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青青(上)
绿樟里,处处蝶舞,谁人知晓。
摆渡岸,粼粼清波,青山几何。
不似人间,胜似人间。
月光清泠,云雾朦胧,面对皓皓银波不免苦涩一番。白帝山笼罩在这轻柔月光之下,平添几分隽秀。山道上,一道青灰身影在月下显得有些落寞。他快步走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或许是走累了,他停了下来。“哎,今晚又要......以天为炉地为铺了。”他自语道,想来也是生性淡泊,不计较太多。当下,寻了一块倚着大树的草地便躺了下来。
月华洒落,似滚滚倾泄的天河。那方才自语的竟是个少年。他约有十五六岁,面如温玉,眉清目秀,只是稚气未脱,稍显青涩。他衣衫落拓,腰间悬着一块墨紫玉佩,那玉佩发出淡淡荧光,缭绕少年周身。他嘴角微微上扬,或许正自美梦它方。
清风习习,衣衫猎猎。他蜷了蜷身子,许是冷了。
月黑风高,以近夜半。白帝山四周倏然火光四起,喝声连片。少年闻声惊起,缓缓睁开朦胧睡眼。“哎,这夜宿清风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他低声自嘲。但听那喝声穿云裂石,震动四野。他悄悄伏底身子,一点点向山下探出小半个头。
白帝山下一派刀光剑影,隐隐约约看得见一群黑衣大汉正围着一群人不停追赶。黑衣大汉个个手持冷刃,凶神恶煞。有几人似是群贼之首,策马执鞭。那群人显得特别慌乱,似散沙一盘。“这世道,还真是不太平。”少年自语道。此时山下已停止追打,黑衣大汉已将众人包围。
贼群之中缓缓走出一个大汉,他坐下神驹浑身枣红,似燃着熊熊烈焰一般,昂首顾盼,神色睥睨。“你们是何人?”大汉冷声问道。言语中分外冷漠,他双眸如刀,在这寒夜中显得更加阴沉。众人被他冰冷目光一扫更是心头一阵寒颤。
众人默然不语,“都傻了么?”大汉身旁那个手执长鞭的男子喝道。他策马朝前走了两步,又是一声大喝:“快些答话”。他胯下战马亦是连喷了数个响鼻,倒是与主人心有灵犀。
众人之中,一个少年碰了碰身旁的老者,他们衣着光鲜,看得出地位不低。老者心领神会,徐步上前,缓缓辑了一礼,道:“小老儿乃是白帝城人士,此番奉老爷之命去四十里外的衡阳省亲。”
“你身边少年是何人?”冷漠男子问道,老者听他一问登时色变,那少年也吓了一跳。“这个,只不过是一个下人。”老者讪讪笑道。冷漠男子微微欠身,手中长鞭顿时指向少年:“你,出来。”
少年如遭雷击,噤若寒蝉。他双手死死拉着老者手臂,老者只是无力摇头,。刚刚那个手执长鞭的男子向左右挥了挥手,两个黑衣大汉登时直冲人群,似老鹰觫鸡一般将少年拎了出去。
冷漠男子扬手便是一记响亮耳光。“啪”登时打的全场寂然。没了喧闹,只有风习习卷涌,只有火把摇曳乱舞。
“说,你是何人。”冷漠男子低声问道。
少年捂着肿起的脸哽咽道:“我是白帝城秦家大公子,家父命我去衡阳探访外祖,今日才回来。大人饶命啊。我秦家九代单传,我是家中独子,大爷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古玩玉器,银票美女......但求你放了我便是,我上有八十老母...”
少年继续哭诉,却不知为何,那冷漠男子目光陡然迟滞起来,低声念着:“秦...”
山上冷月清光,那落拓少年倒是也乐得看热闹。“呵呵,这厮,感情这年头的富贾子弟都是这般没骨气。”山下火光连片,冷漠男子向身侧男子略略说了几句便纵马离去。他身侧的男子上前两步,高声喝道:“交三万两银子,滚吧,我家寨主看不起你们这帮窝囊废,寨主说,明早若是还在白帝山看见你们,便请你们去寨中做客。回城以后纵是千军万马,我津川寨便也接了。”
“我等怎敢,谢大爷不杀之恩,小老儿这儿先行叩谢了,快,快给大爷们备好银子。”老者赔笑道。
山巅之上,夜风习习卷鼓,流云汩汩游弋。落拓少年显得有些失望。“哎,这便完了,还真是没劲呢。”这出短暂闹剧过后,黑夜已然悄声离去。东方渐白,隐约看得见远处流岚曼舞。此时他睡意全无,索性起身,便也朝着山下白帝城走去。
白帝山下,守门的士兵有些懒散,倚着城门正自小睡,红日还未升高,城中鲜有人影,只能偶尔听见几声鸡鸣。他一个落拓少年,自幼便浪迹天涯,此刻正自悠哉的在城中闲逛,不多时便溜了大半圈,少年暗暗思忖:七尺男儿,岂能夜夜露宿街头。便朝着方才路过的小庙渡去。
庙门两侧各书四个大字,左首“清净雅致”,右侧“结庐人间”。中间是“渡缘”,高雅别致中更是体现慧悟妙觉。少年“梆梆”叩了几声门,那木门未琐。他脑中灵光一闪,高声喝道:“有缘人来了。”当下推开木门,径自走了进去。
佛堂香烟袅袅,淡淡低吟萦回大殿。几个和僧盘膝作着早课。少年二话未说当即也跟着盘膝静坐下来。
良久早课结束,一个胖和僧轻颤眉峰,问道:“施主可是有缘人?”
“正是”,少年笑道。
“这又可是有缘之地?”和僧又问。少年剑眉半蹙,郎声笑道:“人生如梦,全寄旅途二字,今日既然到此,便是有缘了。”
胖和僧听罢大笑起来。“好,好,好。”似乎极是赞许,当下对身旁沙弥笑道:“你带施主去禅房歇息,再为施主备套干净衣衫。”
“粗茶淡饭,勿怪勿怪。”胖和僧笑道。少年恭敬辑了一礼:“希夷谢过大师。”随后长笑一声,跟着沙弥走了出去。
大殿上,那胖和僧依旧敲着木鱼,脸上始终有一道淡淡微笑。
一番休整过后,已是晌午,和僧们大多各自回到禅房颂经念佛了,希夷闲暇无事便在庙中四处走走。小庙内极为清雅,树木花草修剪的干净自然,他一个人清闲漫步在庙中不知不觉便来到大殿。
希夷暗暗思咐:既然来了便顺道去拜拜佛吧。佛前有人,隐约从帐外看到一道单薄身影,他缓缓走近,点了三柱香。那佛前跪立的却是个女子,希夷心中暗自惊奇,当下凝眸望去。
那一回首终是刹释流岚,恍惚间好似逾越千年一般,是痴迷,是惊异,是骨子里三两片沸腾的火,是心中解不完的结。
他错愕,好似在梦中见过这身前的倾城女子。他倾情,仿佛生命中最原始的记忆便是拌着她。
她杏脸桃腮,星眸蛾眉,芳容落雁沉鱼。美貌月闭花羞,肌鼻天然自好,不搽脂粉风流。仿佛谪凡仙子,不食人间烟火。恬静似淡淡盛开的雪莲花,散发淡淡的,淡淡的清香,当真是倾国倾城,颠倒众生!
希夷不知所措,为何对她这般熟悉,熟悉这眼前的白衣白影。
恍惚中仿佛有人在耳旁轻轻说起:
你可曾记得千百年来始终有人向你眺望。
你可曾记得那时花开,你便是依在他的怀中看着漫天花雨。
纵然千百年过去了。
那剪不断的情丝依然紧紧牵着谁?
此刻他只想拥上前去,紧紧的拥住身前女子。为何如会此?恍惚中只觉得曾经拥着她摆渡天涯海角,看拂晓辰光,霡霂惺忪。望流星花雨,氤氲弥漫......
难道这便是一见钟情?还是隔世之缘?他渐渐沉迷,那年轻女子依旧合十双掌低声颂经。她娥眉轻颤,只觉得有倏地一道炽热目光不停盯着她看,那目光灼灼发烫,似乎要将她熔化一般。
她缓缓睁开双眸,但见身前三步,一个俊秀少年盯着自己看个不停。那眼神炽热凄迷,忽明忽暗。深情中却又带着几丝苦楚,似有一层化不开的浓雾。那层层雾后便只有她的影子。他就这般痴情又落寞的看着她。
他就一直这么看着我?女子芳心一颤,登时雪腮一红,低声呸了句:“登徒浪子。”那声音婉转清脆,宛如阵阵铜铃,清脆激撞。淡淡轻柔,让人如沐浴春风之中,好似可熔化三月冰雪。
希夷更是痴迷,什么仙乐鼓瑟,都比不上着一句“登徒浪子”悦耳。他静静伫立,无语凝噎,那眉角粉黛,流波荡漾的眸子,令人抨然心动,那是震颤了整个灵魂的刹那,是情,是爱?是斩了千年也斩不尽的情丝。还是嘶哑千年也依然等待的爱恋?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他在心中已把这一刻定义为永恒,就算过了千百年,他依然要在心中深深勾勒,深深回忆,那年少轻狂时,曾经似水流年的追忆。
突然间,希夷只觉脑中如炸,胸膺如堵。腰间玉佩光芒闪烁,那一片片白影顷刻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往事如烟,希夷只觉呼吸窒堵,心如刀绞。那幅幅画面是谁的过往?是他的?还是谁的?他一人在那儿痴狂,就在佛案青灯前,心中仿佛卷起千堆雪浪,正怒嚎着拍打江岸。那三两步距离是咫尺天涯,是冥冥不可逾越的鸿沟,还是三两步之后的柳暗花明?
第一卷 第2章 青青
那女子向希夷看去,她芳心羞愤,暗道:这人好生奇怪,只是萍水相逢却又为何仿佛相识千年终于相见一般的激动。难道当真认识,难怪初次相逢便觉得倍感亲切。
她从未见过如此见过复杂的眼神,平素里见着她那些男子大都是一脸贪婪迟滞,让人看着便心生厌烦。可那雾气耸耸的眸子里却只有化不开的岚气。
庙门外一片吵杂,“呦,这不是苏珊妹子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一语倒也惊醒了希夷,听这声音似乎在哪儿听过,但一时间却又记不起来了。长廊外不时传出几道吆喝声,隐隐约约听得很多杂乱脚步,来人却是不少。
“呵呵,苏珊妹子,你可想死哥哥我了,哥哥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安的,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妹子。几日不见妹子却是越发清秀了。”那来人踏前一步就欲上前拥住这清丽女子。那女子眉角低蹙,微微侧身躲过,骤然冰冷起来。她满脸厌恶,对来人道了句:“秦公子,请自重。”
那姓秦的公子却不死心,登时又是一拥。眼见这清丽女子就要落入着歹人之手,大殿上倏然一丝清风吹过,一道黑影电闪而出,以绵力向外轻轻推了这女子一把。
“哎呦,好妹子,可让哥哥逮到了,让哥哥香一个。”秦公子只觉得已拥住这绝色女子,满心欢喜正待好好爱抚这女子时,忽觉得怀中之人身体健硕比他还要高大,定睛一看
正是刚刚静立大殿的少年,此刻他正一脸笑容看着自己。
希夷被他着般拥入怀中倒是看了个清楚,来人不正是昨夜白帝山下跪地求饶的富贾子弟么?
“我说秦公子,这光天化日下你怎对小民我如此轻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难道公子有龙阳之好,断袖之僻。”说罢一阵唏嘘长叹,锤胸顿足。
那清丽女子听他这般调侃,更觉大感有趣。她暗暗思忖:他这般做是为了替我出气吧。芳心一热,当下向他望去。那盈盈春水潋滟含烟,希夷抬首望去,更觉心神一荡。
他三两下挣脱了秦公子的怀抱,满脸歉然道:“公子恕罪,小民,小民是常人,只喜欢女子。”他顿了顿向那女子望去,又道:“那个,对此般龙阳之好小人并无他求,公子莫怪,莫怪。”
那清丽女子一阵咯咯脆笑,笑声宛如银玲奏响,溪水叮咚。希夷心中暗道,为了这笑声便是死了也值得!
秦公子脸色铁青,怔怔站立。身后随从一个个忿忿不平,挽袖向前似乎要替主子出了这口恶气一般。
“你是何人?”他大声喝问。
希夷笑道:“希夷只是红尘之中一粒尘埃,山野之人又怎敢与大名鼎鼎,风流不羁的秦公子相提并论。”
“哼,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知道我秦韩寒大名还不速速退下,误了本公子大事你担当得起么?”秦韩寒恶狠狠向希夷说道。
“呵呵”,希夷轻笑:“小人何罪之有?难道是因为昨夜小人偶路白帝山看到的一出夜戏么?”
他一语说得秦韩寒登时面如黄土,便是他身后的随从也一个个哑然无声。
“公子昨夜看到什么夜戏,可否讲出来一块听听,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那清丽女子笑道。
希夷只觉一阵香风扑面而来,精神为之一振。当下爽声笑道:“姑娘有命,希夷岂敢不从。”
“我乃白帝城秦家少主人...我家九代单传...”赫然把秦韩寒的声音神态模仿的惟妙惟肖。那女子被他逗得咯咯脆笑。秦韩寒脸色通红,怒吼一声:“够了。”
他双拳紧握,大喝一声:“这厮必是津川贼子,快快拿下,送与洛太守处细细拷问。”秦韩寒面色狰狞,那些随从听了主子令下,顿时狞笑走来,一个个犹如恶虎捕食,磨拳搽掌。有的大声咆哮,虚张声势,有的行踪飘忽,走动不停,立时将希夷团团包围。“呵呵,本公子谅你也插翅难飞。”秦韩寒狰狞笑道。
那清丽女子见希夷本是为了袒护自己方才受困,心中但觉有愧。当下轻叱道:“秦公子,闹够了没有。”
秦韩寒却也不气,反而嬉笑道:“苏小姐生气时愈发艳丽了,人都说病西子,苏小姐生气时比那西施还要娇艳。”
苏珊冷哼一声,秦韩寒凶恶说到:“小姐为了这等下贱之人求情,我倒要看看他是何等少年英雄。”
苏珊面色一红,叱道:“我和他只是萍水相逢,秦公子大人大量还是算了吧。”
秦韩寒听罢嘻笑,又显出无赖本色:“那妹子可否随哥哥去白帝阁一叙?”
苏珊伫立思忖:萍水相逢,刚刚他已替自己解了一围,又怎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连累它人。她自是不愿欠下他人情义,可心中却着实讨厌秦韩寒,倒是两头为难。
她看着希夷,银牙轻咬方欲开口,只听身前的青衣男子朗声笑道:“小姐退后。”他傲然而立,整个人犹如一把开刃的利剑。气贯长虹,泰然自若。
希夷缓缓转身对着众人之外的倾城女子笑道:“苏珊,好名字。也只有这绝代佳人才配的上它!有女至斯,当真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好,好,好!”
说罢又是一阵长笑,苏珊听他这般轻浮言语,不觉芳心一甜,倏然面上一红。秦韩寒屡屡被他戏耍此刻早以被他气的发狂,他张牙舞爪对着身边众人恶声道:“给我打!”那些随从直如恶狼扑食一般冲了出去。
募地刺斜里杀出一记暗拳,希夷恍若不知,他目不转睛盯着苏珊,苏珊看到那记暗拳袭来,不禁为这俊秀少年捏了一把冷汗,可看他神色轻松,处乱不惊,心中便也跟着松了下来。
这是为何,只是萍水相逢,为何会这般紧张?她心中暗想:许是因为他是为了救我才如此吧。
人群里,希夷轻轻侧身让过哪记暗拳,他轻轻一拨,那人直接飞向另一边,但听“哎呦”一声,那记老拳直接打在另一个随从脸上。人群中他只是这么轻轻一拨,又轻轻一拨。那些随从便接踵飞出,霎时间七零八落,呻吟不绝。他青衫猎猎,淡然微笑。大殿旁窗,胖和尚轻轻拨开窗子,向里望去,但见希夷大施拳脚,又是大笑道:“好,好,好。”当即徐步离去。
苏珊目不转睛看着人群之中那个清秀男子,他潇洒儒雅,那一拨又一拨已然在不经意间拨进一道青影。周围尽是倒地不起的随从,希夷大步流星走向神台,对着端坐的佛主如来深深鞠了三躬,便取下神台上的香炉。秦韩寒见那些随从倒地不起登时慌张起来,但见希夷手中拿着香炉而来。秦韩寒颤声问道:“大胆贼人,你要作什么?”
希夷淡笑不语,那一步一步的轻音却如天塌地陷一般落在秦韩寒耳中。秦韩寒怒哼一声,直挥拳击向希夷。
他侧身闪过,右手手指插进香炉迅疾对着他后背便是一点,秦韩寒以为自己也会像那些随从一般倒地不起,未想只是一阵踉跄。他心中暗道,这少年定是不敢真正招惹自己,想罢稳住身行又是一记横扫千军。希夷青衫彭动飘身躲过,手指又在他衣衫上轻轻一点。
就这般点来点去的将近盏茶功夫,希夷方才停下,秦韩寒“哎呦”一声痛叫,猛然倒地。他洁白长衫背后是淡淡炉灰书写的“英雄少年”四个大字,那字宛如怒猊抉石,渴骥奔泉。字字倍显桀骜不逊,放浪不羁。希夷负手而立,长衫猎猎,淡笑望着几步之外的绝代佳人。
苏珊双颊生晕,此刻她含烟明眸中只矗立这一道潇洒青影。这是为何?难道只是这匆匆刹那便让她倾心?不,可又是如何?
时间缓缓又匆匆,苏珊莲步轻移,缓缓走向希夷。玉指轻弹,绢巾扶过。希夷凝眸伫立,但见肩上几点炉灰消失不见。那绢巾轻扶而过,似蜻蜓点水。他双目灼灼,直直盯着她看个不停。
苏珊嫣然一笑,轻步退后。那面颊上彤云点点。她家教颇严,从小到大从未对一个陌生男子有过此般举动,可今日不知为何却这般大胆“多谢公子,苏珊就此别过。”
不待希夷言语,她已快步走向殿门。
希夷怔怔而立,看着肩上绢巾,淡淡花香似有若无。他轻轻一嗅,那香气淡淡,止不住心中又是一阵悸动。
待他回过神来那女子已在门槛。希夷快步追赶,高声喊道:“小姐,在下希夷,劳烦小姐记得姓名。”
苏珊已登上马车。她闻声探头,嫣然一笑:“苏珊省得了。奕公子,就此别过。”那眸子中情怀脉脉似有盈盈清泉汩汩流转。
马车已过,只剩下希夷怔怔站立,他轻抚手中绢巾,余香飘散,若即若离。
第一卷 第3章 云山(上)
云山彼岸,绿树红花。念去去,清泠深夜何处寻莲灯。
不知人间岁月,昏晓已过。
天外苍穹,蓦然回首。
尽是过昏晓。
金乌大盛,雀尾拦光。天际一派金黄,万道流霞飞舞。云卷云舒,姹紫嫣红。白帝
城外涧溪流澈,光晕郁郁。一眼望去,碧水潺潺,金光闪闪。浩淼似烟,回荡萦绕。
日光和煦洒落,希夷悠闲在庙中沐浴日光,徐步漫游。“施主好雅兴!”身后倏然
传来一道纯和声音。希夷缓缓睁开星眸,回首一看来人正是庙中住持,那个慈善的胖和
尚。
他恭身一礼,道:“今日闲来无事,便在这儿虚度光阴了,大师见笑。”胖和尚徐
步渡来,笑道:“心平静,世界自然平静。不然,虽万物沉寂,亦是喧嚣市庭,沸反盈
天!”
他白眉轻颤,道:“施主这般心境,怕是不能平和体味这浩世青光了。佛主说,古井
无波,心无旁骛。施主心浮气躁,又怎能静心参悟天地之理,宇宙变化?日月交替如
梭,天道循环不息,你我这些凡俗世人,只是沧海一粟,遍粒尘沙。若要在这浩瀚宇宙
探索亘古之理,必当细心体味。”
希夷伫立原地,皱眉沉吟。胖和尚又道:“享受这天地之光,应当平顺心潮。若是胡
思乱想倒可惜这般情景。”
他缓缓抬首,望着那渐渐暗下的天幕,心中却是一动。那天幕上流转的似乎是那张巧
笑嫣然的倾城面容。他目光一炽,越发恍惚,终是个青涩少年,又怎能受得住这般千纠
百结,牵肠挂肚的感觉!
他渐渐迷茫,眼中大雾滂沱。
“痴儿!痴儿!”胖和尚叹道。希夷缓缓转动唇角,问道:“大师,我该如何才能脱
去这般烦恼?”
胖和尚面色慈祥,微微笑道:“虚水流梭,老衲渡你过岸如何?”希夷微微点首,胖
和尚当下上前两步,两只手掌拂在他头上。
希夷双目徐闭,胖和尚两只手指按在希夷灵枢穴上,口中低声念起经文。
倏然间天旋地转,一阵巨力从天顶传来,灵魂仿佛被抽离一般。此刻他才发觉自己在
这巨力面前竟是无能为力。他心中惶恐,在那巨力面前,自己仿佛只是愤怒咆哮的一叶
海中扁舟。
正这时,远远传来一道雄浑声音。
“莫怕!”
那声音仿佛是天地初分时第一道射透混沌的青光,又象是鸿蒙初开时天地间第一声“
轰隆”巨响!
他渐渐安静下来,不似刚刚那般躁动不安。但觉灵魂轻轻飘舞,渐渐来到一个奇妙世
界。那里大雾滂沱,氤氲萦绕。淡淡青光洒落,霓虹彩霞飞舞。月地云阶,流岚漂泊。
花香馥馥,鸟兽鱼虫。剑峰高耸,连绵不绝。山间涧溪横流,仿佛银龙电舞,迤俪翻腾
。仙乐靡靡,不绝于耳,一派仙家盛景。
希夷只觉眼花缭乱,看朱成碧。那声音又缓缓传来“一天一世界,一人一世界,一心
一世界。”
他也低声念起“一天一世界,一人一世界,一心一世界。”,周围情景迅疾变幻。弹
指间夏日灼灼,百花怒放。天际红霞回绕,细雨脉脉。流星划过,转眼间已是七月流火
,落叶纷飞,满目萧索。刹那回首,漫天大雪,宛若荧荧晶火冥灭不定。举目四顾,一
派银装素裹。
希夷越发痴醉,却是从未见过四季如此飞梭。但见四野片时鹅毛大雪,片时百花怒放
。他低声念着:“一天一世界,一天一世界......”恍惚间仿佛懂了什么一般。
那声音又缓缓传来“山是山,水是水。镜花水月,蜃楼海市。山非山,水非水。落淀
沉埃,万象皆空。山终山,水终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周围山水鸟兽似虚还实,是倒影,还是幻境?
“痴儿......”蓦地光景消失,希夷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又回到那缓缓变暗的残阳
下。
晚霞如血,姹紫嫣红。
胖和尚仍然矗立原地,他稍稍缓了缓精神便向胖和尚望去。胖和尚微微笑问:“可看
清了这繁华红尘?”
希夷抬首望向天际,金乌欲去,玉兔探头。他缓缓转首,道:“多谢大师指点!只是
看清却未悟透。希夷终是个红尘之人,又怎能忘却三千烦恼丝!大师美意希夷心领,佛
门三千法门皆可渡人,只要心中有佛,浩然长存。希夷性情懒惰自问不能空闻忘色,物
外五行。却也可修道颂佛,积善行德。本是红尘一片叶,又何必执意超然物外!”
胖和尚眉角舒展,合十双掌。笑道:“阿弥陀佛。”说罢一人朝着通幽曲径徐步走去
。“浅水焉能浮蛟龙,金鳞岂是池中物。”他朗笑不绝,渐渐消失在幽暗夜幕下。
“多谢大师!”希夷望着那愈渐愈远的背影喊道。残阳终是落了下去,几道漫卷余辉
也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他伫立月下,凝眸仰望。那白衣清影萦绕心头,久久不去。
希夷微微摇首,也朝着禅房走去,身后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
天空阴霾,乌云翻滚,四野一派黑暗。雨如丝,淅淅沥沥,好似瓢泼倾盆。路边只有
被风吹得几欲散去花草。街上已无行人,许是无边黑暗将他们的影子吞没。
正这时,一道如柱紫光斜斜划过,仿佛要将这漆黑苍穹划破一般。“轰隆......”地
动山摇,电闪雷鸣。
隐隐约约在如墨天穹中看到一条五色光带,那五色长虹横越苍穹,快若电闪。赫然正
是传说中仙家的御剑飞仙之术。狂风暴雨,紫电怒炸。那长虹宛如翻腾光龙,迤俪飞舞

“你来了。”倏然间又是道惊雷闪过,天地俱是一震,那剑罡长虹停在小庙上空便不
再前进,仿佛一簇鲜花在黑暗中怒放一般。
风越来越大,雨愈来愈急!
第一卷 第4章 云山(中)
“痴儿,你还是忘不了......”庙内悠悠传出一声叹息。从中传出淡淡金光,金光随
着飘摇风雨摇曳婆娑,仿佛融入天地一般。“想不到你已经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身化物外,不在五行。不愧是嬴氏第一齐才。”空中传来一声冷笑。
“呵呵,这人世,这古刹,早已不知虚度多少春华秋实。当真是让人眷恋。”庙中又
是传出一道轻叹。
“哼!”长虹中传来一声冷笑,“那你就舍得丢下妻儿,丢下那些随你出生入死的兄
弟!你就舍得丢下祖宗基业,万代遗训?”那声音渐渐激动起来。
天际,又是一道惊雷划过,天地俱是一紫。金光缓缓摇曳,那光幕之后,竟是胖和尚徐步走来。
“哈哈......”笑声癫狂,似乎听见什么荒谈一般。“嬴伸进,亏你还是嬴氏儿郎!你可对得起妻子儿女,你可对得起那些伴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可对得起九泉下得先
祖?”那长虹大声质问,怒声咆哮。
“痴儿......”嬴伸进轻叹道:“这天下,已姓刘了。再也不是嬴氏王朝。我们大秦
,已经随着时间洪流,滚滚而逝,一去不还。兵祸方止,民心思定,百废待兴,已无人
再去计较天下是姓刘,还是姓嬴。况且汉家以仁为本,又有谁会去想推翻这盛世?我大秦先失天时,又失人和,覆没也是顺应天道。”
“痴儿,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嬴伸进,放你的狗屁,今日我定要取你项上人头,以祭母亲,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
!”
长虹中怒声咆哮,五彩剑芒霹雳拍来,宛如排山倒海,雷霆万钧。嬴伸进目光中微
微一滞,他口中低声念着:“清儿,清儿......”
那气芒快若电闪,瞬息间已过百丈,眼看便要兜头劈中,他微微摆了摆手,金光御气成盾。
“砰......”气浪滚滚炸裂,撞地四周花草四散飘落。雨水淅淅沥沥,天地嘎然而止,仿佛一切从未发生一般。金光散去,长虹飘散。
万籁俱寂,只有呼啸狂飙,瓢泼大雨。
“走吧,你我这般执斗也有十六年了。古人说血浓于水,更何况你我之间?纵使我已
出家不问世俗,可这般道理又岂能不懂?易儿,当年我也曾意气风发,也曾雄心勃勃。
也曾希望力挽狂澜,光复大秦。只数年光阴,双手之间便不知染了多少鲜血。后来屡屡失败,我也曾静心思考。非我大秦战不善,兵不利。而是大秦气数已尽,人和不在。为了一人之欲,为了祖宗遗训就要扰的天下大乱,是我嬴氏之罪!天下又何曾只有我嬴氏一家!为父只望能长伴这佛前青灯,每日忏悔。为我,和我嬴氏罪孽求得佛祖的原谅。”胖和尚淡淡说道。
“哼,你还真是胸怀万民!背祖叛宗,说得竟也有条有理。你还记得有过妻儿,你不
配为我嬴氏儿郎。我嬴场也没有你这般悲怜苍生的父亲!”
“轰...隆...”又是道惊雷炸散。天穹俱是一紫,那长虹倏然消散,夜空中那男冷漠高鹜,剑眉怒扬。宛如刀刻的脸上饱经风霜,愈发狰狞桀骜。不是津川寨群贼之首又是何人?
“你我早已恩断义绝,今日便是取你首级好祭祀我嬴氏先祖。”他神情激动,五指
紧篡,青筋暴突,任由滂沱大雨打在身上。步履蹒跚,似乎那数步之间竟比遥遥天河还
要漫长。那猩红双眸射出滚滚怒火,仿佛盛开烈炎一般,激的雨夜萧索冷冽。嬴伸进散去周身金光,同他静静对立。
雨水飞溅,大滴大滴打在他们肩上。衣襟化开层层薄烟,紧紧粘在肌肤上。
第一卷 第5章 云山(下)
“哼”嬴场冷笑一声,挥手便是一道赤红血芒,那气光快逾电闪,似翻腾赤炎一般朝着胖和尚嬴伸进飞射而去。嬴伸进双掌胸前结印,一道金色光幕横空而生。“砰”气光生生撞在金幕上,金幕只是微微一颤。丈余之外,嬴场五指蓬飞,赤紫青三色气光电射而出,宛如霓龙飞舞,迤俪腾挪。嬴伸进只以柔力相抵,每每弹开气罡,只守不攻。
“嬴伸进,你怎么不反击?我嬴家男儿何时出了你这般缩头乌龟?”嬴场怒声笑道。
嬴伸进只是充耳不闻,依旧只守不攻。四野飞沙走石,花草摇曳。这般一攻一守僵持不下,嬴场大喝一声,双拳合十,手中仿佛握着千钧巨剑。他怒哮一声,双臂青筋暴突,奋力举起。气剑陡然生成,那劲浪卷起万千落叶花草,铺天盖地一般席卷而来。
嬴伸进微微邹眉,双手合十,低声念着古经。那无色气剑滚滚而来,他双眼半闭,周身金光暴涌,化作两只巨大佛手。“铮”佛手紧紧夹住无色气剑。嬴场怒吼一声如惊雷炸响,四野狂飙骤起。他奋力一挥,气剑挣脱而出。
嬴场大开打合,气剑迎风怒舞。光浪宛如炸涌海潮,涟漪层层。气剑变化迅疾,片刻间已从无色变为黑色。那黑芒熠熠发亮,震的院中沙走石扬。
天际雷鸣惊鸿,雨水越下越猛,仿佛天河崩泄,滔滔不绝。嬴场斑声咆哮,手中气刃惊天动地,赤紫青三色迅疾变化。嬴伸进金手悠然自舞,密不透风。任由雨水从天而降,却无滴水涌入。
那气剑铮铮啸鸣,蓦地三色凝聚。气剑怒声咆哮,宛如狂暴犀兕。气浪滚滚,又至黑光。
“来地好!”嬴伸进纵声喝道,双手如握拈花。胸前金光炸吐,熠熠生辉,迅疾化作一个降龙罗汉。那金身罗汉半空虚坐,周身佛光翻腾怒涌,宛如汹汹嘲哮气吞山河。
嬴场气剑愤然怒斩,那雨丝竟被斩断!
夜色萧杀,水花飞溅。
金身罗汉双掌翻腾如水中游龙,将气剑一一化开。嬴场怒声咆哮,周身赤紫青三色光华间或闪耀。在雨夜中翻然闪烁,远远望去,仿佛旬光霓彩,绽放于如墨深空。
那气剑嘶哮不断,又攻进佛光一寸。
“噗”嬴场闷哼一声,蓦地吐出一口腥血。手中气剑陡然黯淡,最终消散于漫天雨丝之中。佛光淡淡,那罗汉也渐渐消失。
“啊”长哮破空,仿佛要震穿天地劫云一般。“娘,列位宗祖,易儿无能。杀不了嬴伸进!”嬴场忽地跪立雨中,大雨滂沱,他胸前衣襟血迹斑斑,渐渐被雨水冲刷模糊。他眸中无光,仿佛一潭死水,除了绝望还是无际的绝望。
“痴儿,痴儿”嬴伸进长叹一声,缓缓向他走去。他背影昏暗,竟然在片刻间便得如此沧桑!岁月的痕迹仿佛沟壑一般在他脸容纵横,没有了往日那般沉稳,此刻,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如同万千洪流一般的父亲!
他面上写满了忧伤,微微伸出手拍了拍嬴场肩膀。嬴场抹掉嘴角还在溢出的鲜血,倔强的拨开那只肩上的手掌。他奋力站起,强忍周身痛苦,向黑暗走去。竟是头也不回,依然如此!
“嬴伸进已不再是曾经的嬴伸进。伸进对不起列祖列宗,望你稳妥率领嬴氏族人”
那影子在雨中愈去愈远,隐约只能听见几声低喘。嬴伸进独自站在雨中任由雨水砸下,雨水顺着眉角,顺着面颊滴落而下,又是道惊雷怒然划下,天地俱是一紫,“轰隆”一声炸响苍穹。
嬴伸进徐徐挪步,朝着禅房走去。身后,雨水渐渐变小,狂飙渐渐收势。天边一道七彩霓虹陡然升起,整个世界翻然一新。院中到处是昨夜被雨水冲刷下的落叶残花,偶有些花草避过昨夜风雨,蓬勃生长。树叶上点点露珠欣然划落,惹起涟漪横生。
两个沙弥正舞着扫靶。“哎,这雨下得可真大!”那低头打扫的沙弥说道。“可不是么,你瞧昨夜的惊雷,当真骇人!”旁边那个沙弥打趣道。
“昨夜那震天声响只是雷声么?”那低头的沙弥又问道。“呵,谁知道呢。快些打扫吧,不然待下师叔出来又要骂人了!”那沙弥笑道。
“你们两个小混蛋又要偷懒不成,待下贫僧定要惩戒你们。扫除完毕在佛祖面前念三百遍‘般若心经’不然不许吃饭!”那小沙弥叉腰喝道。二人年纪尚浅,却也是孩童心性,少时嬉戏打闹起来。
“灯影里孰是孰非,只道尽天涯。
何处里江岸清波,暗层层涟漪。
不知断桥兮水滴石穿,望眼倾情。
妙笔丹青,也不过舒眉一笑。”
远远传来一阵朗声歌吟,那两个兀自嬉戏的沙弥顿时惊了一跳。二人慌忙低下头各自扫着身下落叶。
“二位大师早啊!”那声音再次传来,不是希夷又是何人?他青衣猎猎卷舞,神采奕奕。宛如沐浴春雨,绽放蓬勃的鲜花一般。
“施主是欲外出?”方才那个调皮的沙弥问道。
“是啊。”希夷爽声回答。昨天他受了胖和尚的指点便早早的回了禅房,却久久未能入眠。那白衣靓影在脑中盘旋不去,彻夜风雨,他也缓缓入眠。
白帝城内水滩片片,日光一晃,五光十色,耀眼夺目。金光如薄纱漫舞,柔和倾泻。他一个人大步流星,向城外走去。
清风习习,他青衫猎猎。空气中处处清新,丝丝清凉。
片刻工夫以出城门,山路泥泞崎岖,当真是寸步难行。草地里水珠大滩,少时他脚下已生湿意。一路走来已过了半个时辰。“呵”希夷放声高呼。俯视山下,万物皆小。当真是“俯冥冥已视天下,一览众山之小。”他豪情迸起,朗呼不绝。
许是倦了,他缓缓走下。青石突兀,他悠然沐浴情光,双眸半闭。也不去思考那些胸中烦恼,清风拂过,他乌发漫动。
天际流岚鼓卷,漫漫舞飘。螭虬猛犸,变幻多端。对面山峰云蔼纵横,萦绕袅袅,五彩华光熠熠生辉。举目望去,却不知那云山彼岸之后又是何妙境。
终是少年心性,对着世间万物都止不住一阵惊奇。希夷拍了拍身上灰尘爽声自语:“既来之,则安之。”便向对面云山走去。也许那云和山的彼岸也正等着有缘人吧
第一卷 第6章 神帝 (上)
千年情仇,落英风吹去。
孤叶独舟,何时语别?
刹那芳华,一朝岁月催人老。
单雁红楼,梦里墙花梦外倒。
一逝幽幽千载无语。
希夷大步流星,半个时辰便已赶至。雾气腾腾,云团耸动。层层流岚萦绕不绝,其后深埋一个山洞。雾气和绚光便是从洞中射出。洞中漆黑逾墨,似乎亘古未曾透过光芒一般。清风徐徐,刮起轻飘雾灵缓缓升空。
他拾起脚边石子,“嗖”的一声便向洞内掷去。许久不得回音,只有“噔噔...”一阵闷响。
“呵,想不到这洞竟‘深不可测’!”希夷自语道。他环视四周,拾了些枯木干枝,便用力在洞边大石上研磨起来。少时冒起袅袅青烟,他爽声笑道:“因缘际会,命中注定。希夷走也!”火光摇曳婆娑,洞中爽笑不绝。
火把泛着淡淡微光,只能照亮身前一点。洞内暗无天日,漆黑无光。但听得耳边风声呼啸,水滴穿石。山路崎岖不平,借着淡淡火光可以依稀看见山洞石壁上刻着些许石画。大多还都保存完好,只有少数已被腐蚀得面目全非。那石画早已风干,却不知历经多少年。希夷心中更是一奇,这山洞古怪之极。若是其他山洞石壁早已腐蚀殆尽,可这石画竟然还大多完整。
那石刻上从头至尾刻画的都是一个男子。石刻栩栩如生,鲜活一斑,那刻画之人当真鬼斧神工。刻上男子英姿飒爽,气宇轩昂,面如温玉,乌发飞扬,却是个美男子!他上天入地,斗九翼蛟龙于万丈狂澜。他身陷绝境,险死还生。一己孤斗百人,虽泰山崩而面不改色。他乌发飞扬,衣袂猎猎卷舞。游弋穿梭,势如破竹,竟无人可挡!
何等英雄无敌!那石刻入木三分,浑然天成。似是要把他曾经的往事历历浮现一般!
他也曾彷徨无助,孤单寂寞。也曾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这般光风霁月的英雄人物古往今来又能有寥寥几人?
他行至茂林山野,也不知为何竟猝然倒下!四野风雷怒吼,雪崩石落。他乌发卷舞竟羽化而去!
希夷胸中似有万雷齐震,豪情如沸。山道长廊有些湿滑,许是昨夜暴雨所至。蓦地脚下一滑,手中火把如断线纸鸢抛飞而去,水滴凋落,光火陡然熄灭。
“呵,这可如何是好?”希夷苦笑自语。黑暗晃如天降暴雨,再次将洞中紧紧包围。举目望去四野昏暗一片,忽地坏中一烫,希夷伸手入怀,那微微发烫的竟是一直随他成长的那块玉佩。他掏出玉佩,那玉佩青光淡定,却如氤氲雾气纵横不散。
“天无绝人之路!玉兄啊,玉兄,希夷当真要感谢你了。”希夷手执玉佩继续向石洞深处走去。洞内光火幽幽,刺穿四野黑暗。仿佛它便是穿透混沌的第一缕青光。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知费了多久才走到尽头。
身前一道沉重石门高高耸立,希夷深深吸了口气,道:“既来之则安之。”他收回玉佩,双掌在石门上用力一推。但听“砰...”的一阵闷响,石门嘎然自开。
石门后烛光淡淡摇曳,却是个石室。石壁两侧安放七支石蜡,石蜡燃烧不熄,也不知在这淡淡烛火间燃了多少岁月。石壁旁一张石桌,几支石凳。中间一口石棺横倚当中,棺盖只盖了一半,烛光投射其中,影单行只。那石棺旁伫立一个女子,她背影茕茕,身姿绰约。仔细一看,竟也是个石像。
正对石棺的那面石壁隐隐也有石刻,希夷缓缓走进石室,那石刻文字龙飞凤舞,宛如潜蛟游弋。他生平仅见,可不知为何却能读懂壁上文字。
那是一首曲,是首爱恨情仇交织的古曲。
他轻轻念颂。
“朝露昙花,咫尺天涯。
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
八千年玉老,一夜枯容,问苍天此生何必?
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
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
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山河.”
这是怎样一种感慨,非不是穷极毕生,定然难悟此等至理。希夷低声体味,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震撼。想起山道长廊的石刻,那英雄无畏的男子亦会为情所困。这略略百字当真宛如十曲黄河直泄心头,登时引起轩然大波。
他就这般深深凝望着壁上石刻,低低呓语。八千年玉老,一岁枯荣......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忽然如当胸遭锤,憋闷沉重。仿佛曾经也于他一般,眼前白衣闪烁,笑靥如花,短短片刻间竟觉心中千纠百结。
他缓缓向石棺走去,棺内竟然也是个石像!那石像面如温玉,两鬓“青丝”漫舞。与那石刻上的男子一模一样。想来这奇异石洞便是“他”的陵墓。
他乌发披肩,皱纹浅浅纵横,岁月只在他脸上留下一瞥。他嘴角凝着淡淡笑意,目光柔和照射,便如石壁烛光一般。望眼欲穿,那女子蓦然回首。纵是百转千折,交汇一处。
希夷向那女子望去,她秀发轻柔披散,如飞瀑直泄。那张面庞倾国倾城,双眸中有盈盈秋水溢出,笑靥如花,只是舒眉却有万种风情。这石刻传神至斯!当真神乎其神。那女子望着棺中男子,柔情涓涓,只是明眸中却又有着点点无奈,落寞。仿佛在感叹这短短数步距离竟如天河鸿沟不可逾越。感叹这短短数步竟阻隔他们千年岁月!
希夷天性纯良,又初尝这剪不断,忘不掉,无时无刻不萦绕心间的苦楚。此刻但见他们这般摇首向望心中竟替二人感到酸楚难过。他心中暗暗思忖:这二人也不知这般别离多久,此番就作次花下月老,让他二人相聚。当下挺身伫立,对这对石像鞠了三躬。他大步走向石棺,双掌扶住石盖向下推去。棺盖重逾千钧,幸好他自幼习武,希夷奋起周身气力,但听“喝”地一声大吼,那棺盖砰然坠地,震地四下尘土飞扬。希夷对着石像说道:“如若冒犯,请二位前辈见量海涵。”
他走到女子石像旁,轻轻拥住她。那石像触感竟如同真人一般,他心中一惊。但想起刚才要让二人相聚也不再顾忌其他,爽声笑道:“前辈见量,小子不是存心冒犯。”他大喝一声,振奋周身气力将“她”抱起。那石像重逾千斤,他步履蹒跚,遥遥晃晃极是吃力,片刻间已是大汗淋漓。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将那“女子”完好放入棺内。他心中一喜,欢声道:“小子祝二位前辈琴瑟相和,如有冒犯之处望二位海涵!”说罢又恭身辑了一礼,便向石门走去。
蓦地一阵清风拂过,烛光微微颤秫,那石门“砰”地一声大响竟陡然关闭。石室内灼烧千年的幽幽光火竟也陡然熄灭。登时暗无天日,四下无光。连他怀中玉佩竟也发不出丝毫光亮。“奇怪,这儿为何突然刮来怪风,难道是天意让希夷困身于此?”但他生性洒脱,又爽声笑道:“怎会孤单呢,两位前辈也相伴于此,又何只希夷一人。”
忽地黑暗中传来一阵清脆婉转的笛声,少时又传来一阵歌吟。
“朝露昙花,咫尺天涯。
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
八千年玉老,一夜枯容,问苍天此生何必?
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
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
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山河.”
那歌声刺破黑暗,缓缓传来。笛声幽韵泠然,时而舒缓如漫舞流岚,时而九转如飞湍激瀑,直泄心头。阵阵暖风拂晓,如同沐浴春光一般舒爽。一丝轻啸震铄石洞,那笛声沛然而发,时而哀伤曲还,时而婉转悠扬,时而如同风饕雪虐,狂飙四涌;时而绵绵回荡,缕缕不绝。片刻间,竟也大悲大喜。
石室内清风习习,他青衫猎猎卷舞,腰间碧竹笛陡现泠光。烛光又起,石室萤火淡淡,那笛声也渐渐消散。
希夷借着烛光向笛声消散处望去,棺内竟陡然站起一个男子。他白发悠然飘起,衣袂猎猎卷鼓。面如温玉,目光炯炯。竟是那石像男子,此刻他竟然破石复苏。
那男子轻轻拥起怀中“女子”,眼中情意绵绵,如缕如丝。他轻轻伸出双掌,抚了抚女子“青丝”,低声道:“故人已去,弹指千年。幽幽岁月,咫尺天涯。无语凝噎。”
他紧了紧双臂,拥得更深,仿佛要将她铭心刻骨,要将她嵌进身体一般。
石室洞天清风习习,烛光幽明。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回首朝希夷微微一笑。那笑容直若春风吹来,让人心生亲切。他静坐石棺,如渊持岳立。笑道:“小兄弟,刚刚真是要谢谢你了。”
希夷一惊,半响回道:“希夷惊了前辈清幽还望前辈见量,方才看二位前辈遥遥相望心中也泛起酸楚,咫尺天涯却不得相聚,希夷便自做主张。也不知道是对是错。”那男子爽声大笑,洞中烛火乱颤。“原来你也是个有情人!”
希夷面颊一烫,那男子又爽声道:“红尘绮丽,当真让人眷念不舍。可古人不在,良辰美景何用?”他言语中悲凉横生,希夷被他这般伤感惆怅所激,思忖道:若是孤单一世,又有何意?男子抬首而视,心中暗道:这少年天性善良,又根骨其佳,当真是一块修道练武的美玉。只是命相多厄,多灾多难。必然会历经坎坷波折。思忖片刻便又自嘲,你不是也和他一样吗。
第一卷 第7章 神帝(下)
希夷忽而眉峰紧皱,忽而喜笑开颜。夜色依旧悄无声息,泠月漫舒青辉。希夷蓦得大喝一声:“原来如此。”登如醍醐灌顶,他盘膝而坐,闭目凝神。胸中清气上扬,御身于天地。
少时一股热力微微传来,那热力凝于天枢又经灵枢流百汇入丹田,最终汇入紫府,便如黄河终如大海一般。
夜色缓缓流逝,天边渐渐变白。不知不觉间竟已坐了一夜。一声清啸鸡鸣远远传来,世间仿佛也随着这声鸡鸣苏醒过来。希夷舒展眉峰,竟无困倦。只觉得周身暖气阵阵,极是舒服。看看天边已然大亮,便向城中走去。
“施主回来了?”庭院中正在打扫的小沙弥问道。
“是啊。”希夷笑答,便向大殿走去。大殿内三三两两的僧侣做着早课,胖和尚缓缓敲着木鱼,口中低声念着经文。希夷寻了个蒲团也坐了下来。
“施主回来了?”胖和尚笑声问道。
“是啊。”希夷答道。
“呵呵,看施主的步伐轻盈随意,吐纳缓慢有力。定然是遇到奇遇,人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施主才一夜功夫便天翻地覆当真是天纵奇才,便是古人也要相形见绌了!”胖和尚笑道。
香火袅袅,萦绕大殿。希夷心中一惊,也不否认:“大师慧眼如炬。”
“哈哈...果然洒脱。”胖和尚笑道。
希夷笑答:“若是在佛前骗人岂不是说佛祖有眼无珠?希夷断断不敢。”
“好,好,好,”胖和尚连赞三声,又道:“施主惊才四艳,加以时日必然一飞冲天,扶摇直上。”
“大师言过了,希夷资质平平,又怎能称为奇才?无非是个山野村民罢了。”希夷笑答。
“年轻人,最忌心焦气躁。”胖和尚说道。
“希夷受教了。”他睁开双眸,早课伴着几声钟鸣鸟啼结束。古刹清烟袅袅,似丝竹徘徊。辰光缭绕,香炉里的檀香燃了大半。庭院寂寞无声,青辉洒扫。
他略略吃过些早膳便向禅房走去,胖和尚缓缓走了出来,朗声说道:“施主留步”希夷微微一塄,随即转过身来。胖和尚静静伫立,笑道:“施主随老衲且行。”
希夷微微点首,便跟着他朝前走去。那和尚徐步而行,他心中一惊,自己大步流星为何不曾超过他,反而久在其后?当下快步迈进。胖和微微一笑,仍旧徐步而行。少时距离仍未拉近,他心中暗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果真有些心气浮躁。当下放慢步子,徐徐而行,片刻间竟也追上。
那小路曲曲折折,路旁花香馥馥,万紫千红。碧草如茵海飘荡,这庭院竟然别有一股古朴柔和的怡然情趣。小路尽头是间竹屋,不知不觉已跟他来到此般境地。
“佛家清净地果真让人心旷神怡。”他生性淡泊,最是喜欢这般清幽景致,这般妙境清净古朴,希夷闭目精立,感受自然。
“随我来吧。”胖和尚微微笑道。
他转身向竹屋走去,竹门轻轻推开,希夷大步走入。屋中摆设简单,正中墙上挂着一个巨大“佛”字,那字如蜻蜓点水,似虚还实。笔锋遒劲,落笔处淡淡一点,仿佛蕴涵无数佛理让人深思。这写字之人传神如斯,叫人心悦诚服。竹榻上摆着一张柚木木桌,木资光滑,隐隐散发一股淡淡清香。木桌上紫砂瓷壶悠然摆放,壶内清烟袅袅,芳香弥漫。
“施主请坐。”胖和尚脱下脚上僧鞋,盘膝而坐。希夷随即坐下竹榻,胖和尚伸手举起紫砂壶,缓缓斟起茶来。“呵呵”胖和尚轻笑一声,杯中茶水满而不溢。“老衲喝茶已有六十年了,白云苍狗,人生短暂!施主请!”希夷接过瓷杯一饮而尽。
“好茶!”那茶清香中却又带着丝丝苦涩。入口后淡淡化开,仿佛长带烟云一般。回味无穷,甜中苦,苦中涩,涩中泛着阵阵清芳。
“呵呵”胖和尚轻笑一声。自又斟了杯茶。
“施主聪明机敏,可知老衲为何叫你来此?”胖和尚问道。希夷微微摇首,这胖和尚高深莫测,他也不知其意。胖和尚笑道:“施主天象鸿运,必然福缘不断。可自古福祸双倚,施主不可焦躁。若是施主愿意大可与老衲一讲。”
这老和尚对他处处指点,周般帮助,他心中早已将其视若师长。当下将昨夜之事一一讲起,饶是胖和尚定力有佳可听他讲起昨夜洞中神农复活也不禁骇然。便是他自己也如同做梦一般。
“施主鸿福齐天!当真羡煞旁人。”胖和尚赞道。
希夷心中一动,立时从怀中掏出五行谱。问道:“大师,这书中文字你可认得?”胖和尚接过五行谱,轻轻翻阅起来。
紫砂壶内淡淡清芳溢出,胖和尚微微皱眉。迟疑片刻说道:“老衲自问饱读诗书,便是天竺古籍也略知一二。可从未见过此等文字。依老衲之见,应该是上古蚪蝌文。”
他疑窦丛生,胖和尚微笑看着他,缓缓斟了杯茶。他拿起茶杯浅浅一饮,笑问:“施主可是在奇怪为何自己会识得此种上古文字?”
希夷登时吃了一惊,问道:“大师难道懂得佛家知心术?”
那胖和尚听罢大笑,语道:“佛法知心,却不知人。何来知人心一说?施主可知老衲法号?”希夷微微摇首,他入庙几日却从为听其法名。自己也一直称他为“大师”。
“老衲法号望尘,呵呵。望尘三十年,三十年滚滚红尘又岂能不知施主心中疑惑。”望尘娓娓说道。
竹屋外青鸟脆啼,不绝于耳。二人在这袅袅余烟中悠然品茶。
“老衲猜测是施主前世记忆。”望尘说道:“施主虽历经轮回,但记忆中定然有极深刻之事。是以通晓上古文字。”
希夷沉思不语,浅饮清茶。“大师,希夷还有一事不明。望大师赐教。”他伸手入怀,抓起那枚玉佩,问道:“大师,这玉佩随希夷以有十数载,昨日在洞中长廊火把熄灭,便是靠它指引。”
望尘接过玉佩仔细端详起来。那玉佩墨绿之中又凝着一团暗紫氤氲。那暗紫氤氲凝而不散,神光内敛。玉佩浑然天成,不似凡品杂疵,混迹它色,或是光泽黯淡。
望尘眉角半皱,越来越是疑惑。这玉佩光泽纯和,内中暗含祥瑞之气,却有些像传说中的古物!莫不是它?望尘心中一惊,这玉佩莫不是那上古九州十器中的“崆峒印”?崆峒镜镜身墨紫,玉质光洁。其中暗含祥瑞之气,是镜非镜......望尘心中大骇,暗暗惊道:“难道...难道...”再看希夷心中忽的一定。是了,若不是天神转世,又怎能有这般资质,福缘?可是何大神竟能携十器之一的“崆峒印”转世?
望尘思忖良久,终恢复过来。紫砂壶中清香淡淡。
“若是未猜错,这古玉便是上古十器中的‘崆峒印’,老衲也不知其他。只知‘崆峒印’集天地精华,却有神鬼莫测之能。但是有何作用,老衲却是不知。这上古十器本就神秘之极,若不是老衲看过一本古卷定不识得它!”望尘说道。
希夷登时目瞪口呆,上古十器相传成于盘古开天辟地。鸿蒙初分时,天地动荡,盘古帝化天地五气两仪生成九州十器,使天地生生不息,顺利繁衍。
为何这上古神器竟落在他手中?他一个孤儿,自幼无父无母,漂泊四海。为何能偶遇神农,又习得“五行谱”?这是误打误撞,还是命运驱使?
望尘看了看他,微微笑了笑,仿佛已经知道答案一般。希夷向他望去,望尘笑道“这人世洪炉,当真是越来越精彩了。‘天有不测风云’老衲倒是期望时光快些穿梭。”
“大师,希夷愚蠢,不知其中答案所在,请大师指点希夷一二。”希夷道。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也不顾希夷言语,竟闭上双眼合十双掌打起坐来。
希夷轻唤:“大师......”望尘似石人一般全然不觉。那茶早已变凉,热气几无。竹屋中刹时沉寂下来,希夷看了看望尘便向外走去。
“施主切莫忘了神帝教诲,造福亿万,胸怀天下。”
希夷点了点头,道:“希夷明白。”望尘也不言语,希夷辑了一礼便离去。
望尘嘴角挂笑,手中念珠轻轻滚动。低声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竹屋外,日光洒落,春暖花开。
第一卷 第8章 天机 (1)
枕红尘,滚滚黄河欲说还休。
飞渡昆仑,不知人间岁月幽幽千载。
芙蓉出水,天涯路何处醉梦?
扁舟泛湖,摆渡岸逍遥之与谁,戏游人间。
时光如弹指一挥,已逾半月。希夷每日都在庙中修习五行谱,有不解之处便去询问望尘。望尘功法高绝,任凭希夷问题艰涩都能对答如流。每每旁敲侧引,略微指点,希夷便能举一反三,醍醐灌顶,望尘却也乐得指点。每每看他顿开茅塞都禁不住赞叹其悟性超绝,真是璞玉良材。
半月过后,他道法已有小成,已经能运起丹田内的五行真元。纵使不能腾云驾雾,翻手覆雨。但终究能施出些低微术法。这短短半月竟能进步如斯,便是望尘也望尘莫及。
苏珊曾到过庙中听望尘讲经,希夷每每欢喜同听。苏珊专注听着望尘讲经,他亦是专注看着那眉目如画的女子。望尘似不知一般继续讲解。可心中却在感叹“醉翁之意不在酒!”每每望着他患得患失的样子不禁心中暗叹“情”之一字,古往今来也不知牵拌多少英雄豪杰!偶尔也会自嘲一番,当年风花雪月,自己也是这般多愁善感吧!
夜空阴暗,乌云低垂,无星亦无月。闷雷隐隐沉沉,这般沉闷气氛直欲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呵,起风了!”望尘缓缓走下竹榻,天际阴霾一派,望尘凝眸远望,过了少时关了竹窗,又走回竹榻。希夷在禅房内修习五行谱,也不知为何,只觉今夜心情烦闷异常,再也无心修炼。他眉宇半蹙,左眼跳个不停,似乎有事将要发生一般。心中愈发紧张起来。
夜风习习,寒刺彻骨。远远望去,一派无际黑暗,越发狰狞萧杀。
黑云压城城欲摧!
天边一道怒雷紫电疾驰而过,仿佛要将苍穹生生划成两半一般。“轰...隆...”巨响震天动地,倏然俱是一紫。“咚...咚...咚...”一阵急促叩门声远远传来。他心中一顿,片刻后只听到一阵紊乱脚步传来。
“奕公子何在?”殿内传来一个焦急女声。希夷微微觉得熟悉,可一时间却也记不得是谁。当下朗声答道:“希夷在此。”他大步流星,快急走入大殿。乍一看,那女子正是苏珊的贴身侍女。烛光幽幽,她身上血迹斑斑,衣袂上满是泥浆污印。心中越发紧张起来。
那侍女见了他,仿佛沉在沼泽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她素手抓紧希夷衣襟,哭诉道:“奕公子,快去救救小姐,快去救救小姐吧。”
希夷听她这般说来心中登时一震,仿佛被大石击中一般。暗道:她果然出事了。他双手用力按在侍女肩上,双眼直直盯着她大声问道:“小姐怎么了?”
那女子被他一吼更是泪眼婆娑,哭道:“有山贼...有山贼围攻苏家。山贼到处杀人,快去救救小姐和老爷吧。”
希夷放开侍女大步向外跑去。
天际伴着一声“轰隆”巨响瞬时狂飙骤起,少顷大雨瓢泼,滂沱骤降。那硕大雨珠打在身上生疼,希夷似浑然不知一般,依旧朝着苏宅怒奔。雨花飞溅,他周身尽湿。
心中只是期望,期望苏珊安然无恙。也不知为何,脑中忽然涌现一段画面,月光下,一个男子凄然抱着一个女子,他满面绝望,怀中女子眼眸无光,青丝垂落。却已是香消玉损。也不知为何,总觉得那男子的背影如此熟悉,可却看不清月光背后是一张怎么哀伤的面孔。
他心中酸楚,此刻却只是暗自责怪自己不能腾云驾雾,不能斗转星移。
苏宅里灯火通明,耀耀如白昼一般,在这漆黑四野鹤立鸡群。希夷看着这通明火光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天穹漆黑如墨,大雨瓢泼倾盆。风声呼啸而来,苏宅内寂寞无声,却更添一派萧杀之意。希夷理了理凌乱气息便大步向苏宅走去。
苏宅大殿凌乱一片,到处是残缺不全的柚木卓椅,粉碎的瓷器瓶罐。殿内多具尸体横列,从衣饰看出都是些家丁。那鲜血滚涌,显然刚刚被杀。
苏珊在哪儿?此刻他心中只有这一个声音不断惊起,反反复复徘徊脑中。蓦地远远传来一阵喝骂,希夷心中一激,飞身朝后院奔去。
祠堂内一大群凶神恶煞的黑衣大汉围着苏家上下,大汉个个虎背熊腰,面容狰狞。朴刀上鲜血直流,地上亦是横躺着几具苏仆尸体。
“苏东,识相得便把‘天机墨书’交出来,不然你苏家上下四十二口今日便要下九泉去见你祖先了。”为首的黑衣人森然说道。
苏家人群中,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正捂着流血的右臂。他大声呸了一口,想来他便是苏东了。苏东衣衫褶皱,右臂上一道长长裂痕,鲜血滴个不停。他怒声喝道:“‘天机墨书’是我苏家先祖遗传之物,苏东岂能将之给予你等奸邪宵小。今日便是家破人亡,也断不会将天书交出。”
“呵呵,是么?苏老爷还真是好脾气!”那黑衣人不怒反笑,面色更是狰狞。苏东重重哼了一声,那黑衣人森然笑道:“苏老爷,我听说你有个女儿名叫苏珊,相传她正直妙龄,有倾国倾城之姿......”
苏东怒声大骂:“卑鄙!”那黑衣人恍若不知一般,淫笑道:“苏珊大名如雷灌耳,弟兄们这会儿早已心痒,多谢苏老爷成全,今日我等都能尝尝鲜......”那群黑衣人桀声淫笑,似乎极是响应方才那黑衣男子说的话。
苏珊此刻也站在苏家人群中,她白衣白影,仿佛谪凡仙子清冷美艳。那群黑衣大汉向她望来,当即惊声高呼,呆若木鸡。她听着四周阵阵刺耳的的笑声不禁面颊滚烫,当下银牙一咬,贝齿紧闭。倏然眸中泪光涌涌,秋水含烟。她心中暗暗思忖:便是咬舌自尽,也断不能让这些宵小之辈玷污了自己身子。
“不知众弟兄们是何意愿?”那为首的黑衣男子高声喝道。他身后那些黑衣大汉淫笑连连,齐齐答道:“谢苏老爷美意!”
第一卷 第9章 天机(2)
苏东面颊通红,胸骨兀自砰起,身子剧烈震颤,指着那些黑衣人怒声骂道:“你们这些邪魔歪道,迟早会遭报应!老夫便是下了地狱,也要咒你等不得好死!”
苏珊轻移莲步,走到苏东身旁,毅然道:“爹爹,烟儿不孝,烟儿要先爹爹一步以保清白名节!”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吧短小匕首,那匕首寒光闪闪,冰意彻骨。
她举起匕首轻轻贴在羊脂雪颈上,血珠轻轻划落,宛如晶莹玉壁,毫无凹凸。那为首的黑衣人见状阴笑道:“便是死了又如何?”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绿纸包裹的物什。“这九阳碧海丹可不会计较死人活人,更何况像小姐这样的仙子,便是死了我等也要一亲芳泽。”
苏东捂着胸口已然站立不住,他面无血色,双手颤粟指着黑衣大汉骂道:“畜生...畜生...”苏珊眸中清泉涌起,暗自悲叹:便是死了也要受这些奸邪宵小的践踏!芳心一慌立时没了主意。
“山雨欲来兮,秋风瑟瑟。吹得人间几何?
落日黄花兮,美人颦蹙。只问为何!
孤剑单锋,欲问红颜为何落泪!
刀光剑影,冷月愁肠怎敌她蓦然回首?”
祠堂外远远传来一阵清朗歌吟,苏珊芳心一动,喜声呼道:“公子!”但想起方才他朗声歌吟“欲问红颜为何落泪!”不觉香腮桃红。那为首的黑衣人冷冷向外望去,祠堂外。天穹阴霾,大雨滂沱,雷鸣阵阵炸响,狂飙阵阵呼啸。只有一道影子大步走来。
“呵,好一场大雨!”希夷轻轻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缓缓从门外走进。他浑身湿透,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偶有几滴水珠滴落,打在地上。乌发散乱,却平添几分放荡不羁的野性。
那为首的黑衣男子冷笑一声:“哦?哪儿来的少年英雄,怎这般落拓!倒像极山野樵夫。”四周黑衣大汉听罢哈哈大笑。
希夷抬起目光向人群中那白衣女子望去,见她雪颈上有血珠滚落心中怜意大起,暗自愤恨。他朝着刚刚冷笑的黑衣男子笑道:“山野樵夫当然来自山野,兄台连这般问题也要询问当真智慧高绝,希夷佩服之极。”
那为首的男子听他这般说来直以为希夷是在夸赞自己,可看到苏家上下忍俊不禁方才知道希夷实则嘲笑挖苦。当下怒声喝道:“山野小儿,只能逞口舌之利。待下便割了你的舌头看你还如何能说会道!”他指了指周遭的黑衣大汉,那些大汉会意,立时向希夷围去。
祠堂内气氛登时紧张起来,几个黑衣大汉拔起朴刀向他拦腰斩来。希夷恍若不知,全然无动。黑衣男子嘿嘿笑道:“怎么,少年英雄竟也害怕地不敢动了?”
那几个黑衣大汉当空怒斩,眼见他便要身首异处,苏珊芳心一紧,几欲惊呼。朴刀斩在他身上却无半滴鲜血溢出,那刀仿佛泥牛入海,方才劈中的只是细沙一般。风声猎猎,祠堂烛光微微颤动。
众黑衣大汉皆是一惊。“扶桑残像术?”为首的黑衣男子喝道:“倒小觑了你。”“山人自有妙计。”一声朗笑从半空传来,方才只是五行谱中木族术法“移花接木”。
希夷并指如刀,从半空便向那几个黑衣大汉斩去。掌锋如刀,重重劈在大汉哑门穴上。掌刀落处,只听几声闷响传来,那几个大汉应声而倒。“砰......”朴刀坠地。希夷快步拾起身前朴刀,飞身便朝周遭大汉砍去。
那几个大汉此刻手无寸铁,只能侧身躲闪。他奋起长刀怒声劈砍,长刀冷锋一闪,眼看便要砍中一个大汉左肩。那大汉冷汗泠泠,登时呆若木鸡。希夷手腕一抖忽地刀势一变,刀背猛然击中那大汉哑门穴,登时将其击昏。那群黑衣大汉怒声咆哮,蜂拥而来,希夷刀锋一抖,如法炮制。那大汉一惊,却见刀锋一改,击向身侧大汉。原来是记虚招!那大汉只觉背心刺骨透凉,他身侧大汉惨呼一声生生挨了一击,只觉脑中“嗡嗡”炸响立时昏了过去。电光火石间,那几个围攻他的黑衣大汉皆被他打的人仰马翻。
“呵,看来我得亲自会会这位‘少年英雄’。”那为首的黑衣男子冷声说道,此刻他身后只剩下数个大汉,其余皆被希夷打昏。希夷青衫猎猎卷舞,潇洒伫立。祠堂内渐渐沉寂,无形中硝烟滚滚。
二人遥遥对望,风声呼啸而过。夜空一道怒雷轰然炸响,天地俱是一紫。“哐啷......”烛光幽幽,黑衣男子大喝一声,身行如扑食青狼,迅疾而来。他左手反提大刀,迎面怒斩。希夷举刀抵挡,“砰”地一声大响火星四溅。他手臂一麻,只觉一股大力从刀锋传来,险些连朴刀都要掉落。
黑衣人朴刀大开大合,虎虎生风。希夷堪堪抵挡,刀光起处,卷起丝丝裂空声响。希夷甚是被动,他修道日浅,纵然根骨奇佳,悟性超绝无奈修道仅有寥寥数日,火候不足。是以与人相斗仍然以武为主,以道为辅。可此等功力又怎能是浸淫此道数十年的黑衣人敌手!便也只能堪堪抵住一波强过一波的凌厉刀势。
“哼。我还以为是何等英雄少年,原来只是虚有其表,外强中干。这点微末本事也要英雄救美,当真可笑!”黑衣男子哈哈嘲笑。
希夷朗笑一声,不退反进。身如雨燕飞檐,掌中朴刀以柔劲将其刀招拨开,黑衣人压低身形,迅疾躲过长刀。他右腿猛地蹬地,借力冲到希夷身前。他冷笑一声,长刀逆势劈来。希夷心中一惊,身形一扭只觉背心一阵发凉,却是陷身躲过。
黑衣人抬脚踢来,连环腿腿腿狠辣。希夷躲避不及,只得拼力护住心脉,“砰”一股巨力瞬时当胸传来。希夷只觉如遭万钧,憋闷难耐。体内气血翻涌,喉中立时一阵腥甜。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淡定向苏珊望去。苏珊看他连连受创芳心亦是一紧。
希夷心中暗暗思忖:是了,那黑衣人浸淫武道数十年,功力深厚远胜于我,我又怎是他敌手,以我之短功彼之长又怎有不败之理!他刀势刚猛霸道,柔劲不足。五行谱中曾道:孤阴不长,孤阳难鸣。他勇则勇矣,但却过于刚猛。只需刚柔并济,便能将其击败。
当下抖擞精神,奋起挥刀猛攻,黑衣人冷哼一声,道:“明知死路却偏偏还要来,我又岂能不成全?”他腕力过人,是以刀势狠辣刚猛,见希夷猛然对攻立时毕集周身真气,向他攻去。
第一卷 第10章 天机(3)
希夷手腕一抖,手中长刀如灵蛇游走,轻盈划圆。黑衣人收势不及,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希夷双掌一挑,长刀顺势劈下,石破天惊。黑衣人脸色大变,岌岌收刀抵挡。希夷朗笑一声,掌中长刀瞬时移走,竟是记虚招!他抬起双腿,猛地向黑衣人踢去。黑衣人闷哼一声,立时中了一脚。也不待他如何应对,希夷顺势攻来,整个人跃然飞起,如大鹏展翅,以泰山压顶之势向他攻去。黑衣男子中了一脚但觉体内气血一阵翻腾,还未调理却见希夷长刀迅疾劈来,无奈之下只得撤身向旁滚去。
那群黑衣大汉见为首的黑衣男子落得下风,立时跑来助阵。希夷信步闲庭,朗笑道:“车轮战?”手中长刀大开大合,凶猛如疾风骤雨。那群黑衣大汉招架不住,被其刀势逼的落荒而逃。为首的黑衣男子趁着间隙机会迅疾调理气息,从希夷背后袭来。
苏珊看他突然被偷袭芳心却是一紧,惊道:“公子小心!”希夷爽声大笑,却不躲闪。夜风习习,祠堂烛光摇曳。那黑衣男子冷笑一声,毕集周身真气向,他怒斩而来。
“多谢苏姑娘!”黑衣男子只觉背心寒意刺骨,一声朗笑从后传来,登时一惊,道:“扶桑残像术!”“堂堂神州岂用旁门左道!”黑衣人只觉脖颈上寒意刺骨,那刀锋似已将他肌肤割裂一般。
“没用的废物。”祠堂外又是道冷漠声音传来,那声音冰冷,让人不寒而粟。
“属下无能,恳请寨主法外开恩......”那黑衣男子一句话还未说完却见脖颈上喷涌出一道鲜红血箭。众黑衣大汉无不变色,希夷心中一惊,那具慢慢变凉的尸体眼神无力向外望着祠堂外那道高大黑影。
“废物再多终究还是废物。”那黑影冷冷说道。他负手而立,岳立渊持。只是望向漆黑天穹,似乎全然视希夷等人为无物一般。
黑夜如墨,宛若狰狞野兽怒声咆哮。
却是一派萧杀!
那群黑衣大汉伏地高呼求饶,他只是冷冷一哼,却不答话。众人心中仿佛乌云笼罩,气氛越发紧张。
那黑衣人只这般负手而立便如泰山压下一般,直震地众人喘不过气来。希夷望着祠堂外傲然而立的男子心中亦是深感无力,苏家上下也再度绝望起来。刚刚因为希夷出现的期望迅速崩溃。
“给你们一个机会,不然杀死我,不然便跟他一个下场。”黑影手指朝后指了指方才倒下的黑衣男子。那群黑衣大汉面面相觑手足无措。“哼,废物。”黑影冷声哼道,那群黑衣大汉围成一圈低声思忖。黑影依旧望着茫茫夜空,不曾回过头来。希夷缓缓走向苏家上下,苏东面无血色,看着希夷歉然苦笑道:“老夫感激公子舍命相救,可惜却害了公子,让公子与我苏家一同遭遇此劫......可惜公子锦绣年华,大好前程。唉......”
希夷微微笑笑,道:“人终究是要一死,又何必在乎长短!人生本如此,潇洒嗷啸,率性而为。也许以后没了这般洒脱心性,眷恋这繁华红尘,那时再欲逝去岂不更加不舍?”言罢便向那女子望去,苏珊面色苍白,指间微微颤抖,让人看了便心生怜意。
众黑衣大汉此刻也有了决定,众人面色肃然,望向那桀骜黑影。祠堂如同冰窖一般,众人噤若寒蝉。黑影冷冷哼道:“既然有决定还不快快行事,一群废物。”众大汉“喝”地一声大吼,齐齐向他扑去。那桀骜黑影只是冷笑阵阵,却全然不动。笑声中似有无限杀意,直让人心头震粟,寒刺骨髓。
刀光掠影,狂飙鼓卷。眼看就要砍中他。那黑影依旧不曾回过头来,只是望着沛然倾泄的滂沱大雨。众黑衣大汉见他丝毫没有反应不禁喜上眉梢,似乎便要得手,从而逃过一劫。
蓦地当空一道惊雷乍现,天地俱是一紫。那长刀却再也无法逼近一寸,刀尖处隐隐紫光流动,一个紫色太极图若隐若现。众黑衣大汉奋力劈砍,可无论他们如何劈砍,那太极图依旧浑然不动,光芒不弱反盛。
“废物!”桀骜黑影怒声大哼。那紫色太极图缓缓转动,带着汹汹巨力向众大汉打去。“轰...”太极图当空炸响,狂飙骤然鼓卷,那余波将苏家众人生生撞倒。众大汉被滚滚气浪击中立时抛飞而去,鲜血蓬飞怒扬,已然气息全无。
众人看着遍野尸横,无不变色。苏珊看着满地的鲜血残肢不觉腹中一阵翻滚,险些呕吐出来。这男子竟是如此残暴,连他的属下都要这般对待。苏家上下无不面色苍白,汗出如浆。希夷看了看面无血色的苏珊,忽地胸中荡起一阵豪情:便是死了又能如何,便是死了也要保护她,这一生决计不能让她悲伤恐惧。
希夷挺身上前,朗声笑道:“死生如何,又有何惧?”长刀冷光陡现,月色凄然然。“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黑影冷声笑道。
希夷却不答话,延展身形提刀直刺。黑影依旧望着天降暴雨,身后太极图紫光流转。“砰”金铁交击,火星四溅,他只觉刀尖传来万钧巨力,五脏六腑仿佛都搅在一团。“砰......”长刀轰然两段,虎口鲜血不止。
苏珊双眸清泉盈盈,一涌而出。希夷只觉那秋水罩在身上,登时奋起全力站了起来。他回过头朝那女子温柔笑笑,眼神更加坚定,却是无怨无悔。当下拾起地上滚落的长刀,大喝一声,左手挥刀猛斩,纵然一死也要与他玉石俱焚。
希夷回过头来又看看了那悲伤女子,心中一阵绞痛: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吧,也不知她还会不会记起我。青筋暴突,希夷朗笑一声朝着太极图猛然攻去,更是义无返顾,勇往直前。
大雨倾盆,狂风势虐。闪电雷鸣不绝于耳,轰然炸裂。他对着那太极图已攻了不下十次,每每无功而返。更是被那反挫力道震得气血翻腾,经脉如焚。早已受了重创,青衫上血迹斑斑,曲卷破裂。黑影似乎已失去耐心,冷声道:“没完没了的废人。”
紫色太极图带着崩山裂石的巨力向他猛然轰至,他早已是强弩之末,躲闪不及。巨力生生压下,希夷纵声朗笑向那太极图怒斩而去。
“砰”的一声大响,朴刀震成碎段。当下被生生撞飞出去,血舞蓬涌,当空洒落。“公子!”朦胧中耳边传来焦急呼喊。
呵,便是有这一分焦急,他也心甘情愿。可惜......可惜未能将他赶走。
“哐”!他生生撞在祠堂墙壁上,那万钧巨力将墙壁生生震倒。“噗...”又是数口鲜血接踵喷出,直染红了那面崩塌墙壁。
“我只要‘天机墨书’”他冷冷说道。
“没有。”苏东亦是冷声回道。
黑影怒哼一声,背后赤色气剑若隐若现,凝于半空。
“书!”他森然喝道。
“没有!”苏东毅然答道。
“哼”黑影冷喝一声,左手轻扬,那赤色气剑宛如离弦之箭向苏家众人电闪飞来。
“咳...咳...”希夷只觉五脏六腑仿佛搅在一处,憋闷如堵,周身经脉似有烈火焚烧,灼痛炙烤。气剑快逾电闪,急驰而过。“不要!”他大吼一声,吼声徘徊不绝,震铄雨夜。
苏珊缓缓闭上双眸,却似一朵傲然怒放的兰花。
为何心中绞痛阵阵?
为何会这般熟悉?
脑中流转的是谁的过往,
光影交错,千年前你便是这般含笑矗立。
千年后你依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