂的后院出去正对着南门,一出这胡同口是就是府尹府了。看来,胡师叔选定回春堂这个地方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午夜的月光将大街小巷照的清清楚楚,四下里寂然无声。莫三穿到侧门,飞身上房,他脚步轻盈,没发出半点声音,趴在房上观察下面动静。奇怪的是倘大个府尹府,竟连个守夜的官兵都没有。心中一喜,这岂不是大大有利于自己行事。轻轻一点足尖,落下地来。他于这宅内结构已大致了然于胸。当下快步向内堂走去,忽听得房上一声细微的脚步声,莫三心中一惊,慌忙闪身隐到院内花丛之下。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窜下房来,沿着墙根疾步朝内堂去了。莫三心中一动,跃身悄悄尾随在黑衣人之后。他脚步轻盈,落地无声,那黑衣人竟丝毫没有觉察。莫三见他左穿右绕,疾步前行,没有半点犹豫,显然对这座宅院很是熟悉。
果然,他来到一间大屋前,便停下脚步,立身倾听一阵。确知四下无人,那门也没上锁只是虚掩,他推开一条缝闪身进去了。片刻,里面传出一阵簌簌响声,那是翻找物品的声音。莫三不敢大意,缓缓凑到窗前。但见窗上沾满灰尘,蛛丝密布,料想这屋子有许多年没住人了。
难道便是这里吗?莫三大喜,他对这府尹府并不熟悉,他虽然知道那地方并没人住,可是这前后的院子大小房屋少说也有四五十来间,要一间一间寻过去定然要花费些时间。这下倒是省了许多功夫,却不知那蒙面人是谁?他如何得知这事的。要知这事极是隐密,除了师父和几位师叔,天下只怕再也无第二人知道。莫非他是其它几位师叔的弟子?可是瞧他轻功身法却与本门大不相同,这可奇了?
他生怕那蒙面人得了手,不敢怠慢。这屋子无人居住,久年失修。窗子早破了很多大洞小孔。透过洞孔往屋内瞧去,只见那黑衣人正在一件一件翻看抽屜拉桌,他找的极是细致,生怕错漏了一处地方。那屋里东西本就甚少,除了两张桌子,一张床及一些零碎物事之外,便别无它物。那蒙面人越找越是失望,显是他来找过已不止一次了,每次都抱着侥幸的希望,可是每次都一无所获。他站在那时想了一会,便俯下身一块一块去敲地上砖,一块一块不停地往前移。他敲一块,莫三的心也跳一下,心里大是紧张。难道真的藏在地下吗?想到许多帮派都在屋内设有机关放置机密物事。藏在地下那也是极有可能的?眼也不敢眨一下,只要看到黑衣人有异,便立下杀手,段不能落到别人手上去。
突然,他心里一动。暗叫自己糊涂,胡师叔处心积虑来到保宁府,深藏不露。以他的手段,自己所想到的他自然想到,这些年只怕他能找的地方已全翻遍了吧。
正自他萌生退意,从长计议之时。只听一声哈哈大笑,院子里顿时火把齐明,照的如同白昼。四面屋顶之上,墙角冒出许多官兵来,弓箭齐齐指向两人。那黑衣人显然也没想到被人跟踪了,两人狠狠的互望了一眼又转向四面的官兵。显然两人都知道,眼下最重要然的是如何脱身。
院正门下大队官兵簇拥着一个头戴乌纱的官吏,只见他身穿大红官袍,站在那里官样十足,只是他身材本不甚肥壮,那官服却很是宽大,站在那里倒好似登台唱戏的戏子。旁边一个师爷满脸堆笑道:“大人,你可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料得今晚还有他的同党来。嘿嘿,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胆敢到府尹大人府来盗宝,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说到后来却是对莫三和那黑衣人说话。
莫三心中冷笑,说道:“凭你这狗官也能拿我!”那师爷大怒,骂道:“好你个大胆的奴才,辱骂府尹大人,你可知该当何罪?拿下!”众官兵各挺兵器,扑了上来。莫三“嘿嘿”冷笑,这些官兵对付寻常流氓赖皮还能有些作用,却如何是他的对手。一拳一脚便打倒一个,那黑衣人也不闲着,拳打脚踢,不一会儿地上便倒了一大片。“哎哟”之声不绝于耳。莫三也不敢下杀手,真杀了那么多官兵,只怕保宁府全城戒严,到时对自己办起来事大是不妙。那黑衣人想是也是如此想法,虽然地上倒了一地,却也无一人伤亡。吆喝一阵见自己并无伤痕才纷纷爬起来。虽然还拿着刀枪,可是谁也不敢上前。
莫三笑道:“大人可放我走么?”他料定这些人无人能拦住他,不如趁机戏弄一个这个贪官。
那府尹只是瞧着,不发一言。师爷大怒,叫道:“放箭。”顿时,一篷篷箭枝从四周射下来。黑衣人挥刀来格,看准便一刀挥去,将箭一刀砍为两断,围着他身边落了一圈断箭,却一支也没射中他。莫三有心要显本事,只站着不动,看那箭射来便侧身避过,不管箭从那边来,他始终脚下不动,也不格挡,只待箭近身来便闪身避开。因此,他四周乱糟糟的插了许多箭,但也无一只射中他。莫三见那蒙面人看他的眼神又敬又胃,心中大是得意。更是笑道:“大人,在下可要走了。”说罢,伸手接住两支长箭,反手一掷。那箭疾如流星,反倒比弓射的还快。对面屋顶之上两人“哎哟”叫唤了一声,先后中箭,跌下房来。莫三早已看准,那里防守最弱,正好可以从那里脱身。当下,更不怠慢,弹身而起,向屋顶扑去。与此同时,那黑衣蒙面人弹身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嘿嘿,来了便留下吧,想走可没那么容易!”莫三心中一惊,他身已在半空,听得这句话却是刚才一直不发一言的府尹说的。低头匆匆一瞥,却也不见他有何动作。正自想自己多疑,忽听头顶“呼”的一声,举头一看,叫了声“不好”话还未说完,头顶一张巨大的渔网当头罩了下来。
两人一起跌落,那渔网甚粗,挣之不脱。二人空有一身武功,被网缚住施展不开,大队官兵早已一涌而上,捆了个严实,带到府尹面前。师爷喝道:“大胆,还不跪下?”众官兵喝道:“跪下,跪下,见了大人还不跪?”莫三冷笑,那蒙面人也是不理,他的面巾已被拉了下来,看上去年纪也不甚大,二十六七左右。两人昂然挺立,始终不跪。那些官兵适才被他们打的鼻青脸肿,早已怀恨在心,今见他们五花大绑,又在府尹大人面前,谁还怕他们。有两人用脚去踢,要将他们踢倒。却“哎唷”两声大叫,摔了出去。原来两人早将内力运在腿上,那官兵用尽全力踢去,直好似踢在铁板之上。“嚓嚓”两声,腿骨顿时断了,倒在地上哀恸不已。
众官兵又惊又怒,却也没人敢再去踢。府尹嘿嘿笑了一声,道:“押下去,好生看着。”众官兵应了一声,心中均是同一想法“大人这笑声如此阴险,却不知要如何折磨这两人。哼,撞在我们大人手上,也不知你们祖上做了什么孽,明天可有好戏看了。”众人想到这里,心中均是期待,身上的伤处也不痛了,过来十多个人将两个人押下去了。
府尹这才挥了挥手,道:“大伙都辛苦了,回去歇息吧,你俩个去账房那里支十两银子,好生将养。”众人应了,心中后悔不迭,为何刚才断腿的不是自己,十两银子足够五十次断腿的医药费了。那受伤两人心中更是大喜,只觉伤处也不痛了,被人扶着一拐一拐去了。
次日大早,保宁府全城已传的沸沸扬扬,昨夜有刺客夜闯府尹府行刺未遂,现已被拿在府尹衙门。胡乱语不待天亮便叫人把丫头春桃唤到乡下去了,他可不能让那丫头坏了大事。
此时,他坐在房里只是冷笑。大师兄,啊,大师兄,你向来算无遗策。十多年来,我一直隐姓埋名,处处提防着你,却还是被你找到了。嘿嘿,只是你万万也想不到,等着你的老朋友却不止我一个吧!你的宝贝弟子,不知现在怎样了?想来你对他的死活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吧。
府尹府内,师爷轻声在府尹耳边说道:“大人,按你的吩咐都办好了。”府尹点点头,道:“很好,夫人不知道吧?”师爷只觉头上冷汗直冒,声音打颤,道:“小人万万不敢惊动夫人。”府尹笑着拍了拍他肩,说道:“嗯,干得不错,下去吧!”师爷顿觉受宠若惊,垂首小心翼翼退了下去。
府尹看着师爷背影去远了,才哼了一声。高声道:“来人”两名亲兵进来道:“大人?”府尹道:“刺客可曾招了?”一名亲兵道:“大人,刺客嘴硬的紧,还不曾招。”府尹道:“很好,招了便不是刺客了。走,瞧瞧去!”两名亲兵大喜,应了一声,转身跟在府尹身后,心中均在想,大人这次又有什么新花样。
不消片刻,便到了牢房。那些守卫见府尹大人来了,都舒了口气。一人道:“大人,你来的正好。这厮嘴硬的很,死咬着不招!”那二人手铐足镣,一左一右缚在两根柱子上。衣服被拔了个精光,只穿着一条短裤衩。身上血痕累累。昨夜众人遭他二人一番痛打,此时被擒,如何能不报仇?饶是二人武功了得,钢筋铁骨,也被打得皮开肉绽。此时,见到那狗官就在眼前,顿时破口大骂。
那府尹丝毫不怒,环顾众守卫道:“我叫你们好好问话,怎地粗手粗脚,他们可是朝廷钦犯,去年大闹皇宫,皇上亲自点名悬赏缉拿的刺客木十九,要是有个闪失,你们担当的起吗?那可诛灭九族的大罪!快给两位擦洗干净”
众守卫相互一呆,有两个机灵的已去打了一桶温水,拿了一条毛巾沾了水去给两人擦洗。那些伤口渗出的血早已结了痂,原已不太痛了。现在给热水一浸,血痂脱落,伤口再给毛巾一擦,顿时痛的两人汗珠大滴大滴的掉。府尹一边叫着:“哎唷,轻点,轻点……”倒好像痛在他身上一样。
盏茶的工夫,两人身上已清洗的干净了。一道道伤口,被热水这么一敷,上面又渗着点点血珠。两人已痛得面色苍白,莫三心里更是把这贪官恨的牙痒痒的,心里打定主意,一旦脱身非把这狗官千刀万剐不可。
“你看,你看,把两位混身是伤,皇上怪罪下来,谁担当的起?你们担当的起吗?”众守卫被府尹大人一本正经地双眼一瞧,都想发笑。可是谁也不敢笑出来,拼命忍住。只道:“担当不起!”府尹道:“不错,莫说你们担当不起,便是本官也担当不起!来人,胡神医上次专给本官配了一盒‘养血再生膏’,他说无论跌打损伤,刀疮箭伤,火癍暗疮百用百灵,快去给本官拿来。”一名亲兵伸了伸舌头,应了声快步去了。
第一卷 第3章 道真经
莫三与那汉子均云这贪官不会这么好心给自己治伤,看众人的表情,便知接下来的折磨只怕更会厉害上百倍不止。两人平日横行江湖,向来天大地大,一任自己喜好。万万却没想到栽在这个卑鄙无耻的贪官手上,被他一番折磨,往日气焰顿时荡然无存。
亲兵已去而复返,手里捧着的正是那盒“养血再生膏”。府尹道:“来,伺候两位用药!”两个守卫应了声,一左一右奔上前去,手里各托一只瓷蝶,那亲兵小心揭开养血再生膏盒盖来。一道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莫三惊恐的望着那碧绿耀眼的药膏。他师门渊源,医术可说当世无双,胡乱语也不过仅学到了三四成罢了。师父虽然对医术极少钻研,但多多少少亦有涉猎。言传身教,莫三如何不知碧绿的药膏是为何物。本门叫它作“还魂膏”,端得可以说起死人,肉白骨,非到生死之间绝不轻易使用。那是因为这“还魂膏”每一味药均是峻猛大毒大补之品,性味成分与常规医理背道而施。
常人用药,讲究“辨症施治”先论其阴阳,究其寒热虚实。寒则温之,热则清之,虚则补之,实则泻之。然诸多病证并不独一而存,有寒热相夹,虚中有实,实有中虚,有寒而积热,实而化虚,兼而有之。但是,不论其如何变化多端,只须看准病因,对症下药,均能克邪制胜。甚至更高明的大夫讲究“同病异治”,“异病同治”也无往而不利,这便是华夏医术的博大精深之处。
然这“还魂膏”却然不遵循这些道理,不辨因果,只征对眼前症状。每一味药皆不分“四气五味”性味归经,均为生猛大补之物。常人用其中之一都慎之又慎,这“还魂膏”却搜集天下百草之精华,如此历害。所谓“孤阳不生,独阴不长。”一味只对其症猛攻,虽然也能药到病除。可是这种打破五脏六腑之阴阳平衡的治法,已经对身体造在了极大的伤害。当时虽能激发体内五脏六腑,奇经八脉的潜力,可是药性褪去之后,即使不死也如废人一个。而且,这治疗过程带来的痛苦,更如同被人抽筋剥皮,非常人可以忍受。是以,蜀南竹海一派虽然有这起死回生的圣药,却也秘而不用。
这其中的厉害关节,莫三如何不知晓。可是,这天杀的狗官竟拿它来把自己当试验品,想到那剜骨挖心般的痛苦以及那可怕的后果。莫三吓得脸顿时白了,颤声道:“不要,不要,我都招了。我招……”说到后来,竟然语不在声。
众守卫没想到这药竟如此厉害,还没用已一吓至此,都不禁瞪大了眼睛去瞧。绿的倒好像一块碧玉,却看不出有何出奇之处。眼见那莫三适才还铁骨铮铮,现在却如此畏惧,绝非作伪。众人均想:如此厉害之物,定然要向胡神医讨些来。他们哪知知晓,这药极其难求,府尹大人费了不少心思才弄到的。
那府尹道:“你还有些见识,识得灵药威力!”莫三不执一词,本是他师门之物,他如何不识。现在,他倒怕把府尹给激怒了,毕竟性命要紧。府尹不再理他,走到另一名汉子面前道:“你呢?”那人见莫三武功比他了得,尚且怕了,自己虽不识那是何物,料定必是极奇厉害的毒药,却美其名曰地取了个“养血再生膏”。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先过了眼下这关,以自己的罪名断不致死,这贪官他还能逃到天边去?打定主意,也道:“小民也愿招。”
府尹手一挥,道:“你们两人谁是刺杀皇上的木十九,谋逆弑君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快快从实招来!”早有守卫笔墨伺候。二人面面相觑,均想:这狗官不但要诬陷自己,还要拉上自己全家全族。自己虽然是江湖中人,可以一走了之,可是家里谁没个三亲五戚。一思至此,均惶恐难安。比之刚才惊惧更是诚惶诚恐,噤若寒蝉。生怕一句话说错,给自己带来灭族之灾。
府尹面上作色,怒道:“怎么?可是反悔了?”二人见他眼睛往“养血再生膏”上瞧去,唬的连声道:“不曾反悔,不曾反悔。大人,小民愿招!”府尹这转怒为喜,面朝莫三道:“你先说。”莫三已被他唬怕了,当下一五一十说道:“大人,小民姓莫名二,原是蜀南竹海秦就秦大先生门下弟子,小民委实不是刺杀皇上,谋逆弑君的木十九,请大人明鉴!”他说到蜀南竹海秦就秦大先生时,紧紧的盯着府尹。师父名震江湖,威名远扬,蜀南竹海更是蜀中第一大派,量你不至于没听说过,瞧在我蜀南竹海的名头上,定然不敢强加相害。瞧见那府尹镇静如常,面上丝毫不为所动,心中顿时大是失望。又想,不过一个小小的府尹,倒也不配来知晓我师父的大名。
不过,除了府尹,在场之人倒是十有八九面上作色。蜀南竹海名震巴蜀,“千幻剑”秦就秦大先生更是声名远扬,在江湖上也是大大有名。为人极是正直,却很少在江湖上露面。是以江湖中闻其名多,识其人少。如此,非但名声不坠,反而人人道是秦大先生谦谦君子,不喜与人争的隐士雅客。既便是蜀南竹海弟子,在江湖上也颇具侠名。其中三人最为了得,江湖人称“蜀中三杰”,这人自报姓名,姓莫名二,那便是三杰中的二杰“绵里藏针”了。怪不得他武功了得,无人不是敌手,原来是“千幻剑”秦大先生的高足,却不知他夜入府尹府是为了何事?
众人想到刚才对付他的种种手段,秦大先生既使再性情随和。可是,为了他的得意弟子必不会坐视不理!心中均是忐忑不安,寻思如何才能置身事外,方才是万全之策!于那刚才兴灾乐祸的心情,全都荡然无存。
府尹于众人的表情了然于胸,他却另有打算,不为所动,不缓不慢,道:“既如此,却为何深夜入府来行刺本官?按照律法,罪亦当诛!如实招来,本官尚可法外开恩,留你一条性命。若有半句虚言,斩是不会斩的,不过,你全身是伤,这药总是要用吧?”说到最后一句“你全身是伤,这药总是要用吧?”倒不是像在恫言威吓,而是轻声温言安抚。此时,莫三对这府尹脾气倒也摸得一点。知他越是细声细气,不动声色,却越是暗藏杀机。不由自主地想到师父,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昨日夜里,灯火之下。他尚未曾细看这府尹。这时,他未戴乌纱,不曾穿官服。身着一套浅白儒生装,负手而立。脸上一付恬静的笑容,这不正和平日师父一样吗?给人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可是,瞧他面容,不过二十三四来岁,就算他会武艺,深藏不露。既使从娘胎里便练功,也顶多不过二三十年的功力,可是他为甚么会有师父那样的气定闲若?举手投足间皆给人一种无形杀机,既使是师父,也只有在发怒的时候,才会露出这么可怕的杀机。一个小小的府尹,为甚么会有如此可怕的武功?他一定不会是一个简单的府尹,他到底是谁?
他把江湖之中所有成名之人俱默念一遍,其中有一人倒是与这眼前的府尹有些神似。可是,莫三知道,他绝不会是那个人。
“天之飘雪”杜长风早在两年前就神秘失踪,而且他的年龄也应在二十八九左右。传说“天之飘雪”杜长风,这位被誉为天下第一剑,威名之盛直追昔年纵横大江南北的“响马堂”大当家弓虽云的年轻人,为了追求更高境界的绝世剑法,离开了他的红颜知已,也是她的师妹,当今武林的第一美人燕非非。这样一个学剑如痴的人,又岂会扮成一个府尹来掩人耳目呢?
心中思来想去,确信江湖中无这个人物。否则以他“绵里藏针”莫三的能耐,不可能会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至少,他现在心中已确定,这位府尹大人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与他有相同的目的。
计较停当,当下道:“大人,可否进一步说话?”说毕,怕府尹不允。又说道:“小民所说之事,干系重大。”府尹挥挥手道:“张忠,丁厚你俩个去外面守着,没我们命令,任何人不准进入。其它的人都下去吧。”众人都在寻思如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听得府尹大人如此说,如何不喜出望外。轰然答应了一声,瞬间走了个干干净净。牢房之内就只剩下府尹与他们三人。
莫三望了那人一眼,心知他昨晚出现在那里,这个秘密对他已算不上秘密。只是却不知他是如何得知的。他的行动早已被府尹发现,府尹却不动声色,布下罗网,偏偏自己适逢其会,也跟着误入罗网。想到这里,不由将那黑衣人也恨上了。狠狠的盯了他两眼,那黑衣人却只作不见。
莫三这才缓缓说道:“大人,小民二人夜入府尹府并非真要行刺大人,实是另有目的。”他甚是奸滑,府尹口口声声说是行刺,他如何不知这是府尹一种以退为进,最好的逼供手段。用无中生有罪名往人身上一压,不怕你不老老实实招供以求洗脱罪名。这栽赃嫁祸,无中生有,原本就是这些贪官污吏的拿手好戏。他不敢直言反驳,怕府尹恼羞成怒。只说并非真的行刺,似是不着痕迹,实际上已是说府尹无中生有了。因此,他便把那黑衣人也拉进来。即使府尹发怒,他拉上一人垫背,便报了昨夜之仇。他的心思,那人又岂会不知。同样以怨毒的眼神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不过,看到府尹并未激怒,才安下心来。
莫三倒也毫不在乎,那黑衣人的武功虽然也不错,可是想杀自己却非易事!他继续说道:“六十年前武林中出了个大大有名的人物,他纵横天下,领袖群雄。大破‘破天教’武功之高,可以是前无古人。他一手创建的‘响马堂’也一跃而成天下第一大帮,群雄威慑,奉为武林之主,聚天下白金共铸三块‘响马令’。‘响马令’所到之处,人人愿他驱使。”说到此处,不禁悠悠神往。
府尹道:“莫非,这‘响马令’便藏在本府之内吗?”莫三见他不像作伪,心中奇怪。难道他真的不知道吗?当下,接着说道:“大人明鉴,这‘响马令’虽然金贵,可是事过境迁,如今,虽然也值些银子。不过,小民却还没将它看在眼内。想当年,‘响马堂’何等的风光,‘响马令’所到之处,谁不敢从?那时,蜀南竹海在江湖上并无多大名声,本派师祖爷也修身养性,闭关潜修,从不过问江湖中事。因此,‘响马堂’聚天下群雄讨伐‘破天教’蜀南竹海自然无人参加。不料,却因此为本派引来一场大祸。‘响马堂’既灭‘破天教’便更将天下群雄视若无物。有人趁机与师祖爷为难,便说本派不遵号令。弓虽云固称大英雄,却不料他心胸如此狭窄。他听了之后大怒,只因他当时也受了伤。否则只怕立即便找上师祖爷了!”
他说道这里,却听那黑衣人冷哼一声,莫三知他是对自己言不尽实,嗤之以鼻。不过却也不见他反驳。莫三脸上微微一红,继续说道:“三年之后,弓虽云伤势大好,武功更上一层楼。便聚齐‘响马堂’三位当家,一起来找我师祖爷兴师问罪。师祖爷那时正在闭关修炼本派一门厉害的武功,可是弓虽云哪里肯听,打伤了本派不少弟子。师祖爷无法,只好拼着走火入魔的危险强行出关。动气手来,因师祖爷强行出关受了内伤,不免落了下风输了一招。师祖爷清静无为,本对这争强好胜看的极淡。哪知弓虽云却咄咄逼人,说本派浪得虚名,有名无实。师祖爷何等胸襟,只一笑置之,不与他争。可是众弟子们哪里有那等修为。这时,师祖爷身后有一人便站出来跟弓虽云动手。那一场大战直打的石破天惊,以弓虽云如此身手也点头认输。从此解散‘响马堂’隐姓埋名,绝迹江湖。师祖爷心存仁德,不忍弓虽云身败名裂,严禁弟子泄露当日之事。是以,当日之战,除了本派,江湖中谁也不知!后来,后来……”
他略一犹豫接着道:“后来,师祖爷仙去之后,本派代代相传的一本《演武秘籍》也不见了。那本秘籍记载着本派的武学精华。因此,小民所找的便是这本《演武秘籍》”
府尹依然不疾不缓,漫不经心道:“那与本府又有何干系”莫三见问,道:“当日打败弓虽云的那人却不是本派弟子,他是师祖爷身边一名侍童,天生又聋又哑,流落街头。师祖爷见其可怜便收留了他,却不想他随着师祖爷学了一身武功。本派创派祖师有遗训:本派武学非入室弟子不传。他虽为本派立下大功,可是师祖爷也不能违背祖师遗训,将他逐出山门。师祖爷过世之后,本派绝学失传。当今之世,便只有那个聋哑人学过那秘籍上的武功,只是他也早已死了。小民猜想,或许他有将秘籍留下来也未可知。多方打听,方知这府尹府以前本是他栖身的地方,因此,师父特命弟子前来一探究竟。”
“《演武秘籍》吗?那可真是让人期待啊!”府尹轻轻说道,好似喃喃自语。莫三见他似笑非笑,却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此时,他心里只盼着,府尹心里惦计着《演武秘籍》,而忘了“养血再生膏”。他知道府尹绝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自己。那么,只要挨过这一劫,师父也快到了吧?想到师父,他心里突然一冷。自己泄露了这么多秘密,师父该不会杀了我吧?一时喜忧交集,患得患失。
“那么你呢?祁大少爷?”府尹对着那黑衣人缓缓说道。
祁大少爷,那黑衣人面上顿时变色,道:“你,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府尹笑而不答。却听莫三大声道:“原来你是‘小财神’祁伯通的儿子。”黑衣人见自己身份已露,也不再掩饰。道:“不错,我叫祁镇明,祁伯通正是我爹爹。我自己做这件事,我爹爹并不知道。”他说这话,旁人那里会听不明白,他怕因为这事连累到自己家人。“小财神”祁伯通富甲一方,像他这种家大业大之人,最怕官府找麻烦。平时结交都来不及,那里敢得罪官府,更不要说夜入府尹行刺了。
莫三道:“《演武秘籍》是本派之密,素不为外人所知,阁下却从何处得来?”祁镇明缓缓道:“十年之前,在下在益州无意中救了一个人,那是他告诉我的。”莫三知他不肯说出那人名字,也不再问。心中却是奇怪,那人是谁?他如何得知这个秘密的。难道他是本派中的一位前辈吗?
府尹微微一笑道:“不错,倒也是条汉子。你不愿连累你爹。只是,听说祁伯通只有两个儿子。嘿嘿,我想,他不至于不认你吧。”说罢,径自去了,留下祁镇明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大人”亲兵张忠,丁厚见府尹大人轻轻松松的走出来,满脸堆笑。连忙上前行礼,心中均想,大人又要发财了。府尹道:“小心看管他二人,严密观察城里动向,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知道吗?”“是,大人。”两人应一声,分头行事去了。
府尹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演武秘籍》给自己带来的会是什么呢?财富?不,虽然那也是必要的。祁伯通富甲一方,尚且贪图这绝世武功,那是一定不能便宜他的。你这只老狐狸不是一直跟我装聋作哑吗?嘿嘿!
突然想到蜀南竹海,不由皱了皱眉,随即又眉开眼笑。《演武秘籍》可真是让人期待啊!
他满面春风的来到堂前,师爷早抢过来道:“大人,祁伯通派人送过两回贴子了,要求见大人你,小人借口大人公务繁忙都挡住了。大人,你看?”府尹点点头道:“你办的不错,这两天只要是祁伯通的人一律给我挡住。”师爷道声是,退在一旁。府尹坐了一会,道:“夫人今天怎地如此安静,可是又身体不适,头痛发作吗?”“夫人……夫人,她去了蟠龙山。”师爷见府尹目光闪烁,似笑非笑,心中发慌,不敢隐瞒实话说了。再偷偷去看他,却见他脸上也无任何表情。府尹道:“很好,今天天气不错啊。本府也出去透透气吧!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啊?”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师爷刚想说“是”,可是被他眼神一瞧,慌忙道:“大人自去,小人还有事务处理,不便奉陪!”
府尹微微一笑,快步去了。师爷见他去远,道了声:“来人。”立即从后账出来两个小厮,师爷道:“你们小心盯着,别让他发现了,大人去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向我禀报,知道吗?”两人应了声,匆匆去了。
府尹出了府尹府,转出大街,左一晃,右一步的走着,不时在这里停一会,那里看一下买些小玩意。跟踪的两人见他一会儿进铁器铺,一会儿去当铺,一会儿去字画店。买那些矿石、玉器、字画。他们均云府尹聪明的紧,这多半是掩人耳目,真正的目的应该还在后面。
果然,只见他又逛了几间店铺,然后进了“回春堂”,两人相视一笑,自觉猜得不错。
胡乱语正写完一个方子,忽觉有异。抬起头来,那不是府尹吗?自己始终摸不清底细的那个府尹。慌忙抢上前去,道:“薛大人,你……是。”见他以目示意,顿时省悟。屋内人多嘴杂,大人定是怕人认出。
府尹道:“在下家府后院,这几日总有几只老鼠跳来跳去,吵得我夜不能寐。今日特来求神医处个良方?”胡乱语心中一动,他如何听不出府尹话里有话,道声:“不敢,公子却要如何治法?”边给他设了个坐。旁人见这位公子气宇轩昂,神医对他也客气三分,虽见他插了队,也不敢道个不字。
只听那府尹道:“倒要请教?”胡乱语道:“不敢。这处方用药在于对症对因。这对症吗,在下只要用些宁眠安神之药,保管公子睡得安稳,便是再多的老鼠也吵不醒公子。这对因吗,只需公子将那几只老鼠捉住,那便一劳永逸。不过,这却非老朽能力所及。”府尹笑道:“好个一劳永逸,只是那老鼠藏在洞里,只怕不易捉。其次,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在下也是万万不做的。这第一个法子,倒是不错,我自睡得安稳就是了,随它们折腾去吧。老鼠要偷食,在下倒是对这银子更感兴趣。神医,你说呢?”胡乱语心里一亮,府尹这意思不就是说,他对《演武秘籍》不感兴趣吗,他在乎的是升官发财。果然不出所料,他早就摸清自己的底细了。可是,自己却始终查不出他师承来历。倒是,他那位夫人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他心中猛然一省,难道从头到尾我都料错了,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的,那么?
“胡神医,胡神医?劳烦你下个药吧!只是这汤药煎服起来可不大方便,你看,这个……”府尹脸上浮起古怪的笑容。胡乱语呆了一呆,立即省悟,道:“公子,你来的可真是巧。小号刚刚进了一种,使用极其方便的宁神药,叫做‘周公散’,无色无味,无论是放在茶水,还是放在饭菜里,都是事半功倍,疗效显著。不睡上四五个时辰,绝不会醒来。更绝的是,即使苏醒,这浑身力气也丁点全无。”府尹道:“这可真是好东西,难怪叫做‘周公散’,只怕这价钱也不菲吧?”胡乱语连忙道:“便宜的紧,便宜的紧。公子要用,尽避取去。请稍候片刻,在下去取来。”说罢,进了内堂,少顷出来,手里拿了一个纸包的物事。府尹接了,道:“如此,多谢神医了!在下先行告辞,便不打扰神医了!”
胡乱语连忙起身,道声:“不敢。”将府尹送出门去。目送着他的背影,脸上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第一卷 第4章 云飞扬
府尹推开紧闭的房门,一股陈年的霉臭扑面袭来。屋子里一目了然,一张蛛丝密布的大床上,如今空无一物。桌子,地板落着一屋厚厚的灰尘,清晰可见灰尘之上,翻弄留下的痕印。又进来另一间屋,除了一张供奉香火的案桌,甚么也无,空空荡荡,不由微微一怔。
忽听有人喊道:“大人,这里藏着死人的长生牌。”听得亲兵此话,府尹移步过去。果然在院子里最后的那间偏房,发现了不少抛掷在地的长生牌位。四下是杂乱的物事,显然是刚才亲兵无意中从杂物中翻出来的。
府尹心下恍然明白,当初住进这里,城里都说这座宅院是凶宅,无人敢住,才这样空了二十来年。自己仔细看过。却是没发现,有人将这些死者的灵位,从大屋的案桌移走藏进了这里。
他拂去上面的灰尘,牌位上的字顿时看的明白了。分别是“先妣刘门安氏之灵位”,“先考刘祖达之灵位”,“亡妻刘门柳氏之灵位”“犬儿刘溪之灵位”,“恩师哑道人之灵位”余下尚有同宗兄弟牌位两个。府尹叹了口气,看来这里的确出过一场变故,这刘姓一家人都死了个干干净净。突然想起,不对,若是全殃,旁人代设,长生牌位也定不会铭文先妣先考,亡妻犬儿以及恩师,贤兄了?这刘门中必定有一人幸免于难,事回才回来设的这些灵位。
看来这一家也是凄惨,却不知是遭了什么横祸。我住此一年,今日使知。吩咐亲兵收拾停当,将灵位全部搬回大屋灵堂上,设了香案。料想十多年来,从无一人至此,只怕那设灵幸存之人也多半不在人世了。我住你府邸,理应为你们设灵上香。当下上了三柱香,在众人灵位拜了几拜。
忽然,他眼睛一亮,不过却不动声色。这会儿,早已惊动了全府的人,夫人,师爷都到了。依次在灵前焚了香。府尹瞧去,只见这位有名无实的夫人,看似站在堂前行礼,她的眼光却在四处搜索。她也才想到,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唯独将那间堆放杂物的偏房忘记了。还好自己听到消息就来了,不过,听师爷安插的人禀报,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发现。紧要时刻,断不能让他抢了先,否则师父这么多的心血岂不前功尽弃。
当下,焚香完毕,道:“大人,你公事繁忙。这些清理院落的俗杂小事,便由妾身来做好了。祁老爷等你怕是等得不耐烦了!”府尹暗暗好笑,心知她即便掘地三尺,也定然找不出个所以然来。却也不说破,心里计较如何利用这个机会拿到解药。因此,说声:“有劳夫了!”便自去了。
其实,在他进香之时,已然发现这个秘密。所有的灵牌看上去无甚分别,一模一样。可是,凭着他对古老历史物品,独特的直觉,再仔细看过那牌位上面的字迹后。他已然确定,那块上面写着“恩师哑道人之灵位”的牌位,至少比其它的牌位要晚上五六年。而“先考刘祖达之灵位”却比其它牌位在多出整整八年时间。尽避字迹和木质都一般无二,可是字迹背后那岁月的痕迹是绝不会错的。岁月无论如何变迁,斗移星转,人也会老去,灰飞烟灭。可是,万物一切都会留下它的遗迹,这就是历史的痕迹。
至此,那块牌位相隔六年。那么,那人在家人死了六年之后重返此地,为他师父哑道人设立灵位。无论哑道人有无遗言或者遗物,也应该被他取走了吧?怎么会留在十多年后的今天呢!
一思至此,心情大好。祁伯通,即使我现在狮子大开口,想必你也不会犹豫了吧,嘿嘿。旁边,亲兵张忠,丁厚见大人发笑。也都心情大畅,大人每次发了财,都未曾少了我们的好处,看来,我们跟着大人真是跟对人了。
府尹府前堂上,祁伯通心急如焚。桌上搁着芳香四郁的贡茶,可是,他那里喝得下去。上下花了不少银子,师爷那里也说了不少好话。可是府尹就是死活不见,一个小小的府尹,他想到这里就火冒三丈。自己富甲一方,别说小小的府尹,就是郡守大人也得对自己礼让三分,竟然在他面前摆架子,如何不气!可是,他偏偏拿着了自己的把柄。想到这儿,又把儿子破口大骂,好好的去学什么武功,如今撞下这滔天的祸事。
不过,推了两天,府尹大人总算肯见自己了。可是自己在这堂前等了大半会工夫,使终没个人出来,就连师爷也神神秘秘的溜了。想到这里就来气,若是在自己家里早把那茶碗狠狠地砸在地上了。只是,他明白,此时万万不能生气,儿子的性命还握在他手里呢。行刺府尹,足以问个死罪。
正在焦躁之际,忽听有人叫了声:“爹!”愕然一怔,只见儿子正从内堂出来,他身边一人可不正是府尹吗?举手向自己为礼,说道:“祁老爷,久候了。下官正打算把大公子送回府上,不料祁老爷你却先来了,累你亲自上门,下官真是过意不去!”
祁伯通饶是多年行商,见多识广。此时也被府尹闹的一惊一乍。他拱手为礼,然后一躬到地,那是官场上叩见上司所行的大礼。虽然他财大气粗,却也觉得堂堂府尹,向他一个商人行此恭敬大礼,实是世所罕见,断不能受。慌忙起身辞谢,道:“大人何须如此多礼?老朽惭不敢当。”府尹道:“许些误会,原是要向祁老爷陪罪的。”祁伯通惊问道:“这,从何说起?”
府尹道:“说起来也是下官的疏忽,下官原想将这案子拖一拖。这行刺府尹乃是死罪,闹的满城的风雨的,路人皆知,下官也不敢独断专行。瞧在祁老爷的面子上,只想待风平浪静,便将大公子无罪开释。那知,师爷糊涂,竟将这案卷送去郡守大人了。因此……”祁伯通大吃一惊,一旦郡守定案入库,便是铁定的死罪,断无周旋的余地。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大人,你可得救救小儿啊?”祁镇明见府尹大人把自己从牢里提出来,本也以为至此无事,一听也不由茫然失色。他一介富家子弟,自小锦衣玉食,被关得几天便信心全失,心机大乱。连声道:“大人救我,大人救我……”
府尹心中暗笑,故作姿态道:“这可有点不妙,下官若是自作主张,放了大公子。倘若有好事之人传到郡守大人那里,不但下官乌纱不保,只怕大公子亦难逃此劫!”祁镇明面色惨白,几天折磨,一身锐气早已荡然无存。此时,更是没了方寸,垂头丧气,只道:“爹爹,孩儿不想死……”
祁伯通到底生意人,看着儿子狼狈像,虽然又气又急。却也还沉得住气,站起身说道:“大人,老朽虽知此事太过为难。可是,事到如今,也只有大人你才能救小儿一命。此事还请大人你鼎力相助。大人的恩情,祁某铭记于心,他日自当携犬儿登门道谢。”说毕,深深一躬。
府尹慌忙扶起,道:“祁老爷,你这可不是折煞下官吗!使不得,使不得。”沉吟半晌,方道:“既然祁老爷如此看的起下官,下官便斗胆问一句。祁老爷可知郡守大人原籍何处啊?”祁伯通怔了怔,不知府尹为何问起这个,便道:“郡守朱大人原籍便是保宁府天观县人。”府尹点点头道:“不错,祁老爷经商有道,听说你新近又开了一口铁矿,迁户累百,劳师动重。可真是可喜可贺啊!”他脸上木然,却无半点可喜可贺之意。
祁伯通惶然道:“大人,小民可都是依章办事,所纳之税分文不少啊。”他被府尹一吓,再也不敢自称老朽了。
时南北连年征伐,民间私矿之风日渐盛行,全国州郡各地虽明令禁止私采。可是大厦将倾,贪官污吏,豪门士族互相勾结,牟取暴利。更有地方,名为朝廷节制,实则割据一方,便好似这天府之国益州,统辖四十一州郡,沃野千里,民殷国富。虽为宋所掌,可是,近年,北魏频频引兵南下,江南逐燃战火。益州地处西北,与南北互成犄角之势。如今南北交战,朝廷也鞭长莫及。益州巴蜀之地反而远离烽火,百业兴旺。
他私开铁矿原也是给县尹不少好处的。可是官场之上,府尹是县尹的上司。府尹若要和自己为难,那也是容易的很。可是,现在,府尹大人竟然将郡守提出来,他如何不惊。府尹叹了口气,道:“祁老爷,你既然已知郡守朱大人籍出天观县,却为何将他祖籍风水之林毁于一旦,这事一旦传到大人的那里,你未必担待的起吧?”
他这娓娓道来,似是不动声色。却早已唬的祁伯通魂飞天外,刚才还有些镇定,这会也丁点全无,面如土色。扑嗵跪倒在地道:“大人,你可得为小民做主啊!”府尹见时机已到,当下扶起他,道:“眼下倒是有一条路可行。只是,怕你祁老爷……”下面的话却压住不说。祁伯通慌忙道:“大人,但说无妨。只要救得我全家,小民倾其所有,也在所不惜。”得罪了郡守大人,不但家产富贵,只怕他全家性命亦难保。这厉害关系他行商多年,如何不知。
府尹笑道:“祁老爷言重了。事到如今,这矿你是万万不能再开了。便由下官写封书信给郡守大人,只道县尹一时糊涂,下官现已将他停职查办,郡守大人向来通情达理。料来无大碍!”祁伯通道:“是,是,大人如此大恩,小民感激不尽。”府尹道:“甚么谢不谢的,以后还有仰仗祁老爷的地方呢。”“大人言重了,如有吩咐,万死不辞。”祁伯通掷地有声,奋力陈词。对于刚才惊惶失措,已全然不见。府尹道:“不敢。今日有劳祁老爷登门,下官甚是罪过。父子团聚,定是有许多话要说。下官也不便久留。”
祁伯通于来意已忘得一干二净。此时,对于府尹早已感激涕零。听得这话,连忙起身道:“大人公务繁忙,日理万机。小民便不打扰,先行告辞了,大人,请留步”说罢,父子两人走出府尹府。回去,自备了五千两银子,送过府来不提。
张忠,丁厚见祁氏父子去远。这才自内堂出来,二人均想:“大人这手可真高。不但铁矿掌握在自己手中了,县尹只怕也得换人吧?”府尹道:“可有何动静?”张忠道:“据城门守卫来报,今日发现两个可疑之人……”丁厚道:“他们虽然打扮成商人,可是都带着兵器。小人已怀疑他们蜀南竹海的弟子,现在住在南街王老三的店里。大人,要不要小人派人去拿下?”
府尹摇摇头道:“不可轻举妄动,密切监视就行了。”两人应了一声出去了。府尹缓缓闭上眼睛,终于来了。那么,暗处的藏在哪里呢?
豆子大的雨点如瓢泼般倾泻在保宁府。大街之上,人迹罕至。家家户户都坐在窗前,期盼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却是如此之大。一道闪电,撕裂了昏暗的夜空。瞬间的光华照亮了上空越聚越多黑压压的乌云。接着一声霹雷,惊天动地,保宁府似乎也为之颤抖,摇摇欲坠。惊得妇人们心肝扑嗵扑嗵直跳,孩子的哭声惊叫声,此起彼复。不过,这一切都被滂礴大雨所掩盖。只有那心有余悸,苍白的脸色在闪电的瞬间清晰可见。
雨幕中,两条黑影快速的跃过院墙,落在府尹大牢外,借着雨声,悄无声息隐藏在墙角。高挂的气死风灯照的雪亮,走廊之上,两个守卫正在来回巡逻。入口之处也是防守森严,一行八个带刀官兵守在门口,凝神戒备。
两个黑衣人,一身夜行衣上下罩的严严实实,从头到脚只露出两个眼睛。一个背负长剑,一个赤手空拳。两人四目相对,同时点了点头。一人拣起地上一块石头掷出,这一招叫做“投石问路”。不过他却不是问路,这是诱敌。果然,噗地一声石头掷在地上。那两个巡逻的官后一前一后跑过来查看。背对着光,看不甚明。忽只觉眼前人影一晃,大吃一惊。刀还未拔出来,肋下一麻,已倒了下去。
另一人提了口气,将手中的石块捏成几块。飞身跃起,扬手打出,四盏灯笼一起熄灭,瞬间漆黑一片。陡起变故,众守卫吃了一惊,已觉有人冲来,齐拔出刀来,团团相偎。黑暗中看不清楚,只是胡劈乱砍。心道:“乱刀之下,敌人定然不敢近身。”那知敌人却非常人,均武艺了得。一刀劈出,不是手腕一紧,被人拿住,就是手臂中剑,单刀脱手。两个黑衣人一招得手,跟着并指一戳,点了穴道。八个人无一例外,萎顿在地。两人得了手,跟着向里进去。早有两人听得外面响动,出来查看,只见两个人影一晃,已到了眼前。慌忙叫了声:“有人劫狱!”刀还未递出,那负剑之人刷刷两剑,刺在心口。剑光一闪,已消失不见。两人只觉胸口一痛,便倒了下去。
两人往前走,再无一守卫。火光之下,牢里石柱上缚着一人,却不是莫三是谁?两个对望一眼,一人挺剑往牢门砍去,火星四溅,锁链只斩出一条印痕,却并未斩开。莫三道:“是三师弟,大师兄吗?”听他中气不足,想来这几天没少受过折磨。拿剑之人说道:“二师兄别慌,我和大师兄来救你了,这就放你出来。”莫三以目示意,道:“是,钥匙挂在那里。”两人看去,果然,石壁钉子上的绳头挂着一把钥匙。那大师兄过去取了,打开牢门,再解了他手上铁链。道:“有话,出去再说。”二人一左一右扶了莫三便要出牢门。
忽听一人嘿嘿发笑,齐齐望去。走道之上,一白衣年青人正迎面而立,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两人已探得明白,府尹喜着一身白衣儒衫,风度翩翩。这府尹府出了他自无第二人。二人齐道:“你这贪官来的正好,今日拿你了狗头也是为民除害!”说罢两个舍了莫三就要动手。却听莫三道了声:“且慢。”师兄二人道:“怎么?”莫三道:“我来动手。”他说罢我来动手,呼呼两掌拍出已打在二人胸前。
这一招出其不意,师兄弟二人做梦也想不到莫三会对他们下手。一人胸前中了一掌,身子一晃,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他师兄弟三人,原是以莫三内力最为了得。这招出其不意,二人无丝毫防备,结结实实中了莫三全力一掌,焉能不受重伤。手指着莫三,面色狰狞,道:“你,你,为什么?”然后缓缓倒了下去,竟自死了。府尹也吃了一惊,莫三两日未曾食。这两掌之威,仍然如此了得。蜀南竹海,果真名不虚传。
莫三望着两人倒在自己身边,刚才脸上的笑容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我,我杀了大师兄,三师弟,为甚么会这样?为甚么?”突然,转过来看着府尹道:“是你,是你,是你杀了他们对不对?”声音嘶哑,目光涣散。府尹知道自己的惑心术,持续时间已到,他意识已慢慢恢复。暗自戒备,脸上仍是不动声色,道:“怎么是我,你看,可不正是你自己两掌打死的吗?你为了独占《演武秘籍》,亲手杀了他们,你难道都忘了吗?”“不,不是我,是你杀了大师兄与三师弟。我杀了你为他们报仇。”说罢,莫三大叫一声,神情恐怖,犹如猛虎般冲了过去。
府尹刚才使用的惑心术控制了他的精神。他这种控制别人的精神意识的方法与江湖上一般的摄魂大法不同。摄魂大法是通过睛眼,诱导催眠对方意识的一种邪派武功。而惑心术是直接以自己的强大精神意志,来夺取并控制对方的精神的一种诱惑之术。府尹初次使用,不得其法,浪耗了大量的功力,虽然成功控制了莫三。可是,却耗尽了他的功力,所以在他再次在话声中试图使用精神控制时,莫三神经已经崩溃了。他脑中唯一存留的一个念头便是杀了府尹。
府尹蓄势以待,见莫三虎冲过来,双掌如风,向自己劈面打来。知他内力了得,不与他硬接。脚步一滑,退开三尺。正欲出手,忽然心中一动,大声说道:“我的夫人,你还不出手吗?你家相公小命没了。只怕《演武秘籍》你永远也找不到了!”他这话果然起了作用,一个女子自黑暗中闪了出来。她躲在暗处,原是想瞧瞧府尹的武功,到底是何来历。虽与他同处甚久,可是自己总摸不清他的底细,还有他修炼的不知是什么内功?每次相处,那种无处不在的强大压力,总是使自己如芒在背。
她可不知府尹练的内功心法与众不同,这种功法练到一定层度就可以将内劲转化为精神力量。这种精神力量在高手眼里自然不值一提。但是,像内功修为没有达到一定根基的人就会被这种精神力量所迷惑。这就造成一种假象,误以为自己的对手很强大,莫测高深。其实,府尹之所以这么做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在他没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自己之前,他只有靠这个办法来麻痹对手,使对方不敢轻举妄动,从而达到保护自己的目的。
他知道,在他还没有参透那张历史的遗迹卷轴之前,没有比府尹的身份更安全,更合适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了。所以,他选择与这女子合作,各取所需。但是,虽然很小心,仍然着了她的道。现在,一个拿到解药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又怎么不会利用呢?而且,他相信,只要提到《演武秘籍》,她是一定不敢丝毫怠慢的。那么,又何必暴露自己的实力呢?自从阴错阳差的来到这个世界,他就知道要活下去,必然只能采用非常的手段。
他轻轻退过一边,莫三首当其冲,面对的便是他这个貌合神离的夫人。他掌未到,掌风已然扑面。那女子心中一凛,蜀南竹海,武学果然博大精深。莫三所学不过皮毛,内力却如此了得。难怪师父处心积虑,一心要得到《演武秘籍》。她自己一生所学,十有八九亦来之蜀南竹海,对莫三武功如何不了然于胸?
她肩一晃,侧身避过。手指拂出,疾点莫三的脉门。她这一招叫做“截脉手”是蜀南竹海拳法中的绝技。她师父改拳为指,稍加了点变化传了给她,威力犹胜从前。若是平常,莫三断不可能给她点着,他们武功原在伯仲这间。可是,莫三精神已乱,意识既失,只是拼命,不知变招。这一招正好切中他脉门,双臂一阵酸麻,再无使不出半点力气。那女子趁机点了他穴道,将他制住。
府尹微微笑道:“夫人出手,果然不同凡响!”一道闪电,照着她极美的脸。却也看不出她是脸上是何表情。只听她道:“《演武秘籍》呢?”
“《演武秘籍》?”府尹道:“我们的合作协定可并没有谈到《演武秘籍》。夫人,你帮我得到府尹的身份,相公我作为回报,已经将这座府尹府交给你了。不是吗?”女人冷笑一声道:“早知你如此奸滑,我就该一剑杀了你!”府尹不以为意,笑道:“杀了我有什么好?你永远都得不到《演武秘籍》。你难道忘记你的使命了?”说到使命,意味深长的一笑。
那女人却也不发怒,沉吟半晌,道:“好,那我们不妨做个交易。你不是千方百计想偷解药吗?只需将《演武秘籍》拿出来。我自会给你解药。如何?”府尹道:“我怎么知道你给我的是不是真的解药?”女子亦针锋相对,道:“你诡计多端,我又怎知你给我的是不是假的《演武秘籍》?”
府尹哈哈大笑。那女子怒道:“有甚么好笑?要不是师父说留着你还有用处,我早将你一剑杀了!”她说杀倒也不敢真杀,她处处小心,自以为万无一失。可是,没想到还是被他知道了《演武秘籍》的秘密。而且,他真得到《演武秘籍》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府尹道:“‘七虫之花’天下也并非无药可解。嘿嘿,和《演武秘籍》比起来,那也算不了什么吧!”说罢,举步欲走。
果然,那女子一楞。道:“‘七虫之花’你怎么知道的?一定是胡乱语告诉你的吧?好,便与你换!”说完,手腕一翻,摸出一只瓷瓶来。她知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只要在保宁府,还怕他飞上天去!
府尹也从怀里摸出一卷发黄的布帛来,在手里微微一扬道:“你想要的东西便在这里。”那女子哼了一声,道:“拿来!”府尹却退了一步,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要如何感谢我呢?”女子冷笑道:“少废话,但愿你不要骗我,否则……”说罢,手一扬,瓷瓶飞了过来。府尹伸手接住。道:“好,今日之后,便谁也不欠谁了。”将布帛抛了过去。
那女子正要伸手去接,忽然一左一右两条人影蓦地扑到,后发先至,十指箕张,均去抢那《演武秘籍》。那两人一直在旁虎视眈眈,今见天赐良机,只道出手定可将《演武秘籍》拿到手。岂知,在旁窥视的却不止自己一人。心中均想,万万不能让对方拿去。当下变抓为掌,暗运内力,要一掌将对方毙命。
殊不知两人均是同一想法。四掌相交,双目相对,两人均嘿嘿笑了一声,身子各自一晃,退了三步。一人道:“三师兄,别来无恙”另一个道:“是四师弟,你也好啊!”却是回春堂的胡不`语。师兄弟两人互望一眼,不言而喻。同时向《演武秘籍》瞧去。那布帛被他们掌风一震,忽地飞高。
两人不敢怠慢,均飞身去接。便在这时,忽地飞来一枚石子,噗地打在那布帛之上,布帛顿时向上飞三尺一高。一人弹身而出,当头迎上,便向那布帛抓去。
胡乱语与那四师弟,又惊又怒。惊的是他们已从来人的身形,看出那人正是他们的二师兄,怒的是眼见《演武秘籍》便要到手,却横生枝节。均云,他一插手,这《演武秘籍》便不会那么轻易拿到手了。两人一个心思,舍了《演武秘籍》朝那人前胸打去。他若顾着性命自然无暇抢《演武秘籍》,便是拼着身受重伤拿到了《演武秘籍》,那也不足为虑了。
这一招端可说又狠又毒。那女子叫了声:“师父,小心!”那人如何不知,只他一受伤便不是两人的对手。他身在空中,无法可避。当下,只有舍了《演武秘籍》,强行接招。两人一心要致他于死地,催动内力,全力发招。
三人掌力甫一接间,胡乱语猝然一掌向那四师弟击去,他要趁四师弟不备偷袭。那四师弟似也料他有此一着,也不慌乱,右掌挥出想迎。左掌却余势不变向身在空中的二师兄拍去。师兄弟三人,便在此时,仍然勾心斗角。
六掌相交,均觉如方内力如同排山倒海涌来。三人本是同门师兄弟,如何不知均一心要致对方于死地,出手毫不留情。二师兄生在半空,无处借力。全力接了胡乱语与他四师弟一掌,直震得血气翻涌,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来,身子斜斜向下落去。胡乱语与四师弟也没好多少,两人齐齐闷哼一声,均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直向外摔去。
便在这时,一条人影从门口直扑进来。立掌如刀,朝三人分袭而去,他手法其快无比。三人身受重伤,均使料不及。胸口被他一拂,只觉如千斤巨锤敲了一下,五脏六腑皆俱碎了。摔在地上,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只有进的没有出的份。那人正好一把接住落下来的布帛,微笑着转过头来。
“大师兄,你……是你!”三人异口同声。气血翻涌,张口喷出一口血来,奄奄一息。那女子伏在师父身上大哭。府尹不动声色,看着这一连串的变化。其实他在抛出《演武秘籍》之前,就已经知道周围还藏着人。只是,他没有想到,争来夺去,却是这位蜀南竹海的大师兄技胜一筹。只见他五十来岁,颌下长须,一身长衫,上面淋了不少雨水,想是他一直潜伏在外面。从他进来到出手伤人,面上一直挂着笑容。若不是亲眼无睹,谁也不信这位神态和善,貌似长者的秦大先生,却是出手偷袭要了三位同门师弟性命之人。
“二师弟,三师弟,四师弟。十多年来,你们可真是让我好找啊!《演武秘籍》,你们真以为这世上还有《演武秘籍》吗?”说罢,托起手上的布帛,哈哈大笑。
那师兄弟三人性命已是顷刻之间,想到一生梦寐以求的《演武秘籍》,落在大师兄手上都是心有不甘。听他此话,俱是一怔。二师兄受伤最重,哑着声音道:“你说甚么?《演武秘籍》?这不是《演武秘籍》吗?”
秦就淡淡一笑道:“可怜你们十多年来,隐姓埋名。到头来却被小子耍的团团转。唉,可叹啊,可叹!”说罢,双掌一合,那布帛被震得片片碎裂,散了一地。转头望着府尹道:“没想到‘破天教’倒还出了你这样的人才!很好,我两个不中用的弟子也是你杀的吧?”府尹被他一瞧,宛如利剑刺了一下,心头一震。知他远胜于己,全神戒备。嘴上却道:“什么破天教,胜天教?你弟子抢夺《演武秘籍》自相残杀而死,却干我何事?”
哈哈哈,秦就也不动怒。笑过之后方道:“你使得虎魄功,还说不是破天教弟子。旁人不识,又怎骗得到我。你能将我三位师弟玩弄于股掌之间,也算很了不起了!”府尹不答,他第一次听说自己这迷魂的法子叫做虎魄功。自己照图修习,那卷轴上并没有名字。看他的样子不像说假话,难道这功法真是破天教的玩意?
心头忽然一凝,这都什么时候了,大敌当前还寻思这个。这个人的身手,刚才在他偷袭三人之时已瞧见了。论真才实学自己不及他的一层,万万不是他的对手,当下凝神戒备。
胡乱语背墙缓缓坐起,深吸了口气,道:“你如何知道那是假的?莫非,真的《演武秘籍》已被你拿到了吗?”三人一起望着他,均是同一心思。秦就叹了口气,摇头道:“十年之前,我潜来此地,却也没有找到什么《演武秘籍》,自然知道那是假的。真正的《演武秘籍》,这世上再也没有《演武秘籍》了!”
三人齐声道:“十年之前,十年之前……嘿嘿……”想到与大师兄斗了十多年,这次却连性命也输在他手里,心中均是激荡不已。张口吐了数口血,已是气若游丝,苟延残喘。虽然心中有万千个不甘,可是已行将朽木,快要油枯灯尽了!
四师弟道:“十年之前,你将我打成重死,大难不死。这些年我藏身祁伯通的家里,费尽苦心,嘿嘿,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啊……嘿嘿,三师兄,二师兄,我们,我们谁了斗不过大师兄的,十年前如此,今天还是一样!”那二师兄哼了声道:“若不是你们两个和我争,两败俱伤,又怎么会让他有机可趁。”胡乱语惨笑道:“不错,我早该想到,大师兄你藏在暗处,看着我们斗的你死我活。十年前,你故意让我偷走了那篇练气心法,害的我差点走火入魔。不得不去修习本派的医术来自保。这样一来,武功便大打折扣了。嘿嘿,大师兄,你端得费尽苦心啊!”二师兄亦惨笑道:“十年前我自知不是师兄你的对手,隐姓埋名,名查暗访。终于给我找到哑道人的埋骨之地,咳,咳,却想不到《演武秘籍》没找到,自己却也要埋骨此处!”他多年攻于心计,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话中自是无限凄凉!
秦就笑道:“不错,若非你们自相残杀,我又岂能那么容易对付你们。十多年来,我遍寻《演武秘籍》不着。一边却提防着你们找我报仇,那真是寝不安枕,食不知味。嘿嘿,只是你们个个藏身隐密,想找到你们也非易事。因此,因此……”三人齐道:“因此,你便安排个让我们自相残杀的毒计,是不是?”秦就道:“不错,我既然能想到哑道人,我的师弟们自然也能找到。嘿嘿,我正要想个让你们拼个鱼死网破的主意,这个小子却帮了我的大忙。三位师弟,这也怪不得师兄我吧!”
三人望着府尹,虽然恨之如骨,只是性命顷刻,谁也管不上那么多了。二师兄道:“嘿嘿,《演武秘籍》天下也有你大师兄得不到的东西!”说罢,一声急咳,又涌出一口血来。
胡乱语道:“为甚么?为甚么会没有?一定是传给他徒弟了。听说晚年收了个弟子,一定是传给他了……”他对《演武秘籍》使终恋恋不忘,费尽心机找了一辈子的东西却没有,心中怎么能甘心呢?
秦就哼了一声,道:“他虽收了弟子,却只传了他五禽拳法,演武秘籍上的功夫他徒弟却也不会。”二师兄道:“你怎地知道?你见过他……”秦就缓缓道:“他全家被仇家所杀,我瞧他武功也平平无奇,那,那自然是没有传他了!”他说这话,脸上神情古怪,想来其中必有缘故。
四师弟突然道:“我知道了,你怕他藏私,所以暗中杀了他全家,然后嫁祸给别人。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他要报仇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然后,你在暗中偷偷瞧他武功,他会不会《演武秘籍》,你自然一瞧便知。是不是?”秦就哼了声,虽然不答,却已默认了。
二师兄道:“是他,是他。保宁府有个使五禽拳的高手,叫做刘大河,后来他全家被仇人所杀,一个不留。天下会五禽拳的多不胜数,却数他最精。我早该想到,他便是哑道人的弟子。嘿嘿,师兄,原来你早在二十年前,师父尚在世时,你那次出山,便是去找《演武秘籍》,然后杀了哑道人徒弟一家。咳,咳,说到深谋远虑,心狠手辣,我们谁也不及你!”
秦就也不动怒,知他三人不过苟延残喘罢了。且不说先已受伤,便是受自己那一击,也断无活命。十多年来,他日夜提防三位师弟回来找他报仇,眼下见他们命在顷刻,对他出言讽刺,便也无动于衷,不以为然了!
第一卷 第5章 独徘徊
“《演武秘籍》,《演武秘籍》。咳咳咳,大师兄,终于也有你得不到的东西。哈……哈……哈……”胡乱语想到十多年处心积虑,到头来空空如也,越想越觉心灰意冷。但想到相斗一生的大师兄也碌碌无功,顿觉好生痛快,大声说出这几句话来,情绪激动。忍不住炳哈大笑,笑声越来越小,终于寂不可闻,头一偏,就此死了。
四师弟和二师兄见胡乱语已死,均不禁兔死狐悲。一口强撑着的真气顿时散了。两人相视一笑,溘然而逝。那女子叫着:“师父”伏地大哭。
府尹暗叫了声:“不好。”自己知道他那么多秘密,秦就绝不可能放过自己。心里还在寻思脱身之策时。那女子已娇叱一声:“师父,徒儿给你报仇了!”刷地一剑朝秦就刺去。秦就冷笑一声道:“目无尊长,蜀南竹海如何要得你这种弟子!”竟不避让,迎着她的长剑屈指一弹。那女子只觉一股大力传来,震的虎口发麻,长剑顿时脱手。她银牙一咬,素手一扬。”啵”的一声,一团银芒疾射而出。
“化骨神针”秦就脸色一变,不敢怠慢。袖袍一拂,内力荡处,大半银针被他震开,可怜莫三,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这倒有大半射到他身上,糊里糊涂的送了命。他再仰身一个”金鲤倒穿波”斜纵而出。饶是他闪避及时,仍有两枚银什射中左臂。一股又痒又麻的感觉迅速从左臂往全身扩散开来。
秦就又惊又怒,老二钻研毒物已非一日。这”化骨神针”虽然要不了他的命,如不及时排毒救治,就算性命无碍,功力也会大打折扣。当下,连点了左臂大穴。止住血液运行,防止毒气继续扩散。这才哼了一声道:“我先毙了你!”身形一晃,朝那女子扑去。
那女子不敢硬接,手腕一翻变指为抓,向他咽喉攻去。秦就冷笑一声,右掌拢在袖中,长袖一拂,向她手腕拂去。他变招甚疾,那女子换招已是不及。手腕被他衣袖一拂,似有千钧之力,顿时立足不稳,直要摔倒。秦就一掌至袖中伸出,倏地朝她头顶拍落。
他一掌拍出,眼见那女子就要头骨碎裂。忽然,只觉身后气息涌动,一股力量如波涛汹涌,直压过来。好强的内力,是谁?形式危急,他已顾不得那女子了。一口气将全身内力提将起来,护住要害。手里划个弧形,霍地转身一掌排出。
两股力量一撞,他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一样,被抛了出去,衣袖尽裂,心中气血翻涌,直退了十来步才站定脚。这时,才看清站在他对面的府尹,双掌平举放在胸前,掌心对着自己。
“好小子,今天是我走眼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他这一动用内力,只觉毒气运行更快,半边身子都麻了。那小子功力好似竟不在自己之下,难道是自己走眼了?中毒在身,错过今天,再与他计较不迟。主意打定,说完这几句话,弹身已去了一丈开外,轰的一声,墙被他撞了个大洞。几个起落消失在雨幕里。
“你……”那女子显然也没想到府尹会救她一命,更没想到府尹有这么深厚的内力。看来,他比师父想象中的还厉害。一直以来,我都小看了他,以为他只是一个卑鄙贪婪,狡诈的府尹,即使武功也只有一定的限度。真正看来,他刚才的内力只怕师父也未必及得上。
那知,府尹却恍若未闻。对于秦就和她的话丝毫也没有听进去。此时,他心中狂喜。成功了,成功了!终于掌握了那张历史遗迹之上,所记载的关于力量的操纵方法。
“你没事吧?”那女子见他神情古怪,问完这句又后悔起来。师父也是因为他才死的,他一向卑鄙无耻,我关心他干什么?想到师父,顿时又悲从中来。自小便由师父一手抚养长大,教自己武功。现在师父撒手西去,茫茫人海,自己何去何从?
“他中了你的毒针,一时半会,我想是不会来的,死者已亦,你就节哀顺便吧!”府尹终于从掌握力量的喜悦中清醒过来。虽然,他一向与这个夫人之间只是相互利用。可是,此时,也不能不安慰她几句。见她不理,也没办法。
自去叫人来处理这些尸体。今晚之事,原是意料之中的,他知道以他们的身手,要阻止蜀南竹海那样的高手劫狱,即使再多的人也没有用处,只是徒增无谓的伤亡。因此,没有他的命令。大家虽然知道牢房这边发生了什么大事,却谁也不敢擅自过来一看究竟。待一看到这么多尸体时,才又是庆幸,还是畏惧。因为这些人都是师爷的人,还好自己立场站对了,否则只怕也像他们一样死的无声无息。不敢多言,将死者拉出去理了,谁也不敢声张。
一夜的大雨终于在第二日清晨停了下来,府尹牢房的墙上破的大洞已修补好了。浓浓的血腥味也被大雨冲刷的干干净净。仿佛谁也不知道,昨夜府尹大牢里一夜之间死了十来个人,只有师爷一大早就神色慌张的来到府尹跟前。扑嗵一声跪倒在地道:“大人救我啊,小人也是身不由己啊。夫人在小人身上下了毒,小人不敢不从。大人……”
府尹见时候差不多了,才道:“起来吧!”师爷应了声却不起,道:“谢过大人,只是,只是夫人这一走,小人身上之毒,便无人可解,求大人成全!”府尹知他所中之毒和自己一样,自己身上的“七虫之花”之毒已解,那些解药也再无用处。当下,大方的给了师爷解药。喜得他感激涕零,发誓誓死效忠府尹大人。
府尹暗暗好笑,不以为然。不过,这个人对他倒也不是毫无用处,便先让他下去了。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秦就中了毒,以他的内力要逼出毒应该不是问题。那么他内力大损,一两个月之内应该是不可能来找自己了。再说,我与他也没有血海深仇,那个老狐狸不会傻到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吧。至于那位夫人,她不辞而别,我与她更无恩怨可言。想到这里,倒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一年的时间,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破解了历史遗迹卷轴之上所载关于炼气的诀窍。那么,接下来只能勤加练习了才能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吧。否则碰到秦就那样的高手就很难应付了。想定之后,将师爷唤过,将府内大小事皆尽交给他打理,不得打扰自己,便把自己关在后院修炼功夫去了。
这一日,府尹正在冥神静坐,练气三十六周天之时。师爷高喊着”大人,大事不好了!”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后院。
府尹皱了皱眉,道:“何事如此慌张?”“大人,大事不妙了!秦州刺史武都王孙难当北投魏人,如今官拜征南大将军,合秦、凉二州兵马,杀奔蜀中来了!”府尹沉思了一下道:“秦州刺史孙难当可是自号大秦王的那个氐王?”。”大人,正是。现已破了阳平关。正举兵往葭萌关而来,葭萌关若破,蜀中势危亦!”
“大秦王,大秦王……”师爷见府尹反反复复念着这个字,却又不是惊惧,心中也惊疑不定,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他司职保宁府尹参事多年,已历三任府尹,不可谓不机敏,识人度事最能揣摸上意。可是,唯独对这个年轻的府尹他丝毫摸不透底细。不但他那位夫人神神秘秘,让自己吃了大苦头,自己也被府尹玩弄于指掌之间,视若无物。想到这里,不由暗自沮丧。
府尹问道:“郡守大人可有文书来?”“是,大人。郡守大人亲自派了人来,现在正前厅候着。”师爷说道。”好,且去看看如何说!”师爷在后跟着,两人出了后院,直奔前厅而去。
厅里一个四十左右,看上去甚是精明的中年人,正注目瞧着堂上一副山水图。心里暗自纳闷,都言保宁府府尹贪婪成性,敛财手段也别具一格。可是,瞧他住处环境倒又优雅,毫无奢华之风。郡守大人要自己多多留意,看来此人倒也非一般之人。
正在他心里暗自琢磨时。只见一个气度不凡的年轻公子踏步行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正是府尹参事吴师爷。那年轻公子自是保宁府尹无疑了,虽然知他甚是年轻,可是一见之下仍是出乎意料之外。他在郡守大人身边多年,交游无数,豪门士族,王孙公子倒也见过不少。可是,决无一人如这府尹,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一种恬淡自如的气质。
本来还自恃身份,今初见府尹已为他气度所慑,慌忙拜倒在地,道:“小人崔达拜见大人!”府尹急忙扶起,道:“不敢,不敢。请起,郡守大人一向可好?”崔达道:“朱大人安好!”府尹点点道:“崔先生远来,不知有何赐教?”
崔达道:“不敢,想来大人也知晓了秦州刺史孙难当投靠北魏胡人,倾起秦,凉两州之兵。月前大破我大宋梁州刺史刘真道刘将军兵马。现已统兵入蜀马抵葭萌关。若葭萌关有失,则巴西郡危亦。”
府尹道:“保宁府地势偏远,这等消息下官也是刚刚获悉。却不知朝廷是何决断?”崔达愤慨道:“益州刺史刘道济与大人素来不睦,更兼大人得罪了长史费谦和别驾张熙。他们都是刺史大人宠信的人,因此只按兵不动,想要借刀杀人。巴西郡只有五千兵马,如何敌的过贼寇十万大军?”
府尹惊道:“益州兵马为刺史大人节制,他若不发兵,只怕葭萌关失守。此事干系重大,郡守大人为何不上奏朝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刺史大人又怎能一手遮天!”。崔达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刺史刘道济本是皇族宗亲,如今又大权在握,哪里还顾得天下苍生黎明。益州境内,除了巴西郡,那里不是聚敛横征,伤政害民。大人多次上书,朝廷也无半点消息,他们早已欲对大人除之而后快。这次,秘不发兵,不惜引狼入室也要除去大人。大人安危事小,可是孙贼素来残忍好杀,若葭萌关守,巴西郡被破。敌军则长驱直入,蜀中只怕从此千里绝户啊!”
“那朱大人有何计较?”府尹沉声问道。崔达道:“反贼势大,巴西郡将少兵稀,朱大人只得令各府县尹紧急招募壮勇之士,刻日训练扩赴军中,以防战事不利,一面已派人向朝廷求援。只要能多抵挡一日,朝廷大军到时,自能大破反贼!还望大人以黎民百姓为念,即日招募兵马,若如此,则巴西可保,大人必当名垂千古,蜀中百姓亦永世不忘大人深恩。”
府尹沉吟不语,他任府尹一年。自然知道巴蜀之地山高水远,屡有地方豪门士族招兵买马,聚众造反。累得朝廷劳师动众,大举讨伐。因此,颁布诏令,禁止私招军募。各州,郡兵马也由刺史统一节制。既便是郡守,如果没有刺史的手令也不能调动本郡兵马。朱护宗既能调动他巴西郡五千人马,那自是他心腹之人。
对于刺史刘道济横征暴敛,放任手下之人胡作非为,他早已有耳闻。至于巴西郡郡守朱护宗,也并非如崔达所说这般为国为民,否则自己这府尹大印,岂会如此轻易用银子换来。这人一向城府甚深,不是不识时务之人。可是,他明知刺史刘道济是皇族近支,拥兵自重。在益州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却为何还要得罪他呢?
看来这其中定然有些缘故,想到这里说道:“崔先生一路远道而来,路途劳顿。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暂歇息一宿,明日我们再从长计议!”崔达察眼观色,已知事情不会那么顺利。这府尹非同一般之人,不晓重利绝不会甘冒朝廷之大不韪而私募兵马。如此,只有明日再见机行事了!因此,便起身假意辞谢一番。
府尹着人引他自往后堂歇息去了。这才对师爷说道:“先生以为如何?这其中可有什么玄机?”师爷一直处在府尹和夫人的明争暗斗之中,可说一直不得志。现在夫人已去了,自己身中剧毒已解,再无后顾之忧。今见府尹问他,自然喜不胜收。说道:“大人,你可知当朝谁的权势最大?”府尹道:“天下人人均云,皇上是九五至尊。自然无人出其左右!”师爷道:“不然,皇上寝疾累年,少问国事。鹏城王凯康位居宰相,总揽朝纲,生杀予夺,皆由喜好。势倾远近,府门如市。权势之显达,可说是当朝第一!”
府尹笑道:“朝中之事,我原是不及生先见识广博。你说的这位鹏城王便是当年杀了玉道进飞将军的刘王爷吗?”师爷道:“不敢,可不正是!巴蜀天府之国,素来殷富。这益州刺史的差事,自然不能落在旁人手里。现今的刺史刘道济刘大人就是刘王爷的人。”
府尹“嗯”了一声,听他接着说道:“刘王爷位高权重,却素来和太子殿下不和,两人各有所忌。巴西郡守朱大人便是太子殿下的人,刘王爷早欲除之而后快,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这次按兵不动,正是欲借反贼之手而杀之!”
听完师爷之言,府尹不由叹了一口气。早知刘宋皇室争权夺势非见一般,我不过一个八品府尹,如今竟也卷入其中。自己原还指望仕途高升,殊不知刘氏王朝的官场比战场还要惨烈。天下之大,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想到自己际遇坎坷,又不由叹了口气。面怀忧色,落落寡欢,于旁日意气风发大相径庭!师爷目睹府尹表情急转直下,只道他为眼前抉择。是选择刘王爷还是太子殿下而忧心,殊不知,府尹所忧虑的是自己命运的抉择。
自从阴差阳错的来到这个世界,无论面对多大的困难和生死抉择,他都毅然面对。因为他心中的一个信念,就是在这个乱世之中生存下去。可是现在,突然之间,他茫然了。生存下去的意义是什么呢?在这个世界我为什么活着呢?
“大人,大人?”听到师爷的呼声,府尹才从梦境中回过神来。第一次如此失态,他吸了口气,正了正色说道:“先生有何见教?”师爷道:“不敢!大人,王爷势力庞大,门深似海。朝堂之上百官无不仰他鼻息。皇上宿疾,今又移宠潘淑妃娘娘。太子殿下之位未必固若金汤。依小人愚见,实不宜得罪王爷!”
府尹沉思不语,师爷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侯门深似海,走错一步都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但是,谁又能想到,命运阴差阳错,历史重演,他已成为历史的先知。这倒最适合趋吉避凶不过了,他自嘲的笑笑。
“大人?”师爷见他神色古怪,似喜似忧,不由出声。
“依先生看来,保宁府能招募到多少人?”师爷没想到府尹会这么问,心中一怔。不过,随即想道,大人行事素来出人意料,只怕这其中还有自己没有看透的秘密吧。否则以大人的精明,断不致冒此奇险!
当下,依言答道:“保宁府虽然距巴西郡偏远,可是却是巴西郡内最大的一个县,人口比巴西郡亦不逊多让。只因受治于巴西郡,郡县有别,故称为府。故此,介于郡县之间的保宁府在全国亦此一例。巴西郡历任太守便改做郡守,比太守高了半分,而府尹又差太守半分,大人朝俸才与太守相若。保宁府领天观、白马两县。户四千九百五十四,口三万三千三百四十六。小人以为招募五千人绝不是难事!”
府尹点点头,然后道:“天观县的事你都处理好了吗?”“是,大人。铁矿现已查封,小人已派人去接管了。县令现已革职待查,还请大人定夺?”府尹道:“赵县令是刺史大人安排的人吧?你就看着办吧!新任县令我想也不用奏准郡守大人了,就由你安排个合适的人就行了!”
“是,大人。小人……”师爷没想到府尹突然信任他,顿时激动地不知所措。府尹微微笑道:“有劳先生了!天色不早,先生也去歇息吧!”“是,小人告退了!”师爷缓缓退了下去,心中却很是奇怪,不明白何以在刚才短短的瞬间,大人已像变了一个人。他第一次觉得大人已不再像以前那样锋芒毕露,也是第一次感觉到他比以往多了些随和。
次日一早,亲兵来报崔达已在堂前求见。府尹会意,来到堂上,师爷早在一旁候着。府尹道:“保宁府比不上巴西郡富足殷实,简陋粗糙。不知崔先生昨夜歇息可还安好?怠慢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崔达心急如焚,什么时候了他还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可是,这也正是他的高明之处。有求于人,只得强颜欢笑,道:“薛大人客气了。依在下看来,大人在短短的一年里,将保宁府治理的井然有序。大人这般年轻有为,巴西郡内无人可及。在下真是佩服万分!”
府尹不动声色,道:“崔先生过奖了。下官怎及得上郡守大人之万一!”
崔达这才说道:“关于招募兵马事,不知大人考虑的如何了?时间紧迫,战事吃紧。多拖一日巴西百姓便多一分危险啊!”便在此时,他仍做出一付悲天悯人的姿态。府尹心中暗暗好笑,道:“私募兵马,此事非同小可!郡守大人何以甘冒此奇险?孙贼十万人马,刺史大人又不肯发兵。就算聚齐人马,杯水车薪,又岂能挡反贼十万大军?”
崔达早知府尹精明异常,见事已致此,瞒他不过。只得说道:“私募兵马,虽是大罪。但是事关国运生衰,朱大人也只好出此下策。再说朝堂之上,并非无人不识得大人忠心为国的一片赤诚之心!太子殿下已命梁州刺史刘真道刘大人统兵星夜赶往蜀中。巴西兵将虽少,只要艰守不出,待刘大人大军到时,里应外合,定能大破反贼。如此,奇功一件。薛大人岂可失之交臂!”
府尹哈哈大笑,心中想道,世上那有如此轻松容易之事。只怕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不过,自己心中也有打算。当下说道:“郡守大人对下官的知遇之恩,下官时刻铭记于心。如今,朱大人有难,下官岂能坐视不理?只是,仓促之间。如何募得许多人马?”
崔达见府尹口气松动,只道自己的暗示起了作用。心中大喜,不再给他犹豫的机会。说道:“薛大人,宁不闻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人若下令征招入伍者赏钱万铢,三年免赋。定然从者云集,何愁无人呢?”
“先生果是高见!”府尹道:“只是保宁府地薄物稀,莫说三年免赋,就是这每人万铢也让本府难以为继啊!”
崔达心中想,谁不知你保宁府田肥水美,地势条件得天独厚。保宁府物货交易只用银两,不用五铢,此在全国州郡都鲜有罕见。保宁府之富庶由此可见一般,莫说区区万铢,十万也不是问题。
但是,他知道没有好处府尹定是不会轻易答应的。因此,说道:“这个倒这不劳薛大人费心。朱大人已下令,大人任内保宁府永不交赋。而且巴西郡与保宁府交界处,那两口铁矿也移交薛大人你管辖。这一口矿一年出产的价值,只怕抵保宁府三年的赋税也不止啊!”
“既然朱大人为下官考虑的如此周到,下官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呢!”说到这里,府尹转头对师爷说道:“立即张榜发文,即刻办理此事!”
“是,大人!”师爷转身欲去。府尹道:“且慢!”“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师爷问道。府尹说道:“其中在加一条,年龄须在十八以上,三十以下。身强力壮,擅武者免赋五年,赏钱两万铢。从者自愿,不准强征。选妥之后,本府要亲自筛选!”
师爷怔了一怔,本朝律典,男丁十六至四十均为壮丁,即便朝廷征招,亦无如此苛刻。随即想道。大人此举,原是要向郡守大人表明心迹吧!
果然,崔达听得此话。心头大悦。这府尹倒是个识时务之人,大人身边若人人似他这般精明干练,何愁大事不成!
校场之上,府尹端坐在高台之上。望着台下骠悍精壮的募招队伍对崔达说道:“崔先生可还满意?”崔达大喜道:“薛大人如此牢心费神,在下这里代朱大人先行谢过了!”府尹笑道:“不敢,守家卫国本是下官的本份。崔先生何出此言!”崔达闻言,面上发笑,心里却是想道:只怕你这份热情全是冲着朱大人那两口铁矿的好处吧!不过,差事有了圆满结果。他又哪里去计较那么多呢!
“先生,这里可都是保宁府的全部精英啊,下官交由你带走,不过你也要完完整整保他们平安的回来啊!若然有个闪失,下官也誓难在保宁府呆下去!”崔达忙道:“薛大人放心,这个是自然的,有这两千人马,巴西定能守住。孙贼一退,朱大人自会谴返他们的。留着他们反而授人以口舌!”府尹道:“如此甚好。下官将他们分作左右两队,各由保宁府两个都头带领。张忠,丁厚过来见过崔先生!”
张忠,丁厚过来对崔达行了一礼。崔达道:“二位都头不必多礼,这次还要仰仗两位呢!”客气一番之后,才道:“前方战事吃紧,朱大人盼救兵心切,小人恐不能久留。薛大人这次功劳至高,小人这里先代大人谢过薛大人!”说罢,举手作礼!
府尹连忙站起,还了一礼道:“崔先生何须如此客气,为朱大人办事,下官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先生,既然急于急欲动身。下官也不便久留,只是,临去之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崔达道:“薛大人,但说无妨。小人洗耳恭听!”府尹道:“不敢!”
虽然,崔达从一开始就自称小人,不过,府尹知道以这人的精明干练,在郡守朱大人身边定然不是普通幕僚人物,否则,涉及朝堂之上太子殿下与鹏城王刘凯康之争,他又怎会如此暗示自己呢?
因此,对他一直是礼敬有加,丝毫不敢有怠慢之意。这位刘王爷的下场他是知道的,虽处高位而不得善终,而且这位太子殿下却更做出杀父弒君的暴行,最终也落得个悲惨的结局。可是,现在,即使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府尹,也不能幸免地卷进他们的暗争暗斗中。不管依附他们中的任何一方,都将给自己带来万劫不复的灾难。
可是,目前的形势,只怕已不能容自己置身事外。权衡之下,他也只有出此下策。纵观南北朝的历史就是一个强权的时代,是一个不断掠夺的时代。虽然,他曾经的研究重点不在这个时期,可是对于这段历史却也并非一无所知!
要活在这样一个时代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可是,阴差阳错的来到这个世界,他就没有选择的余地走进了官场,这一切者缘于那本《演武秘籍》!他成了蜀南竹海那位二师兄手里的一颗棋子,所以,才帮他弄到保宁府府尹的大印。
不过,世事难料,博弈的棋手已经不在了。可是,他这颗棋子却还活在世上,而又将成为别人的棋子。若要在这个时空里活着,那么就要学会博弈,自己会成为别人的棋子。那么,别人不是也同样可以成为自己的棋子吗?
每当想到这里,他都神色黯然。世界的另一片天空下,不知她又如何呢?唉,一年了……
自己的棋既然已下在太子殿下这一边。那么,照目前的形式,也只有同郡守朱护忠共同进退了。而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谁又知道呢?
思定了这些,接着说道:“眼下的战事已到了紧要的关头,请恕下官直言,葭萌关只怕很难将孙难当的二万先锋大军阻在巴蜀之外啊!”果然,崔达一听,失声说道:“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葭萌关会失守?”
府尹缓缓说道:“是的,先生。葭萌关守将晋寿太守申坦好大喜功,必定不会听从朱大人之言,只是闭城坚守。依下官之见,葭萌关丢失,只是迟早的事!先生带着这两千人马回去,虽非可以上阵杀敌之劲旅,不过,有他们固守城墙,定可解朱大人巴西燃眉之急,大人救兵到时,朱大人定可反守为攻,荡平反贼!”
良久,崔达才说道:“薛大人果然高明,能有此见解。唉,其时,朱大人也正是担心这一点。否则,以葭萌关之险,大人又岂会出此私募兵马的下策呢!没想到,薛大人的看法和朱大人一样,早都想到了这一点。你在小小的保宁府真是埋没了你啊!”府尹道:“不敢,先生此去,事关重大,朱大人必定翘首以待。下官也不敢多留先生,人点已准备整齐,先生即可上路了,他日有暇,还请先生到保宁府再做盘桓!”
崔达道:“薛大人言重,这次若破反贼,大人功高至重。前途不可限量啊!日后,大家相处的机会还很多呢!大人就请留步!”府尹道:“请先生代下官多多拜上朱大人。先生一路辛苦,许些薄礼,不成敬意,权做车马费,且请先生收下!”说完。师爷带人走了上来,托着一个木盘,上面用红布盖着。府尹轻轻掀起一角,只见黄澄澄的,一望而知却是银子。师爷亲自用布包了,放在崔达的行李里。
崔达虽然自负清高,可是对这银子却没有半点不喜。一时更觉这个府尹是个经天纬地的人才,回去在朱大人面前大大称赞了一番自是不用说了!
两千人马备齐妥当,二都头李忠,丁厚辞了府尹。各领一队人马随着崔达出了城门自巴西郡方向而去。至他们走后第五日,府尹终于收到了他们传回来的消息,葭萌关失守了,晋寿太守申坦被俘!
看完他们的信,府尹一言不发的给了身旁的师爷,抬头望着蓝蓝的天空,陷入了沉思……
第一卷 第6章 多歧路
这已是第十天了,府尹每天都会收到张忠和丁厚发回的战报。随着时间的推移,前方的战斗已越来越艰巨了。孙难当兵分两处各打巴西,梓潼二关。朱护忠虽死守不战,可是每日攻城下来,亦伤亡惨烈,虽全民动员,亦难以为继,援军却迟迟不致。一时人心惶惶,流言不断,保宁府也开始涌入大量的流民了!
“大人,这么多难民如何是好?城里囤积的粮食已经不多了!小人已经吩咐城门守卫禁开城门防止难民进入。如果,再发生跟昨天一样的哄抢暴乱事件,将再无法制止啊!”师爷吴有德说道。
府尹来回跺着步,形势的发展已经到了十分严峻的地步了,保宁城已经涌入了两千多逃避战乱的难民了,而保宁府囤积的粮食已经相形见绌了,与这么多人分下来已是杯水车薪。这样的状况下,不乱才怪呢。可是这样的情况下,那些士族门阀的大老爷们,却看中了难民中一个略有姿色的女人,强要买做奴婢,终于引发了难民暴乱的事情。尚好规模不是很大,在府尹的镇压下,终于平熄了。可是,他明白,如果再爆发更大的骚乱的话,事情将变的不可收拾了。现在,保宁府他能调动的兵马已不过五百余人。即使全副武装也不是几千如狼似虎的难民的对手啊!
“那些贵族老爷们真的这么说?”府尹阴沉着脸说道。“是的,大人,他们说开粮赈灾是朝廷的事与他们无关。还说,还说大人如果不尽快解决保宁府暴民引起的骚乱,他们将联名向朝廷上书奏陈此事!”府尹哼了一声道:“他们倒也真会选时机啊,在这个时候来落井下石!哼,想要跟我斗,我会让你们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
师爷压低声音说道:“大人,这个时候和他们翻脸,对我们更加不利啊!李家,孙家和王家是保宁府的世代名门望族,在前朝各族均有人在朝中任过官职。他们与王爷党同气连枝。本朝的律法士族享有特权,这是何任人都不能剥夺的。他们控制着保宁府最肥沃的田地,家里奴婢成群,保宁府的粮食大半收益都进了他们的仓库!他们一向看不起大人你寒门出身,此时,正是要借机置大人你于死地啊!”
府尹自然知道士族代表什么。士族亦称“世族”、“势族”,与庶族相对。魏晋以来士族是累世高官、享有特权之门阀贵族。士庶之际,实如天隔。二者舆服有别,彼此不通婚,不共坐,等级森严。士族可占田地,封山护泽,荫庇佃客部曲,有免赋免役、门荫子弟仕径直特权。士族盛于两晋,世说“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自已虽是中八品的府尹,可是在他们那些士族眼中,自己仍然是一个出身卑贱的寒士,是没有资格担当保宁府尹的。虽然,自己一向将他们压制着,可是在形势对自己不利的时候,他们就趁机反扑了。
这件事情反倒是提醒了自己。在这个门第森严,评阶论品的时代,自己想要出仕,在朝廷上发展,是很困难的,除非真有天大的功伟!刘裕虽然以微寒得天下,可是,仍然摆脱不了士族门阀,三公九卿,朝中大员不是刘姓皇族,就是世族名门,自己能得到府尹的大印也不知那二师兄花了多少钱财。
这就是所谓的门阀政治呢,府尹心里冷笑着。这些贵族们生活一向纸醉金迷,奢侈成风。家有良田千倾,佃户奴婢成群。我不找你们的麻烦,你们反而要落井下石。嘿嘿,我们就斗一斗看看谁赢谁负!
“大人?”师爷看着府尹习惯性的冷笑,心里不由一阵紧张,不知他又想到了什么办法出来对付这些贵族。虽然,他一向也对这些士族老爷们没什么好感,可是,现在的形势提醒他目前决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否则,不用朝廷降旨,这些无以为食的难民都可能将保宁府掀翻天的。
“先生有什么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吗?”府尹又恢复了常态,淡淡的不经意的说道。师爷微微顿了一顿才说道:“大人,目前唯一的办法只有尽可能的筹到足够的粮食,才可以解决难民到来引发的暴乱。因此,只能向他们出钱高价购买粮食!”他这个办法虽然是最有效的办法,可是,他心里也知道府尹必定不会答应的。所以,说完赶忙低下头。奇怪的是府尹并没有斥责他,只是微笑着说道:“你这个办法倒也是不错。”师爷心里一喜,说道:“大人……”府尹接着道:“那你打算以多少倍的价钱买呢?保宁府的田产有一半是控制在他们手上,你见过他们交过一分赋税瑶役吗?他们从佃户手里收取的租子又是多少呢?他们缺的是钱吗?他们又会卖给我们吗?”府尹每说一句,师爷就惶恐的直点头,嘴里说着:“是,小人愚昧!小人鲁钝!”
府尹叹口气道:“其实,你心里也都知道吧,只是怕我做出不合时宜的事情来!”师爷心里一震,脱口道:“大人……”“好了,你不用说了,其实,我都知道。你是怕我得罪这些士族的老爷们对以后的功名有影响吧,也真难为你的一片苦心了!其实,以你的能力,做一个小小的府僚也真是埋没了你,若非出身寒门,只怕你现在不但可以做到府尹,就是大守也应该是有顺理成章的事吧!”
“大人,小人……!”师爷扑通跪倒在地。的确,这是他内心的想法。没想到完完全全被府尹看出来了,他只有诚惶诚恐的跪着。
“对于命运,谁都有叹息埋怨的时候啊!都做过努力拼搏,可是,我们能够改变什么呢?”府尹扶起师爷道:“在这里,我跟你是一样的啊。无论是依附王爷还是太子,我们都不能摆脱世俗啊!即使身登高位,在他们士族眼中,我们仍然不如他们的门客看上去顺眼啊!你说是吗,吴先生?”
“大人,你……”师爷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第一次有人如此深深的了解自己,懂得自己一生所受的苦处,一生的波折,不由热泪盈眶,老泪纵横。半晌,他才控制住情绪,从激动中平复过来。朗声说道:“大人,吴有德从此今日,愿唯大人马首是瞻,牵马随蹬,永不相负!”
府尹道:“先生这又是何必,天涯之大,又岂无你我容身之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薛某不才,没有这等鸿皓之志。不过安身立命的本事还是有的,蒙先生不弃,大家以后就一起共进退吧!”
“是,大人!”刚才府尹说的话,他听到前半句吓了一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样的话是不能随便说的。还好,他直听到府尹说完才放下心来。接着说道:“那依大人之见,眼前怎生是好呢?”
府尹道:“不论我们怎么做,主动权都掌握在他们手里。想制我于死地那有那么容易,不过,这事少不得先生要麻烦先生了!”师爷道:“大人又何须见外,请尽避吩咐。”府尹点头示意,师爷心神领会附耳过去,听得府尹说完,顿时惊得汗流浃背,这么做也未免太冒险了吧!可是,仔细一思量,此时,也只有这个办法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阳光明媚,难得的好天气。更重要的原因是,难得有这样的好心情。望江楼上,李家,孙家,王家三家士族门弟的老爷们,正在这里高声谈笑,望着楼下滔滔嘉陵江水,正在这里高声谈笑。此时,他们心怀大畅。终于抓住了一个机会,让那不可一世的府尹也手无足措起来。不错,他们正就是要借用这次难得的机会,要用这次难民的事件彻底打倒府尹。对于他们眼中的这样一个异类,一个来历不明的寒士,怎么可以做堂堂的保宁府府尹呢?与他们这样的门第比起来,就是做他们的奴婢,那也是万万不能容忍的。因此,这一天已是他们期盼已久的啦。他们又怎么放粮赈灾呢?那些贱民得死活又关他们什么事呢?
正在他们附庸风雅,吟诗作对,谈笑风生之时。先是孙家的管家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老爷,大事不好啦……”
“慌张什么?没有看到我在和两位老爷谈事情吗。”孙老爷训斥着。“是,老爷,小的该死。小的……”孙老爷说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何以如此慌张!”管家说道:“那些流民造反了,他们……他们正聚在庄里在开仓放粮呢,所有的粮都被他们抢光了。还抢了不少东西,小的们阻挡不住,只有趁乱逃了出来。”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孙老爷口里连着道:“什么……什么……”头一偏顿时昏了过去。“老爷,老爷你怎么了?”李家王家两位老爷也面面相觑。只听外面喊声震天,“老爷,老爷出大事啦!”正是两家的管家和内府佣人。两人跟着天旋地转,只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天呐,老爷,老爷你们怎么了?”众人进来慌作一团,扶的扶,抬的抬,拍胸的拍胸,掐人中的掐人中,好不容易半晌才将各家的老爷唤醒过来。
三位老爷面面相觑,半晌说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住在什么地方,这些该死的贱民。这其中肯定有问题,府尹呢?他们派兵了没有?”孙家的管家小心地说道:“老爷,薛大人派兵来的时候,暴民已经散了。”“什么,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一定是他指使人干的。两位老爷你们有什么看法?”孙老爷说完,望着王家和李家两位老爷。
“不错,我就觉得这件事很蹊跷,我们三家怎么会同时发生呢,这些贱民没有组织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肯定是那个卑鄙的小人所做指使的。我们要向朝廷上奏,他这是煸动造反,我们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王家老爷恶狠狠的叫喧着。李老爷同声附合着,三人一致对府尹充满了仇恨。
且说府尹府里,师爷和府尹相对大笑。府尹说道:“不错你干得很好,这些世族老爷们不这么做,他们又怎么会开仓赈灾呢!”吴有德说道:“大人,如此一来他们必定会在猜测到你啊!对你可是很不利啊。”
“事情走到这一步,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么多的难民如果不解决好的话就会酿起民变啊。你尽快将粮食分发到各城区赈灾营去,要控制好粮食。你派在难民中的带头人都是你的心腹吧,叫他们严守秘密,这件事情决不能传出去。”府尹说道:“我们现在不是正缺人吗?难民有那么多人,年轻身强力壮的愿意从军的都让他们募招入伍吧,其他有一技之长愿意去铁矿的赏钱五千铢,就这么办吧!”
“大人,这样可以吗?他们可都是难民。”吴有德听到府尹这样的命令,心中很是讶然。“为什么不可以呢,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是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人。并不一定人人都是暴民啊,如果现在给他们一个机会收留他们,他们必定会人人心存感激,不至于走上作奸犯科兴兵作乱的道路!”府尹笑着说!
“是大人,小人明白了!”说罢正欲去。府尹道:“还是我与你一起去吧!”当下,两人一齐出了府,后有十名亲兵相随,一起往北街难民营区去了。北街是保宁府最偏远的一条街道,最下面已处在沿江一带。那里有大片的空地,用来收容难民最合适不过了!
“大人!”负责难民营发粮赈灾的亲兵看到府尹来了,齐声行礼。府尹点头示意。走进难民营,只见到处是蓬头垢面,面色无华的人躺在地上。其中有孩子也有老人,更有身强力壮的青壮年。府尹大为感慨,这样的场面真是凄惨啊。
众人看到府尹过来,只见他气度不凡身后又有亲兵相随,都知他是保宁府的官人。纷纷磕头行礼。一路之上他们吃了不少苦头,保宁府尹让他们进城并发粮救济,在他们心目中这已经算不错了!
“这位是保宁府的府尹薛大人,大家都过来见过!”一名亲兵喝了一声。于是,人人纷纷奔过来,齐声叫着:“薛大人!”男女老少跪倒了一大片。看到这样的情景,府尹心中很不是滋味。说实话,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百姓。一年来,他在保宁府所做的一切,虽然也改变了保宁府不少。不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更好地活在这个世上,为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此时,他看着这些难民,心中犹如打翻五味瓶。虽然,他知道在这个时代,老百姓的性命是很低贱的。可是,在他意识的本质里,他所接受的教育与这个时代的思想是完全两个不同的层次。他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己比人高人一等,只是,要在这个时空要存活下去,他不得不掩盖着自己的本质。他也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这些无家可归的难民。
所以,在他看到他们的凄惨苦状时,他心里同样感到很难受。想到当初自己的初衷,再看看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心中的信念已经慢慢地动摇了。不错,每个人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利,也有追求权力的欲望。可是与他们千千万万的人相比起来,我又算得了什么呢。真是可笑啊,难道这就是我的觉悟吗?
府尹没有想到,他的这种觉悟,个性的转变在多年以后,给世人留下了无尽的话题和争议。许多年以后,后世保宁府之人,于当年曾经贪婪狡诈,巧立名目,私征苛捐杂税的保宁府府尹的突然转变大惑不解。他们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武圣爷显灵,点化了他。也有人说是太上老君在梦中传他真经,感化于他,从此渡化世人。当然,也有人说佛祖的。可是,真正知道真相的却只有那么少数几个人而已。吴有德当然是其中最清楚府尹的转变过程的,就是在这个难民营改变了府尹,也改变了他一生。只是,这段秘辛他至死也没有说出来,只留下世人无尽的猜测。
“各位父老,大家都起来吧。你们这么做,本府可实在是不敢当啊!”他说的这一句话倒是发自肺腑之言。接着说道:“大家都很清楚,是战争破坏了大家的生活,使大家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可是,现在我们现在仍然不知道这场战争何时才能结束。大家在保宁府的生活所需,本府将可能满足大家。同时,亦希望大家遵守本府的法度。请大家放心,只要保宁府还有存粮就不会让大家沿街乞讨。”
只听下面人声鼎沸,有人说:“谢谢大人啊!”有人说:“大人,你真是个好人啊!”府尹说道:“现在,正是巴西郡危亡时刻。大家失去了亲人颠沛流离,这就是战争所引起的。可是,战争不只是朝廷的事,大家都知道为了抵御反贼入侵,保宁府已有两千多人征募从军。大家之中不乏有身强力壮者,这是一个机会,大家有愿意从军的不但可以领到一定的俸禄养家糊口,而且幸许能搏些功名。”他的话说完下面又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府尹接着说:“有一技之长或不愿意从军的都可以到府衙报名申请力役俸!”
“力役俸?”听到这个古怪的名称下面的人一阵窃窃私语,自来只有力役税,那是百姓向官府所服的劳役。可没听说过力役俸。府尹说道:“力役俸就是大家自愿为向官府服力役时,向大家支付的俸禄。力役俸不是强迫的,也不是无偿的。每个人做完一个月的力役,本府都会根据每个人的贡献向大家发放力役俸。同时,大家都是自由之身,只要服完所做的力役,什么时候想离开保宁府都可以,这就是所谓的力役俸!”
众皆大喜,如此一来,自己就可以不用再居无定所到处流浪甚至乞讨了。顿时群情激仰,纷纷嚷着要报名。倒是报名从军的没多少人响应,这也是在府尹意料之中。他们本是流民,在保宁府自然用不着服兵役,更何况这并不是强制的兵役,而是募招,从者自愿,对他们似乎也没多大好处,应者自然也就稀疏了。
从北街难民营地来,吴有德说道:“如此一来,消息传出,必将人人涌来保宁府。到时何愁保宁府人丁稀薄,民事不兴呢。大人,你这一手可真高啊!”府尹笑而不答,只是如此下来,“送君钱”和“进关税”便不免要取消了。想到当初自己这一巧立名目的决定在保宁府引起了轩然大波,心中顿觉晒然。
不过,既然自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想要在保宁府全面整顿,便就不能在象以前诸事皆交付师爷处理了。涉及到各个方面,也不是自己和师爷两个人能控制过来的。当下谓左右亲随道:“速去请府衙各部诸曹府中议事,本府随后便到!”
左右均是一怔,心中狐疑,大人上任一年也不过和府衙诸曹众官共议过两次事,平常一切事务悉数由吴先生打理,然后会同众曹办理。一月到头也很少在府衙见到他们几回。大人这次聚他们议事却不知所为何来。心中想着,忙不迭的去了。
府尹和师爷回得府来,将歇少顷。左右已报,诸曹已在殿堂相候。府尹与吴有德出得殿上,众曹大小辟员十余多人俱起身一一作礼,府尹点头示意,然后众人依次落座。府尹坐在首位,吴有德站在他身后。师爷属于府尹私僚不入朝廷公职,故在一府众官之前不设座次。不过,保宁府大小众官吏可不敢因此而看低他。保宁府谁人不知,府尹大权独揽,大小诸事悉数由吴有德转付诸人分办。而府尹又是郡守大人一手提拔,前任府尹无罪被贬,众人久居官场,又如何不知个中原因。保宁府是郡守大人的势力范围,郡守大人背后之势力,众人皆心知肚明。前任府尹自恃是王爷党,不识远近,自然不容于郡守。虽无过错,亦被寻了个不是将其罢了。他们自府尹上任伊始,就以为府尹是郡守之人。实则,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府尹这个大印是他重金得来。有时,府尹自己也想,郡守朱守忠不是如此贪婪嚣张之人,即使重金只怕也未必求得府尹之印。那蜀南竹海二师兄师徒两人只怕另有神通,只不过自己不知罢了。
有此为戒,众官对府尹皆畏服。对师爷吴有德亦礼敬有加,从不敢轻视怠慢。众人私下有叹,堂堂朝廷命官皆不如一府僚。招募兵马那等大事,众人也只在事后方知,由此可见他们的职位已经形同虚设,完全被府尹架空了。因此,在他们听到传府衙议事时,不免惊疑,心中揣测!
府尹坐得中间首位,左右两边分别坐着廷掾、主簿、少府、主记室、门下游缴、门下贼曹、门下议曹、门下掾史一众官员及县佐、门下小吏等。保宁府与郡相当,比县为高,官制却遵县设,又有所不同。依朝廷县制,一县尚有县丞、县尉佐掌文书兵事。保宁府却无,与众不同之处便在于此。
府尹高一品兼领都尉,掌保宁府五百兵马。因此,保宁府虽小,府尹却军政大权一起掌控在手中。其中又以功曹史权力最大,仅次府尹,兼领内外众曹事,因年老归辞,便一直空缺,因此无人。而实际上师爷吴有德已顶替了功曹史的位置,故府尹一直延迟不立。余下一外一内便是廷椽督管乡事,主簿做为府僚理府衙诸事,与师爷实同为一职,被府尹架空之后,实权反倒不如廷椽。少府主财,司出纳、饷粮及金铜钱布,为人颇为精明,一向与吴天德走的最近,是府尹亲信之人。
府尹说道:“巴西反贼大军压境,形势危急。今保宁府也不能幸免,难民大量涌入,粮草无以为继,以致出现动乱。各位想必已经知道,便不用本府多费唇舌。今日聚各位来,就是请大家共同商议拿个对策!”说罢,目光从主簿、廷掾身上一一看过去,环视众人。
众人无错无过,定然自若。可是,被他一瞧,都如做错事,好像这场事端是由他们招惹来的一般,心中打鼓。不敢直视,垂下目光。
主簿邓通,字宗文,虽不是士族门第。倒也饱读诗书,家中世代有人在朝作过小吏,在保宁府也算有些名气。到他这一代时,家里更是指望他能飞黄腾达。可是,事与愿违,他从当年的门下小吏一步一步升到今天,已经年事已高,蹉跎了几十年的光阴,却也只能做到九品的主簿。却又不为府尹所用,因此,时时嗟叹,已然心灰意冷。若不是打算为家中小儿谋个出身,早已告老归田。又何必在这里如坐针毯,活受罪呢!
主簿领内事诸官,往任府尹议事,多以他为首附议。故众人都拿目光去看他。见众人均望着他,他在府衙混了一辈子,也学会了乖巧。只见府尹似是不动声色的样子,却实是成竹在胸。他这么说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又哪里真是要征集他们的意见呢?再说自己对这事倒也真的束手无策,索性随水推舟,说道:“一切听凭大人高见!”
其余诸人见主簿亦然如此,也说道:“听凭大人决断!”府尹见诸人如此,心中暗叹。看来以后还得改变一些策略,再不能在他们面前滥用那种精神控制法门了。如今,他们已不至对自己构成威胁。人人对自己又敬又畏,倒好似自己真似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一般。
见众人如此,知他们即使有话,也不会说出来。因此说道:“当下,巴西战事不明朗。难民只怕会越来越多。若不放其入城,只怕会聚而酿变。若顷其接纳救济,保宁府粮草又不继。本府与吴先生思前想后,有此一议。保宁府地多户少,尚有大片土地未有人耕种。今不如将这些难民组织起来开垦荒地,由府衙出资出物,奉以役钱,开花结果,自然也为府衙所有。其中有一技之长善铁艺者不妨派到铁事监。如今,本府已有三口铁矿正是大需人手之时。还得请各位多多督促,费心留神!”
府尹的话说完,众人的心里都不由喝了声彩。这个一石二鸟的办法怎么自己没想到呢?保宁府一向地多户少,役力不足,大片山泽土地荒芜。不错,这么多的难民。救济也是白白花费粮食不说,尚且无点滴好处。倒不如给他们些银钱,充做苦役开山垦荒,省得聚众生事,惹出祸端。而且,到时丰收之时,又是保宁府一大财源。这不是一石二鸟是什么?
以少府霍央为首说道:“大人这个主意真是绝妙啊!”众人齐声称赞。心中均想,大人一向独断专行。这些事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他既然已想好对策,却为何还要聚众商议呢?以他一贯的作风,根本不必知会自己啊!
府尹自然看出众人心中的疑惑,微笑说道:“以后还须诸位齐心协力,为本府分忧啊!”众人又惊又喜,大人这么说,不是意味着自己将不再被大人孤立了吗?心中激动,齐声直道:“大人言重,为大人分忧解难是小人们的本份,定当尽心竭力,万死不辞!”府尹点头,道:“如此,本府先谢过诸位大人!”众人慌忙道:“不敢!”
辞谢一阵,府尹与众人关系虽未完全融洽,却也顿调和了不少。府尹知以后再用些手段,不难使他们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只要到时大家站在一条船上,谅他们也不致做出自毁墙角的事来。说道:“组户垦荒的事便由主簿邓大人负责好了,所需物银由均由少府霍大人料理。本府现已有三口铁矿,金曹掾史一职却是无人担当,铁矿就由廷掾王大人你暂行负责督促吧。组织各乡劳役,即可采掘。日后,本府选出金曹掾史再行移交不迟!”
主簿邓通,少府霍央,廷掾王复齐齐答应,心中喜惊喜万分。余人众人均是羡慕不已,这两件差事无一不是肥缺啊。主簿邓通,廷掾王复心中却想,大人破天荒将这等大事交给自己,这是对自己的信任,也是考验吧,万万不可马虎,办砸了只怕自己在保宁府也呆到头了,自当尽心竭力而为之!
府尹这又才接着道:“城内治安就要麻烦刘大人、罗大人两侠多多费心了。进城税已经撤消,送君钱现也一并撤消吧!”门下游缴刘瑞昌与门下贼曹罗洪一起说道:“是,大人!”府尹点点头道:“如此,便有劳诸位了。希望各位能齐心协力渡过这次险关!今日之议便到这里吧!”
“是,大人。小人等自当尽心竭力,不负大人期望!”众官吏站起身来说道。
府尹含笑点头。他聚众官励精图治的第一次会议,仍然在他一向独断专行的手段下匆匆结束了。
第一卷 第7章 焉有志
“大人,好消息。龙骧将军裴方明率军昨日抵汉中,与梁州刺史刘真道合兵一处已破了武兴、下辩、白水三关。孙难当领军后撤,巴西之围,不攻自解。”吴有德说道。他刚收到张忠和丁厚从巴西传来的战况就迫不及待的来向府尹报告。他原以为府尹听到这个消息,必然也和他当时的反应一样,激动的欣喜万分。那知,却正好相反,府尹反应平平,甚于看不出是何表情。他心里暗暗奇怪,这个消息是刚传回来的,大人不可能提前知道啊?不过,随即想道,大人为人处事,一向无迹可寻,自不能以常理度之。
府尹淡淡一笑道:“他们的消息可并不比你慢啊!”吴有德不解。府尹将手里的文书递给他道:“他们倒是懂得先发制人,若非本府早有防备。这封文书只怕已落在刺史大人的案上了!”吴有德接过一看,不禁面色大变。这些士阀老爷,一听说巴西退兵,便认为时机到来,伺机动手。这是保宁府几大士族联名书写弹劾府尹的罪状书,其中每条每款无不罪恶滔天,皆制人于死地。不难想象这样的文书,如果落在刺史大人手上,府尹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大人,虽然,现在巴西之围已解。可是,没有接到朝庭的旨意之前,形式仍然是对我们不利。现在,实是不宜轻举妄动啊!”
府尹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在朝庭下圣旨之前这段时间,包含着太子殿下与鹏城王刘凯康两股势力的较量。如果太子殿下输了,那么,不但府尹,只怕巴西郡守朱护忠都可能成为太子殿下的牺牲品。私募兵马,这是朝庭大忌啊。
府尹点点道:“你说的不错,这段时间你派人紧紧盯着他们,别让他们给本府惹出什么麻烦来!”“是,大人。”吴有德答应着,然后说道:“城里的难民全部都安置妥当,垦荒和采矿事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可是,目前仍然劳役力不足,进展缓慢。大人是不是颁令,加征劳役力?”府尹摇摇头道:“不可,现在的劳役已经够重了,如果再加重,只怕适得其反啊!辟逼民反,屡来有之,不可不戒啊!”“是,大人。”吴天德感觉到府尹的转变越来越大。至从那次从难民营回来后,他已下了好几道减赋的命令。而大街小巷关于府尹的议论也不绝于耳。他们大多是对府尹突然转了性子大惑不解,俗话说狗改变不了吃屎的性格,对于突然不贪财的府尹,他们自然少不了各种猜测和议论。
一连好几月,前方捷报不断。孙难当派遣建节将军符弘祖据守兰皋城,又派他自己的儿子抚军大将军孙和率大军作为后续部队两相并进。龙骧将军裴方明丝毫不惧,与符弘祖在浊水展开大战,裴方明大胜,斩符弘祖。孙和溃退而逃,裴方明追到了赤亭,一场大战,孙和全军覆没。裴方明生擒孙难当的侄子、建节将军孙保炽。孙难当又任命自己的儿子孙虎为益州刺史,镇守阴平。裴方明已派其子裴肃径直击,擒获获孙虎,押送至建康斩首,仇池平定。朝廷派辅国司马胡崇之担任北秦州刺史,镇守该地。又命孙保炽承继孙玄王位,驻守仇池。北魏令中山王拓跋辰迎接孙难当至平城。七月,朝庭任命刘真道为雍州刺史,裴方明为梁、南秦二州刺史,裴方明拜辞不授。氐王大秦王孙难当之乱逐告平定。
保宁府也在这段时间里,大兴土木,在嘉陵江上架起一座浮桥,将南北连接起来。从此,通过这座浮桥的米粮谷帛,铁石矿盐,源源不断的流往益州各大商阜集市。府尹同时颁布法令限制士族进一步封山护泽,将土地分还给贫民百姓。士族虽然仍然控制着保宁府广大富裕的土地。可是,府尹给予贫民百姓越来越多的自由和减赋减税,已经没有新的百姓沦为依附他们的佃客了。而其它州郡府县不断有人流入保宁府,府尹一概纳之。因此,虽然只是短短的半年多时间。可是,保宁府的变化与当初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一日,终于圣旨下,巴西郡郡守朱护忠护城有功,赐黄金十斤、帛百匹。保宁府府尹薛宝,于法度置如罔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本应严惩治罪,以儆效尤。然于守卫巴西实有莫大功劳,其忠心可嘉。今皇上圣恩浩荡,网开一面,着进京面圣,以谢其罪!
宣完诣,府尹少不得奉上银钱,那位公公含笑而纳。道:“薛大人,还不赶快去准备准备,咱们这就动身上路!”“是,公公,有劳你了。”府尹接了旨。对于朝庭这样的旨意,他也摸不着头脑。按常理,他一个从八品的府尹是万万不可能有资格进京面圣的。那么,这道圣旨到底是什么含义呢?刘宋王朝,杀伐甚重。皇亲国戚,朝庭重臣都不免时时沦为皇帝刀下之鬼。自己如不小心谨慎,只怕脑袋是怎么掉的都不知道。
“公公,你一路鞍马劳顿,辛苦了。不如在保宁府稍作歇息,待下官为你接风洗尘。咱们明日再行上路,如何?”那公公微微沉吟片刻,然后点头道:“也罢!”府尹自去命人设宴,宴中亲自把盏,不断劝酒。那公公本好杯中之物,可是,平日在深宫之中那有这样的机会开怀畅饮。府尹本要套他的话,自是好话不断,酒自然也是一杯接着一杯。直喝到夕阳西去,那公公才嘟嚷着醉倒下去。府尹自然也套到了他想知道的东西。
原来,巴西郡守朱护宗在太子殿下面前大力表奏于他,同时,太子殿下又借这次机会除掉了益州刺史刘道济,益州落入他的掌控之中。自然少不了对他心存好感,于是便在皇上面前说了自己不少好话。最后,皇帝也对这个小小的府尹动了好奇之心,听说他将保宁府治理的井然有序,百姓安居乐业。于是,才有这样的一道圣旨下来。
次日,府尹将保宁府一切事务悉数托与吴有德与众官打理。然后,带着张忠和丁厚上路了。一行数人,轻装简从,不一日便到了刘宋都城建康。
府尹三人在驿馆住下等候皇上召见,那公公自去进宫复命不提。一连等了数日,也不见消息。其中倒是太子殿下派人过来问候过一次。这日,已至黄昏,仍然不见动静。府尹便让张忠、丁厚在驿馆等候。他走出驿馆,闲庭信步,不知不觉已走进了街市。
建康不愧为刘宋都城,江南繁华尽集于此。但见大街小巷商铺林立,贩夫走卒,不一而足,有沿街叫卖的商贩,有走南闯北的艺人表演吞火,胸口碎大石的杂技绝活,也有说书的艺人在屋檐下搭着一张桌子,在说七国争霸。更多的是穿戴整齐的士家子弟带着家奴大摇大摆招摇饼市。
府尹行得多时,只觉口干舌燥,顾盼之间,忽见不远处一座气势不凡,古色古香的高楼上挂着一块金漆招牌,上面写着“留香楼”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年深日久,风吹雨露,更显沧桑。府尹进得楼来,早有堂倌过来招呼:“公子,用膳吃酒请上二楼,品茶请上三楼。”府尹环视一望,只见一楼厅堂之内座无虚席,谈笑呼声,不绝于耳,有品茶,有饮酒,甚是热闹。不过,看他们举止装束无疑都是普通的百姓商贩。上得二楼,情形又自不同。桌椅焕然一新,格局分布得当,周围环境也自让人心怀舒畅。府尹心中想道,这老板倒也有些心计,茶、酒、膳食,高低贵贱,不分士庶,只要进得楼来,便一网打尽。
府尹拣了个座头坐下,要了一壶酒,两个小菜。他原本只想饮些茶来解渴,行至二楼,忽然改变主意。他本生性好动,不喜约束,连日呆在驿馆实在闷透了。再则,他在忙完公务之余总喜欢独自饮上几杯,年长日久,这已成了一种习惯。因此,触景生情,不免动了酒兴。
他自酌自饮,倚着窗台,正好将建康傍晚的街市繁华尽收眼底。又饮了一杯,忽听得噔噔噔的脚步声,一行人上得楼来在后面隔座坐下。其中一人道:“小二,打五斤好酒,切十斤牛肉,下酒的菜也来一些。”“是,客官,请你稍等,你要的菜马上就来。”堂倌应了一声,张罗去了。
府尹坐在他们背面,相背而立。瞧不清楚,却可以听到他们说话。初始,也不太注意,接着听了几句,便不由留上了心。只听一人说道:“孙兄,这你可就错了。你可知道裴方明将军这次立了大功,皇上封他为梁、南秦二州刺史,他却为何辞谢不授?”那姓孙的别被他一阵抢白,心下不忿,说道:“难道你便知道是什么缘故吗?”这人洋洋得意道:“这个是自然,这里没有旁人,不怕说与你们知……”他说到这里声音顿时放低,说道:“裴将军一向刚正不阿,行军打仗,纪律严明,为本朝屡建功勋,是朝庭继玉道济将军之后的又一得力武将。可是,他一向自视甚高。不容于彭王爷,又与太子殿下走的较远,与当朝两大势力均势同水火。只是皇上恩宠,所以一时谁也无奈他何!”
他了说半天,仍然没有说到裴方明将军为何拒高官不授。旁边两人说道:“这不是废话吗?只怕你也未必知道是什么原因吧,却在这里胡乱吹嘘!”接着,又有两人跟着起哄。这人冷笑一声道:“你们知道玉道进飞将军当年是如何死的吗?”一人说道:“天下谁人不知,玉将军是被鸠杀的,诛灭其族。他死之日,京城地震,山崩地裂,地生白毛!”说罢,叹了一口气。似是无限惋惜。
这人说道:“不错。玉将军当年随武皇帝征南讨北,平桓玄、灭后秦、斩谢晦立下赫赫战功。他如此英雄了得却也落得这般凄惨下场,你道这是为何?唉!俗话说‘震世之功,必遭人忌’官场上的道理跟你们说了,你们便也未必明白。当年韩信为汉室打下锦绣江山,到头来还不是落个三族诛尽的下场!裴将军之所以拒官不授,既不投于彭王爷,也不暗营太子殿下一党,正是以此为戒啊!”
众人听到这里方才恍然大悟。一人叹息一声道:“如此一来,以后谁还敢为朝庭效力啊!”接着有人接腔道:“可不是吗!”这人喝了一杯道,笑道:“事情也未必如此严重!你们知道反贼一路势如破竹,连陷数关,却为何在巴西郡围困数月,劳然无功?”众人知他卖关子,均不急,等他自说。果然,他歇了一歇,继续说道:“巴西郡守兵不足五千,却能苦守两月,不但是因为郡守得力,更重要的是因为巴西郡有后继援军!”一人诧异道:“后继援军?不是说益州刺史刘道济因公报私仇,不发援兵而被罢免了吗?怎地又有援军?”
这人笑道:“你有所不知,这援军却不是他发的。是保宁府的府尹发了两千精兵,巴西郡得此相助才能死守到朝庭大军到来。”那姓孙的说道:“保宁府府尹,难道便是近来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给百姓发力役俸的保宁府府尹?”这人道:“可不正是他。他对朝庭一片赤胆忠心,毅然不顾个人生死,在保宁府招募了两千精壮勇士助巴西守城。巴西能守得城池,他可说是功高至伟。因此,皇帝陛下非但不治他的罪,反而宣他进京面圣,要重重封赏于他呢!”他话一说完,立即此来众人一片羡慕和赞叹声。
府尹只是听,默不做声。心中却是好笑,这些人道听途说,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这么流传下来自己倒成了忠君爱国之臣了。不过,对那人说到玉道济、韩信那一段倒是深以为然,这么看来这裴方明倒也是个聪明人物。只是,可惜终究逃不出宋文帝的手掌心。
随即,猛然一凛,这几人敢公然在酒肆大厅广众之下谈论朝庭讳事,只怕亦是别有用心。京师之地,卧虎藏龙,朝堂之上,皇室宗亲更是尔虞我乍。刚才这一段如果被别有用心之人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岂不是说我暗中招兵买马,收卖民心?当朝皇上疑心最重,玉道济这样的国之栋梁都可杀得,更何况是自己这样无足轻重的角色。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凉透。自己来京,也不知是做对了,还是做错。心中怔忡,以往锐气顿失。又饮了一杯酒,只觉入口苦涩难咽。顿时,索然无味。当下,站起身来,掏出一锭银子扔在桌上,扬长下楼。
府尹本亦性情中人,虽然城府甚深,平日喜怒不形于色。可是,世人又有几个能抛开世俗的烦恼。他听得那几人一番谈话,不免感怀,又多饮了几杯,已有了三分醉意。下得楼来,迈开脚步,大步疾行。
“闪开,闪开!”
一声喝叱伴着急促的马蹄声飞驰而来。集市大道之上,人来人往,不少行人过客纷纷受惊,四散奔逃。马上的公子却熟视无睹,嚣张之极,行人躲的慢了,被他“唰”的一鞭当头抽下。行人又要躲避被他马匹冲撞践踏,又要躲避他们手里的马鞭,集市之上,顿时乱成一团。好几个躲的慢的,被他一鞭抽中也只有敢怒不敢言,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他飞驰而去。
马上的公子高声大笑,拍马急驰,招摇饼市。忽然,只见大街中央一人竟是不闪不避,迎着他而来。他顿时怒喝了一声:“找死!闪开。”又是一鞭“唰”的抽朝那人抽去。他一鞭抽出,忽觉不对劲,一股大力从马鞭上传来。顿时,立足不稳从马背上跌了下来。那马奔跑速度极快,一时之间,那里停的下来。众人眼见就要踏在那人身上,都忍不住闭上眼睛,不忍在看。却听那人哼了一声,伸掌往那马首一按。那马突然双足抬起,仰天而立,发出一声嘶鸣。然后“砰”然一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抖动。众人这才如梦方醒,轰然叫起好来。
那公子见他一掌毙马,端得非同小可。此时,那里还有刚才的威风,见他向自己走来,不由吓得面如土色,哆嗦着道:“别杀我……领军将军刘湛是我……姨舅……”只听那人又哼了一声,他顿时魂飞魄散,汗如雨下。却见那人提着手掌好久没有落下来,忽听得他大声长笑,扬长而去。那公子知他这才从鬼门关拣回一条性命,忙不迭的爬起来在众人的一阵拳打脚踢之下,抱头鼠窜而去。
府尹教训了那恶少一顿,行了一段路,凉风一吹,顿时酒醒。回想起来,颇觉痛快。哈哈大笑,回得驿馆,对刚才所作所为,丝毫不提起。张忠,丁厚两人正等得焦急万分,见他回来,大喜说道:“大人,太子殿下派人过来传话。如今,正在里面等你呢!你可总算回来了。”府尹怔了怔道:“太子殿下?”“是的,大人,你前脚刚走,太子派的人后脚就到了,他说无论如何都得等到你回来,这不现在还在厅里等着呢!”
府尹点点头,随着两人进去。只见来的正是上次来过的刘信儿。太子的贴身侍卫,亦是心腹之人。太子身边的人,即便是一个小小的东宫内侍,府尹也不敢怠慢。他此时酒已醒,头脑自然明白的很。朝有王爷党,当然也有太子党。自己在王爷党眼中自然是太子一党。可他心里知道,虽然,自己无意中帮太子斗倒了益州刺史刘道济。但是,实际上,自己仍然离太子党差的远呢,要得到太子的真正信任又谈何容易呢?
不过,府尹也并不比打算真正投靠太子殿下。在自己还没有能力对这个世界施加影响之前,历史的脚步还是如自己所预知的那样,一成不变的向前发展着。将会走向穷途末路的太子一党对自己来说,也同样是个危险的炸弹。自己在朝堂之上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之前与太子走近是有好处的。但是,在将来,自己无疑将同太子一党一样走向万复不劫深渊。
所以,府尹很清楚自己要怎么做。他也只能像龙骧将军裴方明一样,两不相靠,这才是他最终的出路。可是,至从他当初做出了增兵巴西举措后。他知道,朝庭上下已经一致认定了他是太子一党。想到这里,府尹心里只能苦笑。还好,在他接到朝庭宣他进京的旨意时,他心里已经有了应对这种局面的一个粗略想法。
最终促使这个初具雏形的想法最终成形,完全呈现出一个成熟的计划,是他从“留香楼”下来的那短短的瞬间。而促使他下决心去实施这个计划,却是在他击出那惊天动地的一掌的瞬间。
瞬间之瞬间,就是无数个这样的瞬间,偶然和必然的因素,改变并影响了他的命运。
如果说当初他决定在保宁府征募兵丁的瞬间,只是对他的人生擦一丝火花,在难民营的瞬间让他有了一种觉悟,在留香楼的瞬间让他有了掌控全局的计划,而在掌葬飞扬跋扈的恶少坐骑的瞬间,他则有了一种全力以搏,敢叫天地换新颜的斗气。
刘信儿笑着道:“薛大人,下官奉太子千岁之命过来传话于你。皇上已准太子殿下所奏,保宁府人口已达到郡制标准,正式升为保宁郡,由大人你出任保宁太守。恭喜你,薛大人!皇上明天将会召见你了。”府尹心里一怔,太子殿下用的着对自己这么热心吗?随即想道:是了,现在满朝文武百官无不认为我是他的人。再说他能全盘掌握益州,巴蜀粮仓控制在他手里,自己多多少少也算出了些力吧。他给我这样的好处,自然也算是帮他做事的报酬了,同时也算是一种收买吧!
不过,这样倒也是最好,自己在保宁府再怎么说也比建康安稳多了吧?他与王爷党斗的两败俱伤是最好,自己正可借机在保宁府发展啊!
不过,他心里这么想,面上却平静如常,说道:“刘大人,有劳你,让你久等了!请你转告太子殿下,殿下爷的栽培,下官铭记于心!”说完,使了个眼色。张忠,丁厚始何不懂。早准备了十两金锭,看到府尹的眼色,立即托出奉上。府尹说道:“刘大人,区区薄利,不成敬意,请笑纳!”刘信儿笑道:“薛大人,又让你破费了。如何敢当?”
府尹道:“刘大人说哪里话,两次劳烦大人你。下官才是过意不去呢!”刘信儿道:“如此,先谢过薛大人!”他笑脸满面的将黄金纳入怀中,然后说道:“薛大人,太子殿下让我转告你,明儿见着皇上时,皇上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千万别自作主张,明白了吗?”府尹说道:“是!”心里想只怕不给你这银子,你这话是不会说吧。不过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刘信儿道:“如此,本官便先行告辞了!”府尹将他送至驿馆外,方才回得内堂。歇息一夜。次日午时,果然宫中太监来宣府尹入宫面圣,正是上次那位公公。府尹知他姓丁名恩。自小便入了宫,为人颇为伶俐乖巧,最近两年才被提拔在大殿行走,虽然还不大得宠。但是,比起其它的太监已大大不同了。府尹在一路这上没少给他好处。因此,他一见府尹之面就笑容满面,说道:“薛大人,咱们这就走吧,皇上在宫里等着呢!”“是,丁鲍公!”府尹笑着将一锭足足十两重的黄金塞在他手心里。自己在朝中可说没有什么亲信耳目,这丁恩为人又乖巧,自己虽然远在保宁府,也必有一天会用的着他的地方。因此,便也不惜金银,着意结纳。
不一刻,两人至外城,守卫检查府尹周身上下无异,这才放行。然后进得常春门,再行得片刻,已来到云龙门。这里的宁卫更加严密,仔细检查之后,府尹才真正进得内宫。又行得盏茶工夫,终于到了议政殿。刚到门口,一个老太监已出来道:“皇上已移驾含章殿了!”
两人又往含章殿去,又莫约行了半柱香的时间方才到。丁恩在前,府尹在后随着进去。一路之上,丁恩早把宫里的规矩礼仪对府尹讲了。随着司礼大监喊道:“保宁府府尹薛宝觐见!”府尹偷偷一瞥,只见云台龙椅之上坐着一人。身披龙袍,白面长须,高高在上,倒也有几分威武,端庄,这必是宋文帝了。
殿下两边站着文武百官都好奇的看着这个小小的保宁府府尹。似乎在他们的印象中,皇上还从来没有接见过如此小的地方官员,都瞪大了眼睛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当然,更多的人的眼睛里是不屑和鄙夷!
“臣保宁府府尹薛宝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府尹跪倒行跪拜之礼。皇上说道:“平身!”府尹道过一声:“谢皇上!”然后方自站起身来。宋文帝说道:“薛卿家为守卫巴西立下大功,朕今升你为保宁太守,赏金百两!”府尹一听果然和太子昨夜派人告诉自己的一样。他正待谢恩,却听殿下一人出班奏道:“皇上,臣以为不妥!”宋文帝观之,见是太学博士费观。因问道:“有何不妥?”费观说道:“保宁府府尹虽立大功,可是他私募兵马,其罪可诛。皇上今不予追究已是莫大的恩赐,岂可再升官加爵。如此一来,天下人人效仿,社稷何以为定。请皇上明查!”
“费大人此言差矣!”太子刘劭出班奏道:“父皇,古人说:‘位卑未敢忘国忧。’保宁府府尹薛宝正是丹心一片,为了巴西黎民百姓,为了我宋室江山舍生取义。费大人即身为太学博士,精读圣贤之书,通古今高义,为何却对此大义却视而不见?”一番话大义凛然说的费观哑口无言,无言以对!
文帝见太子义正严词,心中甚喜,环视百官道:“众卿还有何异议?”文武百官见太子殿下出头,都把眼睛望着鹏城王刘凯康。在朝堂上能太子相争的也只有王爷一人了。果然,刘王爷出班道:“皇上,臣以为太子所言极是。身为朝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王爷话一说完,朝堂上百官顿时傻了眼。众人原以为王爷必定要和太子殿下据理力争,却料不到破天慌的王爷竟然同太子殿下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就连太子刘劭也没有想到一向与他势同水火的王爷竟然会帮他说话。
文帝说道:“皇弟也以为朕应该加封于保宁府府尹吗?”太子与王爷的意见一致,这是从未有过之事,文帝也不禁动了动了好奇之心。鹏城王凯康说道:“是的,皇上。臣听闻保宁府府尹将保宁府治理的人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好不兴旺,实乃国之栋梁。如此人才,委以太守一职实是大材小用,有屈于他。臣今愿举荐保宁府府尹为丹阳尹,请皇上圣裁!”
“什么,丹阳尹?”百官顿时议论纷纷。
丹阳尹。秦鄣郡,治今吴兴之故鄣县。汉初属吴国,吴王濞反败,属江都国。武帝元封二年,为丹阳郡,治今宣城之宛陵县。晋武帝太康二年,分丹阳为宣城郡,治宛陵,而丹阳移治建康。治八县,户四万一千一十,口二十三万七千三百四十一。刘宋建都于建康县,为提高丹阳郡的地位,其长官不称太守而称尹。丹阳尹实际成了京师三辅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非同小可。不过,众人随即明白王爷的用意,心中均想,王爷这招借刀杀人可真是高明啊!
太子刘劭也终于明白鹏城王的用心,他又惊又喜。丹阳尹的重要地位他如何不知,这个职位一向是由皇室的亲信大臣担任。可是,至从半年前,京城出现神秘大盗,闹的建康鸡犬不宁。皇上龙颜震怒,责令丹阳尹限期破案。如今已换了两任丹阳尹仍然毫无头绪,而神秘大盗不断犯事。王爷举荐薛宝任丹阳尹自然不是什么好心。他恼府尹坏他大事,巴蜀落在太子的掌控中,他将这一切都暗计在府尹身上。欲杀之而后快,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放他回保宁府呢!
患得患失之间,太子刘劭也拿不定主意。他自然希望能将如此重要的部门掌握在自己手中。丹阳尹的兵马是京城唯一一支不逊于内军和外军的武装力量。虽然,他们的地位相比北军和南军不可同日而语。但是,他也知道如果府尹也对这个案子束手无策的话。那么,王爷必定会趁机发难,置他于死地。所以,他只有将目光向府尹尹望去。是好是坏,只有他自己拿主意。
府尹薛宝察言观色,虽不知其中的缘由,但想来必不是什么好事,否则鹏城王又怎么举荐自己出任如此重要职位呢?
文帝道:“依皇弟所奏,保宁府府尹薛宝改任丹阳尹,即日上任!”“谢皇上恩准!”王爷转身向府尹说道:“皇上天恩,还不向皇上谢恩?”府尹见王爷一句话,皇上就改变自己的任命。看来他在朝堂上的影响力果然不可小觑。当下,虽知他用心险恶,金殿之下只得跪下谢恩。
圣旨方下,府尹回到驿馆。次日,走马上任,移居丹阳府。同时,太子殿下亦派人送来奴婢丫环,伺候府尹起居饮食,再加上丹阳府原来的十来个旧人,府尹也一并用了他们。仍用以前的老管家负责内府杂务,其它一切照旧。府里换了新的主人,众人都小心翼翼的侍候着,生怕被主子寻着不是。老管家也精神抖擞,将各种账目,私府田产一应报与府尹知晓。看着这些地契田产,府尹才知晓自己突然一夜之间成了大地主了。一个丹阳尹所有的封地竟然如此之大。可想而知,一个朝庭大臣的封地和私下买卖的土地又是多少呢?
第一卷 第8章 名利争
伴随着上任初始无限风光的过去,各种各样的压力才渐渐浮出水面,显头露角。天子脚下,朝堂之上绿豆大个官也比他大啊,谁也不把他这个丹阳尹当回事。而且,他不得不接受众多面对他的挑衅。很显然,各种各样的势力都计划着在他上任伊始,就给他一个下马威。可是,这些低劣的伎俩又怎么能吓得住薛宝呢?相反,在他卑鄙又雷厉风行的手段下,各方势力都丢盔弃甲,偃旗息鼓了。而相反他在建康的百姓中间却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口碑,这大概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的吧。
见识过薛宝的手段之后,丹阳尹上上下下无论大小辟役,人人佩服的五体投地。比如那些势力庞大与朝庭关系密切的士族门阀,只要他们不在建康做出犯上谋逆的荒唐事出来,谁又能把他们怎么样呢。他们拥有大片的土地,拥有各种的贵族特权,他们喜欢在他们的地盘封山封路封水,甚至封街,但是,只要没触犯刑律朝庭也没有权利干涉啊。更何况是京城这块卧虎藏龙的地方呢,他们这些丹阳尹的小吏又有什么办法去阻止这些权贵们胡作非为呢?在他们愁眉苦脸的将这些芝麻大小的案子报到薛宝那里去的时候,薛宝只是冷笑一声。这些权贵们打击排挤为难他的手段,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们有对付我的办法,我也有收拾你们的手段。他命人将那些权贵们的胡作非为全部记录下来,然后贴在城门口。于是,满城风雨。茶余饭后,全城的百姓开始议论这些权贵士族们的礼仪道德。
礼仪道德,教养廉耻,一向是这些门阀仕家贵族老爷们自认为比庶族高贵的原因之一。可是,如今就如一把双刃剑,在带给他们名利的同时,也在制约着他们肆无忌惮行为。即使是在古代,舆论的力量仍然是无穷的。薛宝正是充分利用了这些门阀仕家好面子,好攀比的虚容心来制约他们。虽然手段卑劣却屡试不爽。以至于短短的一段时间,丹阳尹这个小小的地方官却成为建康鼎鼎有名的人物。那些仕家贵族在提到薛宝这个名字时无不咬牙切齿,却更多的是无可奈何。有人认为鹏城王此举是得不偿失,赔了夫人又折兵。只有鹏城王凯康自己才对这种看法和议论嗤之以鼻。当他在朝堂之上第一次看到薛宝时,他心里已认定这个人决不简单。所以,即使是付出丹阳尹这么重要的官职,他也要将他留在建康。他绝不充许给他在保宁府坐大的机会。同时,他也提醒自己今后要加倍小心,太子身边出现这样的人,虽然短时间不会对他造成不利的影响。可是,他如果要对付太子只怕将要多一分忌惮.
薛宝自然知道他已为王爷所忌,京师重地,正是处在他的势力之下。他看似浑不在意,内心实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周旋。因为,他知道只要出现小小的失误,就可能成为王爷向他下手的机会。所以,在面对那些门阀仕家,权贵的时候,他没有轻举妄动。那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尤其是在与王爷党结成一片的时候。他的一言一行都要慎之又慎。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不见嚣烟的战斗,这些勾心斗角,杀人不用刀的伎俩他早在保宁府就使用的得心应手了。
不过,他也有惋惜的时候。出任丹阳尹的任命完全打破了他在保宁府的计划安排。他所有的一切发展努力都白费功夫了,完全为他人做嫁衣。甚至他有时怀疑是否王爷洞悉了他的企图。不过,在看到王爷对他的一系列动作之后,他才稍稍安心。王爷这么做只可能是把他当作潜在的敌人。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的,最好不要让王爷抓到自己的把柄。虽然,目前还有太子在维护着自己。可是,与庞大的王爷党势力比起来。太子的力量就显得多么的力不从心。
还好,洞察历史走势的他知道看似无限风光的鹏城王没有多少可以威风的日子了。
最让他安心的是目前终算控制了大局,兵卫督邮这些要害部门都牢牢的掌握在他的手上。因此,京城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所以,当那个神秘的盗贼再次出现,大司徒家的库房遇盗时。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完全的消息。至于师徒家为何出现如此多的金银锦帛,在他稍加暗示之后。这位司徒大人不禁冷汗直流,打消了告御状的想法,同时对府里的心腹严加叮嘱,禁止走漏任何风声。事情如果传出去,对他一向清廉的名声不但是个不小的打击,只怕在皇上面前他也解释不清如此巨额的钱财吧。权衡利弊之后,聪明的司徒大人自然不难做出明智的选择。
当然,薛宝也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他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事情迟早都有泄露的一天。所以,他必须尽快的将这个案子了结。
贼曹掾史,贼捕掾两人此时正恭恭敬敬的垂首站在那里。出了这样的事,最心怀忐忑的应该是他们。所以他们心里七下八下,等着大人训斥。谁知,薛宝并不说话。相反两人内心更是惶恐,只道是大人打定了主定拿自己两人当替死鬼。
贼曹掾史孙恩最先沉不住气,道:“大人,小人无能。没有抓住盗贼,请大人再宽限数日……”说到宽限数日,他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从连换两任丹阳尹到现在。已经不下数月了。即便是再宽限一年,他出没有任何办法破案的。故此嗫嗫说不下去。
薛宝心中好笑。其实,他心中所想着的是现场勘查的痕迹。根据现场作案的手段来看,门锁一应俱完好无损,而司徒府的守卫也甚是严密。能将这么多的金银财帛神不知鬼不觉得弄走,身手自必是不同凡响,非一般的鸡鸣狗盗之徒可比。拥有如此身手的人在武林之中定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其势力也必定不可小觑。否则断不可能单枪匹马将这么多的财物从司徒府运走。可是,既然他拥有如此的实力,难道单纯只是为了金银而盗窃吗?他深信这其中定然另有隐情。
还是贼捕掾为人精明一些,他见薛宝若有所思。虽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但知大人的心里绝没有要怪罪他们的意思。而且,目前的状况下,也只有大家齐心协力才能有所突破了。因此,说道:“大人,小人有一言……”
薛宝点头道:“罗大人有话但说无妨!”贼捕掾罗坚道:“不敢。大人,小人以为这盗贼必是十分熟悉建康城,而且十有八九便是建康人。根据小人的情报,在盗贼出现前几天,建康并未有可疑人物入城。事发之后,小人已命人在各城门严加盘查,更未发现任何赃物或来历不明的钱财之物运出建康。因此,小人判断这作案之人虽屡盗钱财,却并非喜好金银之物,只怕其中另有别情。请大人下令在全城严加盘查,必定可以搜出蛛丝马迹!”薛宝道:“你这话倒也有些道理。不过,无证无据,大肆搜索,传扬出去只怕人心惶惶,反而授人以口舌。嗯,你多派人手到酒楼茶馆鱼龙混杂之处打探消息。同时将建康城内有实力的帮派和武林世家严密监视起来。注意别惊动他们,别让他们看出是官府的人,明白吗?”“是,大人。小人明白。这就去办!”罗坚说道。薛宝点点头,示意他们去了。
斜阳的黄昏,东城麻衣巷。
一个瞎眼的老丐拖着一条跛腿,对着几个满身酒气,衣着光鲜的人道:“大爷,可怜可怜,赏个钱吧……”一人喝了一声:“滚开!”一脚踢来将老丐踢了滚。另一人大笑着道:“王兄,你的火气恁地还这般大。少公子那里可没少给你好处啊!”说罢,丢了两铢钱给老丐道:“去罢!”老丐连不迭的谢了,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去了。走了不远,却始终在巷子里转悠。那几人调笑着不经意的去了,然后进了一家大宅院。那老丐在巷子里徘徊了很久才自去了!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薛宝的耳朵里。对于这些差役办事的能力他倒还是很满意。孙恩说道:“大人,小人派人查探清楚了。麻衣巷柳家大宅是江南柳家的产业。而且,已经有人证实了昨天深夜有人频繁进出柳家大宅!”“好,立即包围柳家大宅,彻底搜查!”薛宝说道,事情这么快就有了眉目,不能不让他心情为之一震。
“大人,柳家是江南的名门。在武林中的地位也非同一般,如此做只怕……只怕……”他这个只怕看到薛宝脸色不对终于没有说下去。薛宝冷笑一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势力再大,难道便不服王法不成!”“是,大人。小人这就立即去办!”罗坚说完,快速去了。
薛宝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心里隐隐觉得不妥,牵连半年没有任何头绪的神秘盗案在自己一上任就水落石出了,这是不是也太容易了呢?
江南最显赫的武林世家,莫过于花、柳家。百年之中,改朝换代,江山几易其帜。曾经辉煌,叱咤的江湖的各路群雄几经起落沉浮,像昔日纵横天下的邪教“破天教”与后来居上的“响马堂”如今都烟飞灰灭,不复存在。而花家和柳家仍然毅立不倒,俨然已成领袖江南武林的龙头。要说到这两大世家,便不能不说到“孤寒山”严大居士。
当年,严大先生的一对双胞胎女儿双双行走江湖,惊艳天下,轰动武林,被称为“江南双娇”。一时孤寒山成为武林圣地,各路才俊骄子登门求访,络绎不绝。严大先生不胜其烦,最后闭门谢客,称女儿婚事由其自己做主一时才罢。后来,他的两个女儿一个嫁入花家掌门人花步春,一个嫁入柳家掌门人柳梦雪。
岁月如梭,当年貌美江南的娇人如今已成了老妇人。严大小姐因当年难产,为花家留下唯一男丁撒手人懁。夫妻情深,花步春伤心欲绝,从此不理事务,终日醉酒。五年之后,郁郁而悴。
花铁翼,严大小姐留下继承花家香火的那唯一男孩,如今已长大成人。他的名字比花步春和严大小姐还要出名,这位被誉为花家百年来绝无禁有的武学奇才,他的名声已经响遍了大江南北。与“快刀堂”的傅痕齐各,一北一南,江湖人称“北刀南剑!”
北刀傅痕成名数十载,“快刀堂”威震北垂。昔日“响马堂”三大当家名震江湖,势力遍布天下。弓虽云更是英雄了得,在大破“破天教”功成名就、名满江湖之时,解散“响马堂”突然隐退,绝迹江湖。其后,二当家傅云山和三当家燕半天各创下“快刀堂”和“飘雪山庄”,更是威名远扬,不在响马堂之下,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傅痕便是傅云山之子,一身刀法得其真传。花铁翼少年成名能与他齐名,虽说是殊容至极,却也显示出他的实力。
虽然,江湖中并没有多少人见过他的武功,盛名之下无虚士,能与北刀傅痕齐名,定然有着他的实力。是以,江湖越传越盛,这位花家的少年高手已经名满天下,人尽皆知了。
严二小姐嫁入柳家,十多年过去。她如今已是柳家的老夫人了,他的儿子柳长安虽然没有他表哥花铁翼那么出名。可是,柳家的势力如今已是如日中天,与当年柳梦雪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江南的大小帮派也无不仰仗柳家的鼻息生存。
虽然,柳家势力庞大,可是也同江湖大小帮派一样遵守一个规矩,从来不和官府往来。即使有些交往那也仅限于生意上的正常往来。听说新任年丹阳尹派兵包围了柳家在建康城麻衣巷的一处住宅时,负责建康事务的柳家管事柳成大吃一惊。柳家家大业大素不得罪官府,却不知丹阳尹为何派兵查封了柳家产业。
正在他打算亲自上府衙问个明白时,手下已匆匆回来将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他。柳成一听,吃惊不小。他在柳家身份低微,只是管生意上的事务,江湖帮派中的争斗他是一律无权过问。这等大事,他如何拿得主张,慌忙备马回总坛将事情禀告了总管柳万秋。柳万秋一听,也暗暗皱眉,心想,少掌门真是越闹越不像话了,这种大事,岂是开玩笑的。这可是抄家灭族的祸事啊。不敢等闲事之,此事也只能禀告夫人处理了。当下说道:“此事事关重大,三位长老又不在总坛,你且随我一起去见夫人再作道理吧。”
柳成道:“是!”心想外界传闻果然不错。三长老虽代行掌门之职,可是,柳家的实际权力仍是控制掌握在夫人的手里,这也难怪少掌门如此大胆,任性妄为了。他哪知事情与他所想的正好相反。
两人穿过长长的院子,来到后花院。五颜六色的各种奇花异草,竟相开放,争奇斗艳。柳万秋却无心欣赏,急急忙忙走进院子。院子里三五个丫环正在整理花草,见到柳万秋都俯首为礼。柳万秋道:“快去通报夫人,属下有急事求见!”一个丫头额首道:“请总管稍候。”说完,进门去了。片刻,回来说道:“夫人有请!”说毕,前面行过带路。两人又跟着丫环进了小门随着一段弯曲的小路行了片刻,来到一个碧绿的小湖前。
小湖旁一间亭子里,正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妇人,背对着两人望着湖面,看背影莫约四十年纪,这时,清风吹拂,她衣袖随风飘荡。站在那里,飘然出尘,竟宛如人间仙子。柳成竟似有些呆了,他是第一次见到夫人。她未回过头来,已然如此。“江南双娇”严氏姐妹美艳天下,江湖早有传闻。虽然,事隔经年,人已半老。可是,风姿仍然不减当年。可想而知,当年两人年轻之时是如何倾国倾城的一番容貌啊!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盯着夫人,那是大大失礼和不敬,慌忙低下头去。
“什么事?”她问道,却不回过头来。柳万秋恭敬行了一礼道:“是!”接着将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听完,她竟良久无言。
柳万秋急道:“夫人,这事你可不能袖手旁观,现在唯一能救少掌门,能救柳家的人只有你啊!”柳夫人淡淡说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事到如今,我又有什么办法救他救柳家呢!”话声之中竟不带半点感情。柳成听得此言,大为惊诧。
“夫人,少掌门可是你的亲身骨肉,你难道真能忍心见死不救?”说道这里,偷眼瞧去,只见她的身了微微一颤,随即恢复如常。虽只是短短的一个轻微动作,却也没能逃脱柳万秋的眼睛。柳夫人哼了一声道:“难道你这个叔叔对侄儿的生死便无动于终吗?”
柳万秋苦笑道:“我这是力不从心啊,名义上我是柳家的总管。可是,发生如此大的事故,我竟然毫不知情。即便如此,我又能做些什么呢?外三堂内三堂的弟子全部控制在三位长老的手上,你又不是不知道。此时,除了你,谁又能约束得住他们呢?偏偏少掌门年轻气盛,一心要与你的好侄儿花铁翼分个高下,才做出这天大的事来,是谁也没有料到的啊!”“哼,当年大名远扬的柳五郎几时也变成了今天的窝囊废!”柳夫人步步进逼,冷笑道。
柳万秋闻言,只是苦笑,做声不得。多少年来,两人每次见面,仍不免唇枪舌剑。就在此时,一名仆妇匆匆而来。柳万秋知她是柳夫人身边心腹之人,只见她行进在柳夫人耳边轻轻说了数言。柳万秋离的甚远,听不真切,只听柳夫人哼了一声,然后挥手让她退了下去。这时,她才转过身来道:“新任丹阳尹薛宝你可见过?”柳万秋摇了摇头道:“只是闻名,未曾谋面。如今在建康,他的名字可说比谁都响。”
这时,柳成道:“禀夫人,属下倒是见过薛大人一面!”柳夫人嗯了一声道:“听说他身份神秘,你可曾瞧出他师承来历?”柳成道:“属下驽钝,未曾看出蛛丝马迹。根据属下的消息,此人在巴蜀与蜀南竹海似乎大有关系!”
“蜀南竹海?天成子当年好大的名声。难道是他的徒子徒孙?”柳万秋道。柳成道:“属下曾与蜀南竹海弟子有过接触,蜀南一派拳剑双绝,武学博大精深。属下武艺低微,不过,以属下的眼光看来,薛大人绝不是蜀南剑派的弟子。柳万秋自然知道这位柳家管事的能力,他的剑法的确只是三流角色,可是,他处事向来老练,眼光独到,识人自有一等,故此建康的生意往来才由他全权负责。听他这么一说,一时也不由对这个丹阳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柳成接着说道:“说来惭愧,属下至今看不透他的武功深浅!”
柳万秋问道:“什么?你是说他的武功莫测高深?”柳成道:“是,若不是属下是武林中人,绝不会发现他也是深藏不露之人!”柳万秋道:“这可奇了,朝庭新任的丹阳尹竟会是武林高手?据我所知,当朝除了彭王爷身边有几位高手之外,便再没有哪帮哪派与朝庭有往来了!”
柳夫人道:“现在这件事正是与他有关。那帮老家伙竟然想出杀人灭口的办法来,哼,柳家被他们拾掇的可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柳万秋大一惊道:“什么?难道刚才的消息就是这么回事吗?唉,事到如今,少掌门怎么还听他们摆布呢?与朝庭相抗,这不是明摆着他们要借刀杀人,然后嫁娲给少掌门趁机夺取柳家的掌门之位吗?夫人……”
柳夫人面色一寒,手一扬掷出一铁牌道:“这是柳家的掌门令符,见令如见掌门,即遍是三位长老也只有唯命是从,你速去阻止他们。衙门那里就由我亲自走一趟吧!”“你,好吧,你小心为上。”柳万秋伸手接过铁牌,然后转身和柳成匆匆而去。
两人身影走远,这时一个妇人才从花丛转出来,说道:“小姐,三位长老既然已存心发难。想要借刀杀人除去少爷,对你只怕也在算计之中。五爷单枪匹马,双拳难敌四手,此去只怕凶多吉少啊!”柳夫人道:“那三个老东西在目中无人,有他们柳家至高无上的掌门令符在手,量他们也不敢有违!你带人去将那小蓄生带回来关到思过堂让他闭门思过,一月之中不准踏出房门半步!”妇人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道了声“是,小姐。”然后才转身去了。
丹阳府衙,司库和文书正忙得不可开交。半年以来所有发生案子的赃物此时都堆放的如同一座小山一样高。要仔细清点这些物品,哪件属于哪位大人和商贾没有半天工夫是忙活不过来的。贼曹掾史孙恩和贼捕掾罗坚此时才放下了悬在心中的石头,压抑住心中的激动。他们望着这些财富,感慨万千。即使是他们的毕身俸禄也不及其中的万分之一啊!他们的神色又怎么能逃过薛宝的眼睛呢?他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从头至尾,他都严密封锁了消息,所用之人皆是二人所举之心腹。因此,虽然此时已破案。可是,除了他们少有几人之外,朝堂之上相信还是一无所知。
薛宝看在眼中,心中暗自一动。他从保宁府尹升任丹阳尹,看似风光无限。其实,他自己知道,在建康除了张忠、丁厚他无一心腹之人,即遍是内府一名小小的内使,他也不敢大意,谁又能说的清楚他是不是王爷或太子殿子安插在身边的人呢?所以,他时刻都谨慎小心。孙恩,罗坚二人看似庸碌无为,可是他们手里却掌握着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那些庞大的地下情报系统无疑正是让薛宝动心的原因之一!只要拥有自己的耳目,才可以放心在建康立足。可是,要收卖两人使他们为自己卖命,一时之间只怕也不大容易。
目前,自己虽然是他们的的上司。但是,在京都建康丹阳尹也不过只是芝麻大的官。在有一天利益冲突的时候,难保他们不会阳奉阴违。不错,最省事的办法就是将这支暗探的队伍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当然,这是急不来的。现在,已经解决了自己上任最大的困难,现在即遍是彭王爷一时也找不到借口对自己下手吧?那么,这正是一个对自己有利的绝佳时机呢,看来自己得好好利用这段时间有所作为才成啊!
于是,说道:“失物清单俱在这里,这些物品便由你们二人负责清点,备妥之后就请各位大人前来认领吧!”二人闻言,惊喜交加。谁都知道这清点贼脏是大大的美差。所盗之人十有八九是朝庭重臣,可是,从缴获的赃物来看远远与他们所开的失物清单不一样。所多之财帛金银何止一倍。
原来,文帝当政以来,励精图治,素来节俭。众官员虽遭大盗,却不敢如实报出,否则,他们搜刮的民脂民膏便会大白于天下。身家性命和财富孰清孰重,他们自然了然于胸。因此,这清单之上所列之物与实际被盗之物相比起来,自然大有出入。二人见猎心喜,大人将此事交与他们办理,实是让他们始料不及。如此机会,天降横财,可不是年年俱有,少不得一番手脚。当薛宝听到小吏回报说二人私吞金帛,他只是一笑置之。他如此安排二人,自有他的深意,原还怕他二人不贪呢!只要有把柄拿在自己的手里,还怕他不俯首贴耳不成,他所要的正是这个结果!
早在他的一番大刀阔斧的整顿之后。都尉所掌的一万兵马已牢牢掌握在他的手里。晋宋以来,地方官员可以自行任命一些幕僚官员。故此,他用张忠为别驾从事,与都尉二人共同掌兵事。又从军中挑出五百身强力壮者由丁厚统领,镇守府衙,培养为自己心腹侍卫队。同时,派人往保宁府送信,要接吴有德来京。因处京都,薛宝倒也不敢动作过大,以防遭人猜忌。如今,兵权在手,如果再将贼曹掾史手下的暗探情报机关再控制在自己手里。那么,无疑将使自己在建康立足如虎添翼。
这时,张忠忽然匆匆而来。丁厚一眼望见,便知有重要事情。他与张忠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两人的性情早已相通。果然,张忠说道:“大人,小人刚才巡城之时,听得风声,柳家三堂弟子聚在一起,只怕欲对大人不利。因此,小人急急前来禀告,请大人早作准备!”薛宝道:“我说过,我们三人之时,便不必这么客气。你恁地又故错重犯?”
“是,大人对小人……属下有知遇之恩,属下一时情急,便情不自禁!柳家三堂弟子此时聚议,只怕不是偶然。属下已将人马调回,只待大人一声令下,立即就可平了柳家老巢。”薛宝笑道:“此地是京都建康,柳家便是有天大的胆子难道敢公然攻打丹阳府不成?他们在江南能有这么大的名声和势力,又岂是冒失之辈。既使要动手,也要在天黑之后吧。”
张忠道:“大人言之有理,既然大人也料到他们要动手,属下这就去将兵马调到府衙来。即便是他们武功高强,我们人多势众,也必可将他们一网打尽。”薛宝摇了摇头,真正的高手于千军万马之中也能取人首级,又岂是这些寻常的士兵能拿的住的。只不过多添些冤魂而已。如今,今非昔比,想杀自己又岂是那么容易的呢!不过,这柳家倒也有些奇怪。自己还没对他们下手,他们倒要抢先出手了,难道他们真的不知如此大罪,足以让朝庭抄家灭族吗?
于是,问道:“可问出什么线索没有?”丁厚道:“大人,虽然我们已经知道这事是柳家少掌门柳长安干的。可是,他手下之人倒是嘴硬的很,打死也不招。只说是他们自己干的,与柳家少掌门无关。属下也可奈何!”
柳家,这其中还有什么玄机?柳家如此的势力和名气,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呢?薛宝心中暗忖。难道他们真的不知此时若轻举妄动,不正好给自己派兵添加足够的证据和借口吗?
“来人,去请贼曹掾史和贼捕掾速来议事!”下面左右心腹答应一声,飞快去了。丁厚说道:“大人,属下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这件盗案发生半年,他们都一无所获。此时,突然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是不是太过突然?”
薛宝闻言,心中一怔。不由仔细看了丁厚一眼。这小子当初在保宁府不过是混迹于大街小巷,欺软怕硬的兵痞子,跟随自己也一年多了,却是第一次发现他变了,变的心思缜密了。真是难能可贵,假以时日,说不定这小子倒也能干出一番成就来!
丁厚见大人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心中一紧,慌忙道:“大人,属下说错话了,属下惶恐!”薛宝笑道:“你说的一点也没错。嘿嘿,你小子能有如此见识,倒也进步不小啊!”听得大人如此说,丁厚大喜,道:“这全是大人你的栽培,属下时刻铭记于心!”
薛宝道:“那说说你的想法?”丁厚憨笑道:“大人,你抬举属下了。属下只是觉得孙恩和罗坚二人只怕不大可靠。特别是罗坚,看似对大人言听计从,背地里却和领军将军刘湛刘府的人过往甚密。大人不可不防!”
“什么,你从那里得来的消息,可是真的?”薛宝一听,大吃一惊。事情若果真如此,只怕王爷府早已对此事知晓得一清二楚了。丁厚见大人如此紧张,忙道:“是属下手下一个卫士说的,属下当时也没太在意,故此没禀告大人!”
“你速去将他传来,我要亲自见他。”薛宝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自己稍不留心,只怕就被王爷寻着机会趁机痛下杀手。自己非但不能实现愿望,只怕从此再也无法在朝庭立足,只能浪迹天涯了。
不一会,丁厚已将那名兵丁带了过来。他就是薛宝从军中挑选出的五百精壮中的一名,目前,已成为薛宝的心腹卫队。“小人陈吉见过大人!”薛宝手一挥道:“免礼。你是几时在何地看见罗坚和刘府的人接触的?”“是,大人。小人昨日经过染铺时,远远瞧见罗大人和刘府的内侍站在屋檐下说话。当时罗大人穿着一件长袍,他用衣袖将脸遮住。不过,小人还是认得是他!至于他们说什么,小人离的太远,却是不知情。”
薛宝道:“很好,你说的可都是实情?谎报军情你可知后果是什么?”“小人明白,小人所说句句属实,请大人明鉴!”“好,你先下去吧。你所说是真,日后本府自己有重赏!”“是,大人。小人告退!”
张忠道:“大人,以防万一,属下立即派人将他抓起来!”说完欲去。薛宝道:“胡闹,他也是朝庭命官,只要没有违法犯罪,如何能抓他!”丁厚道:“要不属下派人将他做了。”说完做了个斩头动作。薛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来他们虽然入了公门,可是他们的思想还是停留在以前的打打杀杀没有完全转变过来啊。
说道:“这事便不用你们操心了,我自有打算!”想到,如此一来。彭王爷已必定知道自己这边的情况了,看来,自己也不得不改变计划了。原还想借此机会对柳家和各位大人卖个人情,使他们成为自己的力量。可是,王爷这一插手,自己若不秉公而断。下一个人头落地的只怕就将是自己了。嘿嘿,也罢,这些大人中十有八九倒是你王爷的人。我这次倒要看看你如何应对?面对如此巨额财富,这些大人又该如何向皇上交待呢?嘿嘿,喜而乐见的应该只有太子殿下了吧!
想到这里,突然想道自己竟然如此疏忽。竟将清脏如此重要的大事交给孙恩和罗坚二人处理。这里面可都有各位大人的把柄啊,还好,那些司库和文书对自己倒还是忠心耿耿。当下对丁厚说道:“你速带人去司库,那里的东西一件也不能有失。由你全权处理,没有本府的命令,严禁任何人出入。所有的物品必须赶在明日天明之前清查注册,若有任何闪失,唯你是问!”
“是,大人!”丁厚抱拳应了一声,飞也似的去了。张忠见大人如此神情,问道:“大人,怎么了?”薛宝道:“时间来不及了,王爷既已知内情。此案便不宜再拖下去了,若反被他告个与匪有染,便得不偿失了。你速去整顿兵马,多带弓箭手,备齐一千人马等我号令!”张忠道:“是,大人。”大跨步去了。
这时,贼曹掾史孙恩、贼捕掾罗坚两人已双双来到。二人行礼见过大人,只见薛宝面沉似水,不怒而威,双目若有所思的盯着他们。二人心中暗叫不妙。果然,只听薛宝喊道:“来人,将他们拿下!”在右十余名亲卫一拥而上,将两人团团围住,按倒在地上。
两人大叫:“大人,我们何罪之有,你如此对待我们?”薛宝哼了声道:“你们还不知罪吗?本府命你们清查赃物,而你们身为朝庭命官,却知法犯法,中饱私囊,假造账目。如今还想抵赖不成?”
“大人,小人知错了,请大人开恩啊!”二人磕头如捣蒜。薛宝心中想道,自己原叫他二人前来,不过是要问些柳家的详细情形。可是,既然他们一人是王爷之人,自己便不能手下留情,留下后患。否则他再将自己的行动泄露给王爷,被他们占了先机,自己就将前功尽弃,死无葬身之地。
因此,厉声说道:“大胆,你二人非但中饱私囊,还假造账目,妄图为各位大人遮掩洗脱。如此大逆不道,本府岂能饶你。来啊,先押入死牢,明日审明再开刀问斩!”左右亲卫轰然答应。
孙恩吓得肝胆俱裂,面如土色,只叫道:“大人,冤枉啊!小人冤枉啊……”罗坚倒是镇定少许,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人,你这是借刀杀人,小人要向朝庭禀告。”薛宝冷笑道:“哼,你还有机会吗?假造账目,营私结党,为他人洗脱,光凭这几项罪名就足够让本府杀你了!罗坚,此时,你还指望有人能救你吗?将他们带下去!”
左右拉着两人欲去。忽听孙恩叫道:“大人,饶命啊,小人……小人有事相禀!”薛宝摆了摆手,左右亲卫会意,便放开了他。
孙恩扑倒在地道:“大人,小人知罪,小人知罪……”薛宝道:“你有何话,从实说来。果真属实,本府又岂会冤枉于你!”“是,大人。小人……小人……”他说到这里,两只眼睛望着罗坚却嗫嗫着说不下去,而罗坚面色铁青狠狠的的望着他。
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只听他说道:“大人,这件盗案并不是小人查出来的。柳家少掌门因为他的表哥花铁翼在江南比他有名,故此背着柳家做出这一连串的事来。后来这件事被柳家三老知道了,他们想要争夺掌门之位,一心想要除去柳家少掌门。故此,他们才找到我们,透露消息给我们,要我们和他们合作,借朝庭之手除去柳家少掌门。小人一时糊涂便答应了他们。可是,这假造账目,营私结党,为他人洗脱实在不是小人做的啊……”
原来如此,这其中还有如此内幕。怪不得此时柳家还在密谋想要对自己下手啊。原来他们早找到了他们的少掌门做替死鬼。自己心里一直怀疑的问题原来在这里找到了答案,柳家既然已经分裂成两派了。这抄家灭族的罪名自然要让对头来背了。柳家名满江南,能使出这等歹毒,借刀杀人排除异已的手段来,倒也名不虚传啊。
薛宝心里想到柳家内斗,如此一来,对自己倒也是大有益处。转而又想如此重要的情报,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知晓,看来以后不但要注意朝堂之上的暗争暗斗,江湖中各帮派的情报也不能忽视!
听到这里,薛宝口里只是嗯了一声。罗坚说的不错,假造账目,营私结党,为他人洗脱这些罪名只不过是他的欲加之罪。罪证确凿,他最多也不过只能问他们二人一个中饱私囊,却也够不上杀头的罪名。他原是想吓一吓,希望能从二人嘴里听到关于王爷那边的消息。没想到却得到柳家暗争暗斗的内幕。不过,现在这官匪勾结的罪名倒也足以致他们于死地了。
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惊肉跳。只听孙恩继续说道:“罗坚与领军将军刘湛密谋,要借这件事除去大人,他们与柳家串通,先让那几名柳家弟子咬死只说此事是他们所为。等大人结案,然后他们再翻供指证大人和柳家少掌门勾结,若大人贪图那些赃物,那便是他们诬陷大人的证据。若大人据实上奏朝庭,他们便联合那些被盗的大人上书皇上,指证大人你诬陷朝庭命官、颠倒黑白。被我们抓回的那几个柳家的弟子都是他们的心腹,反正不管大人你做何选择,都将掉入他们的圈套中。小人已将自己所知的据实言明,请大人饶命啊!”
薛宝定了定神,太意外了,他没有想到竟然抖出这么大的一场阴谋,如果这都是真的,这可比自己先前的计划要好上百倍不止,顺藤摸瓜,说不定能牵出王爷这座大山也说不一定啊。因此,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罗坚与刘湛密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小人胆小,当日与柳家商量之后,小人心里一直害怕罗坚回来告密。故此,小人十分留意他。后来见他神神秘秘的一个人出去,小人就悄悄的在后面跟着他。才发现他原来是和刘府的家人见面。小人所说句句属实,请大人明鉴啊!”孙恩说完,磕头不止。
薛宝手一挥,众人已抢上前去将他五花大绑捆了起来。“哈哈,罗坚,此时你还有何话说?”罗坚此时却已面如死灰,一言不发。想必他也知道事到如今,他也唯有死路一条。
第一卷 第9章 拜将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薛宝的预料,他心里冷笑着,既然已将矛头对准了自己。那么自己又何须客气呢?他长长的吸了口气,压制住心中的激动,思忖着下一步行动。俗话说“富贵险中求”嘿嘿,如此良机,可不正是给自己一个大展拳脚的机会吗!如果能借这次机会除去领军将军刘湛,那么无疑如同砍掉彭王爷的一支臂膀,兵权一失他在京城的威胁就将大大减少了吧!当然,如果将那些名单上隐瞒巨额财富的所有王爷的党羽交给太子殿下,太子也一定是喜而乐见吧!
成者王侯,败者寇。自古如此,一旦这次成功,离自己的目标又将更近一步吧。可是,如果失败的话,那么也必将万劫不复,王爷又岂会给自己翻身的机会呢?虽然自己还没有与他真正交锋。党同伐异,排除异已,在朝堂之上无论哪朝哪代这都是生存之道啊。
他还要深思熟虑之时,张忠已飞奔而来,道:“大人,一千弓箭手已准备妥当,等候大人号令!”薛宝眉毛一扬,道:“很好,现在情况有变。弓箭手原地待命,等我号令。你再速派人去将孙恩和罗坚的家眷监视起来,切忌不可打草惊蛇!若有异动再动手不迟!明白吗?”他心里可没把握,如果两人的家眷得到风声事情可就大大不妙,因此还是小心为上。
张忠道:“是,大人。属下理会,属下这就去办。”“且慢!”薛宝道:“你再带五百弓箭手埋伏在大牢之外,以防有人前来劫狱。没有本府的命令,任何人接近大牢格杀勿论。同时,加派人手守住爱衙,从现在起,府衙之中禁止任何人出入。若走漏消息,唯你是问。”
“是,大人。属下遵命!”张忠见薛宝说的如此郑重,丝毫不敢大意。“好,你去吧!”薛宝说道,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临大敌一般。眼望着张忠去了,这才带着孙恩和罗坚签名画押的供罪书和众官隐瞒谎报的失物清单,径出后府,解马出院,单人匹马径望太子东宫殿而去。
时天色已晚。丹阳府衙在建康北,皇宫在南。薛宝拍马急行,不消片刻便到了东宫殿。他翻身下马,对东宫护卫道:“丹阳尹薛宝求见太子殿下,烦请禀告一声!”一护卫道:“殿下一早入宫至今未返,请大人明日再来吧!”
薛宝一听,楞在当头,难道便这般不巧。思来想去,进退不得。自己在朝堂之上无一亲近之人,事到如今,如何是好?正在他左右着难之时,一人从太子府内走出来,他看见门前站着一人,竟似有些眼熟,仔细一看,那不是新上任不久的丹阳尹吗!
因此,叫道:“薛大人,是你。你怎么在这里?”这人自然便是没少收薛宝好处的太子身边的侍卫刘信儿。薛宝见到是他,心中大喜,道:“刘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下官有紧急事务故此前来求见太子殿下。”
刘信儿道:“托大人你的福。不过,薛大人你来的可真不巧,皇后娘娘偶染风寒,玉休不和。殿下入宫探视,却不知几时方才回来。大人不妨且在府中少歇,等殿下回来再作道理!”薛宝无法,虽然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在府中等候太子刘劭回府。
又等了许久,才听外面叫道:“殿下回府!”一阵喧哗之后,只见前呼后拥,太子刘勋终于回来了。薛宝连忙上前参见,道:“微臣丹阳尹薛宝见过太子千岁!”太子刘劭这些日子几乎已将这个曾经帮了他忙的人忘记了。刚才进府之时,方听内侍刘信儿说薛宝求见。因此,此时见到薛宝,不免有些意外。不过,好歹薛宝在朝庭也算是他的人。故此,说道:“免礼。薛大人膺夜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薛宝环顾左右放低声音道:“回殿下,微臣已查到连环盗案之人,故此特来禀告殿下!”太子刘劭一听,大喜道:“太好了,薛大人不负圣恩,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得此案,真是可喜可贺,待我明日早朝禀明父皇,父皇定会龙心大悦。薛大人,恭喜你了,这可又是大功一件啊!”太子说完,笑盈盈的看着薛宝。心里想着,自己真是糊涂啊,这么重要的一个人怎么就忘了呢!他如今又破得此案,那么皇叔也对他无可奈何了。只要他坐定丹阳尹,京城就有一半控制在他手里了。因此,心里打定主意,要对他着意拉拢。他左右心腹听得此话也对薛宝羡慕不已,丹阳尹素来为王爷近臣或朝庭重臣兼领。薛宝年纪轻轻就担此大位,如今又立此大功,皇上也必定会重重嘉奖,再有太子的眷顾,真是前程似锦啊!
薛宝可不知道他们心里想些什么。说道:“谢殿下夸讲,这都是托殿下的洪福。”太子刘劭含笑道:“来人,给薛大人赐坐!”早有左右端过椅子。薛宝谢过,方才坐下。
刘劭又道:“连环盗既已归案,可是何人为此胆大妄为?”薛宝踯踌道:“殿下,微臣在此案中发现一天大阴谋,请殿下定夺……”他说到这里,引而不发,住口不言。刘劭猛然一省,顿时会意,说道:“你们都退下去吧!”
薛宝看着太子左右侍卫内官都退下去了,这才将供罪书和清单呈了上去。太子看毕,拍案而起,哈哈大笑道:“太好了,薛大人,你为本宫立下大功,他日本宫登得高位,必不会忘记薛大人你的功劳!”言外之意,不言自喻。薛宝又岂会听不出来。心中暗叹了一声,史料记载太子刘劭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可惜一味贪恋权术,误入企图。后来为了夺取大宝,竟做出兴兵弑父,大逆不道的事来。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太子此时意气风发,哪里又能料知他日后的下场呢!这时,他还是东宫太子,不得不虚于委蛇。说道:“殿下,此事牵涉朝庭重臣,微臣不能决,故请殿下决断!”
太子刘劭来回走了几步,然后说道:“很好,你做的不错,薛大人,你速与本宫进宫觐见父皇,奏明此事,等候圣上旨意!”薛宝起身道:“是,殿下!”
“来人啊,立即进宫!”刘劭喝道。账下心腹侍卫立即拥出。这时,天已漆黑。两名内官挑灯当先而行,刘劭居中,薛宝跟随其后,后面又数东宫侍卫随行。一行人疾向皇宫而去,到东掖门时,忽被一队羽林军拦住。
内官喝道:“让开,东宫太子殿下行驾在此,你们竟敢拦路!”羽林军面不改色,一名统领上前道:“末将沈庆之奉命守卫东掖门。戌时已过,非得皇上圣旨不得通行,请殿下恕罪!”
沈庆之,薛宝知他在宋室也算将帅之才,颇能用兵。刘劭弑父篡位,密令他处死武陵王刘骏,却不料他竟联合南谯王刘义宣、雍州刺史臧质等人密谋拥立武陵王刘骏为帝。刘劭后来便是坏在他的手里。最终他也被孝武帝刘骏之子前废帝送药赐死,更为可悲的是杀他的竟然是他的从子沈攸之。沈攸之喂药,庆之拒饮,沈攸之掩被而杀。南谯王刘义宣也没什么好下场,孝武帝刘骏本是他侄儿,却淫遍义宣诸女,兄妹交合。最后,逼得刘义宣和臧质起兵反叛,兵败被杀,满门皆斩。这都是史料所载,薛宝自然是一清二楚。可是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随着他的介入,以后的历史还会不会朝这个方向发展,这都是未知之数,暂且不提。
闻言,因此看去,只看他身披重盔,身材魁梧,莫约五十,豹眉环眼,手握重槊。倒也有几分大将风采。刘劭手指薛宝道:“这位是丹阳尹薛大人,他已查明京城还环盗案,故此深夜进宫奏陈皇上,事关重大,还请沈将军通传一声!”
沈庆之闻言,果然不由向薛宝多瞧了一眼。京城盗案,闹的沸沸扬扬,皇上连罢朝中两位大员,他如何不知。今见薛宝年纪轻轻,一表人材,又听太子说的含蓄,事关重大,因此也不敢怠慢。当下,说道:“请殿下稍候,末将这就去禀陈皇上。”刘劭道:“有劳将军!”
众人站在原地等了片刻,才见沈庆之回来说道:“皇上有旨,请殿下与丹阳尹薛宝入宫!殿下,薛大人得罪了,请!”说完,手一挥,羽林军让开一条道路来。太子只是点了点头,薛宝抱拳还了一礼道:“有劳沈将军了!”这才紧随着太子进宫去了。
宋文帝览书毕,果然大怒。他素有喘疾,此时情绪冲动,一时紧张,不由一阵猛咳。张口抬肩,鼻翼煽动,面红目赤。吓得太子心惊肉跳,想要上前安抚,一想却又不妥。直道:“儿臣该好,父皇息怒,父皇息怒。”薛宝当然识趣,跪倒在地,随着太子道:“微臣罪该万死,皇上息怒。”
太监丁恩以手击背,轻拍文帝后背,一手在他胸前反复搓揉。好半晌,文帝呼吸才渐渐平复,面色渐转。他挥手让丁恩退开,然后说道:“你们何罪之有?平身吧!”“谢陛下!”薛宝告了罪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偷眼向皇上瞧去。只见他仍然余怒未息,气喘吁吁,怒声说道:“传殷景仁上殿!”
太子闻言,心里一怔。当日殷景仁迁仆射领吏部,兼中护军。触怒领军刘湛,于是向皇叔鹏城王凯康进谗言。那时,父皇宿疾,少理政事。由皇叔主持朝政,纳湛言,言具殷景仁数罪,欲斩。亏得父皇明察,不使中伤。殷景仁却也因此称疾解职,表疏累上,停家养病,五年多不曾上朝,未理政事。今日父皇忽传他上殿,只怕不是偶然。宫中素有传言,说殷景仁卧疾五年,虽不见上,却密表往来,一日数十道,朝政大小,父皇莫不以问之,影迹周密,既使皇叔亦不知情。如今看来,传言果然不假。
丁恩道声:“遵旨!”迈着小步去了。
不一刻,殷景仁上殿。只见他须发皆白,戴朝冠,服朝衣,步履踉跄,被两个太监搀扶着颤巍巍的走进来。薛宝见他没有八十也有七十,走两步便气喘不止,停住不前。丁恩牵着他的手,连叫着:“小心,小心!”就连文帝坐在云台上,也大为紧张,伸着手想去扶他,只怕他一口气不继,呜呼哀哉!
好不容易行到殿前,两名太监放开他退了下去,他喘息稍止,翻身缓缓跪倒,道:“微臣……殷景仁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帝道:“爱卿平身,来人赐坐!”殷景仁磕完头,这才站起来。太监搬来一把椅子,扶着他坐下。
薛宝心想,这老头子倒也好大的面子。能在皇帝面前赐坐的也算难得的殊容吧。
文帝说道:“爱卿身体着实今人担忧啊,你可要多多保重啊!”殷景仁闻文帝言,大是感动,泣声道:“微臣贱躯,怎敢劳陛下担心。陛下对微臣之恩犹如江河日月,臣万死难以为报!”
薛宝心里暗赞一声,到底姜是老的辣。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一君一臣,一个着意结纳,善言买人心。一个投其所好,泣泪表忠诚。为官之道,除了阴谋伎俩,看来自己还要多多学习啊。
文帝以手示意,让丁恩将供罪书和清单交给殷景仁。谓殷景仁道:“今日,始悔当初不曾听爱卿之言啊!”看完,殷景仁颤巍巍站起道:“陛下,请屏退左右,微臣有密事相奏!”文帝照准,挥手令近卫太监全部退下。大殿之下仅余文帝、殷景仁、太子与薛宝四人。
殷景仁这才说道:“刘湛与江湖匪类勾结,营私结党,陷害朝庭大臣,其罪可诛。但是,他的罪行实不止于此啊……”他说声激动,停得一停,喘息才止,接着说道“他与刘斌、王履、刘敬文、孔胤秀密谋,竟然说出‘主上千秋以后,应立长君’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他此语一出,满座皆惊。
刘斌、王履、刘敬文、孔胤秀皆是鹏城王凯康长史。“主上千秋以后,应立长君”自然是说文帝大行归天之后,皇位应由凯康继承!文帝一听,果然脸色铁青。殷景仁又道:“皇上息怒。臣还有密折一封,请陛下御览。”话毕,从袖中取出一道奏折,高举过头。太子急取饼,转呈文帝。文帝看完,心情始松,谓然一叹道:“爱卿所言石破天惊,恨朕竟然不查,卿家委曲求全,忠心为国,实乃我大宋之福啊。”
殷景仁亢声道:“微臣一时之苦算得了什么,为了大宋江山社稷,请陛下早作决断,肃整朝纲,扫清积弊!”文帝道:“爱卿言之有理,只是手足相残,朕实在于心难安啊……”
文帝一言,听在太子和薛宝耳中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手足相残?众所周知,武帝七子,义真早死,少帝义符早年亦为徐羡之、傅亮、玉道济所杀,义隆即为文帝,余下鹏城王凯康、江夏文献王义恭、南郡王义宣、衡阳文王义季。四人之中,唯鹏城王凯康位高权重,总揽朝纲,独断专行。
皇上此言若不是指他又是谁呢?唯有他才为皇上所忌啊!两人心中各有所思,虽不知殷景仁密折所奏何事?可是,明显与鹏城王凯康党羽有关。太子刘劭更是心生戒备,父皇虽将大权付与皇叔,暗中却又密付殷景仁。察言观色,听他与父皇所答,想必他早已在暗中监视皇叔了。这些年自己所作所为只怕亦逃不过他的耳目,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个冷颤。
“陛下,当断不断,等酿成大祸之时,为时已晚啊!”随着殷景仁的话声,太子和薛宝的心里也是一跳,关键时刻,就等着文帝的一句话了。半晌,但听文帝说道:“不知卿家有何良策应对?”
殷景仁道:“陛下可下诏令王爷入宫议事,留止中书省。王爷无备,自然前来。然后,再引军捕刘湛与王府长史刘斌、王履、刘敬文、孔胤秀,自可万无一失!”他话刚完,太子刘劭道:“父皇,不可!京城防务不外领军、护军内外两支,护军徐湛之素为皇叔所爱,与刘湛刘斌等颇相附协。现及若收刘湛,消息必然走漏。徐湛之手握大军,若然乘机作乱,则京城无兵可挡。请父皇三思!”
文帝闻言,果然犹豫难决。殷景仁道:“太子心思慎密,所言甚是。徐湛之纵使无罪,但他与王爷往来甚密,不可不防。今丹阳尹薛大人在此,陛下可予薛大人手书一道,调丹阳兵马伏兵一千于常春门。徐湛之若来,可斩之。不来则解其职,以绝后患。殿中将军沈庆之不附刘湛,对陛下忠心耿耿,当可率羽林收刘湛,刘斌、王履、刘敬文、孔胤秀为陛下分忧解难!爆门四闭,非有御令,不得通行。太子殿下率东宫卫队驻守宫外,当可万无一失!”
薛宝心中想到,这老家伙倒也不可小觑,如此大事,他面不改色,安排的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将自己也拉进这个漩涡之中了。再仔细一想,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老狐狸对谁都不放心啊,京城主要兵马除了内军、外军,却还有皇上亲掌的羽林军,太子的东宫卫队和自己所掌的丹阳府兵马。
羽林军虽是精锐却不过两千,东宫卫队也不过一千。相反自己的丹阳府兵马却有一万。内外两军皆被制衡。朝庭上下,俱知自己是太子之人,若在这个时候结党作乱,只怕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他令自己一千人伏于常春门外。虽然是为了防备徐湛之,可是,只怕也是防备自己与太子吧。
常春门那里地势狭窄,易守难攻。就是一万人马攻打,城上也只须守兵五百。乱箭齐发,城下无险可据,难以施展,也只有挨打的份,更何况是一千人马,只怕他早有打算,只要自己稍有异动,城上守兵就会引箭诛之。同时,他又将太子的东宫卫队调到宫外,四门紧闭,内有羽林把守,非御令不能通行,皇宫自可高枕无忧。
薛宝偷眼向太子瞧去,只见他若有所思,显然他也想到了殷景仁的用意,却不知他心中作何感想。只听文帝道:“爱卿之计,果然周详,来人!”随着喊声,丁恩趋步上去,躬身候旨。
“传旨,宣丞相兼大将军鹏城王凯康中书省议事,宣沈庆之上殿!”丁恩带着几名小太监领旨去了。文帝这才手拟一道诏书,加付玺印,交付太监呈薛宝道:“卿家此番破得还环案,又为朝庭挖出一批蛀虫,实乃大功一件。朕今加封你为护军将军,统外军,兼领丹阳尹,兵伏常春门,依计行事。现着圣旨一道,湛之若往即可斩之,若不来则使圣旨听宣,削其军职,捕获入狱,以咎其罪。薛卿家领旨可速去,兹体事大,望卿家小心谨慎,勿负朕意!”
薛宝急忙上前叩谢龙恩,三呼万岁后接过圣旨,疾步出殿,至殿口,耳畔犹闻文帝说道:“太子速领东宫禁卫驻守外宫四门,协同羽林防守内宫。殷卿家代朕拟旨,会同殿中将军沈庆之捕湛党入狱,言具罪状,立斩!”
寥寥数言,皆入薛宝耳中。他心中不由一阵暗叹,常言道是伴君如伴虎,刘湛等人以大将军鹏城王凯康为靠山,在朝中权势滔天,百官畏惧,如今皇上只不过短短数言就判定了他们的生死。固然因为他们罪有应得,却也由此可见君权威严非同一般。古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己一意向上攀爬,如今突然加封护军将军,实是出人意料。当朝显赫者莫过于鹏城王凯康,可是,转眼之间他已在皇帝的掌控之中。再想道手握京城重兵,有朝一日,又岂不会失宠于当今皇上呢?一时之间前途难料,虽然高升,却是喜忧参半!
正自他心思神游之际,殿中将军沈庆之披甲执戈引羽林匆匆而来,显是接到皇上命令,入宫面圣。两人相对,薛宝与他并无交情,当下退后一步,让开去路,待沈庆之去后这才匆匆出宫,解马扬鞭飞奔而出。
一路之上,心潮起伏不定。因为自己的这一介入,鹏城王凯康的事提前引发出来,而王爷一党也尽数不得善终。是福?是祸?眼下又怎能定论呢?鹏城王一旦失势,太子的势力急剧扩张,失去牵制的太子又会怎么样呢?老老实实的等到文帝殡天还是如史料所载的那样弑父篡位?
就在他患得患失之间已出了宫城,绕过两条大街还未到丹阳府,就只见远远的火光一片,人声鼎沸,场面混乱不堪。趋近,只见丹阳后院燃着熊熊大火,各兵丁内府小厮手执木桶正在取水奋力救火。外面四处墙根之下倒着许多兵丁血肉模糊,一片惨状。
他刚才马上跳下来,丁厚已“扑嗵”跪倒在地道:“大人,属下无能,请大人责罚小人吧!”薛宝见状,隐隐已知道三分,当下问道:“可是柳家干的?”丁厚道:“是的,大人你刚走没多久,柳家就派了大批高手前来劫狱。幸亏大人你有先见之明,属下带人拼死抵挡,总算没让他们冲进大牢,可是府中人马损伤大半……”
薛宝道扶起他道:“起来吧,柳家在江湖之中名声不薄,非泛泛之辈。你能够成功阻止他们前来劫狱,已算难能可贵了。啊,你受伤了?”这时,才发现丁厚腹上裂开了好大一个口子,殷红一片。薛宝上任以来,亲自挑选的五百精英侍卫队在这一战几乎伤亡殆尽,丁厚原以为大人必定会重重责罚。那知,丝毫不见大人责怪于他,反而温言安慰担心他的伤势,这让丁厚热泪盈眶,感动万分。咽声道:“谢大人关怀,属下只是皮外之伤算不得什么。”
薛宝点点头,高声对众兵丁道:“这次你们立了大功一件,日后,本府自当各有升赏。大家的血不会白流,柳家那里,自有本府为大家做主,请大家放心!”众人闻言,皆知大人所指何言,心中均是大喜,虽然,刚才才经过一场惨烈战斗,可是,听到薛宝之言后,犹如枯木逢春,精神为之一振。
这时,张忠带着一团兵丁押着十来个黑衣人飞马而回。见到薛宝大喜,飞身下马道:“大人,你回来了。属下奉命按兵待命,久待不见大人你回来,后来柳家前来劫狱。属下将计就计,将他们放进后院,埋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柳家自恃武艺高强,有恃无恐。可是,想不到我们早有准备,万箭齐发,射死二十余人,抓住十五个人,只有十人脱围而去。”他自作主张,抓住十余人本以为大功一件,却见薛宝一言不发,冷眉竖目,心中暗叫不好,便住口不言。
薛宝道:“你倒是大劳一件,可是内府人马却是死伤惨重。”他声言厉声,本要重责。可是,一想当时形势,他初当此大任,能有此计谋也算难得了。自己身居丹阳尹,身边就只他和丁厚两个心腹,当初,力排众议,将他推上别驾从事之职,众人虽有不服者,可是面对薛宝大权独揽,却也无可奈何。如今,自己斥责于他,只有更令他威信扫地,反而徒增别人笑话,日后,要众人听从号令只怕更加困难。
因此,话风一转说道:“也罢,柳家这次志在必得,到头来却损兵折将,这大仇只怕是从此结下了。你能拿住这么多人,将功赎罪,本府也不怪你。来人将他们都押入大牢,严加看守。你另速速整顿人马随本府进宫!”
张忠闻言一愕,疑道:“进宫?”他虽然初入京城,却也知道京城驻军各司其职,内外护军非有御令即使领军将军也不得擅自在皇宫集结,更何况是掌管京城治安的外围兵马丹阳府,这可是谋逆的大罪足以杀头的。不过,他虽是满腹疑问,却还是依言去了。在他的心目中,薛宝的命令已然超越了皇上的御令。至从薛宝让他们两人为都头统兵入援巴西时,他们已然决定了一心追随薛宝。而薛宝升任丹阳尹大力提拔他们,更坚定了他们的决心。因此,他即使满腹狐疑,知道这样的命令意味着什么,却还是毫不犹豫的执行了。
薛宝对于他这样的表现果然很满意,心中想道,要想在京城有一番作为,自己的人还是太少了啊!
“大人,大家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张忠说道。薛宝瞧在眼中,暗暗点头,心中暗想,这小子倒也有几分能耐,片刻的时间竟然将一千人马整顿的整整齐齐,假以时日,必可以出人头地。再想起当初在保守府初见他二人,时至今日,已经大异寻常。在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世界,继尔莫名其妙的当上保守府府尹,然后又不由自主的竟然当上了丹阳尹,如今又官拜护军将军,难道便不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吗!
不过,眼下却也由不得他去多加思绪了。皇上的御令命他在常春门设伏以防徐湛之协同王爷同谋作乱,同时解除他的兵权。据他对宋史的了解,徐湛之虽然为王爷所爱,双方往来甚密,却并没有参与刘湛一党的行动。但是,历史重演,自己倒也不可大意,谁又能保证历史还是一如自己所知的那样发展呢!
场中火把齐明,犹如白昼。他居高临下,从袖中取出圣旨高举过头,环视众官兵道:“皇上密旨,京城有变,尔等立即随本府入宫保护皇宫安全,!”下面众官兵早就整装待发,令见薛宝高捧圣旨,众人慌忙轰然跪倒,高呼万岁。
薛宝当先上马,一马当先,众官兵由张忠统领紧随其后,大队人马疾往皇宫奔去。转过两条大街,忽听张忠道:“大人,你看……”薛宝随着他指的方向转头看去,只见火光冲天,隐隐可听到厮杀声。那边不正是领军将军刘湛的府第吗?难道消息走漏,他已经提前起兵了。刘湛手握重兵,皇宫的防卫大部是控制在他掌握的内军手里的。狗急跳墙,他临死孤注一掷,倒也不可小觑。
前面一左一右便是岔路,一条直往常春门,一条正是通往刘湛领军府。略一犹豫,薛宝还是拔马直往刘府而去,世上没有十全十美,完美无缺的计划。事情进行的太过顺利,也来的太过于突然。他原本也没指望这次就够斗倒刘湛,只是希望能够挽回他处于劣势的被动局面,谁料凑巧碰上殷景仁密奏,这才引出文帝决意下旨出奸的事来。
不稍片刻,便来到刘府之外。果然,只见双方人马正杀的人仰马翻,街院四处火起,沈庆之所率的羽林军虽然精锐,可是寡不敌众,被刘党内军合围,险象环生,除了小部分人还在苦苦支撑,其余的人早已伏尸遍地。以此情看来,刘湛并非仓促起事,应是早已做好了准备的。
沈庆之心急如焚,眼见羽林军被内军一团团的切断,分散消灭,虽拼死抵挡,却仍无法杀出重围。他带着五百羽林军奉旨前来拿刘湛,岂知刘湛早有准备,知事情败露难免一死。索性聚起心腹死党拒旨兴兵,会同刘斌带着一队人马往皇宫去了。重重包围之中,哪里能够突出重围,饶是沈庆之身经百战,此时也不禁暗暗叫苦。正在他们无计可施之时,忽见薛宝带着人马如飞而来,顿时大喜,奋起神威,举槊砸翻数人,大声道:“薛大人,你来的正好,刘堪带着人往皇宫去了,你速去皇宫护驾,皇上安危要紧,十万火急,快去……”
情势轻重缓急,薛宝自然一目了然。可是,他如果袖手不理,沈庆之的五百羽林又如何是早有准备的内军的对手呢?更何况他早已有心结纳沈庆之了。当下,也不言语,张忠早已会意。手一挥,众兵士一字排开,引弓搭箭,箭落如雨,纷纷往内军中射去。一时间,惨叫声此声彼复,内军闪避不及纷纷中箭。形式顿时逆转,沈庆之见状大喜,重槊一举,当先往里冲去。当下,两股人马里应外合,内军顿时独木难支,兵败如山倒。
虽然,内军败势已定,可是仍作困斗之兽。谁都知道兴兵拒旨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又怎愿引颈待戮呢?薛宝暗观形势,羽林军冲在最前,首当其冲,伤亡自然也是最大的,心中不由暗暗一动。经此一战,羽林军难免元气大伤,内军跟随刘湛起兵的虽只是少数人。可是,相信从此内军再也无法取得皇上的信任了,而自己又刚刚升任护军统领,那么今后皇城的安危和京城的兵马大权岂不是抄在自己手里了。
想到这里,不由向沈庆之瞧去,只见他一马当先,拍马舞槊正在内军中冲杀,心中不由暗叫了声惭愧。岂知,沈庆之这时却大叫道:“薛大人,你此事不去更待何事,刘湛狼子野心,皇上身边无人,出了差错,你我如何担当的起?”
薛宝闻言,对沈庆之的敬意不免又增了几分。如此危急关头,此人一心只挂着皇上的安危,倒也忠肝义胆。当下,高声道:“沈将军,你自己多加小心了!接着对张忠道:“我们走!”率着人马朝皇宫直奔而去。
此时,皇宫之中正闹的鸡飞狗跳。文帝坐在金銮殿上听太监禀奏,听说刘湛已带着人马杀到宫门了,饶是九五至尊,此时,也禁不住面色发白,众太监更是噤若寒蝉。殷景仁颤巍巍的道:“陛下,不必过虑。刘贼虽然来势汹汹,可是,内军之中未必人人与他卖命,多是被逼参与其事的。皇上可立圣旨一道,于宫门当众宣读,凡弃械投降者,一律即往咎,必可动其军心。待薛大人大军到时,当可一举荡平。”
文帝闻言,大喜,当即令丁恩依旨往宫门宣读。丁恩捧着圣旨出了内宫,只见外面喊声震天,殿外的太监也都惊惶失措,见到丁恩出来忙不迭的恭恭敬敬的站好。丁恩心中也不由暗暗祈祷,只盼叛军一时片刻攻不下宫门,盼着薛宝的援军尽快赶来。
第一卷 第10章 藏锋芒
深夜的皇宫杀伐震天,太子刘劭铁青着脸望着一向被自己倚与厚望的东宫卫队,在内军的猛烈攻击之下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双方交锋不过短短的一瞬间的工夫,东宫卫队就被内军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若非太子拔剑亲自督战,东宫卫队早就全线溃退了。
可是,即便如此。东宫卫队败势已定,太子亲自督阵亦不过稍稍延长抵抗的时间罢了。在内军强大的冲击之下,东宫卫队如潮水般的溃散,走避不及的顿时做了内军的刀下之鬼。太子挥剑砍翻几个临阵脱逃的卫士,可是,兵败如山倒,东宫卫队人心涣散,人人争相逃命,哪里喝止的住。
“殿下,快撤吧,东宫卫队损失惨得,再不撤只怕全军覆没!”左右惶然道。太子愤然举剑道:“走,往哪里走,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皇宫一失,江山易主,留着东宫卫队又有何用?”刘劭一席话说得左右面有愧色,唯唯诺诺,不敢再言。
“传我命令,立即紧闭宫门,即使战死宫门也绝不后撤半步。凡临阵脱逃者一律格杀勿论!”太子举剑断然说道。左右见太子心意已决,逐不敢在言。均云宫门一闭,外有乱军,后无退路,除非双臂生翅,否则断难生离此地。
东宫卫队统领张超之知事已至此,左右是死,除了背心一战,也许尚有一线生机。当下大喝一声,率先朝内军扑去。方才还溃不成军的东宫卫队此时见后路已绝,绝望之下反而激起求生的本能,厮杀之中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于是,纷纷掉头向内军冲去,双方在宫门前展开了一场血战。
内军的人数原就比东宫卫队要多,而且内军训练有素,骁勇无比,眼前就要攻下宫门。可是,形式急转,太子命人关闭宫门,把自己置于绝地反而激起东宫卫队的拼死之心。乱军之中勇者胜,一时内军伤亡大增。刘湛发起几次冲击都被悍死抵抗的东宫卫队顶住了。刘湛顿时大怒,他本是铤而走险,时间拖的越长对他越是不利,只要未控制皇宫,一切都是只未知之数。
当下,抢过身边一名军士的长枪,长枪一抖,挽起一片枪影,首当其冲,前面三名东宫卫士顿时被他挑翻在地。“给我杀,凡捉住刘劭者重重有赏!”伴着他的一声大喝,铁枪扫出,又打倒一大片东宫卫士。见他如此威势东宫卫士不免胆怯,一时谁也不也冲在前面。
刘湛哈哈大笑,枪尖一指,疾步朝太子冲来。所到之处,竟然无人能挡,众人均不及照面便被他毙于枪下,张超之见刘湛如此身手也是暗惊,心想,领军将军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彭王爷一向对他如此倚重。形式险恶,东宫之中,也只有自己才能勉力接他几招了。喝了声道:“保护太子殿下”便挺刀迎出来斗刘湛。
刘湛铁枪一横,竟把铁枪当做铜棍来使,“呼”的一声向张超之当头砸下。张超之听得风声,不敢硬接,斜跨两步,让过枪势。刘湛一招抢得先机,更不怠慢,手臂一扬,铁枪倏地跳起,犹如毒蛇吞信,挟起一片风声向张超之咽喉刺去,手法之快,竟不让张超之有瑕多顾。张超之无奈,只得奋力一刀向他枪尖砸去。
“当”的一声,刀枪相交,火星四溅。张超之被震的虎口一麻,钢刀几乎脱手。刘湛却是当仁不让,枪杆一晃,随势疾刺,攻向张超之的下盘。正所谓棋高一着,缚手缚脚,张超之从两人交手之时已失先机,论真才实学也远不是刘湛的对手,这几招招招被刘湛抢得先机,此时,已然大大受制,处于下风。他见刘湛步步进逼,动作狠辣奇快无比,再退一步便到了太子身前,故不敢再让,舞起一片刀光,护住下盘。
刘湛冷笑一声,枪势一变,铁枪飞起,枪尖生生的插入地下。他却犹如风中纸鹞借力弹起随势而上,凌空向张超之当头扑落。原来他这一招却是诱敌虚招,两招出手配合的恰到好处,动作之快,迅猛异常。他身中空中,左手五指如钩,出手如风,一把扣住张超之的手腕,右掌如刀往他顶门击落。
张超之果然中计,变招已自不及。脉门被扣,顿时使不出一丝力气。“当”的一声,钢刀脱手坠地。刘湛一掌就要拍到他的顶门,忽地从左右风响。原来,太子身边两名侍卫见张超之情势危急,一人出剑,一人出拳同时攻他肋下。刘湛这一招若是强行将张超之毙于掌下,那么,他自己也势必要伤在这两人手下。两败俱伤之势他如何不知,哼了一声。手臂忽然加劲,抓住张超之的肩头,往前一推,张超之的身体就犹如一面盾牌,这一拳一剑均被他挡住。两人慌忙缩手。
刘湛大笑一声,手腕使劲,拿住张超之向两人劈面掷去。张超之被他扣住要害,全身使不出丝毫力气,被他用力抛出,只觉呼呼风响,头晕眼花,眼看就在着地,身子一挺想要站起。岂知刘湛力道奇大,使的又是阴手,他竟是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与两人劈头盖面撞在一起,顿时压倒了好几个东宫侍卫。
刘湛却趁着这溜空的档儿,已扑到了太子身前,离太子刘劭距离只不过三步之遥。东宫侍卫大惊,纷纷上前拼死保护太子。可是,双方功力差的太多,刘湛三拳两脚就将太子身边的护卫打的东倒西歪,一时间那里还有人能敌。刘湛大喜,双臂一伸,就往太子双肩抓去。刘劭虽也识些武艺,但都只是会些刀枪弓马的功夫,于这高明的武功却是丝毫不会。眼见太子便要落在刘湛的手里,忽听丈外有人道:“且慢!”话音未落,刘湛便听得背后生风,已被来人袭到。他心头一凛,这人好快的动作,东宫之中从未听说有等高手,却不知是谁?
当下不敢大意,急舍了太子刘劭回身迎敌。来人出手奇快,刘湛仓促应敌,电光火石之中两人已交了一招,双方一触即分,刘湛足下虚晃,退了两步方才站住身形。来人却顺势一飘,乘机滑过几步抢在太子身前站定,说道:“下官来迟一步,累殿下受惊了,罪该万死!”太子刘劭从鬼门关捡回一条性命,想起刚才的惊险一幕犹是心有余悸。此时,大难得脱,心喜如狂,哪里还有那么多计较。连声道:“薛大人来的正好,将军今日救本宫一命,本宫自会禀明父皇,让父皇重重赏你!”
来人正是从丹阳尹升任护军将军的薛宝,他带着丹阳府的一千精兵刚到宫门便看到如此一幕,太子危在旦夕,情急之下,他也只有全力以赴了,没想到还真一举奏效,危急关头救了太子一命。这样一来,平日看似温文儒雅的丹阳尹却是精于武技的高手,这是两军之中谁也没想的事。惊诧之余,一时欢声雷动。
刘湛也正看着薛宝,两人虽同殿为臣,今日却是第一次见面。他虽知这个丹阳尹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却也不曾想到他的武功竟然那么了得。两人刚才交了一掌,虽觉他的掌力虚无缥缈,不是纯正的内家功夫,但内力却甚是了得,虚无之间,却又气势滂磅如排山倒海,这不由让他大吃一惊。他虽少在江湖行走,却对自己的功夫一向极为自负。刚才那一掌虽是仓促应战,但却是有备而发,他自以为这一掌必可将来人击退,可没想到后退的却是自己。而且,他却看不出对方的所使的是何门何派的内功,自是让他震惊异常。
但是,更让他暴跳如雷的是不过片刻的功夫,战局的双方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刚才还大占上风的内军,此时却在丹阳府弓箭手和东宫卫队的联手压制下,丢盔弃甲,损伤惨重。弓弦响处,便夹着一片惨叫声,短短的瞬间,内军已伤亡过半。剩下的虽还在做垂死挣扎,但是,奈何大势已去。
正在这时,宫门忽然大开,上殿太监丁恩手捧圣旨在内宫侍卫的簇拥下走出宫门,捧旨高声道:“圣上有旨:‘逆贼刘湛背负皇恩,起兵造反,罪不可恕。然内军诸将实为屈服贼之威势,身不由已,今朕上体天心,仁慈为怀,不意多造杀孽,免去尔等大罪,特诏!’”丁恩宣毕道:“皇上圣恩浩荡,已经免去尔等死罪,你们还不束手就缚吗?”内军诸人本已山穷水尽,难逃一死,忽听圣旨赦免死罪,惊喜之下,哪里还有犹豫,闻言纷纷抛下兵器,跪地泣声道:“圣恩浩荡,圣恩浩荡……”
薛宝挥了挥手,早有丹阳府的官兵过来将他们押了下去。此时,他与刘湛相对而立。一个笑容盈盈,一个面色铁青。适才张超之在刘湛手下吃了大亏,此时,见他一付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自是喜不自言,喝道:“刘湛,你聚兵谋反,其罪当诛九族。如今你大势已去,还不引颈就杀戮吗?”
刘湛惨笑一声,仰天笑道:“成者王侯,败者寇。天不佑我,奈何?想要我刘湛束手就缚受那凌迟之辱吗?哈哈,世上哪有如此称心如意之事,哈哈哈……”说完,手腕一翻,从衣袖里摸出一把雪亮的短剑往心口插落,顿时,血如泉涌,他却兀自笑着,声音却逐渐嘶哑,身子仰天摔倒,笑声这才寂不可闻。他这一招众人均是料想不到,他武功了得,众人见他摸出贴身兵刃,本以为他犹要做困斗之兽,却不曾想却是如此了结。
张超之哈哈大笑,上前一脚将他的尸体踢翻,道:“如此死法倒是便宜了你!”薛宝心中暗自一叹,此人倒也不失为一条汉子,宁愿自刎也不愿束手就缚受那牢中之辱,成者王侯,败者寇,如此死法,倒也合乎他的性格。
石破天惊的一场厮杀就这么仓促了结。正当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名丹阳府下兵丁跑过来道:“大人,东城发现一队人马正向宫门而来。”“有多少人?可看出是那路人马?”薛宝问道。
“回大人,来人是徐湛之将军亲自率领的外军,人数足有二千人以上!”他的话一落,众人稍才轻松的心情又不由为之一紧。薛宝自然看出大家的变化,当下,说道:“大家别慌!”转身对太子刘劭道:“殿下,情势危急,请你还是入宫吧。”说完,挥了挥手,丹阳府的众官兵在宫门前一字排开,严阵以待。太子刘劭已在张超之等人的护卫下进了宫门,做好迎敌的准备,徐湛之已带着声势力浩大的外军精锐来到了宫门前。但是,当他看到宫门前的阵势时却不由大吃一惊,血流遍地的宫门前,显然在不久前的这里曾发生了一场屠杀。此时,丹阳府的兵马正严阵以待,弓弦上利箭正对着自己。宫城之上的太子正站在城头,身后的东宫卫队也剑拔弩张,一付大战在即的样子。
徐湛之慌忙勒令队伍停下,翻身下马,道:“薛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对于薛宝,他自然是认识的,这位太子身边的宠臣,他如何会不知呢!薛宝道:“徐将军,下官倒要问你呢,深夜聚兵到宫门所为何事呢?”徐湛之道:“本部夜听皇宫有厮杀之声,特地前来巡视,一查究竟。薛大人,你为何在此,宫内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薛宝还未答话,宫城之上,东宫卫队统领张超之已喝道:“徐湛之你合同刘湛起兵造反,皇上早知你的欲谋,今已解除你的兵权,加封薛大人为护军将军统率外军,刘贼如今已被薛大人所诛,你还不下马受降吗?却还在这里惺惺作态。”可怜徐湛之,被张超之一吓,不禁面如土色。太子对徐湛之早已是欲除之而后快,薛宝哪里会不知道呢。见徐湛之被吓得如此模样,心中不禁暗暗好笑,要说他起兵造反,只怕借他个胆子也是不敢。事到如今,既然太子一心想要除去他,那么,自己也只有依计行事了。
当下,高举圣旨道:“护军徐湛之勾结领军刘湛,兴兵作乱,如今,圣上有旨,格去徐湛之护军之职,打入天牢,问罪后审。尔等还不抛下兵器,难道也要担上哪抄家灭族的大逆之罪吗?”说到后来,声如霹雷,震的众人耳膜嗡嗡作响。众官兵面面相觑,有好几人略一犹豫,已经抛下了兵器,跪倒在地,灭门之祸就在眼前,他们岂敢乱来。一有人带头,外军之中顿时响声不绝于耳,众官兵纷纷抛掉了兵器。虽然,还有十多名徐湛之的心腹卫士,还在犹豫,可是看到左右全都跪倒在地,即使此事想要起事,已然寡不敌众,也无可奈何的势下兵器随着跪倒在地上。
张忠早已不待薛宝答言,命人将不知所措的徐湛之绑了下去。此时,沈庆之已经率着羽林军押着被俘的内军将领和刘家大小饼来了。他混身上下,血迹斑斑,这一场大战,羽林军也损失惨重。两人相对各自抱了一拳为礼,便也不再客套。薛宝命张忠带人在宫外守侯,自和沈庆之随太子一起入宫去了。
闻刘湛被诛,文帝大喜,逐再收湛党长史刘斌、王履、大将军录事参军刘敬文、贼曹参军孔胤秀等一并下狱付廷尉问罪。次日早朝,百官齐聚,金殿之上独不见鹏城王凯康,百官面面相觑,昨晚皇宫声震于天,众官员心中猜疑,今朝堂之上不见王爷也罢,然领军将军刘湛,护军徐湛之也都不在,故此,众人心中更是惊疑。果然,文帝上殿,百官三呼万岁毕,上殿太临丁恩就宣刘湛作乱被诛,湛党诸人皆已下狱。一时百官震动,朝堂之上鸦雀无声。接着,丁恩再宣殷景仁、沈庆之和丹阳尹薛宝上殿。
三人叩首毕,丁恩即宣旨,三人平逆有功,殿中将军沈庆之加封为辅国将军,赐锦三匹,银百两。丹阳尹薛宝加封为护军将军兼领丹阳尹,统领外军,赐府一座,田百顷,锦三匹,银百两。升殷景仁为尚书令,赐锦三匹,银百两。三人领旨谢恩,朝中文武百官又惊又羡。殷景仁与沈庆之尚罢,他二人在朝多年常侍圣驾,如今立功加官厚赏自是应该。可是,这个丹阳尹如此年轻,且进京不过一月即加封为护军将军,统领着京城的外围兵马大权,能不让百官侧目吗!
文帝又命宣湛党诸人死罪,付廷尉行刑。另褒扬太子忠勇可嘉,又赏银抚恤在平乱中死去的东宫殿、羽林军及丹阳府将士。对于柳家竟然夜袭丹阳府,在天子脚下为所欲为,文帝大为震怒,命薛宝速速辑拿盗首归案,并将盗党尽数剿灭。
薛宝心早暗暗叫苦,柳家世代盘踞江南,势力庞大,又是武林世家,皇上要自己去剿灭他们,对付这些高来高去的武林中人,只怕便不是刘湛这么好对付了,可是圣旨一下,只得咬着牙接下。皇上数旨俱下,可是对连环盗案中一些官员隐报的巨额财产却是绝口不提,不由让薛宝心头一凝,众所周知,文帝是最厌恶贪官污吏的,他自己生活素来都很节俭。就是皇后的奉养供给也不超过百两,皇后娘家素来清贫,袁皇后不得不从自己给奉中抽出部分周济娘家人,因此,常使得自己无以为继,不得不去讨好皇上宠爱的潘淑妃,潘淑妃受宠于文帝自然常赐金银,淑妃再将金银转赠皇后。此事虽为后宫秘史,薛宝却是知道的。可是皇上对此案即不再深究,多少有些出乎人的意料之外。看来,此后,自己行事更要小心谨慎了。
正自薛宝沉思之时,忽听殿外人声喧哗,金殿之上,素来庄重,百官实在想不到在此关头,谁敢在殿外喧哗,难道脑袋不够砍吗?果然,金殿之上的文帝已不由皱起了眉头道:“怎么回事?”丁恩趋步上前道:“是,陛下,奴才这就去看看!”还未得他走下金殿,就听门口有人喝道:“闪开,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拦我,快让开我要见皇上。”却是一个妇人的声音,话声中透中几分威严。殿外的众武士虽不敢拦她,可又不敢放她进殿,就被她这么一直逼着到了殿外。她的身后跟着好几个宫女,口中叫着:“公主……”却也是不敢拦她,就这么随着她一路到了皇宫。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已进了金殿,百官纷纷低头道:“长公主殿下!”文帝在殿上已看到了来人正是会稽长公主,先皇最宠爱女儿,也是自己最无法招惹的姐姐,忙道:“大胆,你们竟敢拦着长公主殿下,可知何罪?”殿上武士早面如土色,跪倒在道:“皇上饶命!”文帝挥手道:“还不于朕退下。来人,给长公主殿下赐坐!”
殿上侍从忙搬了坐椅过来,长公主却一言不发,径自走到金殿之前,突然放声大哭,百官面面相觑,作声不得。文帝慌忙起身道:“长公主这是为何?”长公主掩面拭泪,从袖中拿出一锦包,掷于地上道:“汝家本来贫贱,此衣便是我母与汝父所制,今日得一饱餐,便欲杀我儿么?”说罢,越发哭的大声,伤心欲绝的样子。锦包散开,内包着一纳布衫袄。丁恩忙拾了来递于文帝,宋主瞧着,也不禁泪出,原来这衲布衫袄是武帝微贱未得天下时,由臧皇后手制,后臧皇后薨逝,武帝得天下,常思及臧皇后,因此将此及留付长公主道:“后世子孙,如有骄奢不法,可举此衣相示。”公主奉了遗嘱,因将此衣藏着,这次正好取用。
文帝见长文主哭的越发不可收拾,忙道:“长公主勿恼,朕这就赦免湛之!”对于这个姐姐,他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谁叫先皇当初那么宠着她呢,又赐她比尚方宝剑更管用的布衫袄。想到自己初登帝位,根基未稳,辅国谢晦起兵谋反,多亏长公主总摄六宫,给了自己强有力支持。因此,对这个姐姐实不敢怠慢。当下,忙传旨往天牢赦免徐湛之大罪。并加封为太子詹事,进侍中,常伴左右。
可是,长公主依然犹意未尽,哭声不绝。文帝慌道:“朕已赦免湛之,公主还有何委屈?”长公主的脾气他是最清楚不过了,有不得意,动辄号哭,先帝亦甚忌惮之,更何况是自己。知道不满足她的要求是不会罢休的。果然,只听长公主哭诉道:“车子岁暮,难免糊涂做出错事来,今亦深悔不已。先帝深诫,宋室江山,勿伤手足。车子现不容于陛下,今特替他请命!”说完,更是伤心欲绝,泪如雨下。(车子即鹏城王凯康)
文帝闻言,亦觉欷歔,廷尉已连夜查明,此次事变王爷并不知情,只是平日对湛党放纵过度,以致让他们骄奢跋扈,其罪亦不足以治死,故如今也只是将他软禁在宫,今见公主陈情,不免惭愧。当下挥退百官道:“公主放心,我指蒋山为誓,若背今言,便是负初宁陵!”宁陵即是宋武帝。公主闻言,这才破涕为笑,跪谢圣恩。文帝亲起,深扶于殿道:“今日公主既来,便陪朕一同用膳吧!”百官既退,文帝命人宫中设宴,与公主对饮。席间,文帝又将席间余酒,封赐凯康,并致书道:“顷与会稽姊饮宴,记及吾弟,所有余酒,今特封赠。”鹏城王凯康亦落泪,愧拜不已。上表谢恩,百般泣下,自请其罪,表疏请辞,表曰:“臣幼荷国灵,爵遇逾等。陛下推恩睦亲,以隆棠棣,爱忘其鄙,宠授遂崇,任总内外,位兼台辅。不能正身率下,以肃庶僚,暱近失所,渐不自觉,致令毁誉违实,赏罚谬加,由臣才弱任重,以及倾挠。今虽罪人即戮,王猷载静,养衅贻垢,实由于臣。鞠躬栗悚,若堕溪壑,有何心颜,而安斯宠,辄解所职,待罪私第。”文帝感动,虽不绺其过,却终改授他为江州刺史,乃令都督江、处、广三州军事,远离京城了事。
前龙骧将军扶令育,诣阙上书请召还凯康,协和兄弟,偏偏触动主怒,下狱赐死。朝中百官再无人敢于朝堂之上提及鹏城王。文帝始终疑忌凯康,只因会稽长公主在内维持,凯康还得无恙,只是终日寝不安枕,食不知味,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据宋书:会稽公主身居长嫡,为太祖所礼,家事大小,必咨而后行。西征谢晦,使公主留止台内,总摄六宫。忽有不得意,辄号哭,上甚惮之。初,高祖微时,贫陋过甚,尝自往新洲伐荻,有纳布衫袄等衣,皆皇后手自作;高祖既贵,以此衣付公主,曰:“后世若有骄奢不节者,可以此衣示之。”湛之为大将军鹏城王凯康所爱,与刘湛等颇相附协。及刘湛得罪,事连湛之,太祖大怒,将致大辟。湛之忧惧无计,以告公主。公主即日入宫,既见太祖,因号哭下床,不复施臣妾之礼。以锦囊盛高祖纳衣,掷地以示上曰:“汝家本贫贱,此是我母为汝父作此纳衣。今日有一顿饱食,便欲残害我兒子!”上亦号哭,湛之由此得全也。迁中护军,未拜,又迁太子詹事,寻加侍中。)
薛宝回府,自有宫中侍从将所受封赏派了过来。府中皆是大喜,众人张罗着迁入新府,新府第可比丹阳府大多了,庭院深深,在东城街占了好一片。门前两对石狮张牙舞爪,煞是威风气派。正自安排妥当,忽闻门房报说太子亲来祝贺,薛宝忙出府迎接,见太子刘劭身边簇拥着张超之,刘信儿等亲随卫队。薛宝上前见礼道:“下官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亲来与贺,下官如何敢当!”
刘劭挽起薛宝道:“这次多亏薛大人,不,应该薛将军了,皇宫能有惊无险全仗了将军之力,本宫岂能敢不来,就算代表父皇多谢将军。”薛宝连道:“不敢当!”将太子一行人请进府去。心中自是雪亮,自己如今也算手握兵权吧,太是这是在笼络自己呢!罢坐稳,献上茶来。忽又闻外面有报吏部尚书王球登门道贺。太子与薛宝互望一眼,均是想来不到此人竟会前来,原来吏部尚书王球,素安恬淡,不阿权贵,在朝堂之上独立一帜,不偏向王爷一党也不偏向东宫,太子数次暗中拉笼,王球皆不为所动,后只得作罢。却不料今天却忽然登门道贺,能不让太子动疑吗?
薛宝心中自也是奇怪,此次自己虽得皇上封赏,可是论朝中资历,只怕谁也看自己不起。素闻吏部尚书王球公正不阿,自己与他也素无谋面,更无半点交情,更何况吏部尚书一职实乃七部之首要部门,百官升迁无不须吏部提名,这也难怪太子殿下也对自己起疑。因此,故作不知道:“殿下,下官才德浅薄,在王大人面前恐有不周之处,不如请殿下与下官一同去迎王大人如何?”刘劭看薛宝一眼,只见他双目明澈如水,一付坦然的样子。心中暗想只怕自己多心了,此人虽也有些能耐,京城之中却是根基浅薄,眼下皇叔已倒,如今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巴西太守朱护忠让自己对此人要多加小心,想道朱护忠一向老成持重,只怕有些言过其实了。却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吏部尚书亲自登门。因此,道:“如此甚好,本宫倒也多些时候未曾与王大人亲近了!”说罢,两人往府门去迎王球。薛宝心想,太子能有今日这局,倒也不是无能之辈,即便是到现在,依然是对自己有所提防。京城之中,果然是危机重重,看来自己凡事都大意不得啊。两人心中各有所想,而面对吏部尚书王球却是笑容满面。薛宝心想,虽然以前只是芝麻大的府尹,可是在官场上混了一年,自己也不是白混啊。也许自己对官场有着天然的天赋吧,可是,这种天赋在他以前的那段岁月里却并没有表现出来,不能不让他略有些遗憾。
双方喧哗已毕,主厅落座,自有内府仆从茶水侍候。双方不着边际的说着话,无非是说薛宝年青有为,前途不可限量的一些客套话。却对来意只字未提,薛宝也只谦逊的陪着说话。之间,又有朝中好几位官员派人前来道贺,皆是薛宝不曾有过交往官员。来人待府中收下礼物不及入府便告辞了。薛宝见王球脸上只是笑嘻嘻的,虽听得府中报哪些官员派人前来祝贺,却是不以为意,陪着殿下与自己说着话。又坐了片刻,他这才起身道:“打扰薛将军府上,下官心中实在不安,这便告辞了!将军止步!”说完,起身拱手为礼。
太子一呆,他一直在旁,实在猜不透这个王球是何意。没头没脑的来了,又没头没脑的去了。他究意想说什么呢?还是自己在座他多有不便。但看薛宝却是不足为怪,满脸堆笑起身相送,对于王球奇怪之行,似是见怪不怪,不以为意。心中虽然狐疑,自恃自份,却也不便出口相询,坐了一会便也带着东宫一行告辞出门。薛宝亲送出门,道:“殿下好走!”忽见太子走出丈远,身子一震,停了下来,心中知他也想到什么。太子停了一停,终是不言,然后回头看了薛宝一眼,带着人去了。
望着太子去了,张忠这才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瞧的小人一头雾水,先是那个吏部尚书刘秘兮兮的,后来又是殿下……”原来,他也看到太子刘劭最后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却见薛宝脸上刚才还满面春风的笑意此时非但荡然无存,反而是一脸的凝重。再看,丁厚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忙道:“咦,你们今天都是怎么了?”
薛宝看了张忠一眼,见丁厚如此神情,心中不免一动,难道他也发现了什么吗?因此道:“丁厚,你这是怎么了,皇上厚赐于我,你为何心事重重的样子?”丁厚见薛宝这般说,慌计道:“大人,何出此言。自从保宁府之时,小人便唯大人马首是瞻。今大人拜为将军,皇恩浩荡,小人为大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你为何心事重重的样子,我还道是你有何不满呢?”听得薛宝此言,丁厚更是惶恐,道:“大人,小人便是有天大的怨,也没有对大人你啊。小人是在想王大人此来似有深意,可是,左思右思却实在想不出来……”
薛宝猛的一拍丁厚的肩膀道:“好小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经柳家一役,你倒也学会思考了啊,进步不小!”张忠看着两人道:“你们到底打什么哑谜啊,快说出来让我也听听啊!”丁厚见薛宝投鼓励的眼光,于是,说道:“小人觉得王大人来的有些蹊跷,大人虽然在这次平乱中有功,可是论官职大小,吏部尚书却是朝中的一品大员,即便太子殿下和彭王爷也对他礼让三分,小人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要来屈意结纳大人你……”
摇摇头,薛宝说道“嗯,你能想到这些,也算难能可贵了!”缓了一缓然后说道:“他这不是屈意结纳,是警示,他在警告我呢!”“警告?”张忠瞪大了眼睛,还是无法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看着丁厚似有所悟的样子,薛宝却再也无法拂开心中的那片阴影,太子回头时的那一眼,相信他也明白了吧。皇上,你虽然高高在上,可是,你的眼睛却是比谁看的清楚啊。你是要告诉我做臣子不要营私结党,要像吏部尚书王球那样不偏不倚,与东宫保持距离吗?皇上,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宋文帝下旨诛拿柳家,可是,柳家山庄早已人去楼空。搜遍建康连柳家弟子的影子也未见着,声威显赫的柳家突然谜一样的消失了。想那柳家既然做下与朝庭相抗的逆天大事来,又岂会在老巢里等着自己呢。薛宝只得派兵将山庄封了,并将柳家的田地房产一并充公,再画下海捕公文由五兵部发文全国通缉了事。薛宝心中自然知道,对付这些武林中人,这招未必有用,能抓到几个柳家的外围弟子就算不错了,至于像柳家三老那样的核心人物,哪里又是寻常的捕快能够得手的呢!
果然,几月下来,陆陆续续只抓着了柳家一些不相关的外室弟子。海捕公文已发,此事自有五兵部处理,薛宝乐得清闲。
保宁府的吴有德也在接到薛宝的书信后,将他在保宁府一年来搜刮的名目繁杂的苛捐杂税、房契地产一骨脑儿抵押给了“小财神”祁伯通,换成了当票,祁家富甲天下,在全国皆有产业。祁家的当铺不但抵押易物,而且借欠存取,当票全国通用,实是方便之极。而且,如今薛宝更是官进四品,贵为护军将军,祁伯通更是心有灵犀,曲意迎奉。吴有德还未到建康,兑换的现银已经送到了将军府上。
自刘湛事变,大将军鹏城王凯康被贬。文帝便旨命南兖州刺史江夏王刘义恭回京,位进司徒,录尚书事,总揽机要。义恭为人乖巧,自凯康被嫌,如今虽上命总揽朝政,但是江夏王并不过问政事,虽每日上殿,大小朝务政事却全由尚书令殷景仁操持。文帝更是对殷景仁恩宠有加,总揽政务不提,又加封为扬州刺史,扬州十万兵马悉数由他调谴,一时京畿卫戍大权在握,朝中无人出其左右。
殷景仁逐上书宋文帝,吸取刘湛教训,京城军机兵马一概不得派驻建康城内。于是,文帝下令内军驻防建康南门,外军扎防建康北门,各自城外三里扎营,不得皇令不得入城。又调石头城精兵两万,各驻东西两城,后军长史范晔,吏部侍郎沈演之各加封为左卫将军,右卫将军。羽林军经此一役也是元气大伤,逐从各州府精选骁勇三千骑,一时羽林军又扩充为五千骑。
时北魏太武帝拓拔焘起精兵二十万御驾亲征吐谷浑汗国,消息传至建康,文帝有意趁索虏国内空虚,起兵北伐,一举攻克中原,召文武百官庭议。御史中丞何承天上疏认为北魏正值国力鼎盛,不宜伐魏,建议一边屯田,一面训练士卒,巩固边防,蓄集国力,以待时机。文帝深以为然,采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