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究竟是怎样的生活
楔子
我已经走向你了
——夏虹
你立在对岸的华灯之下
众弦俱寂,而欲涉过这圆形池
涉过这面写着睡莲的蓝玻璃
你是我唯一的高音
唯一的,我是雕塑的手
雕塑不朽的哀愁
那活在微笑中的,不朽的哀愁
我求着,在永恒光滑的纸页上
求今日和明日相遇的一点
而灯晕不移,我走向你
我已经走向你了
众弦俱寂
我是唯一的高音
梦中,落我一身华裳
黑色的夜,如此巨大和深邃,如同鹰的黑色翅膀,覆盖了整个世界,毫无罅隙。
你突然就陷入了梦境的巨大深渊,无法自拔。
于是你梦见了她。
她披散着美丽的长发,脸上是安静的表情。她还是穿着那件鲜艳的黄颜色T恤,黑色的牛仔裤。你说她象极了一个美丽的天使。这时你看到她嘴角轻巧地勾出一个笑容,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她抬起右手轻轻地摇摆着,是在跟你说再见吗?
你从梦境中努力地挣扎着醒来,感觉如此疲惫如同跑完了马拉松。
你想努力地回忆起整个梦来,但一切都是徒劳,它如同一滴水,一不小心就从指间漏了。
你看了看窗外。时间是六点二十,天还没亮透,整个世界是昏暗的铅灰色。
你翻了个身,但再也无法入睡。你在努力地思考一些问题。但是好像怎么也想不清楚,你感觉在走一个复杂的迷宫,晕头转向。
六点三十五,窗外对面人家的小孩背着书包,唱着歌蹦跳着欢快地去上学。
天终于亮透了。
六点五十,你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然后坐到桌前,拿起笔往昨晚未合上的笔记本上写东西,字迹潦草。
然后你下去洗脸,没吃早餐,头发依然凌乱。你重新回到二楼的房间,坐回桌前,你拿起笔然后又放下,等待灵感的再次光临。
窗外有人大声喧哗,有汽车驶过,发出尖锐的声音,好像要把空气撕裂开来。
你躺到床上,开始翻看一本杂志。
桌上和柜子里堆满了书。但你喜欢这种凌乱的感觉,它让你感觉拥有,很富足。
阳光汹涌地从窗外射进来,你感到闷热,于是你起身拉上窗帘。
桌上的电子表每隔一小时发出“滴”的一声,到现在也不知道响了多少声。
每响一声都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对面邻居家的小孩放学回来了,正在阳台上开心地玩耍,一边玩一边唱:“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和青菜,蹦蹦跳跳真可爱……”
你感到更加寂寞。你跌到床上,像是跌进一个黑色的巨大深渊。
时间是六月十二日,高考结束的第四天。齐然整天呆在家里,感到无事可做,百无聊赖。周围的空气好像一点点地被压缩,要不了多久就会爆炸开来。齐然感觉到强烈的窒息感,好像暴风雨即将来临。肺叶收缩,呼吸急促。
齐然坐在桌前,桌上是一本大大的黑皮笔记本,齐然用来记日记。它是高二时英语单词竞赛获得的奖品,被扔在柜子里一直忘了用。直到六月九号发现时,它的外壳早已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到现在也仅仅写了三篇日记,字迹凌乱不堪如同一团被猫弄乱的毛线。齐然甚至不忍心第二遍去读它们。
窗外的阳光依然汹涌地倾泻下来,桌面被切割成两个不同的平面,一个阳光明媚,另外一个无限灰暗。
对面邻居家的小孩吃好饭,走到阳台上,她嘴里含着一个哨子,一边有节奏地吹着一边做广播体操。她穿了白色的裙子,头上扎着漂亮的蝴蝶结。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像一个美丽可爱的小天使。”
齐然轻轻地笑了笑,这样想。
齐然拿起笔,让它在指间轻盈地转动着,像一只上下飞舞的蝴蝶。这是高三时跟前桌的一个女生学的,她的笑容明媚而清澈,很幽默。齐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把笔丢到桌上。
还有什么可以写的呢?
“其实我多想认真的虔诚的把你描写下来,你的每一根头发,每一个眼神,每一丝笑容,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最后让你清晰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毫发毕现。就像警察破案一样。我乐此不疲,哪怕一千字一万字。但不幸的是我不能。在此刻文字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它们只是一堆点横竖撇捺。而我要的是你的美丽容颜,文字是无法办到的。你是记忆中捉摸不透的风景,美好而遥远。”
呓语一般。如醉如痴。蛛丝一般捉摸不透。
齐然的父亲一直在客厅里踱来踱去,手背在背后像在思考什么似的。他时而重重地坐到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报纸遮住脸,几分钟后又摔回原处。他失业一个星期了,还没找到新的工作。其实也不算失业,齐然的父亲原来是一个自由撰稿人,整天蹲在家里爬格子,可每月至少还有2000多元的收入,但后来,经常发表他文章的那几家杂志社都莫名其妙地陆续停刊了,好像是资金不足还是发行量过低,此后他投向其它杂志报刊的文章都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他脾气暴躁,谁都知道,因此一家人说话都不得不小心谨慎,轻言轻语,以防让他动怒。而他也很少说话,就是六月八号那天中午,他也只是轻声问了齐然一句:“考得怎么样?”并且面无表情。
“还可以。”齐然回答。心里莫名地响起一个声音“你也会关心我?”像在反抗一样。
倒是齐然的母亲,六月七号八号两天,她跟学校领导请了假,整天守在学校门口。齐然无数次地说妈你回去吧,但她执意不回去,说你烦我了吗?我也是为了你好啊?齐然轻声说了句随便。
那只猫正在客厅里的一个花瓶四周跳来跳去,把好端端的一盆花弄得枝折花落,破损不堪。它是两个星期前齐然的妹妹米露花二十元钱买来的,买来时差不多只有一个巴掌长,柔若无骨,灰色的眸子,小小的鼻子只有米粒大小,如同玉石,剔透晶莹,但毛色很好看,像天边的晚霞。那时它胆子小极了,整天躲到沙发下面,现在已经能肆无忌惮的到处玩耍,甚至跳到电视机上睡觉。
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让人受不了。
这时猫悄无声息地进了齐然的房间,跳到他的腿上,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它蹲了下来,眯起双眼。齐然能感觉到它的体温,而它也好像在寻找一点温暖。它爬起来,前肢用力地抓着他的裤子,发出细微的声音,齐然突然感到厌烦,抓起一本书使劲的拍向它,它尖叫了一声,跳到地上。
十二点二十,米露回来了,齐然出去的时候她正在抱着猫玩耍,亲密无间的样子。但齐然不那么喜欢它。饭桌上一家人仍小心翼翼的应付着,以免说错什么话。空气凝固得像一堵墙,密不透风,只能听到食物被咀嚼和下咽的声音。
饭后米露帮忙母亲收拾好桌子。
“妈,我来洗吧。”
“怎么能行,马上就期末考试了,我来,你快去休息吧。”
“那好吧。”
“齐然你也去睡一会吧。”
“恩。”
“哦,妈我们要交一笔资料费……”
齐然进了屋,带上门,然后躺到床上,闭上眼睛,感觉像极了一个垂暮之人。如果一个人不能再拥有什么的话,那么他只剩下回忆。齐然伸出手,从日记本下抽出那张毕业照。
“照片上的你扎着头发,笑容灿烂明媚像一朵怒放的花朵,散发着醉人的气息。你开心的像一个刚得到礼物的孩子。你穿着那件鲜艳的黄颜色衣服,漂亮迷人。
如此的温柔美好,美好温柔。”
如呓语般,如醉如痴。
记得照毕业照那天早上,轮到他们班时,齐然刚想说:“我觉得你披着头发比较漂亮,更有魅力。”但她早已出了教室,于是这句话被生硬地吞了下去,在心脏表面生出一阵尖锐的疼痛。拿到照片后,齐然指着照片上的她问前桌的女生:“喂,你知道为什么照毕业照那天没有太阳吗?”“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太阳预料到那天徐雨嘉的笑容会比它更加灿烂,所以不好意思出来了。”“哈哈……”
除了记忆你发现你一无所有。它是你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开它。仅此而已。
齐然记得六月八号那天下午,考完英语后,她在她的座位上熟练地收拾东西,收好后就匆忙地离开了,甚至没看他一眼,没说一声再见。他看着她消失在茫茫人海,于是那些难过就开始在心脏蔓延,然后反疯狂地拔节生长,密不透风。
然后说好的许多同学一起去吃饭,年轻的身影在夕阳里变得修长,像被拉长的橡皮筋。他们说说笑笑很高兴的样子,但齐然感觉自己是一个可以忽略的角色,少了自己又会怎么样呢?饭桌上很热闹,不断有人醉倒。
“他们都在互相敬酒,说一些祝福的话,然后大声地唱歌,卖力地摔酒杯……我看着他们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难过,如同一个没人陪的孩子。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它们好像隐匿在我的身体里,在最热闹的那一刻准时到来。我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似乎在发泄着什么,但他们谁都没有发现,他们肯定以为我是太高兴了呢。我突然触摸到自己的脸,那儿流淌着冰冷的液体,是泪吗?我不知道,我就要醉了,在醉之前我好像看到了你微笑的脸,然后你嘴角轻轻地动了动,你是在跟我说再见吗?为什么你总是在跟我说再见呢?你说一些其他的好吗?你就要走了,我伸出手想抓住你,但你却在那一瞬间消失不见……”
齐然真的喝醉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睡在一个同学家,口干舌燥,大脑一片混沌。
“你没事吧?”
“没事。昨晚……”
“昨晚你喝醉了,我把你背到我家来。”
“那太麻烦你了。”
“没什么,昨晚你不停地说我没醉我没醉,来,徐雨嘉我敬你一杯,你必须喝下……”
齐然笑了笑,脸红了一小块。
“别不好意思了,齐然。”
“你一人在家吗?”
“是啊,我爸妈都出国了。”
齐然跟他说了再见,然后离开他家。回到家后没吃饭,倒头就睡,只是喝了许多水。
齐然听到发动摩托的声音,应该是父亲又出去找工作了吧。齐然闭上眼睛却没有丝毫睡意,但他是不会做数绵羊那样的事的。
“我一直在想那个晚上你在哪在干什么。在家陪爸妈看电视吗?还是跟朋友在一起,吃饭,逛街,唱KTV……你肯定很开心吧,我很少见你难过的时候。你跟他们在一起,而我只能够靠猜测和幻想,我多么希望能走在你的身边,你知道吗?高三时你总是提到你的朋友,我总会很难过,你怎么不把我也当做你的朋友呢?为什么?哦,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的,我是在强求你,可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强求你呢?我真傻,不是吗,我只是你的路人甲罢了,你的朋友那么多,你肯定早就把我忘了吧。”
第一卷 第二章 究竟是怎样的生活(二)
“昨晚你没来……”猪哥说。
“我们玩得很开心。”秦朗说。
“那就好。”俞心蕾说。
齐然想起《转角遇到爱》中的这一段对话。那晚是俞心蕾的生日,他们精心地为她准备了生日大餐,但她却一晚都没去,那么她和谁在一起呢?违心的话语后面是巨大的难过与不忍。
高三时齐然偶尔跟徐雨嘉说起这部电视剧,可她总是用手拍着桌子,像一个孩子似的说:“啊,那个秦朗太有魅力了,真帅啊……”
她总是那么的天真可爱。
齐然突然从床上做起,像一个接到命令的士兵。他在桌上凌乱的书堆中寻找着什么,动作越来越快,近似于疯狂。书一本本地被翻开,然后被丢到一边,像一个动作熟练的机器人。
最后齐然还是叹了口气,无奈地躺倒在床上,像一个被剪断了丝线的木偶,无法再做任何动作。
“你知道吗,刚才我那么的想给你打一个电话,但我却突然找不到电话号码了。我明明是往毕业纪念册上抄了下来的,但现在哪儿去了呢?或许六月六号那个下午就丢失了吧。可有了号码有能怎样?我该怎样开头,然后说些什么呢?”
“但我记得你同桌的电话号码,或许我可以跟她要你的号码,但……”
你总在犹豫,做事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并且性格过于内向。初三时你的语文老师就这么说过。三年了,其实也没多大变化吧,还是一个人孤独地走在校园里,朋友也只有两三个。依然木讷,不善言语,害怕陌生的环境。你能听到心里巨大的寂寞在叫嚣。
空气一直在收缩,似乎要撕裂开来。齐然打开窗子大口大口地呼吸,像一条缺氧的鱼。
齐然起身,拉开门出去,客厅里很案安静,安静得可怕。他打开电视,坐到沙发上,黑色的遥控器被飞快地按着,从一到三十八,在从三十八到一。不是令人厌烦的广告就是无聊的肥皂剧,一群人穿上古代的衣服在那开心的打闹,不是女扮男装就是男扮女装,矫情的台词令人恶心。
齐然往影碟机里放上一张旧的CD,已经听过无数遍了,凄哀的声线,隐喻般的MV。那些曾经无数次浮上心脏的大段大段的难过和忧伤,如同最汹涌的潮水,此起彼伏,源源不断,发怒一般。
齐然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醒来时才发现忘了关影碟机,那只猫也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齐然的腿上,此时正在香甜的打呼噜。它翻了身换了个姿势,打了个哈欠,露出细尖的牙齿和粉嫩的舌头,然后伸伸腿,又闭上了双眼。
齐然关了影碟机,起身回屋。那只猫掉到地板上,嘴里发出尖细的叫声,似乎对齐然影响到它的睡眠不满似的。然后它追着地板上的一个玻璃球独自玩起来,看上去津津有味乐在其中的样子。
你翻开那本黑色的笔记本,几分钟后又重重地合上,你叹了一口气,在不大的屋子里走来走去不知道该做什么。你握紧拳头,你从来没像这样对自己失望过,你恨你自己,恨你懦弱胆小,恨你无法远远地逃离这个世界。
齐然的父亲回来的时候,脸上是疲惫而愤怒的表情,他左手衬衣的袖子被高高地卷起,他摘下头盔丢到沙发上,上面沾满泥土。
“哟,这是怎么了?”齐然的妈妈关切地问。
“没什么,回来的时候公路上躺着一条狗,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为了躲开它我不小心摔倒了,真倒霉。”
他抬起右手,齐然看到父亲手臂上醒目的伤痕,一个长长的殷红的口子,似乎肆无忌惮的向这个世界宣告着什么。
宣告着它流血了。它受伤了。
宣告着它的痛苦。
“很痛吗?要不上医院看看吧。”
“不用了,上点药就行了。”
你感觉到一阵尖锐的疼痛汹涌地袭向心脏,电击一般,让你猝不及防。
下午米露不回家,因此晚反饭吃得很早。饭后齐然刚想回屋就被母亲叫住:“齐然,出去走走吧,别整天闷在家里,眼睛都快近视了,高考不是早结束了吗?”齐然轻轻说了声好。
南京街。齐然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夕阳把他的身影拖得老长,行人很多,都朝着各自认准的方向马不停蹄的赶去,仿佛在看不见的地方隐匿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黑洞。
“来,干杯!”
“干杯!”
经过路边一家叫作“热火朝天”的餐馆时,齐然听到二楼传来的声音,听上去应该是一群年轻人吧。他们干完杯后坐了下来,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巨大的声响。然后他们开始互相敬酒,大声喧哗。
“来,徐雨嘉我敬你一杯!”
一个男生端起酒杯走到徐雨嘉面前对她说。
“我……”
“怕什么呀,醉了有人扶你。”
“是啊,最简单的办法是找张出租车,把她塞进去,告诉司机地址,让他把你送回去!”
“天呐,那要是碰上色狼怎么办?”
“闭上你的乌鸦嘴,喝酒!”
“罚酒三杯!”
“三杯怎么够啊,至少三十杯!”
齐然有想起六月八号那个晚上。
“我无数次的幻想,要是那个晚上你坐在我们中间那该多好。你肯定会很开心地微笑,你的笑容肯定很好看很迷人。就算喝醉,我也会大声说徐雨嘉我敬你一杯。我还会祝你永远开心永远幸福,我会很开心会泪流满面……”
多么温暖而美好的画面啊,可惜它再也不可能成为现实了吧。
“我想起那次用稿费请你们吃饭,你就坐在我的对面,你披着头发,形容甜美,像一朵温婉可人的花……”
齐然轻轻地笑了笑。
“大家停一停,我有一句话要说,就是,苟富贵,勿相忘。以后不管我们走到哪儿,都是好朋友,我们同甘共苦,相濡以沫。来,干杯!”
“干杯!”
“我有一个提议,我们唱歌怎么样?”
“唱什么歌呢?”
开始他们唱《朋友》《一生有你》《因为爱所以爱》等一些经典老歌,每个人脸上都是认真的表情,都是深情款款的,甚至有人拿起酒瓶来当麦克风……到后来声音就杂乱了,各唱各的。
“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你想不想找个人来陪……”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我爱的人不是我的爱人……她真幸福,幸福得真残忍……”
半条街都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不时有人抬起头来张望。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在唱KTV或者开演唱会呢。
齐然又想起《转角遇到爱》中的场景,秦朗喝醉了酒,跑到卫生间把自己关在里面,颓废的叫喊着对俞心蕾说你走你走听到了没有……然后靠着墙壁滑倒在地板上。
无限凄美而感伤的画面。
“今天好开心啊,痛快,来,干杯……”
“好,干杯……”
这时一个男生站起来,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说:“徐雨嘉,我也不知道自己醉了没有……但是我有一句话早就想,想当面跟你说,你一定得听我说完。我,我……”
话没说完他自己倒先倒下了。
“哈哈哈哈哈……”
“赶快把他扶起来呀……”
七点多钟齐然回到家,家里没有任何声音,安静极了。齐然的妈妈坐在屋里开着台灯写什么。
“妈,我爸呢?”
“哦,他去一个同事家了,今晚也许不会来了,你自个儿看电视啊。”
“嗯。”齐然轻声回答。
电视也没有什么好看的,电影频道是金城武和梁朝伟主演的《伤城》,但看过几遍以后也觉得没多大意思了,刚想按关机键,齐然却突然赌气似的想,随便按下一个数字,不管是什么都得要求自己看下去。按下的数字是十四,数字电视频道。
你还是那么的害怕孤独,仍然舍弃不下那片繁华的喧嚣,你还是妥协了,或者说是缴械投降了。
大概是几年前的老片子了吧,画面并不是十分清晰,但可看出画面上的男主人公是金城武扮演的,他穿了黑色大衣,长可及地,扎起来头发,梦幻般的眼睛,修长挺拔的身材。而女主角就不认识了。
他跟她住在同一幢楼,甚至就住在各自的隔壁,却从来没有过想知道邻居是谁的想法。他是一位小提琴演奏家,她是一位翻译家。每天出门他习惯向右走,而她习惯向左走,他们似乎永远也不会相遇。但还好地球是圆的,终于有一天他们在一个池塘边碰到了。
有时令人生厌的广告,恨不得狠狠踹上一脚解恨。
电话铃声尖锐地想起,齐然过去拿起话筒接听。那边声音急切的,花了近三分钟才说清楚情况。
“好,我马上下来。”
齐然妈妈出来了,“什么事啊?”
“妈,我的一个同学喝醉了,在我们楼下呢。”
“那你快下去看看吧。”
“嗯,知道了。”
齐然到了楼下,看到杜峰和喝得烂醉如泥的许牧。
“快把他扶上去吧。”
“齐然你爸妈会同意吗?”
“我爸不在家,我妈应该没问题。”
好不容易把许牧扶到了3楼,齐然母亲正好站在门口。
“阿姨真不好意思,我们是齐然的同学,今天出来吃饭,他们都喝醉了,我得送他们回去。但他家很远,又没家里电话,所以我想,能不能……”
“哎呀快进来吧,客气什么,你们不都是同学吗?”
“谢谢阿姨,那太麻烦你了。”
第一卷 第三章 究竟是怎样的生活(三)
“说些什么呢,这是。”
许牧倒在床上便睡。
“哎,你也留在这里吧。”
“不了,阿姨,我还得送其他同学呢,阿姨再见。”
“嗯,再见,以后常来玩啊。”
“好的,阿姨再见。”
齐然母亲关上门,坐到沙发上。
“哎,齐然你的同学去吃饭怎么也没叫上你呢?”
“他们给我电话了,我说不去了,不就一顿饭吗?”
“我说呢。是啊,就一顿饭,但以后想吃还不知道能否聚在一块呢。看好你的同学,有什么事叫我。”
“知道了,妈你去忙吧。”
齐然看到许牧应该没事,于是重新做到电视机前。恰好刚刚接上。
那天他们玩得很开心,她朗诵诗歌,他拉小提琴,后来下雨了,他们分别时互留了电话号码。但不幸的是他和她都生病了,并且电话号码都在雨中被淋湿了,字迹变得模糊不清……
齐然听到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跑到屋里时,许牧正趴在地板上,然后开始呕吐,一股难闻刺鼻的气味立即扩散开来。
“妈,你看他……”
“快把他扶到卫生间。”
“真是的,怎么喝那么多……”
齐然妈妈拿来拖把清扫呕吐物,拖了两遍才放下拖把,然后给许牧倒了一杯水。最后他终于又睡着了。
电视里又是冗长的广告,衣着华丽的主持人正在津津有味地介绍一部最新款的手机,说得天花乱坠唾沫横飞。
为了把电影看完,齐然还是专心地等在电视机前。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电影能如此吸引齐然了。只是看电视的时候还是会狠狠地想起她,想知道她在哪干什么心情如何。
可介绍完手机,又开始了一部学习机的介绍。华丽夺目的广告方兴未艾,日益充斥在我们所能触及的任何一个角落。功能强大,最新款式,价格便宜,完美的售后服务,她们总是这样说。可谁知道呢?齐然把遥控器丢到一边。
十点多,米露回来了,她扔下书包,以最快的速度倒了一杯水喝下去。
“妈,我爸呢?”
“去一个朋友家,今晚不回来了。”
“那,他找到工作了吗?”
“没呢,你看他那脾气。”
米露说着,拿起遥控器按下一个数字,27,深圳卫视,正在播放《深情密码》。
“干什么?干嘛调我电视?”
齐然想夺回遥控器,却被米露轻巧地避开。
“我看一会不行吗?哥你每天都可以看,不是吗?”
“两兄妹吵些什么呢?”
“妈我看一会电视。”
齐然赌气似的回屋睡觉,实际上他也很困了。
“周渝民好有魅力哦……”
“米露你也少看一会,啊,就快期末考了,升不上重点班……”
“我知道了,妈。”
那晚还算好,许牧没有再呕吐,说着说一些乱七八糟的梦话。又梦见徐雨嘉,梦中他和她坐在很近的地方,两人都没有说话,低着头,似乎在考试或者演算数学题,扬或是在对峙。这样安静的画面似乎持续了几百年。
醒来时已经八点多,阳光汹涌地倾泻而下。齐然穿好衣服后许牧也醒了。
“齐然,我怎么会在这?”
“哦,昨晚你喝醉了,是杜峰把你扶到我家的。”
“这样啊,那太麻烦你了。”
“没什么。”
餐桌上早摆好早点,豆浆油条,还有几个小笼包。齐然带许牧到卫生间洗了脸。
“齐然你一个人在家吗?你妈妈呢?”
“她去学校了。”
“她是老师?”
“嗯,初中老师。来吃早餐吧。”
“不了,我该走了,太麻烦你们了。”
“怎么会。你去哪?”
“估计去上网吧,去吗?”
“上网?我去,等我一会。”
齐然到屋里,从第五册语文课本钟抽出一张小纸条,那是徐雨嘉的电子邮箱地址,高考前一天齐然向她要的。她笑了笑把它写在一张小纸条上递给齐然,齐然又问她有QQ号码吗,她摇摇头说还没有。
“走吧,许牧。”
齐然从桌上拿起两根油条,递了一根给许牧。
“吃吧,别客气。”
“谢谢。”
“哎,你们怎么昨晚上去吃饭呢?”
“本来说好六月八号晚上去的,但那个下午竟然没有找到饭店,人太多了,所以昨晚去。”
“哦,都有些什么人呢?”
“我,杜峰,李小隐……哎,人很多,都记不起来了。”
网吧里只有很少几个人,耳朵里塞着耳机在疯狂地玩游戏。齐然和许牧找了两个位子坐下,熟练地开了电脑,输入账号密码。
“玩什么?打魔兽怎么样?”
“哦,不会,我很少玩游戏的。”
“哦,这样啊。”
齐然打开电子邮箱,好多天了,里面照例又堆满了垃圾邮件。高考前半个月齐然几乎没有上网,他点击鼠标把它们一一删除,然后开始写新的邮件。
写些什么呢?
“徐雨嘉,你在哪,在干什么呢?看电视吗?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最喜欢的电视剧是《深情密码》。
你相信吗,我们的高三就这么结束了,像一个梦境。曾经无数次幻想着这一天的到来,那样的话就真正自由了。但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我却怎么也不敢相信,我感到害怕,因为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看不到你明媚灿烂的笑容,你开心时哈哈大笑的样子,不能再每天和你说话,聊天,开玩笑,猜脑筋急转弯……
一想到这些我总会很难过。像一把锋利的刀使劲切割着皮肤,疼痛如此尖锐而强烈。
我多希望这些都是虚假的,多希望在下一秒看到你美丽的脸。
多希望六月八号那个晚上你就坐在我们中间,那样我就能看到你,这样多好。哪怕喝醉,哪怕……被车撞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真的。
但你到底在哪呢?
…………”
“你在干什么呀?”许牧突然把脸凑过来问。
“没,没干什么。”
齐然却被吓到了,右手胡乱摆弄着鼠标,却一不小心点击了屏幕右上方那个黑色的叉!屏幕瞬间变为新浪首页。
“哦,我还以为你在做什么呢。”
他扭过头去,继续扎入游戏。
齐然动作慌乱的进入邮箱,却徒劳的再也找不到刚才那封邮件。他咬咬牙,握紧拳头,重重的叹了口气。几分钟后还是妥协下来,重新写邮件。这次他把耳机戴上了。那些再熟悉不过的话语似乎很早以前便形成,并且烂熟于胸,齐然只不过是在重复而已。这次只用了三分之二的时间就写完,末尾一句是“祝天天开心”,和一个微笑的网络表情。
然后齐然轻轻笑了笑,点击“发送。”
但不到一秒钟屏幕上便弹出一个对话框:邮件地址格式不正确!下边是一个鲜红的叉。不正确,怎么可能,齐然拿出纸条核对,没错啊。他点击确定,然后又点击发送,出来的同样是那个对话框。齐然反复进行了五六次,结果仍是这样。难道徐雨嘉写的邮件地址是错误的?为什么会这样?
无奈,齐然只好把邮件保存起来,然后关了所有的网页,垂头丧气像一个丢失了玩具的小孩。齐然突然想起昨晚没看完的那部电影,很想看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打开google,输入“金城武”三字,跳出的网页有七八位数之多,点开一个个超链接,金城武主演的电影不计其数,仅片名就让人眼花缭乱。是哪一部呢?齐然看到一部《向左走,向右走》,打开来,果真就是昨晚那部。是老片子了,2002年就已上映,根据几米的同名漫画改编,金城武和梁咏琪主演。
看完后齐然又听了一遍片尾曲,孙燕姿的《遇见》。正准备关机,齐然看到那张纸条后面还有字迹,翻过来看,挺熟悉的,应该是小梅子的邮箱吧,齐然重新打开邮箱给她发了一张贺卡,屏幕显示发送成功。他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关了电脑。许牧仍然沉浸在虚拟游戏带来的巨大快感中。齐然跟他说了声再见然后出了网吧。
街上人很多,熙熙攘攘。阳光如此明媚。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遇见你是我最美的意外……”
孙燕姿的声音凄哀而独特,带着一种张力和无限的伤感,像一朵在黑夜独自绽放的玫瑰,却不雍容华贵。
后来他和她都受到一沓照片,每一张照片上都有他和她,他们走在人群中那么近的地方却从来没有认出对方。也从来不知道对方对方就住在自己的隔壁。一壁之隔而已,却远如天涯。
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齐然妈妈正在做饭。
“齐然你去哪了?”
第一卷 第四章 究竟怎样的生活(四)
“哦,我和许牧去了趟书店,他要我帮他看一本书。”
齐然感到一阵阵饥饿,拿起桌上的小笼包子狼吞虎咽,又一口喝了半袋豆浆。
“没招呼你同学吃早餐吗?”
“吃了一根油条。”
“哎,你这孩子。帮我把桌上的土豆削了吧。”
“嗯,马上。”
“妈,你们什么时候放假?”
“估计下星期三吧,不过还得批卷呢。”
深圳卫视正在播放《深情密码》。一间明亮的屋子,墙上写着“MerryChristmas”,清脆悦耳的轻音乐,微笑着正在旋转的圣诞老人,精致而美丽的雪景。
十二点多米露回来了,照例把书包用力甩到沙发上。
“哟,我的哥,你也看起《深情密码》来了?昨晚还不是跟我抢吗,现在怎么看得这么认真?”
“谁跟你抢了,你跟我抢才对。昨晚你那样子,凶神恶煞,像我欠你一百万似的。”
“哈哈,哥你太夸张了吧?夸张的修辞手法应用得如此熟练,语文成绩肯定很好吧。”
“米露,开饭了。”
“妈我跟你说,今天历史课上,一个男生在下面偷偷看小说,不小心被历史老师发现了,那男生赶紧把小说藏到抽屉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历史老师慢慢地走到他桌前,说,这位同学你不用藏了,因为你抽屉前边的木板已经不在了。”
“哈哈哈哈……”
齐然笑得快把饭喷出来:“我觉得你们那位历史老师挺有幽默感的。”
三人正吃着,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开门声,齐然的父亲回来了。
米露站起身来:“爸,我去拿碗。”
“不用了,我吃过了,你们吃吧。”
饭吃好后,四周便又陷入巨大的安静,仿佛一艘船被海水悄无声息的吞没,不留下任何一丝痕迹。而你,深深的害怕着这种安静,雷禁一般。
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它后面隐藏着的到底是什么?如此巨大而汹涌。
齐然在屋里依稀听到这样的对话:
“今天有收获吗,找到工作没?”
“没有,你以为工作那么好找吗?不像你,一端就是一个铁饭碗,整天无忧无虑的……”
“我,我怎么了?你以为当老师像你想像的那样轻松容易吗?”
“我怎么知道!”
“我说,你找不到工作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炒的鱿鱼。”
“我没说关你什么事啊,大不了不去找了,还不信了,我一中文系毕业的,还发表不了文章!”
“这我管不了,但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
“你说清楚,难道我教书错了吗?”
“我可没说,你爱怎么想随你。”
……
一个杯子轰然落地,瞬间支离破碎,声音清脆而响亮。
你躺在床上,绝望铺天盖地而来。你重重的叹了口气,像一个被扎了一针的充气玩具,软弱无力。
周围没有任何声音,安静极了。齐然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脏有节奏的跳动,仿佛某种神秘的回音。
你不知不觉又陷入那个冗长而无限伤感的梦境。
齐然感觉到什么东西在身上蠕动,一下子惊醒过来。猫不知什么时候跳到床上,正顺着齐然的腿往上爬,齐然厌恶地把它推到地板上,它爬起来,有些无辜而莫名其妙的望着齐然,轻轻叫了一声。齐然坐起来,拿起笔想写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写出来,那些潮汐一样在心里澎湃的话语现在都卡死在手指里,都夭折了。抑或是它们如此庞大,以至于不知道从何下笔说起。
也就这样了吧。
你多想找个人坐下来静静地听你诉说满腔的痛苦,难过和无奈。
猫又跳到齐然的腿上,他拿起一本笔记本拍向它,它惊慌的跳到地板上,落荒而逃。但几分钟后它又悄无声息地爬了上来,齐然再次拿起笔记本重重砸向它。
当它再一次跳到床上时,齐然终于妥协了,看着它趴下来,闭上双眼,像一个可爱的听话的孩子,那么安静。
“我那么打你恨你你都不讨厌我吗?为什么?抑或是你在坚持什么呢?或者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恨。你是在寻找一丝温暖和安全感吗?”
齐然从桌上凌乱的书堆中找出毕业照,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像一个正在寻找线索的侦探。
六月十四号下午两点二十。徐雨嘉家。
“哎,快下来啊,小嘉!”
徐雨嘉的妈妈挂了电话,却按捺不住心里的欢喜,脸上布满笑容。
徐雨嘉从屋里出来,手里捧着一本小说。
“都放假了还整天看什么书。”
“妈什么事啊?”
“你姑妈刚才打来电话,要咱们全家去广州玩几天。”
“真的吗?那太好了!”
“是啊,都记不起上次去她家是什么时候了,都快一年了吧。这次去得好好玩上几天。哎,你哥呢?”
“没看到,大概出去了吧。”
“回来再告诉他,快去准备准备。”
“什么时候走?”
“明天,或者后天。”
“那还早呢。”
“早什么,去洗个澡,收拾衣服,整天看什么书,高考前几天都没见你这么认真过。”
她狡黠地笑了笑:“呵呵,也许吧。”
阳光把天空渲染得一片灿烂,空气透明,四处流窜着燥热。天空没有流云,也没有飞鸟。一切都如此静谧,天空偶尔也会感到寂寞吗?
齐然在南京街散步时想起以前读过的一篇小说,大概不到1000字,作者是美国的兰斯顿.休斯。比尔和玛丽年轻时相爱过,但为了点小事闹崩了。几年后他们相遇,但彼此都已结婚。她扬起脸来,但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吻她。几分钟后她的车来了,他们依依惜别,玛丽约比尔有空到她家里玩,但上车后她才忘了给他留地址和电话号码,还忘了告诉他,她的小儿子也叫比尔。
玛丽也再也没有机会让比尔知道她心里对他储存的那份伴有悔意的情感。
茫茫人海却只是擦肩而过。只不过短促的几分钟而已,然后就沿着各自心中认准的方向匆匆向前,马不停蹄,头也不回,如此决绝。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手机突兀地响起,五六秒钟后齐然才反应过来,那边的语气挺兴奋,像个孩子。
“喂,齐然,猜猜我是谁?”
“哎呀,小梅子呗。你化成灰我都知道。”
“那就太好了,在干嘛呢?”
“散步,你呢?”
“你也会散步啊,挺滑稽的嘛,我在网吧呢,收到你的贺卡挺开心,谢喽。”
“你也会去网吧?也挺滑稽的呀。”
“废话,昨天怎么不登QQ?”
“哦,忘了,登不登都一样,反正又没人在线。”
“怎么会,我在呀。明天上网吗?记得登QQ哦。”
“明天,也许吧。”
生活继续进行着,但似乎早已被设计好了轨迹,不容更改,像一列上了轨的火车,轰隆向前,但丝毫不能改变方向。它悲伤地前进,宿命一般。
你甚至希望有什么意外发生,因为我们的生活实在是太枯燥太乏味了,像一根秋天的稻草,毫无生气。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得恨烦躁,连齐然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当那只猫跳到齐然腿上时,他拿起窗台上的一支毛笔,蘸上浓浓的墨汁,恶作剧的把它的鼻子涂成黑色,他满意地笑了笑,又在鼻子的两侧添了一撇一捺。猫轻轻叫了一声,跑出了屋。齐然心里浮出三个字:日本猫。
于是心脏表面突兀的生长出一种叫做开心的东西。
接着你丢下笔,感到无事可做,内心的空洞宇宙般巨大和广袤,但它却也如此遥远,无法伸手触摸。它真实而飘渺。
猫又进来了,它抬着头,一脸无辜的样子。齐然找出一根细线在它面前晃动着,它努力的跳起来想抓住。后来齐然把线在它身上绕了无数圈,然后打了一个结,它的两条腿被捆在一起。齐然看着它爬起来又跌倒,无助地叫着。
中午米露放学回来了,几分钟后齐然听到她说:“妈,你看我哥他——多无聊。”然后用水认真地把它脸上的墨汁擦去。
中午两点半,家里没人,齐然拉上门然后去网吧。还是上次那家,许多人戴着耳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脑屏幕。
齐然开了电脑,面对着屏幕坐了足足三分钟,然后打开电子邮箱写邮件。
“徐雨嘉,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你能听到吗?可就算你听不到我也不得不说,否则它们会像一团荆棘,每时每刻都尖锐的刺痛着我的身体,犹如我的敌人。
我不得不相信,我们的高三真的就这么结束了,我终于从那个梦里惊醒过来。我终于不能每天都见到你了,无论你是开心还是难过。
可我现在真的好难过,那些日子如此美好像是一朵妖艳的花,但我知道再美好也只是过去而已,它们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它们总有一天会被彻底地遗忘,消失在风里,再也找不回来。
那些日子总是牵扯出一阵阵尖锐而持久的疼痛,在心脏表面肆意蔓延,疯狂拔节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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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章 究竟是怎样的生活(五)
我每天呆在家里,很寂寞,日子波澜不惊如同一潭死水,炼狱一般。很早以前就意料到我会寂寞,只是没想到它会如此庞大如此汹涌。
总会想起你,从每一个细节开始,最后在心里拼凑出一个完美而清晰的你,这个过程温暖而美好。如此美好。你精致的脸,美丽的眼睛,清澈的眸子,天真无邪的笑容。
可你现在在哪呢,你到哪去了,让我怎么也找不到?
我很害怕,小心翼翼地呼吸,像一个在黑夜里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
徐雨嘉,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因为除了你我不知道该跟谁说。但你为什么留给我一个错误的电子邮箱地址?为什么?我真希望能有人坐下来,安静的听我把话说完。仅此而已。
希望你天天开心,没有寂寞和难过。”
齐然点击发送,尽管早就知道会弹出相同的对话框,似乎在嘲讽一般。齐然重重的点击红色的叉,单击保存,然后登陆QQ。小梅子果真在线,齐然点击“发起会话”,输入“Hello”,但对方半天没有回复,睡着似的。齐然索性关了QQ,给她发了一封贺卡然后离开网吧。
你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许多巧合,在同一时间不同地点上演。就算你不相信,它还是会准时的出现在你的眼前。
齐然出网吧的时候恰巧碰到他的父亲,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但他转念一想,我又何必害怕呢?四目交接的那一瞬间,弥散开来一整个冬天的冰冷。他那天的眼神长时间的保存在齐然的记忆之中。
“走,跟我回去!”
“为什么?”
自从上高中以来齐然和他父亲的关系就不是很好,他一心扑在写稿,看各种各样的书上,很少关心齐然和米露,但对他们却有最严格的要求,甚至是苛刻,更别说奖励。齐然和他可以几天不说一句话犹如最熟悉的陌生人,甚至不时会剑拔弩张。当初他要求齐然选择理科但齐然决意读文科时他甚至抬起了右手,随时准备打下去。齐然经常能感觉到暴风雨来临前巨大的窒息感。但三年了,他也早就习惯了。
“为什么?你去网吧还问为什么?你不知道网吧里鱼目混杂,前几天某家网吧还发生群架事件,多严重……”
“那我要你给我买台电脑你为什么一直不买?”
“都快上大学了,买什么电脑?”
“随便什么电脑都行。”
“我可以给你买,只要你考上重点大学!现在跟我回家去。”
“为什么?”
“有本事你就别回家……”
“不回就不回!”
那些年少的轻狂,那些头也不回的倔强,流淌在十八岁的身体里,汹涌如潮水。
齐然双手插在裤兜里,漫无目的地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阳光一点也不吝啬,肆意泼洒在每一个角落。齐然突然感觉自己似乎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而只是它的一个过客。那自己又在哪呢?
又想起那部电影《向左走向右走》。
路边的一家音像店正在放周杰伦的《彩虹》。齐然突然有一种预感,会在里面遇见徐雨嘉。他停顿了几秒后毅然走了进去,却没有看到她。音像店里几乎没有顾客,两排货架孤零零的站在那儿,老板娘正聚精会神的看一部武侠片。齐然转了一圈,很想买一张孙燕姿的专辑,但掏掏兜发现只剩下九块钱时又放回去了。出了音像店,齐然感觉自己像极了一个落拓的流浪者,没有目标没有方向。
快到六点时齐然的妈妈打来电话,他没接,一分钟后发过去一条短信:妈,我去一个同学家,今晚在他家睡,明天就回去。那边回的短信是:齐然,你要体谅你爸,知道吗?
齐然花三块钱在一家小餐馆吃了一碗面,然后去逛书店。
暮色四合,万家灯火。这个城市亮起无数的霓虹,给人一种虚幻而暧mei的感觉。夜凉如水,街上很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丝毫不亚于白天。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衣着华丽而时尚的青年,蓬松的头发染得五彩斑斓,吹着口哨优雅的走过。音像店老板把音量开到最大,痛苦的歌手声音歇斯底里,从街头响到结尾。KTV里的灯光迷幻而耀眼,给人眩晕的感觉。来自烧烤摊的香气弥散在每一个角落,不断挑逗着人们的食欲。整个城市就像一艘即将启航的巨大轮船,华丽而精致。
在一个烧烤摊前两个人吵了起来,其中一个大概喝醉了酒,摇摇晃晃的,差点摔倒。
“这……羊肉串不是五角……一串吗,怎么就涨到……涨到一块了?”
“什么呀,一直都是一块钱一串。你吃了五串,快给钱,五块。”
“一块一串,那,五串是不是……十块?”兄,兄弟,打个七折,只收你三块,怎么样?
“哈哈,我说你喝多了吧,五块,快给钱,别妨碍我做生意。”
“我听,听不懂,你,你在骂我吗?别,别逗我啊。”
他踉踉跄跄的上前,一脚揣倒了烤羊肉串摊子。
周围早已围了许多观众,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在看一部精彩的电影,津津有味兴致勃勃的样子。
因为我们的生活太无聊了,我们的心灵太空虚了,需要一些热闹来弥补才好。就像大海需要浪花的点缀,才能更加完整,更加富有吸引力。
十二点过后,喧嚣逐渐退去,整个城市都安静下来像个睡熟的孩子,但仍然亮着不少路灯和霓虹,像是一双双孤独的眼睛。齐然感到累了,在一个空旷的广场上找了个靠墙的石凳躺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夜色如此温柔,像水一样缓慢而安静的流淌。
这并不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夜了。齐然记得上初一时,他有一次不小心把一个同学的MP3弄丢了,那同学哭着要齐然赔两百块钱,那段日子齐然甚至不敢到学校去,他没有两百块钱,但也不敢告诉他的爸妈。那个同学说再不给钱的话就到齐然家里去告诉他的爸妈。齐然很害怕,一个晚上,他的父亲喝醉酒睡着后,他小心翼翼地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拿了两百块钱,第二天还给了那个同学。那晚齐然没敢回家,也欺骗妈妈说在一个同学家睡。第二天小区保安人员起床时发现他正靠着铁门躺在那……齐然把事情完整地告诉了父亲,然后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小声问爸爸你会怪我吗?他笑着摇摇头说,怎么会呢?然后替他擦去眼泪。
怎么会呢?可现在呢?他说你去了就别回来。齐然轻轻地笑了笑。
醒来时已是七点多,阳光针一般刺痛着惺忪的眼睛。但出奇地睡得很好,没有做梦。齐然站起来,揉了揉眼睛。阳光如此明媚耀眼,毫不吝啬地覆盖在每一个角落,但心里却有一种浓雾状的东西四处蔓延,怎么也挥之不去。或者说倔强地不肯离去。
齐然感到饿了,到最近的小吃店买了两个包子,然后去网吧。这次是离家最远的网吧,刚开始营业,里面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人。齐然想网吧老板肯定很高兴吧,这么早就有了生意,虽然只不过五块钱。
打开浏览器,却怎么也上不了网。网管来看后说不好意思可能出了一点小问题,马上就好。接着他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等到能上网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进入邮箱,有一封未读邮件,是小梅子的:登QQ也不和我说话?谢谢你的贺卡啊。我恨你,哈哈哈。给你一个机会,后天中午两点半,网上见,如果你是齐然的话就准时出现。否则的话,哼哼……齐然回复她:到底是谁恨谁啊,是谁像哑巴一样不说话?我更恨你。明天中午我也许不会上网,再说我也没钱了,要不你先借我点银子花花?美元也行。放心,不多,一两万就够了啦……谢谢。还有,进来有没有遇到徐雨嘉?见到的话告诉我一声。据说她失踪了。我很担心。
点击发送,然后开始写新邮件。
“徐雨嘉,你知道吗昨晚我没回家,露宿街头,好可怜。想知道为什么吗?以后再告诉你吧。但我睡得很好,只是黎明时感到一丝丝寒冷。醒来时有些疲惫而寂寞。
其实我一直都是这样,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像一个没人陪的孩子。每天吃饭,睡觉,看书,看电视,听歌,除此之外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寂寞得快要死去。但请我把话说完,否则我会死不瞑目,后人也会说,哎呀那个叫徐雨嘉的也太狠心了。
我真的好怀念高三时有你有小梅子的日子。可你们都在哪呢?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想她,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她还在开吗,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去呀,她们已经被风吹去,散落在天涯……
我有一些恨你,你为什么留给我一个错误的电子邮箱地址?我总能想起你演算数学题时安静的表情,那么认真,但现在你怎么这么粗心呢?还是在开玩笑捉弄我呢?
哦,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话的,我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你呢?我只死你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罢了,你应该早就把我忘了吧?总有一天你会忘了我的,我知道。你的朋友那么多,而我算不算一个呢?就算是,那也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吧。你说呢?
昨天在街上逛了一天,我预感你会在音像店里,在书店里,在精品店里,但我进去后却没有看到,一次次的失望。我是不是很傻呢?我的预感从来没有准确过,一直在跟我作对。也许是看《向左走,向右走》走火入魔了吧,我总会感觉你一直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而我能够做的,仅仅是无数次和你擦肩而过,宿命一般。
我们就像两条平行线,像河流的两岸,但我总相信总有一天我能在河的这边隔着汹涌的河水看到那边的你。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它们会相交,彼此诉说彼此的喜怒哀乐。
我还清晰地记得那次我和你,杜峰,小梅子一起去吃饭,后来逛街时下起了大雨,我们在一家音像店避雨,又后来你们打车走了,我用仅剩的20块钱买下了你看中的那张孙燕姿的专辑,然后冒雨跑回家,全身都淋湿了……但现在这些都不再重要了吧。
那张专辑怎么样呢,好听吗,如果不好听的话你就扔了吧,我不会在意的。
……
写了这么多,我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文字是我身体的一个个出口,悲伤和寂寞终于流出了一些。
再见。天天开心哦。”
齐然早已习惯了点击“保存”,而不是“发送”。
做完了这些,齐然关了电脑,起身离开网吧。
阳光依旧如此明媚耀眼,像一个快乐的孩子。让人不敢相信有冬天的存在。
第一卷 第六章 醉人的回忆(一)
那些缓慢在记忆中远去的日子。
秋。冬。春。夏。
十二月,一月,二月,三月,四月。
现在想起来,每一天都是你深深恐惧着的。现在如此,将来也如此,雷禁一般不敢再次跨越。
也应该是这样的。
你轻轻地说。你望着窗外,眼神哀伤,像一个沮丧失望的孩子。仍然是什么说不清楚的东西,蛛丝一般,倔强的,细密的缠绕在十八岁的年轻的心脏。你感到强烈的窒息,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可你真的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和形容那些复杂的心情。但它却真的存在,不可抗拒。
你从来没有意料到你的寂寞会是这个样子。它像头顶的点滴瓶,每天无休止的往身体里注入一种名叫寂寞的透明液体。最后变得粘稠,墨汁一般。
这时你重重的叹了口气。你真的没有意料到。
如果可以,你肯定会拿起一把带魔力的巨大剪刀,一刀刀剪去那些枝繁叶茂的日子,毫不留情,毫不犹豫。那样的话你似乎就能开心一些。
但不幸的是你办不到,你找不到那把剪刀。
也就这样了吧。
齐然似乎丧失了五月以前的大部分记忆,但那些日子里发生的事又都是微不足道的。因此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依稀只记得平安夜,小J和小梅子每人送给自己一个包装精美的苹果,和一句甜甜的“圣诞快乐”。前桌一个女生送给他一根棒棒糖,绿色的,挺可爱。齐然清楚的记得她们的笑容,甜美如孩童。还有就是三月二十五日,齐然的一篇文章发表在一本杂志上,但也只有很少的人知道。现在齐然已经很少写东西了,功课繁忙,几乎没有时间写。老师们总爱搞什么题海战术,每天做得头晕眼花天昏地暗都做不完。更主要的是那些寂寞和绝望如此厚重,一只小小的笔如何能够刺穿?徒劳而已。还有就是上个月小J和她男朋友分了,齐然还没思考好怎么安慰她,他俩却又不知不觉地合了。
那些日子如同一张白纸,泛着惨白的颜色,只有几根稍许绚丽明亮的线条孤单的停留,并且色彩正在缓慢褪去。
直到时间的河水流进五月,那个无限温暖无限美好的季节。
五月一日竟然不放假,教室里沸反盈天,有同学大声拍着桌子,说:“老师,劳动节我们要去种树!种草种花种什么都行啊……”有一个同学无限感慨的说:“今天是五一劳动节,哎,全国人民都放假,留下我们值班,好可怜!”还有的扬言要打电话到教育局……
班上已经很少这样热闹过了,像圆周率一样似乎永无止尽的作业,考试,分数,排名,总结早已抽走了所有维持生命的氧气。教室里充斥着巨大的安静,原子弹爆炸后深深的安静,总让人感觉快要窒息。
不幸的是此时班主任反剪着手走进了教室,那天是星期二,下午最后一节是班会课。教室里马上安静下来,鸦雀无声,低着头等着挨训。
“我在教室门口站了三分钟,你们说什么我都听到了,可现在怎么不说了?都最后一个月了,还整天想着放假放假?六月八号以后你们想放多长的假都行,想种什么都行,学校猫种鱼也行。不过我才不相信你们会去种树!要种的话,帮我种白菜怎么样?”
有人小声说好啊好啊,但老师有没有薪水?
也就在那天的班会课上班主任重新编了座位,小梅子的同桌是徐雨嘉,而齐然就坐在她们的右边,也可以算徐雨嘉的半个同桌了,齐然这样想。他偷偷看了她一眼,她披散着头发,呈流线型下滑,头顶扎着漂亮的发卡,让齐然想起《转角遇到爱》中的俞心蕾。白皙的脸,清澈的眸子,她的笑容如同涟漪一样扩散开来,又像一朵玫瑰的开放。黄颜色的T恤,白色的牛仔裤。她的表情温婉而美好。
搬好座位后,齐然说了一句:“哎,终于解脱了。”
“怎么了?”徐雨嘉笑着说。
齐然指着第四组第二排说:“我原来的座位,前面后面,左边右边都是男生,方圆一米的范围内见不到一个女生,好无聊。”
“那些男生怎么了?”
“他们呀,一下课就聚在一起谈论电脑游戏,甚至上课也用纸条交流,我都忍不住想逃课去网吧打游戏了!”
“呵呵,你上网不玩游戏吗?”
“不玩。一窍不通。”
“真是一个听话的好学生。”
“谢谢夸奖,嘻嘻。”
晚读的时候齐然竟然看到徐雨嘉在看小说,藏在语文课本下面,不时抬起头来看看周围。她看小说时的样子安静极了,像一个孩子。齐然想了想,狡黠的一笑,写给她一张纸条:“WatchOut,theteacheriscoming!”她看后轻轻笑了笑,说:“老师来了告诉我一声。”
“凭什么呀,这不公平,你看我也看。”
齐然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最新的《萌芽》杂志,塞到语文课本下面看起来。
“老师来了告诉我一声啊。”
齐然对同桌杜峰说。他点点头说好。
但当语文老师站在他们面前时谁都没有发觉。要藏已经来不及了,语文老师轻巧的从齐然的课本下面抽出那本杂志,杜峰一下子惊醒过来,原来这小子在打瞌睡呢。
“你,出来!”
语文老师眼睛瞪得比核桃大,一脸严肃的样子。齐然站起来跟着他出了教室。他显然没有发现徐雨嘉也在看。她笑了笑,挺从容的把小说从课本下面拿出来,合上后放到抽屉里。
下晚读后齐然回来了,面无表情的回到座位。徐雨嘉却忍不住笑起来,边笑边握起右手拳头敲着桌子,真的像极了一个孩子,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她把那张纸条还给齐然。
“哎,齐然,你不是知道老师要来吗?怎么还是被逮到了呢?哈哈。”
“还笑,你这不是隔岸观火吗,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语文老师就没发现你看小说呢?”
“根据我多年的经验,就算老师来了也要从容镇定,千万不能慌张。”
“哦,老师都站在我面前了你要我怎么从容啊?难道忽略老师的存在,把书合上,慢慢装到抽屉,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对呀,然后再从容的写一份检查,基本就没事了。”
“可我真的想不明白……”
“哎呀,这样吧,为了安慰安慰你呢,明早我请你吃早点。”
“好啊,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把痛苦溺死在食物里。”
“真的不好意思,齐然。”杜峰说。
即便如此,你已经很少像这样开心过了,你多希望每天都能像这样,那该多好。你还是希望能不再寂寞。可是你感到害怕,你怀疑它的真实性,你害怕它像一个美好的梦境,醒来时什么也没有,伸出手来什么也抓不住。
这时小J来找齐然,无疑又是抱怨作业多得做不完,又被数学老师批评了之类的,然后递给齐然一根牛奶味的棒棒糖,嬉皮笑脸的让他帮自己写一篇英语作文,做两个数学题。齐然轻轻叹了口气,笑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唉,真拿你没办法。”
“嗯,我知道你最好了。”
“是啊,一根棒棒糖就被你打发了。现在我给你写,考试时怎么办呢?”
“考试时嘛,当然是我自己写喽。告诉你,不是我不谦虚,我的英语在我们班一直是前五名的哦。”
“嗯,很了不起嘛。还以为你像p,i,g一样笨呢。”
“什么呀,你才是猪呢,把手给我。”
齐然伸出手,小J用黑色的笔在他手背上画了一个猪头,旁边写上一个英语单词:Pig。
“看,你才是猪呢。哈哈。”
“哎,画得难看死了,歪歪扭扭的。”
“猪就是这样的嘛,难道你见过长得漂亮的猪吗?”
“当然见过喽。”
“哦,在哪?”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你啊。”齐然指着她说。
“哼,不理你了,我走了,下节自习我来跟你拿啊。”
“嗯,猪,好好走,别摔跤了。”
“才不会呢。”
第二天早上齐然起床迟了一些,只好胡乱的洗了把脸,口也没漱,飞奔下楼骑上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学校。恰巧在学校门口遇到徐雨嘉,她笑着说:“我们挺有缘的嘛。”
“幸会幸会。Nicetomeetyou.Goodmorning.”
“Too.不好意思啊,今天就只买到这个。”她递给齐然一袋小笼包子。
“没事的,谢谢啊。匪汝之为美,美人之贻。”
“呵呵,快点吧,就要迟到了。”
教室在五楼,两人刚走到二楼,早自习铃声就急促的响了起来,周围依稀有几个学生在拼命奔跑。
“惨了,迟到了。”
“没事的。迟到光荣啊。”
“你那什么理论。”
到了五楼,值勤老师正从他们教室出来,往手里的小本子上写着什么。齐然赶紧上前说:“老师不好意思,我们去倒垃圾了,半路上垃圾袋破了……你看,这次能不能不记我们?”
“这样啊,好吧,不过下次得注意了。快进去吧。”
“嗯,谢谢老师。”
两人不慌不忙的进了教室,徐雨嘉努力忍住不笑出来。还好语文老师还没在教室。
“嗯,你俩怎么会在一起?”小梅子好奇的问。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啊,在校门口遇到而已。”
“没这么简单吧?”
那些只属于青春的小小的猜测和怀疑,是一种甜蜜的味道,初恋一样美妙。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齐然扭过头去好奇的看了徐雨嘉一眼:“嗯?居然在读白居易的《长恨歌》?”
第一卷 第七章 醉人的回忆(二)
“是啊,我决定要把它背下来,因为很喜欢。”
“天呐,我没听错吧,那快要记住了吗?”
“估计一个星期以后吧。”
“Howcrazy!那一个星期以后我倒要听听徐雨嘉背《长恨歌》哟。”
“没问题。你就等着瞧吧。”
天阴沉着脸,低低的悬浮着巨大的黑色云块,像是一幅简单却精彩的水墨画。昏暗的光线笼罩在空气里,给人淡淡的压抑感,而现在却似乎变得如此温柔和暧mei。
“你真行啊,太佩服你了。以后就算迟到我也不怕了,就说倒垃圾去了。”
“嘿嘿,老师才不会相信你呢。”
“为什么?”
“你看上去才不像会骗人的女生。”
“哦,那很好啊,谢谢夸奖。”
“好一个自恋小女生……”
“你说今天会下雨吗?”
“我怎么知道,也许吧。”
“我们打个赌怎么样?”她嘴角轻轻勾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打赌?好啊好啊,怎么赌?”
“我赌今天不会下雨,你赌会下雨,输的呢,请赢的吃早餐,怎么样?”
“可以啊,别高兴得太早,输的不一定是我。”
星期三早上照例有一节作文评讲课,评讲的第二篇作文就是徐雨嘉的,齐然看了她一眼,这个该死的又在看小说,好像天塌下来都不关她的事。但齐然环顾四周,其实也没有几个人在认真听课,同桌正在兴致勃勃的跟电子词典下五子棋。只有语文老师讲得眉飞色舞自得其乐。要是班主任知道了,他肯定会摇着头说:“嗯,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下课后齐然把语文老师的话复述给徐雨嘉:“老师说你的文章带着一种淡淡的伤感。喂,你听到没有。整天只会看小说……”
“听着呢,我又不是聋子。我觉得最伤感的是孙燕姿的一首歌《天黑黑》。”
“哦,能唱来听听吗?”齐然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算了吧,以免引起公愤。”
“人贵有有自知之明,佩服佩服!”齐然竖起大拇指。
“呵,多谢夸奖。”
“看,一点也不谦虚。”
“哎,没办法,我这个人什么优点都有,可偏偏就是学不会谦虚。”
“哦?有没有听说过伤痕文学,或者说感伤文学?”
“你去死。”她白了齐然一眼。
奇怪的是一直没有下雨,到放学的时候乌云全部散开了,天空是一片庞大的乳白色,棉花糖一样。徐雨嘉熟练的收拾好东西就匆匆离开了,她背了一个小巧的包,能给人温暖的白颜色,在五月里大团大团的绽放。
齐然总能看到徐雨嘉跟许多男生走在一起,很开心地谈论着什么。她的笑容总是如此明媚灿烂。偶尔开玩笑,她会拿起手中的书朝他们打去。齐然轻轻地笑了笑,多希望自己也走在他们中间。
中午两节数学课,仍然是雷打不动的模拟考试,所有人都习惯了拿起笔便马不停蹄地做,没有丝毫的怨言和犹豫,分秒必争,时间便是分数。
“我看到一个悲伤的世界。
我听到他们在哭泣。
一切按照设定好的进行,无可逆转。也没有人试图拯救这个残酷的世界。
而我所在的,又究竟是怎样一个世界?
他们在一个黑暗的小巷里匍匐爬行。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有多么愚蠢。他们你争我夺,奔向前方那一丝光亮,喉咙里发出混沌可怖的声音,彼此是对方的猎物。他们虚伪地笑着,阴冷地笑着。也有人哭泣着,但没有人会去问他们怎么了,为什么哭泣,他们袖手旁观隔岸观火。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己真正想做什么,因而他们在做自己并不情愿的事。他们终究会可悲地被下一辈所遗忘……如此反复,永无尽头。
我想得到的,究竟是些什么呢?
究竟是我疯了,还是整个世界错了?谁来告诉我?
我怎么就那么唯唯诺诺那么懦弱呢?
你究竟怎么了?
我只是睁大眼睛绝望地望向黑暗,握紧拳头却不知该击向何方。
上大学不是唯一,你们别逼我。
让该死亡的都死亡吧,让罪恶的都消失吧。我不想再看到你的眼泪,你无辜却又深深刺痛我心脏的眼泪。”
这是许多天后的一个深夜齐然写在笔记本上的话。
考完后,班主任,也就是数学老师,微笑着宣布五月四号将有一个特大的文艺晚会在白塔广场举行,他们班可以全体参加。大家立即兴奋的尖叫或者鼓掌。接着他又卖关子说到时候会有某著名歌手出场,全班更加沸腾起来,有女生高喊:“是不是周杰伦啊?好期待哦……”
“周杰伦会来我们这种地方?开玩笑的吧……”
原来我们并非彻底的麻木,我们的心脏仍保留着那么一块柔软的地方。这怎么说也还算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吧。
五月像一头小鹿有力地撞进我们十八岁的青春年华,岁月的变换让我们吃惊,但我们束手无策。六月七号高考,因而到了这个时候,谁都知道要狠狠加一把劲了,就算临时抱佛脚也要试一试,很少有人看小说,听Mp3了,除非是对高考早已胸有成竹或者彻底绝望准备复读的同学。上体育课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以各种各样的借口骗过体育老师,然后躲在教室或者树荫下背历史地理,演算复杂的数学题。课余歌声也很少有人唱了,有气无力的,全班五十六人的声音还抵不上一个周杰伦的声音。下课后也很少有人休息了,一张口便是这题为什么不选D而选C呢……所有人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在为想象中的象牙塔做困兽之斗。
但齐然始终相信自己是一个另类,一下课便会拿出一本小说来读并且很快就能进入角色,会用一节课的时间来发短信,体育课会认真地打篮球,哪怕汗流浃背累得不行,课余歌声时会大声地唱歌,孤军奋战,会狠狠憎恶那些尖子生隐藏在满脸笑容后面的虚伪。记得高二下学期开学时齐然问一个成绩前三名的同学假期作业做完没有,他笑着说那么多作业怎么做得完,但齐然拼命赶作业时他却一点也不着急。第二天老师检查作业时齐然看到他把做得一丝不苟工工整整的作业都拿了出来,老师看了高兴地说,不错不错,值得表扬。会在第二天有七节课的情况下看电视看到凌晨一点,会在逛书店时远远地躲开那些不计其数琳琅满目的教辅书,像逃避瘟疫一般……
心情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变得很绝望,弥漫在心脏表面,浓雾一般挥之不去,无边无际。
“黑色的小鸟突然坠地死亡,鲜红的血液浸透折断的翅膀。”
齐然望着窗外,这样悲伤地想。
“那棵树的叶子纷纷坠落,粗大的树干轰然倒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于丹说,能真正禁锢我们的,只有我们真正认为重要的东西。那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呢?又是什么一直在牢牢禁锢我们呢?
齐然想起初三时,自己英语成绩不错,很少落在第三名以后,因此经常能轻而易举的得到老师的表扬。有一次老师在评讲试卷,下面几个调皮的同学照例在讲小话,嘻嘻哈哈的。老师当然停止评讲,批评了他们几句,然后说:“你们看看齐然,英语课多专心呐,就连我批评同学的时候都不看一眼,都在抓紧时间背几个单词,哪像你们啊,还想上高中,上大学吗……”听到自己的名字,齐然怔了怔,回过神来,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笑。齐然眼睛看着试卷,实际上却在思考一道物理题。以后每次想起,齐然总会忍不住笑起来。
上晚自习时教室里总是静得出奇,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灯光像一张白纸滑落下来,齐然在做一道地理题目,计算时间,他拿了一个地球仪翻来覆去地研究,算了六七分钟也没有得出答案。地理似乎永远是齐然的软肋,每次考试都在六十分上下徘徊,像是上辈子欠了地理什么东西,这辈子来偿还似的。齐然丢下地球仪,叹了口气,自我安慰说:“这种题有什么意思,况且高考不一定考到。”徐雨嘉轻轻地笑笑,齐然把题目给她,她只用了三分钟就算出了结果。
“喏,你上课都干嘛去了?”
“上课那么宝贵的时间当然用来看小说了……”
下自习她问齐然一个数学题,齐然数学倒是不错,很快便演算完毕。
“怎么到现在还没下雨呢?好奇怪。”齐然嘀咕。
“哎呀,这就叫天不随人愿,你就等着请我吃早点吧。”她的笑容依旧甜美,像涟漪一样扩散在灯光里。
“我突然觉得不公平,打赌的时候你没问我是赌会下雨还是不会下雨。”
“愿赌服输呗,别狡辩啦。”
“那也不一定啊,今天还没过完呢,说不定二十三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下雨也说不定。”
“再赌明天会不会下雨,怎么样?”
“好啊,我赌不会下。”
如此简单而单纯的小小快乐,却也如此美好。它们在你的心脏里面无限扩大,再扩大,最后填满整个心脏。
晚上回家齐然妈妈递给他一个盒子,说是市场上很受欢迎的一种口服液,补锌补铁补什么什么,对提高记忆力理解能力有好处,叮嘱他一天喝一瓶记得喝。齐然小声说不需要,她的脸立即阴沉下来,说怎么不需要,我还不是为你好吗?你不需要,我上高中时还没喝过呢,你们这代人啊,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齐然只好接过来。
第二天早上齐然给徐雨嘉买了一个肉松面包和一瓶牛奶,她津津有味地吃着。小梅子打趣地说:“瞧,多像小两口呀。”齐然脸上立即升起一小块红晕。
“今天还敢赌吗?”
“怎么不敢,我说今天不会下雨,并且明天我还吃小笼包。”
“好啊,那就看你的运气喽。”
小J又出现在教室门口,我出去的时候,她微笑着站在那儿,手里提着一袋早点。
“给你的。谢谢你啊。”
“谢什么呀?”
“谢谢你帮我写英语作文,我最讨厌写作文了。”
“不谢,可我已经吃过早点啦。你吃吧。”
“哎,我让男朋友给我买了两份,你不吃那怎么办?”
“哦,你真幸福。你男朋友肯定对你很好吧?”
“但是如果他不理解你那又怎样?”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安静地望着我,我突然很害怕她的眼神。
第一卷 第八章 醉人的回忆(三)
“好吧,我吃。”我接过来那袋卤面。
“我走了,快上课了。”
“嗯,再见。”
那天不仅没有下雨,反而热得不像话,像是要把整个地球都蒸发了似的。晚自习坐在教室里同样如此。英语作业仍是十五道单选和一道完形填空,可一做到完形填空齐然就反感,条件反射一般,真恨不得把它碎尸万段。英语老师说从今天起实行“魔鬼式训练”,听起来挺恐怖。记得高一下学期,恰巧英语老师结婚,他们班凑钱买了两束花,任命两个女生在英语课上把花送给他,他接过花,挺感动地说,啊,我一定要把你们教好,教好。差点语无伦次。可现在呢,他们班的英语成绩都很少进入年级前三名。
齐然看了一眼徐雨嘉,她正开心地做完形填空,表情安静极了,像一个孩子。齐然忍不住掏出手机把她的样子拍下来,然后保存。
“喂,问你一个问题啊,三点水右边加一个“来”字,来去的来,这个字还念Lai。那么三点水右边加一个“去”字,这个字念什么?”
“呃,念qu。”
“哈哈,真傻……你小学怎么学的呀?”
“那念什么?有这个字吗?”
“嗯嗯,当然有,自己慢慢思考吧。”
“我叫小J,和齐然做了一年的同学,半年的同桌。就连小J这个外号都是他取的呢。他成绩很不错,尤其是语文,大概是小说看太多的原因吧,上课看,下课也看。他数学也挺棒,我十分钟做不出的题目,他总能很快演算出来,如果答案不对就朝我吐吐舌头,或者做个鬼脸。他幽默风趣,经常讲一些笑话逗我开心。他还喜欢吹我额前整齐的刘海,或者用手把它弄得乱乱的,然后笑笑,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他也会经常买些小零食给我,像棒棒糖,喜之郎,火腿肠,冰淇淋之类的。他偶尔会难过,趴在桌子上一句话都不说。他还喜欢叫我,猪,呵呵。有时候我会假装很生气的样子,但他却不主动道歉,扭过头去独自做数学题,等着我跟他说接下来的第一句话。
总之和他在一起很开心,曾经我想我们会这么一直做同桌,直到高考结束。但就在高三上学期,我们所在的高三一班被划做重点班,期末考试后因为成绩差,我就被分到了其它班。而齐然则毫无悬念地留在了重点班。记得离开的那天,我们什么话都没有说,都保持了持久的沉默。但我知道他心里一定也很难过。然后他默默地帮我把课本帮到新的教室,轻轻地放下一个牛奶巧克力味的棒棒糖。我努力地让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不让他看出我的难过。他走后,在陌生的环境里,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无助。我多不想和他分开。在那个晚上,我含着齐然给的棒棒糖,想着在一起的开心日子,眼泪终于无比汹涌地流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我们的教室就在齐然教室的斜对面,我也渐渐习惯了这个新的环境。周围的同学都对我很好,和蔼真诚,不像重点班的学生,表面上笑容满面,其实却在私下里拼命地明争暗斗,争个你死我活。因此我的新班级环境很轻松活泼,不是那么压抑。只是做数学题做到头昏眼花心烦意乱时,我会抬起头想想和他坐同桌的日子,傻傻地笑笑,然后无奈地埋下头来接着做。这样的日子不知道哪天才是尽头。
我会经常去教室找他。他们班总是安静极了,下课时几乎没有人休息,都在埋头背历史地理或者做数学题,记单词,争分夺秒,让我感到害怕。我也知道他们班高高的平均分是怎么来的了,高得让我们普通班吃惊。但齐然不同,下课的时候他总会很快合上课本,然后从抽屉里拿出小说看起来,或者听MP3。他总是特立独行,憎恨应试教育。我会给他一根棒棒糖或者一袋牛奶,然后嬉皮笑脸地叫他帮我解答数学难题,或者写一篇英语作文。他很少拒绝。他还是那么调皮,总爱用手捋捋我的刘海,捏捏我的鼻子。当我感觉我们之间似乎少了点什么东西,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地聊天。
我知道时间已经悄然改变了什么,我无可奈何。
有一个晚上我去找他,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接过我手中的数学题目。我小声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什么。我走的时候他说:‘只有遇到不会做的数学题时你才会来找我。’我没听懂,刚想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就转身进了教室。”
第二天下午六点半就出发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向白塔广场前进,夕阳把青春的身影拖得老长老长。有男生感叹要是今天就是六月八号那该多好,那就可以摆脱高考的魔掌了。女生们仍在喋喋不休兴致勃勃地争论那位所谓的著名歌手是谁,一个女生甚至买好了花,说是准备献给亲爱的周杰伦。
“呃,如果周杰伦没来的话,这束花能不能送给我呢?”一男生认真地跟她说。
“切,干嘛要送给你,放心吧,我的杰伦一定会来的……”
广场上人山人海,座无虚席,观众多得夸张,似乎丝毫不逊色于《巴黎圣母院》中去参加“丑人节”的观众。舞台设计得挺巧妙,看上去就像一座巨大的傣家竹楼,给人一片葱笼的绿意。周围放置着许多怒放的鲜花。周围一直很吵闹,嘈杂声像是锥子一样尖锐地刺痛着薄薄的耳膜。
可一直到八点晚会才准时开始,衣着华丽的主持人念完开场白后又逐一介绍到场嘉宾,反正都是些做官的。然后他们接过话筒你说几分钟我再说几分钟。舞台上灯火辉煌,亮如白昼,人造烟雾在毫无罅隙的灯光中显得如此逼真。几只飞蛾在上下飞舞着,很漂亮。
一开始便是歌舞表演什么的,演员们化着浓重的妆,衣服五彩斑斓,让人眼花缭乱,却看不懂她们究竟想表达什么,表演结束后只能听到稀稀拉拉的掌声。几个并不十分精彩的小品过后很多人都失去了兴趣,大声地发着牢骚,喧嚣声甚至盖过了台上的演员。不过仍有人耐心地等待着那位神秘歌手的出现。
广场上一片混乱,班主任也不知道到哪去了,有男生偷偷跑去逛街,有的甚至在来的路上就偷偷溜进了网吧,现在或许正沉浸在打游戏的巨大快感之中。齐然站在原地,努力在人群中寻找一个身影,却失望地没有找到。
这时广场周围响起巨大的声音,然后一团闪亮的光点拖着长长的尾巴升上天空,就像哈雷彗星。光点似乎被黑夜吞噬,却突然在一瞬间爆炸开来,扩大成一个球状,瞬息万变,像一朵玫瑰的开放,然后如无数的流星雨,迅速扑向大地,扑向死亡。
有几个亮点爆炸后分裂成无数闪亮的红点,磨洗的天空布满血红色的线条,一寸一寸浸入广袤的黑夜,如同细小的闪电,如树的枝丫,一点点细枝末叶地伸入天空。黑夜支离破碎,无声地分崩离析。最后猩红色的枝叶变成一条条断续曲折的丝线,虚无缥缈地坠向大地,然后小时不见。
火树银花。
犹如一场华丽绝伦的放逐,惨烈而壮观。
有人用手机拍下这壮美的一幕,有人在放声尖叫。但语言如此贫瘠,在此刻它无能为力。
最后出场的那位著名歌手并不是周杰伦,只不过是闻名于省内的一名歌手,以高音著称。他唱得很卖力,歇斯底里,声音似乎能划破夜空。那个女生把花使劲砸到地上,又狠狠地踩了几脚,她很顶很失望吧。晚会结束是十点,班主任宣布十点半在教室集合就解散了。
观众像潮水一般四处散去,空旷的广场上到处是垃圾,矿泉水瓶,还有烟花的残骸。
曲终人散后,便只剩下空旷的寂寞。
夜色凄迷,街上亮起无数霓虹,色彩斑斓,像一段华丽而精致的绸缎。一阵尖锐的声音传来,消防车由远及近,齐然回头看了看,广场后面火光熊熊,那儿是一个垃圾场,应该是烟花引起的吧。
街上人潮汹涌,烧烤摊前挤满了人,羊肉串香气四溢。齐然突然看到徐雨嘉就走在前面,她披着头发,在夜色下更加美丽动人。她右边是一个男生,蓬松的头发,高高的个子。他们手里都握着羊肉串,开心地谈论着什么。
你心里就突然感到很难过,它像一把锤子,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心脏,蔓延出钝重而生硬的疼痛。
路边的一家音像店在放一首歌,《深情密码》的主题曲《转身的时候》,哀婉动人。
“每次当你转身离去的时候,我的泪在流,却是告诉自己让你看到我笑容……每次当你转身离去的时候,我的心在痛……”
时间似乎就此静止,你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整个世纪。
回到教室,徐雨嘉问他:“齐然我好像没看到你啊,是不是去网吧啦?”
齐然笑了笑,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依然有人在抱怨:“什么晚会啊,真没意思!”
“周杰伦终究没出现啊。”
“本来就不可能嘛……”
你还是害怕热闹的感觉。你始终相信热闹背后是更加巨大的孤独。
“小J,你在哪呢,现在的我,终于狠狠地想你了,心里仍然是莫名的难过,像烟雾一样挥之不去。我再次想起以前和你做同桌的日子,那时的我们多开心啊。让我闭上眼睛再想一遍你的样子,你个子矮矮的,像孩子一样清澈明亮的眸子,如同一潭浅浅的湖水。你的手掌小小的,却有着厚厚的温度,你总爱伸出手来覆在我的手掌上和我的比,然后轻轻笑笑。
是啊,那时的我们多开心。我喜欢叫你的名字,趁你转过头来的时候,用手去捋你额前整齐的刘海,或者用嘴吹,总是把它弄得乱乱的,但你也不生气,朝我调皮地笑笑,然后掏出镜子来重新把它弄整齐。我还喜欢偷偷伸手去捏你小小的鼻子。我给你讲笑话,就算不好笑,你也会很配合地装出很好笑的样子。你给我猜脑筋急转弯,猜不出来你会指着我说你我真笨。我们玩石头剪刀布这样低智商的游戏,谁输了就弹对方的额头。你喜欢拿起笔在我的手臂上写一个‘猪’字,呵呵……
我记得你唱张含韵《隐形的翅膀》时的样子,你抬起头望着远方,像极了一个美丽的天使,我总感觉总有一天你会展翅飞向远方,但你还会飞回来看我吗?还记得上次你给我一个煮熟的鸡蛋,上面写了五个歪歪扭扭的黄颜色的字‘天天开心哦’,和一个微笑的表情^_^。
还有很多很多,每次想起我都会微笑着,高兴很久。那时的时光如此美好,像是牛奶浓郁的香气。
可后来你还是离开了。这该死的分数,所谓的重点班和普通班,都该死。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如果哪天我做了教育部部长,我肯定会首先废除高考,废除这该死的应试教育。你离开的那一天我什么话都没有说,你也是。可我清楚彼此心中的难过。后来你给我一张纸条,你说你走了以后就没人唱歌给我听了,我的手上也不会再留下‘Pig’字样,没有人在晚上陪我去小商店买零食吃。
是啊,你走了,也带走了我太多的欢乐,留给了我那么多的寂寞和难过。
你还说我一个人要好好的,我说你也一样,我想你肯定会吧,男朋友那么关心呵护你,你应该每天都很开心吧,但愿如此,我也会很开心。
现在你在哪呢?多想听你唱歌,多想吹乱你额前的刘海,捏捏你的鼻子……
可你在哪呢?千万别远离我好吗?”
第一卷 第九章 醉人的回忆(四)
第二天是星期六,太阳老早就爬上了东边的天空,阳光万丈,晴朗得不得了,天空是让人快慰的蔚蓝色。一切如此美好,甚至让人不禁怀疑它的真实性,从而让人心悸。
你总希望一切如此美好。天永远是蓝色的,草永远是绿色的,王子和公主每天都是幸福快乐的。你想你是一个标准的完美主义者,你脆弱的心脏是一片圣洁的冰原,不能容忍任何细微的尘埃,否则便会蔓延出生硬而尖锐的疼痛。
下早读后齐然问徐雨嘉:“今天还敢赌吗?”
“怎么不敢,今天天气这么好,百分之百不会下雨。”
“嗯,我想也是。”
“呵,那还有什么好赌的。问你一个问题啊,如果将来某一天你妈和你女朋友同时落水,你会先救谁?”
“怎么想起问这么老土的问题?呃,先救我妈,然后抱着我的女朋友一起死。”
“嗯,怎么会有这样的答案。”
“哎,这是常识啊,地球人都知道这是最浪漫的答案。”
“那算我不是地球人,我多希望自己是水星人。”
“水星人?天呐,好恐怖。”
“告诉你吧,标准答案是你妈和你女朋友谁离你近就先救谁,这也是最现实的答案。”
“哦?好像也对。”齐然偏着头微笑着说。
第一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进来宣布说他有事这节课可能上不了了就离开了,全班正欲鼓掌尖叫热烈欢呼时,语文课代表不急不缓挺从容地开始发卷子,并且面带诡异的笑容。几个男生摩拳擦掌准备给他一顿痛打。
发下来后才知道是文言文默写检测,字印得很小,看上去让人感到心烦气躁。齐然把它折起来扔到抽屉里,而其他人则拿起笔乖乖地开始做。
齐然清楚地记得一位老师说过的那句话:“如果哪天你们一看到试卷便拿起笔,什么都不说就开始做,那就说明你们已经达到某种境界了。”当时齐然笑了笑,似乎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不屑一顾。这算什么境界啊。
“喂,徐雨嘉啊,我怂恿你也别做了吧,没意思。”
“可别跟我说,跟我说没用,你应该直接跟高考说。”
“高考默写题也不过五分嘛,何必这么认真呢?”
同桌杜峰竖起大拇指说:“这句话有魄力,我喜欢。”
徐雨嘉说:“有道理,那我也不做了,语文老师问起的话你可要负责哦。”
“嗯,当然。怕什么,俗话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小梅子转过头来,神秘地笑笑:“齐然那我也不做了。”
“嗯,好啊,在我的鼓励下,你们终于学会了正确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值得表扬,我功不可没啊。”
“哼哼,你去死吧,说得这么虚伪。”
齐然丛书包里拿出一本画册,几米的《地下铁》,放到桌上大胆地看起来。那是米露的,昨晚齐然翻了翻很感兴趣,软磨硬磨近三分钟才从她那弄过来,并承诺以后买了小说一定首先给她看。这时徐雨嘉看到了,一把把它夺了过去,微笑着说借我先看一下嘛,我知道你最慷慨了。像一个爱撒娇的孩子。杜峰拿出五子棋棋盘,说齐然咱俩好久没切磋棋艺了,不知你还下得过我否?齐然给了他一拳,然后两人津津有味地下起来。
周围安静得出奇,小梅子说:“我突然有种强烈的犯罪感,我看我还是做吧,以防万一。”
齐然伸出食指指向地面,说:“鄙视你,刚才我是怎么教育你的?这么快就忘了?”
下课的时候课代表突然说要收检测卷,此时齐然和杜峰正杀得天昏地暗不分胜负,徐雨嘉赶紧从地下铁回来,合上画册问怎么办呐,齐然说不交就是不交。杜峰说,对,下棋才是真理。
“什么真理不真理的,语文老师找我麻烦你负责。”
下一节是政治课,徐雨嘉把检测卷压在政治课本下面,然后一边观察老师的动向一边奋笔疾书。政治老师快五十了,讲话速度很慢,老眼昏花,但教学经验丰富,德高望重。他也会冷不防抽同学起来回答问题。现在他就走到徐雨嘉桌前,敲了敲她的桌子,说这位同学你起来回答这个问题,这个政体和国体有什么区别。徐雨嘉不慌不忙地站起来,用课本遮住检测卷,还好她政治不错,三言两语就回答完毕。一分钟后老师才摆摆手,慢条斯理地说,很好很好,请坐。接着又问:“大家说这位同学回答得还不好?”所有人都大声说好。
第二节课下后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齐然起身去买早点,徐雨嘉叫住他:“帮我买一盒好吃点。”
“好吃点?就是赵薇代言的那种?”
“嗯,正确,快去,一分钟必须站在我面前。”
“遵命,我的尚宫娘娘。”
商店里人很多,摩肩接踵,齐然花了五分钟才挤到柜台前,买了一个面包一盒好吃点,想了想又要了两袋牛奶。回到教室,徐雨嘉丢下笔,甩了甩右手,一脸愤怒的样子说:“终于做完了,齐然你真该死,把我害成这样。”齐然把牛奶和好吃点递给她:“那,不知这袋小小的牛奶能否弥补我的罪过呢?”
“嗯,看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就原谅你一次吧。”
“就算没有苦劳也有疲劳呢。”
“哟,那齐然我的呢?”小梅子伸出手来,嬉皮笑脸地说。
“呃,那我这袋给你吧,看在你可怜巴巴营养不良缺钙缺锌又缺铁的份上。”
“谢谢齐然,你最好了。”
“嗯,边喝牛奶边看《地下铁》,这才叫享受。”
“那我的呢,齐然?”杜峰学着小梅子说。
“去你的,这局下赢我再说。”
中午依然补课,不用班主任通知都知道,或者说早就习惯了。习惯像是一个盒子,而时间,这双力大无穷的手把我们一点点往里面塞,一点点变形,直到完全变成这个盒子的形状。不过班主任宣布补课后,还是有人小声地叹气:“哎,什么时候才是六月七号呢?”班主任欲言又止,出了教室。
米露放假了,但饭一吃好就去了一个同学家,爸妈也有事出去了。齐然打开电视,从1到40都没什么感兴趣的节目,他打开影碟机,塞进去一张旧的CD,上一次听已是两个月前,但同样的感觉却无数次地在心脏反复播放。
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CD里放着最后一首歌,齐然看了看表,两点四十六,两点半上课,已经迟到十六分钟。正想去学校,但他突然想现在去也是迟到,第一节是历史课,依历史老师的风格,他是不会查人数的。于是齐然坐下来把CD里的几首歌重新听了一遍。
三点十五到达学校,齐然问杜峰老师有没有点名,他表情严肃地说当然,齐然又问徐雨嘉,她也是同样的表情和回答。
“你们,不会合起来骗我吧。我还以为第一节是体育课呢。”
“谁骗你啊,当然没点名,历史老师自己都没来。”
“齐然,我们现在赌一把如何,下一节地理课,你说老师会不会来?”徐雨嘉笑着说。
“地理老师应该会来,她从来不缺课的。噢,不,看你们一个个胜利在望的样子,我说不会来。”
“真聪明。今天全校文综老师都到省上开会去了。”
“唉,本来还指望你输了今晚请我们吃烧烤呢,现在看情况这计划泡汤了。”
“啊,我终于发现你们几个好狠心好歹毒,整天就会敲诈我。但不就烧烤吗,我请。今天四节自习课,值得狂欢。哦,想喝酒吗?”
晚上离第二节自习下前五分钟齐然以上厕所的借口跟班长请了假,然后出了教室,到校门口他说我是高二的,门卫连校牌都没看,他们正坐在一台不大的电视机前,挺投入地看着。齐然想哪一天恐怖分子溜进来把学校给炸了他恐怕也都不知道。
齐然到最近的烧烤摊前买了十五串炸豆腐和十串羊肉串,老板娘乐呵呵地把它们装在一个大袋子里,说下次再来啊。齐然回到教室刚想吆喝大家来吃烧烤时,却看到语文老师就站在讲台上气势汹汹的样子,他晃了晃手中的检测卷:
“有五个同学没交,站起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作业都不交,还想考大学吗?”
齐然喊了一声“报到”,老师摆摆手让他进来,齐然、杜峰、徐雨嘉和另外两个男生站了起来,老师走到度峰面前,“好啊,你们三个串通好的是不是?”不少人笑出声来。徐雨嘉把检测卷递给他:“老师,我忘了交。”
“好,你坐下,那你呢,齐然?”
“老师我认为没有必要做。”
“这么说你是没有做,那我问你你语文课干什么去了?”
“我在看语文课本。”
“是吗?看语文课本,那其他人呢?”
……
晚自习下,杜峰和齐然大声吆喝:“受苦受难的兄弟们,快来吃烧烤啊,羊肉串,免费的!”
你一个人走在黑暗的街上,突然感到很害怕。你害怕那些细微的欢乐和幸福都是虚幻的,虚无缥缈的,害怕明天一睁开眼什么都抓不住,梦境一般。你必须枕着它们入眠。
齐然走在街上,人很少,交通状况好得出奇,是啊,今天是星期天,大人们都休息,努力睡到自然醒,只有高三的学生们仍然匆忙地赶往学校。齐然只用了三分钟便买到了平时十分钟都买不到的灌汤包。
齐然把包子分给杜锋和徐雨嘉吃,小梅子挺委屈地说齐然你怎么只给他们不给我呢,齐然说:“我们三个是串通好的,语文老师都说了,你可不是我们的同盟。”
“是啊,说好不交的。”
“哎,那我真的好可怜呐。”小梅子叹了口气,说。
“真想吃啊。也可以,你给我们将一个笑话,如果我们三个都笑了,就给你吃。”
小梅子眨了眨眼说:“嗯,这个笑话很简单,说有一只老鼠非常害怕一只猫,但有一天老鼠喝醉了,它拖着一根木棒从洞里爬出来,摇摇摆摆的,站定以后大声说,猫咧?猫到哪里去了?怎么样?哎呀,你们快笑啊,我肚子好饿。”
只有齐然一人笑了,他说:“真不好意思,小梅子,因为你同桌和我同桌都没笑,所以啊,这包子你还是无福消受呀,好可惜哟。嗯,真香!”
杜峰说:“我有个主意,小梅子,要不你现场表演那只老鼠怎么样,表演得让我们满意的话,我就非常大方地把我这份让给你。”
她叹了口气:“哎,我招谁惹谁了,落到这份下场。我回家告诉我妈妈去。”
第一卷 第十章 醉人的回忆(五)
中午有半天的休息时间,吃过午饭后齐然躺在沙发上看了一部电影《云水谣》,感觉还不错,挺感动。睡了半个小时,齐然母亲叫上他和米露一起去逛街。街上人山人海,喧嚣声被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笼罩在每一个角落。天气依然热得不像话,像是在发泄不满似的。齐然极不情愿地跟在她们后面。
一家音像店在放孙燕姿的歌《一样的夏天》,齐然轻轻笑笑,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放孙燕姿的歌简直是一种浪费和糟蹋。只有一个人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安静地听,你才能听出她的寂寞与苍凉。前边广场上有一个大型抽奖活动,主办者西装革履,站在一个很高的地方大声宣传着什么,唾沫横飞天花乱坠,广场被围得水泄不通。
米露挺有兴趣地说:“妈,我们去抽奖怎么样?”
“抽什么奖啊,别去凑热闹了。”
“上了高三你就会知道中奖的概率只有指甲那么大。”
齐然伸出右手小拇指说。米露撇了撇嘴,不服气地说总有一天我会来试试运气。
一阵风吹来把那块巨大的塑料牌子掀翻,上面写着:一等奖小汽车一部,二等奖笔记本电脑,三等奖电视机……疯狂地诱惑着每一个观众。
“齐然我带你妹妹去买一本参考书,你要买什么吗?”
“呃,不需要。”
“该去理发了吧,头发都那么长了。”
“等高考结束再说吧。”
齐然在街上看到李小隐提着两个大大的蛋糕向学校方向赶去,他想是谁过生日啊,这么气派。
时间是五月,这是真的。
头顶匆忙地盛开无数个炎热的夏天,空气里到处流窜着灼热的气流,人似乎成了一块块的铁,在这样的天气里一锤下去立马火星四溅。骨头和力气似乎都被蒸发了,你会感到自己弱不禁风。说话的yu望也一起被蒸发,见了面只剩下简单的问候。树上有叶子飘落,悄无声息。窗外鹅黄色的学生公寓在此刻显得那么的苍白和乏味。
时间也似乎也因为热胀冷缩而变得漫长,冗长,如同一个黑色的甬道,让人不敢相信还会有秋天和冬天的来临。时间在五月里凝滞了一千年,像一只盘旋在空中静止不动的鸟。人的动作变得迟缓,甚至有些麻木,恐怕被迎面而来的汽车撞飞出去都不知道。
时光匆忙溜走,让人猝不及防。似乎昨天还吸着气说这自来水好冷啊,可今天已经是流火的夏季。昨天还互相说着圣诞快乐,今天已经是苍白的五月。五月让人感到绝望,踮起脚尖看不到薄弱而遥远的未来。
也就这样了吧。
下午到了教室,齐然看到徐雨嘉剪了头发,前额留了整齐却很有个性的刘海,头顶依然是漂亮精致的翠绿色发卡,像一片叶子。她穿了一件黑色的衣服,像一朵黑色的玫瑰,妖冶而魅惑。更像一首婉约的宋词。
“哇,真漂亮,我还以为仙女下凡了呢。”
她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迷人的笑容。
齐然掏出手机,“给你拍张照吧。”他在她说话之前迅速地按下了拍照键。
“谁允许你拍的?五块钱一张,拿钱来。”
“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这样做也有错啊。”
“少废话,拿钱来。”
齐然赶紧掏钱:“美女,可以打折吗?”
“不可以。”
“真像《我的野蛮女友》里的女主角。”
班主任进来了,宣布以后的晚自习分工进行,第一节做语文和英语,第二节做数学,第三节做文科综合。没有人说话,那就意味着默许了。谁有敢说什么呢?我们早就被迫习惯了顺从与默许,并且毫无怨言。顺从父母和老师的每一句话,默许每一个小小的决定,努力扮演他们眼中的好孩子好学生,以获得一句表扬赞许的话。
我们都是好孩子好学生,我们丢下手中的画笔合上课外书,拿起课本和厚厚的习题集,为的只是分数、排名,那个在他们心中至高无山神圣无比的数字。我们按照他们设定好的路线一路向前头也不回。我们内心的反抗力量是如此渺小,螳臂当车杯水车薪而已。
但是我们真的大声呐喊过,只是这个世界被巧妙地塞上了双耳,怎么也听不到。
第二节晚自习下,李小隐从桌子下边提出那两个大蛋糕放到桌子上,然后黑板上被贴上一张巨大的横幅纸条,上书:高考倒计时一个月纪念日。李小隐和同桌打开蛋糕,大声说:“大家到这边来,有事宣布!”许多同学慕名聚到他桌前。
“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所以呢,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让我们狂欢吧,哪怕几分钟。遗憾的是没有酒和麦克风……祝我们每一个人高考顺利,考上理想的大学,梦想成真!”
“说得太好了!”
“李小隐你真有创意啊!”
“来,让我们一起插蜡烛点蜡烛!”
……
蜡烛被点上,有人关了教室的灯。蛋糕上写着四个字:高三快乐。烛光摇曳着无数年轻的脸庞,明媚无邪的笑容不沾染任何纤尘,像涟漪一样扩散在烛光里。时间似乎就此静止。世界被浓缩。
“让我们像过生日一样,吹蜡烛的时候每人许一个心愿,怎么样?相信它们一定会实现的,相信梦想的力量!”
“来,我们一起吹蜡烛!”
这时一个女生突然惊叫起来:“糟了,我的头发被蜡烛烧到了……”
“哈哈哈哈……”
灯打开,到处一片雪白。欢乐被无限扩大开来。
齐然断了两份蛋糕回到座位,给了徐雨嘉一份。
“哎呀,我的同学怎么这么可爱呢?”她笑着说。
“嗯,是啊,你许愿了吗?是什么呀?”
“这怎么能告诉你呢,保密!”她脸上很开心的表情。
齐然用手抹了一点奶油,趁徐雨嘉没注意,悄悄地擦到她脸上。她抹了一团更大的,一下子甩到齐然的鼻子上,塞住了两个鼻孔,她马上放下蛋糕,拍着桌子夸张地笑起来……
“真,真像一个小丑,哈哈哈……”
回家的路上齐然感到很开心,于是到烧烤摊前一口气吃了五串烤羊肉串,然后买了一瓶矿泉水,一仰脖喝了半瓶。齐然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眼泪汇集在眼眶里,但最后还是没有流下来。他只想微笑着对这个世界轻声说:“你好。”
你很少这样开心过了。
你想以后的日子真的可以不再那么寂寞了。
回到家,米露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手拄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很可爱的样子。齐然的妈妈正在翻一本教育类杂志。
“回来了?饿吗?下午都没见你怎么吃饭。”
“不饿,我吃蛋糕了。”
“什么蛋糕?”
“高考一个月倒计时纪念,有同学买了两个蛋糕,全班一起吃,好开心。”
“肯定很好玩吧?”米露转过头来,眨着眼睛问。
“当然。羡慕吗?呵呵。”
“是啊,过得真快,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月了,你得再抓紧一些才行。哦,还有那个口服液,别忘了喝啊,一天一瓶。”
“我知道,妈我休息了。”
“哦,哥,《地下铁》看完了吗?”
“看完了,但忘在了教室,明天给你吧。”
齐然快步回到房间关上门,避免他的妈妈说更多。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齐然记得高二快结束时也有过这样的活动,那次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主题是“告别高二——高三前奏曲”,教室被装扮得五彩斑斓,像深海宫殿般华丽,那次还表演了节目,也吃了蛋糕。但每个人脸上都被抹了厚厚的奶油,甚至头发上,衣服上,眼镜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捧腹大笑,像一群快乐的北极熊。最后还有抽奖活动,齐然很荣幸地抽到一只玩具猴子,毛绒绒的很可爱……不过全部费用都是从班费里扣除。那天的值日生挺倒霉的,拖了好几遍才把地板弄干净。
第二天早上起床齐然感觉情况不对,大概昨晚羊肉串吃多了吧,喉咙里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即便喝水也一样。在柜子里找了好一阵也没找到药,只好匆忙去学校。
整个语文早读都没开口,并且心不在焉的。齐然看了看徐雨嘉,她正在专心地读一篇古文,表情安静而美好她的普通话标准而动听,抑扬顿挫,婉转如莺啼。
下早读齐然问徐雨嘉吃早点了吗,她点点头没说话,齐然独自到食堂买了一个馒头,一袋豆浆,回到教室挺艰难地把它咽下,齐然终于知道什么叫做食不甘味味同嚼蜡。
9点的时候,齐然学着政治老师的样子,敲了敲徐雨嘉的桌子说:“这位同学,请你起来回答问题。”
“去你的,别逼我动手。”她挽起手袖,做欲打人状。
“请问一个月后的现在我们在做什么?”
“呃,一个月后的现在,我在做语文试卷,你呢,肯定在咬着笔想,哎这题到底选什么呢,就像一只热锅上的猴子。”
“哈哈,你可真够损的,我诅咒你今天走路被狗咬,但最好别得狂犬病,那才好玩呢。”
徐雨嘉抄起一本课本向他砸去:“你去死吧,俗话说,好人有好报,像你这种最大恶极的坏人,肯定遭天打雷劈,遗臭万年。”
“是啊,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小梅子补充。
“哎呀,好了好了,我好害怕呀。我觉得你俩将来要是找不到工作的话,可以去做职业吵架女,肯定大赚。”
“那我肯定首先把你给骂死……”
第二节课下仍是冷打不动的升旗仪式校长的话永远带着命令的口翁:“快到广场集合,时间有限,赶快!”楼道挤满了人,齐然想要是谁大喊一声地震了的话,肯定会有许多人被挤扁吧。
所有人像潮水一样涌向广场,然后按照班级次序站好,像无数训练有素的机器人。
“让我们看看哪个班级站得比较整齐……”
齐然想这句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在哄小孩。
国歌奏完的时候,国旗才升到旗杆三分之二的地方,许多人哄笑起来,但旗手不慌不忙,在国歌的回声中把旗子升到顶端。校长大怒:“笑什么笑,一点爱国精神都没有!”齐然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