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萧云,你别跑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天地间,瞬间闪亮,瞬间漆黑。 雨水扯天扯地的垂落,像是从天空倒灌下来的。 街道两旁的大小树木,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昏黄的街灯,慵懒的散发着橘黄色的光。那些光,被摇曳的树枝肢解得零零碎碎,散在街道的水面上,褶褶皱皱的。瞬间,又被街面尺多深的水,给吞噬的无影无踪。 噼啪的雷鸣,犀利的闪电,呼呼的风声,哗哗的流水声,汇织成一曲恐怖的摇滚乐,令人心惊肉跳,肝胆欲裂。 街道上,一个女孩浑身透湿。她正拼命追敢着她前面不远处的那个男孩。她边跑边哭大声喊着: “萧云,你别跑了,好吗?” “萧云,我求求你,别跑了,好不好?” 无情的风雨声,盖住了她的哭喊声她的祈求声。雨水泪水交相混杂,裹满了她整个脸蛋。 她的头发一绺一绺一束一束的裹在一起,贴在她的脸上,遮住了她的视线。她顾不上去把脸上的头发捋开。在狂风暴雨雷鸣电闪中,她只是拼命去追赶已经距她二十多米远的那个男孩。 她脚下的水,不住地往上蔓延着,蔓延着。她前行的动作也越来越迟缓,她的步子迈动得也越来越艰难。 又一道闪电在她头顶划过,又一声惊雷在她头上炸响。她实在跑不动了,弯腰屈腿,双手撑在膝盖上,蹲着身子不住地夯着大气。喘了大约两三分钟,她又一步一挪地,漫无目的在街上寻觅着,那个已经消失了的身影。 半小时后,她实在是走不动了,索性坐在街道边的一个鼓型的水泥柱上,伤伤心心地大哭着。 泪水夹杂着雨水,顺着脸颊,流进她嘴里,淡淡的,咸咸的。她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她多么希望那个她熟悉的身影,那个刚从她眼前消失的身影,突然间能从街道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给她一个惊喜呀! 可能吗?不可能的! 她隐隐觉得,他在这一瞬间的消失,恐怕是他在她生活中永远的消失!要是那样,她该怎么办呢?自己可是死心塌爱着他的! 可恶的风呀!可恶的雨呀!可恶的闪电呀!可恶的雷呀!告诉我吧:他这一消失,能不能再在我生活中重现?还会不会再回到我的身边? 天啊!你为什么沉默不言呀?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呀?她在心里不住地诅咒着大自然中的一切,诅咒着这个在她眼中极为丑恶的世界! 她呼天抢地了!天啦!我该怎么办啦?!我能去哪儿找到他呀?! 鬼天呀!鬼世界呀!为什么就不来辆车呢?为什么?为什么? 她在大街上走着,一步一挪地。 街面上的水越来越大,几乎就要没过她的膝盖了。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精疲力竭,越来越举步维艰。 这时,一辆黑色奥迪轻轻停在了她的身旁。就算黑色奥迪车的司机车技那么纯熟,停车几乎是没有声音,稳稳当当,像在尺多深的水中放了一片薄纸一样,但车子的惯性掀起的水浪,还是让她在尺多深的水里,来了一个趔趄。 她还没站稳,还没她缓过神来。黑色奥迪车里钻出个四十开外的中年人,双手抱着她朝奥迪车走去。 她轻飘飘的身子落在他手里,恰似一片秋叶落在一头大象的身上。 她使着劲想挣夺紧紧抱着她的那个中年男人,但柔弱乏力的她,落在中年男子的手上,正像一只蚂蚁被捏在一个成人的手中,挣扎不脱。 她两只手蜷成两只拳头,在他的脸上不住地捶着,狠命地捶着。不过,那两只拳头落在他的脸上,就像两只馒头在他脸上擂着。任凭她怎么哭,任凭她怎么捶着他的脸,他就是不肯松手,仍然紧紧抱着她,一声不吭一步一挪地朝奥迪车走去。 快要接近奥迪车车门时,她突然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两只脚使劲蹬在车门上。他一个趔趄,两人一同倒在尺多深的水中。她压在他身上,他使劲从她身下钻出来。一不小心,她就离开了他的身体,落在水里被水呛了一口,她狠狠的咳起嗽来。 他忙站起来,把她从水中捞起来,再次抱紧她。 在他怀中,她再次用手不住地捶他的脸,双脚使劲地在他右手腕上下摆动。此刻,她的嘴里还在不断地骂着:“混蛋!王八蛋!滚开!放开我!我不要你管我!滚开!老王八蛋!老混蛋!……” 不论她怎么挣扎,不论她怎么叫骂,他就是不松开她,抱着她,缓缓地走进了他的奥迪车。 上了车,她还在用脚使劲想把他蹬出车外,但早已筋疲力竭的她,拿他没一点办法。他顺势把她搂进怀中抱着她,拍着她的肩膀,让她尽情地痛哭:“哭吧哭吧,尽情地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萧云,我要萧云!你陪我去找萧云好不好?我求求你!我求求你!陪我去找萧云,好不好?!”她的声音已经嘶哑了。 “那好吧,你坐好了。我们去秋红那儿看看,他去她那儿没有?你别着急了,好不好?”他耐心地劝着她。 她吸着鼻子,鼻孔里发出“哼哼”的啜泣声,低声求着:“别!先带我去找找吧,我不能没有他!” 那个男人一扭钥匙,脚踩油门,奥迪车“哧”的一声,在尺多深的水中,缓慢地向前爬行。 车灯光里,豆大的雨点打在水面上,一打一个水泡,水面上游动着许多漂浮物。天上还在劈作长长的闪电,雷声依然在噼噼啪啪地炸响。 正文 第二章 萧云,你去了哪儿 “嘭嘭嘭”,急促的敲门声盖过了电视声音。 屠秋红躺在沙发里,侧着半个身子,正在看着电视连续剧《甑嬛传》。 这么大的风雨,这么惊秫的雷鸣电闪,谁会来敲她的门呢? 难道是他?她的白马王子萧云?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呢?她是了解萧云的,只要自己不叫他来,他是绝对不会主动找上门来的!难道是自己的老爸?也不可能呀!自从妈妈出了车祸去世,老爸又认识了小他二十岁,和自己年龄相仿的长得跟自己的母亲一模一样的夏雨以后,他这个县长的女儿,似乎从此就被他这个县长老爸给遗忘了。高中一毕业,她就放弃了学业,要求老爸给她买了一套四室三厅的住房(说是买的,其实是人家送的,当然,屠秋红是不知道房子来历的)。从此,她就从家里搬了出来,过着年轻人的那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虽然这种生活有些孤独,但毕竟那是自己的天地,日子过得还算是十分惬意。 她原先那个家呢,也就成了自己的老爸和二十来岁的夏雨的两人世界。对于夏雨跟老爸的关系,她是默认和许可的。她知道老爸是深爱着自己妈妈的。妈妈去世后,老爸也确实是伤痛了好一阵子,才在夏雨的救赎下,再次开始了新的个人生活。她虽然不知道老爸是在什么情况下,邂逅了长相与母亲几乎无异的夏雨的。但她相信自己的老爸,一定是在自己母亲离开这个世界后,才和夏雨好上的。她深知,对老爸来说,二十岁的夏雨,其实就是自己妈妈的影子。 是啊,老爸怎么可能来呢?那一定是他了——萧云!她心里轰然一喜,嘴里哼着“遇上你是我的缘”的曲子,蹦蹦跳跳地前去开门。还未走到门边,又响起一阵更急促更猛烈的“嘭嘭”声。 “来啦。” 她嗲声嗲气,声音如百灵鸟发出来的,温柔得要把人融化。她打开门,嘴里还来不及说出那声甜甜的“萧云”,她就看清了眼前的两人。凝视着老爸和夏雨那副落汤鸡的模样,瞬间她像是给谁使了定身法,痴痴的,傻傻的,呆呆的,愣在那里。 “秋红,萧云来你这儿了吗?”夏雨泪流满面,带着哭腔。 “秋红,萧云没来你这儿么?”老爸看着女儿傻呆呆的模样,也赶忙问。 “没!没呀!萧萧云怎怎么啦?” 她的心一下子也给悬在了嗓子眼儿,紧紧盯着面前两个落汤鸡。 “他……他,不见啦!我俩找遍了A城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他的影子。”她爸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女儿说出了实情。 “什么?不见啦?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啦?这么一个大活人能去哪儿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屠秋红的心也紧紧的,鼻孔里似乎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她靠在门旁,右手使劲按住自己一起一伏的胸口,生怕自己一口气上不来似的。 “一个小时前。我俩已经跑遍了整个县城,还是没他一点儿音信。”老爸望着女儿,眉宇深锁,无奈地摇摇头。 “萧云!萧云!你去哪儿啦?!你快回来吧!” 夏雨转过身去,望着雷鸣电闪的天空,哭着哭着,一头栽倒在地上,屠秋红她老爸忙把她扶起来抱住她。 “爸,这么大的雨,您看夏雨浑身都湿透了,你们快回去吧,我出去找找,找着了,我会很快跟你们联系的。”屠秋红说完话,转过身,走到电视机旁,把电视机给关掉了。 “街上雨水很大,秋红,你开车千万要小心点,找没找到,都给我俩来个电话。”屠秋红她爸吩咐完,就搀扶着夏雨朝楼梯下面走去。 屠秋红待她老爸开着奥迪,和夏雨消失在雨中,消失在黑夜深处,才关掉屋子里的电灯,一个人双手抱臂,斜靠在门旁,望向黑夜深处。 她陷入了沉思: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雨,这么犀利的闪电,这么惊炸炸的雷鸣,萧云他能去哪儿呢? 虽然A城说不上大,也就那么十来万人。然而,即使在白天,要去一个十多万人的县城找一个人,还不是像大海捞针?更何况,眼下是这么一个连鬼影儿也懒得出来的一个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的夜晚? 他能去哪儿呢? 她可不能像她老爸和夏雨那样,盲人摸象。她得冷冷静静。只有冷静,才能理出个寻人的头绪来,有了头绪,一切才都好办。 她依然紧紧抱住双臂,目无表情,盯着远处黑暗中的电闪雷鸣静想。她把他可能去的地方,在她心里,细细的滤了一遍筛了一遍:对,一定在那儿!错不了,肯定是在那儿!她记得,只要他一不如意,他准会去那儿寻欢作乐,消遣自己! 她关好门,走到楼下车库,发动汽车,开向黑夜中雨帘深处。 正文 第三章 痞子,别惹我 屠秋红把她那辆红色北京现代,停在了“天籁之音”歌舞厅的门口。她快速推开车门,向歌厅门口走去。豆大的雨点打击着她的头顶和肩膀。她忙把长发飘飘下的脑袋,紧紧地缩进衣领里。几步紧走,她就进到了“天籁之音”歌舞厅里。 歌舞厅里,曲声温婉,灯光昏暗。 她掏出一方丝帕,快速地揩了揩后颈窝里的雨珠子。此刻,外面世界是风雨雷电大杂烩,而“天籁之音”歌舞厅里,却是少男少女主宰的混乱世界。 成双成对双栖双飞的情侣,落了单找不着北的孤雁。五颜六色的灯光转得人晕头转向。舒缓而充满情调的曲子,如山泉,在舞厅里的人群缝里缓缓流淌。胆小的情侣彼此牵引着,跟着节奏一进一退,进行着极为标准的国标步伐;胆儿忒大的,毫无顾忌地脸颊贴着脸颊,一边亲着一边踩着节奏摇来晃去,还时不时地,彼此用手轻轻摸着对方的可爱之处。 舞厅四周的椅子上,稀稀落落的舞女,坐在那些孤雁的大腿上。她们要么嘴上叼着烟,要么大腿放肆地敞开着。即使灯光昏暗,也能想像出她们裆内的不同色彩的内裤。 个别的舞女,端着一只高脚酒杯,放浪形骸地坐在男的怀里,给男的敬着酒。那些个男的一只手抱着女的大腿,另一只手伸进女人穿的那薄如细沙的衣服里,在女的胸前肆意地摸来摸去,似乎那里面,总有他们忘却不了的美丽。 目光犀利的屠秋红看得懂,所有舞女的共同点是不戴胸罩。个别放肆的,居然连内裤也不穿,外面只是只穿着一层薄纱。 屠秋红焦灼的目光就在这杂乱无章的人影里,睃来睃去。那焦急的心情,无异于像在大海里漂流了几个世纪的方舟一样,极力想发现一块可以泊船的陆地,去找寻到她的那个白马王子。 她充满期待的目光,拼命地在摇摇晃晃的人影里,搜寻着搜寻着,结果什么也没发现,她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正在这时,一个酒气熏天的汉子,摇摇晃晃来到她身边,一下拉住屠秋红的手,吞吞吐吐:“美……美……美女,陪……陪哥……哥,喝……喝一杯……杯!” 没能在这儿找到萧云,屠秋红憋在心里的恶气正愁无处发泄。她身子快速地一侧,伸出一只脚轻轻一绊,那个醉汉就给狠狠地摔了一个趔趄:“痞子,给本小姐趴开点!别让你他妈的浊气,晦了本小姐的玉体!”那个醉汉遭骂了,扔掉杯子,张开双臂朝屠秋红扑过来,想一下子抱住她,抱得美人归。不料,屠秋红再次一个侧身,顺势一脚,高跟鞋踢在醉汉的臀部,那个醉汉来了个饿狗扑食,趴在地上,“哎哟”着半天起不来。 顿时,舞厅里一阵骚乱,女孩们发出一阵“妈呀”的尖叫声,男孩们立即挪开一大块地方。头顶上的彩灯仍在多情地旋转着旋转着,似乎要旋转出一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这时,醉汉的两个同伴,也是满嘴酒气逼视着屠秋红,缓慢地朝她走过来。屠秋红似乎也豁出去了,双手叉腰,瞪着那两个朝她逼视过来的醉汉。歌舞厅的老板见势不妙,忙招呼两个保安,小跑着过来拦在双方中间。 “哥们儿,看在咱们多年的交情上,给个面子,算老哥给你们陪个不是,行不行?”舞厅老板怕惹出啥事来,赶忙双手抱拳,对着那两个醉汉连连道歉,一个保安顺势扶起躺在地上醉汉。 “不……不行!非……非得她……她给我道…道个歉不……不可!”被搀扶起来的那个醉汉,语无伦次。 “算了吧,小老弟!人家还是个姑娘呢,您就看在老哥哥面子上,饶了她吧!她也是第一次来,不懂规矩!得罪了老弟,老哥在这儿给你赔个不是!改天空闲下来,老哥请你们吃饭,行不行?”舞厅老板仍在低声下气,替屠秋红求着情解着围。 “不……不行!你他妈的滚……滚一边去!她……得罪了……我!非……非得她……她给俺亲……亲一个……才……才行!”倒地的那个醉汉不依不饶,看热闹的人跟着哈哈大笑。 “你他妈的有种的话,快回家抱着你老妈你妹娃子亲吧,亲你个够吧!姑奶奶这会儿,没工夫陪你瞎扯!”屠秋红说完转身欲走,另两个醉汉忙趔趄上前,挡在屠秋红的面前,把她拦住。 “想怎么着?”屠秋红把头一抬,挑衅似的,看着横梗在面前的两个醉汉。 “不……不怎么样!亲……亲了再……再走!”那两个醉汉双手抱臂,肥臀的身子堵在屠秋红面前,就像两座铁塔,严严实实,没有一丝缝隙。 “放你娘的狗臭屁!本小姐打娘胎出来也没惧怕过谁!偌大一个县城,你们他妈的去打听打听,本小姐是谁?你们要是不怕本小姐说出来,吓得你们这些痞子尿流!就给本小姐让开,赶快滚蛋!”屠秋红右手食指差点戳到了两个醉汉的面门。她说出来的话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哈哈哈……”一阵狂笑,狂笑过后,先前倒在地上的那个醉汉说,“我……不……不信半夜起来撞……撞着鬼了,难……难不成你……你还是本县县……县委书记的女……女儿?”他说完,又是仰着头一阵狂笑。 “揪着你的狗耳朵给本小姐听清楚了,本小姐坐不改名立不更姓,我就是本县县长屠光明的千金屠秋红。不信,你他妈的就去查查!” 她的一番话让众人面面相觑。人群中有一个后生似乎在哪儿见过屠秋红,他在旁边低语了一句:“好像就是!”他的话让整个舞厅顿时安静下来,除了音响里面的舞曲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告诉你们,痞子!要不是本小姐今夜急事,在本小姐面前撒野耍横,我敢肯定,你们今夜一定是吃不完兜着走!” 她的话镇住了众人,众人面面相觑。那三个地痞瞬间也像是瘪了的茄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舞厅老板忙快步走到屠秋红跟前,跟她陪着不是,并小心探问她来舞厅所为何事。 屠秋红拿出手机打开画面,里面现出一位帅哥:“他来过吗?”舞厅老板摇摇头,屠秋红又问了问两个保安,他们也摇摇头。 “那他能去哪儿呢?”屠秋红自言自语,转身朝舞厅门口走去,老板把她送到门外,嘴里还不住地对着她说:“您走好!您走好!慢去,慢去!您留个号码,要是有他的消息,我好第一时间跟您联系!”屠秋红临上车时给老板说了个电话号码,就钻进了汽车。直到屠秋红的红色小车消失在黑夜中,歌厅老板才回转身去,用袖口揩了揩额前浸出来的汗珠子。 正文 第四章 萧云,你跟我回去吧 离大桥还有十多米,眼疾的屠秋红就发现大桥栏杆处,一个黑影绰绰,抱着大桥栏杆。电闪雷鸣的间隙里,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她十分熟悉的背影。 她紧赶着加大油门,小车眨眼间就驶到了黑影的旁边,停了下来。 屠秋红拉开车门走了出去,对着那黑影大声说:“萧云,这么大的雨,你跟我回去吧!” 那个黑影倏地转过身来,伸出右手食指给屠秋红面前一指,做了个让她止步的手势,厉声喝道:“别过来!你要是敢再往前走一步,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在他的厉喝下,屠秋红只得无奈地停住了脚步,站在车门旁,任豆子大的雨珠子,打在她的粉脸上纤细的身上。 瞬间,她的衣服湿透了,紧紧贴在她纤细苗条的身上。从桥面上冲下来的雨水,裹住她的裙子,缠住她的双腿。 额前散乱的头发遮着她的脸,她忙用双手捋开,汽车前灯照在她身旁五米开外,发出惨淡的光。 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默默无语地对峙着。任闪电在他俩头顶划过了,再划过,任响雷在他俩的头顶炸响了,又炸响。 “萧云,跟我回去,行不行?你已在这儿呆了这么久了!”屠秋红满面泪流地乞求着。 “别管我,你回去吧!”萧云冷漠地拒绝了她。 “萧云,你知道吗?我非常爱你!我希望你能跟我回去!”屠秋红仍在那儿苦苦乞求着。 “别管我!你回去吧,我不稀罕你的爱!我压根儿也不会爱上你!”萧云冷酷到底。 “萧云,相信我,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真心爱你的!我会永远地爱你下去!天老地荒,海枯石烂,永不改变!” 屠秋红依然在缓缓地哀求着,也在宣誓着,自己对萧云至死不渝的爱。 她的话说到了萧云的心坎儿上,萧云沉默着。是啊,要是没有夏雨,他萧云肯定会死心塌地去爱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儿的! 屠秋红见萧云默不出声,大胆地尝试着往萧云面前移动了两步。不曾想她的举动再次引起了萧云的不满,他再次厉声喝住了她:“你要是再移动半步,信不信,我就从这跳下去了!”这下,屠秋红像颗钉子钉在了桥面上,再也不敢造次。 “回去吧,我求你啦!萧云!”屠秋红失声痛哭起来。萧云不理会她的悲痛,死死盯住桥下面,他看不见江水的奔腾,却能清晰地听见江水的咆哮声。 “萧云,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跟我回去吧!”屠秋红声嘶力竭,痛哭着,“这二十年来,我只跪过我死去的母亲,今儿个,就算我求你吧!如果你跳下去,那我也跟着你,跳下去!不信,你也试试!”屠秋红说完,笔直地跪在雨水中。 萧云心软,最怕女人痛哭流涕和跪着求他。 他缓缓地转过身子,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深爱着他的女孩儿。百般伤痛百般感激,一起涌上心头,他怎么该去连累一个无辜的女孩,而且是深深爱着她的女孩,跟他一同去另一个世界呢? 无论如何,善良的他,是永远也难以做到的! “好!秋红,你……你起来吧,我……我跟你回去!”面对深爱他的这个女人,他只得妥协。 屠秋红听了萧云的话,像一只雌虎下山,猛地朝萧云扑了过去,那情形如迅雷闪电。生怕稍一迟疑,萧云就从那桥上跳了下去。 她跪在萧云身前,萧云忙跟着跪下去。两个人就这么抱着,紧紧地抱着,在平膝盖的水中痛哭在一起。 风声雨声雷电声,也掩盖不了他俩的痛哭声。 “走吧,别伤心了,回去吧!就算天塌了,你还有我呢!”屠秋红把萧云拉起来,紧紧攥住他的胳膊。 “嗯。走吧,回去吧!”萧云木呆呆地回应着。 正文 第五章 四十男人一枝花 屠光明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折腾得没丁点儿脾气了。 在年轻的夏雨面前,他这位官老爷束手无策。平日里,四面威风八面玲珑,要风得风要雨有雨的县长,已经威风扫地颜面无存。 他把车子停在车库后,小心翼翼拉开车门,把面人儿似的夏雨抱出来,再朝他和夏雨住的屋子走去。浑身透湿的夏雨,也把他一身裹得透湿。他的衬衫也紧紧贴着他肥硕的肉体。 屠光明那原本梳理得很有造型的头发,此刻,横七竖八地耷拉在他头上。他的形象已经没了县长模样,与市井上的泼皮无赖没什么区别。 进到屋子里,屠光明把夏雨轻轻放在猪肝色牛皮沙发上。自己也瘫在夏雨的身旁,喘着气。好一阵,他又去厕所打开热水,将浴缸放满,还用手指试了试水温。他用帕子擦了擦脸,走出来抱着夏雨进了浴室。 在他手上,夏雨就像个没骨头的美女蛇,被他抱着的双手揉来揉去。 屠光明把夏雨放进浴缸,再把她柔弱的头轻轻放在浴枕上,让她就这么肆意的被热水泡着,以恢复她冰凉的体温。趁夏雨被微温的水浴泡的时候,他忙去换掉湿透的衣服,穿着一条花条纹带有暗格子的短裤,来到浴室。 屠光明半蹲在浴缸旁,轻轻解开夏雨的衣扣。 在乳白色的光照下,一并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此刻的他已经无心品尝。他又解开夏雨粉红色的短裙放在小凳上。 “四十男人一枝花”。一个小时前,刚刚和夏雨做过爱的他,此刻……。他按捺住心中的火烧火燎,像一个细致的专门给别人洗澡的女人,从夏雨的脚部,一点点向上揉搓。他的动作是那么温柔那么轻盈,比起那专门给人洗澡的女人,他自我感觉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原来,男人一旦温柔起来,竟然是那么的温柔,如纤细的风儿在琴弦上亲吻,如一瓣瓣花红飘零在水上。他,反反复复,来来往往,上上下下,在她那儿轻盈地揉搓着。 在他的轻抚下,夏雨终于有了一点点反应。他继续揉搓着夏雨的身体,向上揉搓着。夏雨终于熬不住,侧过身子紧紧抱住他,把两片薄薄的嘴唇凑了过去。他赶忙印上去,堵住她的双唇亲着,舌尖搅着她的舌尖。看来,女人冰冷的身体,枯竭的心,都得用动作的轻抚以及甜言蜜语,去温暖,去熔化,去让她火烧火燎。 夏雨的动作越来越热烈,他的动作也越来越有力。他把夏雨抱得越来越紧,夏雨也把他抱得越来越紧。他,亲她的嘴唇,亲她的脸部,亲她的粉颈,亲她的耳根,再把他的嘴滑下来。半个小时后,夏雨的身体就像着了火似的,要燃烧起来。他立即抱着夏雨滚烫的身子,飞一样跑到席梦思床上,把夏雨平放在上面。 夏雨搂住他的胳膊,杏眼紧闭! 屠光明这会儿也不管夏雨嘴里是在呼唤着谁,他只管一个劲儿地配合着她的渴求,好抚平她那滴着血的心。他感觉着有一股飓风平地掠起,有一股翻腾的海潮席卷而去,有一股山洪喷发而出。转瞬间,一切又波平浪静,只有一声辽远的惬意,在屋子里袅袅升起,并慢慢地消散开来。 萧云瑟瑟发抖,不是来自被暴雨浸淋过后的战栗,而是来自他心灵感应的另一个方向的侵蚀。他脑海里又呈现出,屠秋红父亲屠光明全裸着身子,重重压在他心爱的女人夏雨身上的那一幕。 夏雨,他心爱的女人啊!要不是他亲眼看到,打死他他也不信。他心爱的女人哪!口口声声说爱他,背着他却在另一个男人的家里,和他热火朝天翻云覆雨。这个可恶的女人! 萧云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他生怕自己的脑袋,瞬间就会膨胀欲裂。他是该感谢,眼前这个美丽而楚楚动人的屠秋红呢?还是该深深地恨她?要不是鬼使神差,她给了他一颗她家里的钥匙,他怎么会发现屠光明和夏雨那肮脏的一幕呢?她是无意呢还是有意为之?她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爱他?希望他心中只有她,而不能容下别的女人?不!他不该恨她!要不是那个女人,那个衣着华贵的女人,给了他确切的地址,无论如何,他还是不会找到屠秋红父亲的确切住址,更何谈发现呢?那个女人的目的非常明确,她是不希望自己同夏雨再有什么联系的!她是想把他从夏雨身边彻底赶开!她到底有什么意图呢?她和夏雨到底有什么过节呢?她要这么狠心的对她?但无论如何,他是确切知道了,夏雨就是屠光明最忠实的情人,这一铁的事实!眼下,他不但痛恨屠光明这个冠冕堂皇的伪君子,还深深痛恨着,夏雨这个卖身为贵的下贱女人!他恨不能活剥了两人的皮,活抽了两人的筋!他心中有恨,他心中却更有痛苦!泪再次溢出了他的双眼! “萧云,别伤心了!你去冲个凉吧,暖暖身子!”屠秋红对着焉不拉几像个呆子似的萧云说。萧云似乎没听清,屠秋红给他说了些什么,依然坐在那儿,深埋着头。一会儿,屠秋红手里拿着一套淡绿色的睡衣走到他面前,语声柔和:“别傻坐着了,快去洗洗吧,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萧云抬头看了看温柔的屠秋红,接过她递给他的睡衣,站起来朝浴室走去。 坐在客厅里的屠秋红又打开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放《我们今夜一起去看流星雨》。不论怎样,她却静不下心来,她长叹了一声:唉,早知道他会因夏雨这么伤心,就不该把自己家的钥匙交给他。不交给他钥匙,他就永远不会发现,老爸和夏雨之间的秘密。但她也犯闷,自己并未告诉萧云老爸的真实住址呀,要没人告诉他的话,他是怎么知道的?夏雨是不可能告诉他的,这点她非常清楚。她知道萧云爱夏雨,爱得十分痛苦,而且他俩永远也不会有结果。正因为如此,她周密的思考后,认为有必要,让对夏雨痴迷的萧云知道真相,而且是让他在无意间,了解事实看清真相,这样他才会解脱,那种爱得没有结果的伤害。没料到,萧云居然爱夏雨爱得那么深。他知道真相后,对他的伤害居然那么大。她现在该用什么方法去弥补呢?才能让萧云尽快摆脱心的上空那厚重的阴霾,从痛苦的深渊中走出来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呀,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给你添累了,你也去洗洗吧。”半个小时后,从浴室走出来的萧云,打断了屠秋红的沉思。 “嗯,好的,你坐这儿看会儿电视吧。” 屠秋红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一身清清爽爽又十分帅气的萧云。萧云坐在沙发上,屠秋红慌不迭地走进了浴室,不知道是有意呢还是无意,她洗澡前连睡衣也给忘了拿。屠秋红在浴室里,把自己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仔仔细细地洗了过遍,尤其是她那樱桃似的双乳和洁白的处女地,她更是洗得非常细心。洗好后,她又给自己洒上法国香水。这样,她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醉人的馨香。一闻到她身体里的奇香,只要是个男子,只要还长着那个器官,看到她,你不得不想入非非。 “萧云,帮忙把睡衣给我拿过来下,好吗?” 屠秋红把浴室的门开了个尺多宽的缝,对还在想着夏雨和屠光明做爱的场景的萧云说。 萧云去到屠秋红的卧室给她找睡衣,东翻翻西翻翻,却怎么也找不到,头也不抬地问着浴室:“秋红,你的睡衣在哪儿嘛,怎么不见呢?”说完,他又继续四下寻找着。 就在萧云四下里忙着的时候,屠秋红快步跑进卧室,随手把门扣死,把灯光换成了那种,很有情调很迷人的灯光。 “你……?”萧云回过头,一个“你”字还未出口,就怔在那里,如一颗钉子。 赤身裸体站在他面前的屠秋红,可谓是光彩照人美艳至极!那匀称曼妙的身材,润滑如玉的肌肤,含情温柔的明眸,高贵典雅的气质…… 夏雨身上有的,她身上都有;夏雨身上没有的,她身上也有。你想得到的美妙,她身上蕴藏着;你想不到的美妙,她身上也蕴藏着。这么个让许许多多男人垂涎欲滴的二十女孩儿,此时就光鲜的站在他面前——这个东方的维纳斯! 愣愣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看你那啥熊样?没见过裸体美女?” 屠秋红甜甜地笑着,那两个恰到好处的酒窝,在慵懒的灯光里,摄他心魄。刹那间,奔突的热血在他脉管里疯跑,浑身的细胞在他肌体里疯长。他的体内体外,热力在不断喷发。 “你……你……快……快穿……穿上吧,这……这样不……不好!” 他虽然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但目光,却始终没法从她光洁如玉的肌肤上挪开。 “有什么不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屠秋红笑盈盈地含羞着,脚步轻轻向他靠近。萧云连连后退,不小心一下倒在床上。 这年月,最难懂的是女人,最易懂的也是女人,最糊涂的也是女人,最聪明的也是女人。 女人哪!学什么都容易!尤其是做爱的技巧,似乎天生具备。 “不!不要这样!不!不要这样!秋红!” 萧云仍在抗拒着。他越是抗拒,屠秋红越是温柔得让他无法拒绝。 屠秋红像根蛇死死缠住他,不让他有半点儿喘息。她骨子里知道,只要他要了她,他才会去爱她,才会彻彻底底,扔掉夏雨这个套在他头上的紧箍咒,让他树立自信重新面对生活。 屠秋红缠住他,他也缠住屠秋红。他俩就这么彼此缠得紧紧的,在床上滚来滚去,滚去滚来。 屠秋红嘴里不断呼唤着萧云的名字,她像一朵盛开的喇叭花,在热切地呼唤萧云那小兄弟的亲吻;萧云也在呼唤着屠秋红的名字,他的小兄弟像一个在沙漠里的旅行者,在不断地寻觅着大漠里的绿洲,热烈地渴求着甘泉的滋润。 好一阵排山倒海!好一阵摧枯拉朽! 一阵接一阵!一阵接一阵! “轻点嘛!你弄疼我啦!”秋红羞涩地祈求。 “我就是要弄疼你!”萧云说。 …… 就这样,他俩反反复复来了五六次,才尽兴地分开,闲适地躺在床上,像两个洁白的“大”字。 “没想到你还是处女!” 萧云说这话时,泪溢出了他的眼眶。 “没想到你也那么刚劲有力!看来我没白爱你!” 屠秋红满脸幸福,紧紧拥住她身边的男人。 看来,男人与女人也没什么区别。女人在物质上很容易满足;男人在性生活上似乎也很容易满足。一旦男人得到了他如饥似渴的东西,就会被女人牢牢的捆在身上,男人就会变成一只被女人攥在手上的风筝,想飞却飞不掉。 屠秋红这么想着的时候,心里甜甜的,她终于征服了她身旁的这个男人——她做梦都想拥有的这个男人。她现在终于可以放心地睡去了。 想着想着,她竟甜甜地睡了过去。夜里,她睡得很香,连做梦时,脸上还漾出微笑来。 正文 第六章 绝情的人 也许是昨夜被萧云折腾得够呛,翌日晨,太阳已经爬上她的窗棂好长一段时间了,屠秋红还在睡梦里。要不是她的手机铃声,“遇上你是我的缘”一连响过好几遍,她不知还要睡多久,才会醒来呢。 “妈的,真鬼!是哪个贼人这么早,就把人吵醒嘛?啊?不让人清闲清闲?真他奶奶的无聊!” 向来颇有教养的她,居然也在心中骂着娘。不爽归不爽,她还是迷迷蒙蒙地说了句“萧云,把手机给我递过来一下吧”。见萧云没有回答,她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没人应声。她不由得用手一摸,竟摸了个空。 “这个死萧云,又跑哪儿去了?”她自言自语着。 梳妆台上手机铃声,还在响过不停。她只得赤身裸体,一骨碌爬起来,对着手机没有好气,“谁嘛?索命啥?这么早,把人搞醒?” “秋红,是我,夏雨。”夏雨语声柔和,但声音沙哑急切,“秋红,萧云给找到了么?” 夏雨那句“萧云给找到了么”,像赤石一样,把她牢牢吸引住。 她赶忙把手机放在枕头上,一丝不挂地穿上拖鞋走到客厅。没人!她又走到厨房,还是没人!推开厕所的门,里面也空空如也!人呢?她的心下意识地一刹那紧缩起来。不过,她还在镇静地说服自己:该不是买早点去了吧! 她把头扭向窗外,乳白色的床帘,怎么也拒绝不了初秋阳光温情的亲吻。她来不及细想,又连忙回到卧室,拿过手机说:“夏雨,萧云这会儿不在,怕是出去了,他一会儿回来,我会告诉他的。你放心吧,他没事的。” “不对呀,他的手机从不离身,也从不关机!”屠秋红明显感到电话那头的夏雨语声急促,“秋红,不对哟,你也是知道的,萧云从来没有关机的习惯!” “是呀,萧云从来都不关手机的!我打他手机怎么关着的呢?” 夏雨的话让她刚刚自我安慰的心,再次紧张起来。她忙拿起手机关掉夏雨的来电,拨打着萧云的手机,果然她拨打的号码传出来是“你拨打的手机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一下子,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揉揉惺忪的睡眼,偏着头四处寻找,才在壁柜前发现了分别写着夏雨秋红名字的两封信。 她拿起写着自己名字的那封信看了起来。 秋红: 凝视你睡得美美的甜甜的模样,我实在是无法,更不忍心扰乱你的清梦。明天,我就要走了。也许这是一次远行,走了会永远不再会来,永远告别这块伤心之地!但我还得感谢上苍,让我认识了你这无私无我,只有他人的女孩儿!我很开心,但我更是伤悲!开心有你,在我的生活中出现!伤悲也是有你,在我生活中出现!你已经在我的记忆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真诚地谢谢你,给了我你的爱你的初夜!今生我无法酬报,就待来生吧!来生我做马做牛,也一生一世跟随你,就像我爱夏雨一样,永不改变!我走后,你一定得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生活,别以我为念!你也不用找我!你也找不到我!或许,这一别就是永别! 临走之际,拜托你把另一封信转交给夏雨!谢谢!再次谢谢你的爱!一路走好! 萧云吻别 读着读着,泪溢出了她的双眼,像两挂清清的瀑布,挂在她清秀的面庞上。是过度伤心还是非常好奇?她不知道。 她忍不住抖颤地拿起萧云写给夏雨的信,读着。那封信出乎她的预料,简短得不能再简短了:你曾经救赎了我,而今又毁灭了我!所以,我爱你!但我更恨你!她虽然不明白三句话中每个字的深刻内涵,但聪明的她却能读懂那二十四个字,其实是字字千钧!那是怎样的爱,怎样的恨哪!山高?水深?天阔?地博?…… 屠秋红感觉着一阵天旋地转,她微闭着双目,左手掌放在光洁华润的额间,右手狠命地撑着梳妆台,弯曲着身子趴着。大颗大颗的泪珠,肆意地滚出来砸下去,砸在猪肝色的梳妆台上。她什么也无法去想,她什么也不愿意去想,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爱他,她没有恨!她是心甘情愿把纯洁的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他的。她好不容易把他给找了回来,可是一眨眼间,他又不知所踪,从她眼前消失。 在心里,她突然间有些憎恨起夏雨来,你既然不能爱他,爱得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为什么还要留给他,一个让他始终无法摆脱的影子?既然你不能给他幸福,那为什么还要赐他痛苦? 她没有痛哭流涕,她没有声嘶力竭,她没有呼天抢地。她知道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你也别想轻易扔掉。不过,她还是不甘心,他就这么背她而去,就这么无声无息,在她生活中消失。看来,我还是得去找找。 想到此,她快速地穿上衣服,连扣子扣错了位置,她也没有发现,就脚后跟,跟着脚后跟地出了房间。 正文 第七章 让我出家吧 屠秋红一只手开着车,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给夏雨打电话:“夏雨,你在哪儿?萧云今儿个早上又不见了,我这会儿正开着车,四处找他呢。我这儿还有他留给你的一封信,哦,要不要急着看看。哦,好的,你稍稍等着,我这就给你送过去。”电话那头回答说在流星雨咖啡屋。 流星雨咖啡屋,屠秋红是两年前才知道的。那是她爸的秘书齐晓芬,背着她,私下里专门给夏雨开的一间咖啡店。去那儿捧场的人,也全是来政府机关有求他父亲办事的一些人。 流星雨咖啡屋,对外声称是夏雨开的,其实说白了,还不是齐晓芬想讨好自己的老爸,暗地里给夏雨开的一个地下钱庄。有时,屠秋红也犯糊涂,齐晓芬为什么就对自己的老爸那么上心呢?自己的老爸可大她二十多岁哟。妈妈在时如此,妈妈不在,她更是如此。她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欲念,有时令自己也感到恶心,不知道她齐晓芬有没有这种感觉。 唉,想归想,管她的呢。她要上心就让她去上心好了,自己也管不着。反正,妈妈现在也不在了,多一个人关心自己的老爸,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只要对老爸好,管她什么意图呢? 再说啦,眼下就这样,政府干部还有几个明白的呢?上面三令五申怎么怎么样,到了下面,那些个干部还不是我行我素,让上面的三令五申改头换面?他们表面上道貌岸然清廉寡欲,暗地里,还不是满肚子损人利己?为了小心谨慎,他们凡事都干得十分隐晦,若不火眼金睛的,谁能发现? 是啊,也难怪,太平日子里,他们这些拥有一官半职的人,要再不利用职务之便,私底下加班加点,多干点他们自己的利益。一旦到了点,那种苦行僧的日子可就够他受的了。 对久经官场的人来说,他们是深知“树倒猢狲散”这一千古不变的真理的,所以,趁水混的大好时节,能捞则捞;即使水儿不混,有的还故意把水搅浑。 不过,屠秋红凭自己对老爸的了解,他是不会干这些个蠢事的。再说了,自己家又不是缺钱,母亲生前在外公的帮助下,早就攒足了钱。父亲哪会在乎这些小钱,拿头往铡刀下放?后来自己才闹明白,老爸秘书这么做,不外乎想通过给夏雨多赚点钱,来讨好自己的老爸。只要夏雨后半辈子没有了后顾之忧,老爸心底里自然会感激他的秘书,这似乎就是齐晓芬认定了的真理。 自母亲去世后,屠秋红看得出来,老爸已把曾经对母亲的深爱,全部转移到了和她母亲长得极像的夏雨身上。她没一丁点儿责怪自己老爸的意思。你想想,身强体壮的男人,哪一个没有欲望之火呢?只要细胞还活着,器官没有问题,每个人都需要那种男欢女爱的。尤其是饿得太久的人,时间一长,那种欲望更会如饥似渴,成倍成倍地发酵膨胀。 来到流星雨咖啡屋,夏雨早已等在了门口,左右张望,寻觅着屠秋红的那辆红色小车。屠秋红停住车子,拉开车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夏雨面前,把信交给了她,对她说:“你忙去吧,不要着急,萧云的事交给我好了。” 屠秋红这么说,自有她的安排,她怕自己找到了萧云,夏雨再次搀和进来。为着自己那份爱那份情,她压根儿就不想夏雨再搀和进来,把本就浑浊的水搅得更浑。长久这么下去,对她对夏雨对萧云,都没有好处。 一个人痛苦已经够费神了,何苦再要两个三个甚至四个人,都痛苦呢。 “那好吧,找到了,千万别忘了给我一个信儿,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把他给带回来,啊?”夏雨说这话时,已经是泪上眼窝,语声哽咽。 屠秋红对她点了点头,又驾车而去。她虽给夏雨作出了承诺,其实,她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能不能找到萧云还很难说,就算找到了,要把倔强的萧云带到夏雨面前,谈何容易!昨夜她不是跪着求他,他才回来的吗?她怎能故伎重演?在那个她深爱着的非常高傲的男人面前! 屠秋红开着车子,几乎把A城翻了个底朝天。她把她认识的萧云的那些朋友,问了个遍,又托萧云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打电话四处询问萧云的下落,结果答案一个模样“没见着”。 萧云就像瞬间走到了三维空间,活生生的给从人间蒸发了似的。一时间,屠秋红才真正从骨子里恐惧起来,联想到昨夜萧云站在大桥上,抱住桥墩的情景,她陡感头昏眼花四肢乏力,一下倒在了地上。 她一倒下,萧云的那些朋友就扔下手中活儿,赶忙给她紧急施救。她一缓过劲来,他们就把她抬到车上。在车子里空调的作用下,她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一醒过来,她就拿出手机,几乎是哭着告诉夏雨,没有找到萧云。电话那头的夏雨,一听没有萧云的着落,也一下子哭出了声。 伤心归伤心,屠秋红还得没有一点奢望地,继续寻找着萧云。在A城大街上,她漫无目的地把车子开来开去,兜着圈子。两只眼睛,在茫茫人流中不住地搜寻。她就这么转来转去,不知转了多少个小时。她一会儿长吁短叹,一会儿又落泪伤神。 在人们吃午饭的时间,她把小车停在了青云庵的大殿左侧。这时,她的手机响起来。她拿过手机,一看是自己的老爸打来的,就挂了机。刚朝庵里走了几步,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喂,爸,什么事?”她哭着在问。 “秋红,都中午了,快回来吃饭吧,我和夏雨等你好长一段时间了。” 电话那头,老爸关切地说。 “你们先吃吧,别等我了,我不饿。” “孩子,别说傻话了。找不到人就算了,你自个儿身子要紧。他这么大个人,A城又不是很大,不会走丢的。你别犯傻了,像疯子似的到处寻找。” 老爸没轻没重的话刺激了她的神经末梢,她的气不打一处来,语声也很尖利:“我不想跟你废什么话!我说过了,饿不死我的!”说话间,她把手机快速地挂了。没想到,刚走两步,那要命的手机,又讨厌的响了起来,她干脆啥话不说,就给关了机,心里还臭骂着:“打!让你打!死打!神经病!” 青云庵坐落在一个小山丘上,庙宇不大,从下到上共三个层次。最底层是一个足球场大的水泥坝子,它的周围有两米高的围墙,挨着围墙的是一些庙宇,其间还有尼姑们住的禅房。水泥坝子中央是一个守护山庙的两位神像,有两米来高,各执一把利器;再往上走十多步石梯,则是大雄宝殿,中间供奉着观世音菩萨的坐像,有一米来高。观世音菩萨笑盈盈地坐在莲花瓣上,静待世人对她的膜拜。 屠秋红点上香蜡后,再烧了纸,放了鞭炮,转过身,双掌合什,背脊挺得很直,头稍稍前倾,非常虔诚地跪在观世音菩萨面前。 跪着!跪着!她就这么静静地跪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鼻翼翕动,泪也不知不觉间溢出了她的双眼,顺着面颊,再流到她的胸襟上! 离她不远处的一个中年尼姑,头也没抬,双眼微闭,左手敲着木鱼,右手拇指食指,在不断地摁着念珠。 不知道是伤心过度呢,还是几个小时没进一口米饭,屠秋红跪着跪着,身子竟前后左右摇晃起来。她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跪着的蒲团上。她摔倒的声音,惊动了正在敲着木鱼的中年尼姑,那尼姑忙去唤来其她几位尼姑,把她抬到了尼姑们休息的禅房,给她施救。 屠秋红醒来时,看见自己周围围着一群尼姑,她诧异地问:“师傅们,我这是怎么啦?” “阿弥陀佛,女施主,你敬香时晕倒了,是她们把你抬过来的。”说话的老尼姑,是青云庵的主持。 “那多谢各位师傅们了!”屠秋红泪影婆娑。 “出家人慈悲为怀,普度众生!”老尼姑双手合什,继续说道,“想必女施主心中,必有什么难事?请女施主不妨说来听听,看贫尼能不能为你,化解化解!” 屠秋红摇摇头,但她的眼泪却控制不住,流得稀里哗啦。 “阿弥陀佛,女施主,看你年纪轻轻,贫尼没说错的话,一定是为情所困吧。” 老尼姑一语道破天机。 屠秋红见无法隐瞒实情,只得含着泪如实相告,并祈求老尼姑,为她指点迷津。 “阿弥陀佛!”老尼姑双掌合什,对着她说,“女施主不必过分难过,一切非你所想,非你所忧!俗话说‘情为何物?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世间万物,且一切皆有定数,非人力所能及!千万不可强求!阿弥陀佛!” “那,师傅,照你的说法,我还能找到萧云?” “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贫尼什么也没说!一切皆有定数!” 屠秋红没能从老尼姑那儿,获得她想要的答案,非常绝望,泪如泉涌:“师傅,那就请您接纳我吧,我厌烦了红尘!” “阿弥陀佛!女施主,佛渡有缘之人!施主尘缘未尽,贫尼不敢违天意造次,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老尼姑站起身,双掌合什,吩咐几个弟子,送屠秋红出庙。 正文 第八章 可恶的寻人启事 回到家,屠秋红把没能找到萧云的经过,完完全全告诉了夏雨。夏雨风风火火地打车来到屠秋红的住所。她把手提包往屠秋红的床上一扔,就冲过去抱住屠秋红。 两个失恋失情的女人,就这么紧紧抱在一起,失声痛哭。其实,两个失恋失情的女人,悲痛的含义,从骨子里就不相同。夏雨失恋失情,是因为她生活中,也许从此失去了一个彻彻底底懂她的男人,而且这个出生寒微的男人,却是那么痴恋着她,自己呢?却不能把真爱献给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弥补自己的愧疚,好悲哀的恋情!屠秋红呢,情形完全与夏雨相反。她是真心实意爱着萧云的。她认识萧云不久,不仅弄清了萧云真实的家庭背景,还暗自发誓,此生非他不嫁。她想过,不是因为自己物质条件很好,才下的这么个决定,就算她屠秋红一贫如洗,她也不会把萧云的寒微,放在心头。 个性倔强,特立独行的秉性,爱她所爱无怨无悔的决心,在她对萧云的情感上,都起了关键性的作用。她只想找一个自己喜欢,自己懂他的那种男人!爱他一辈子,痴恋他一辈子! 唉,好一个为真爱而悲怜的女人!屋子里,就这么两个悲催的女人,紧紧拥着,哭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不知过去了多久,两个泪眼朦胧的女人,才好不容易互相安慰着,止住了哭声,像两个痴情的恋人,就要诀别似的,不忍不舍,彼此凝望着,彼此傻看着。 两个完全失恋失情的女人,朦胧的泪眼里,悲伤的时刻里,陡然间,平添了一种世界上最可贵的最廉价的东西——那就是怜悯与同情! 夏雨对屠秋红的怜悯与同情,不仅仅来源于,屠秋红是她情人屠光明的女儿,更因为这么个纯情无暇的女孩,居然对出身寒微的萧云,是那么痴恋,那么死心塌地。虽然萧云很早就跟她谈过这事,但当时她听后,不过只是淡然一笑,心里还滋生了另外一种笑——讥笑,你就美吧:县长那么金贵的千金,能瞧上你这么个乡巴佬?做你的黄粱美梦去吧,鬼才相信呢。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不动声色地说“天上掉馅饼的事,还是很有可能的”。今日一看,萧云不见以后,从秋红那骨子里,迸发出来的全是伤心!夏雨此刻才真正懂得了,屠秋红对萧云的那份纯情那份真爱!好不容易啊!这对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屠秋红来说,她夏雨是多么的渺小与卑微!所以,在她眼中,她对屠秋红的同情,是一种不得不放大了的,崇敬似的同情! 而屠秋红,当然对夏雨也有同情。在她看来,眼前十分美丽的夏雨,是值得怜悯和鄙视的。世上也就萧云那个傻瓜,一心一意,心无旁骛地爱着她,而她呢?只拿萧云是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陪她开心的一个果子。凭自己对夏雨的了解,夏雨骨子里,从没真正喜欢过他,装下过他。这个让她屠秋红鄙视的女人,这个和她年龄不相上下的乡下女人,为了金钱,为了能过上城市人一样富裕的生活,宁愿以肉体为诱饵,以一生的自由和幸福生活为代价,不惜把自己变成,有权有势的,她父亲手里的一只玩鸟,一个她父亲泄欲的工具,呼之即来招之即去。唉,想起来,也真是可悲可叹!要不是自己母亲过世得早,她也长得酷似自己的母亲,她才懒得搭理她呢! 这两个心思不同的悲催女人,在一番清泪横流,彼此同情悲怜之后,在商讨如何找到萧云的方法上,竟然高度的一致。 她俩擦干眼泪,决议出重金张贴寻人启事,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萧云给找出来。寻人启事上明显写着:提供有关萧云信息者,奖一万元;帮她俩找到萧云者,奖十万元!她俩就不信重赏之下没有勇夫! 协商完毕,屠秋红忙去广告设计部,将数以万计的寻人启事打印出来,再花钱雇人,四处张贴和散发广告。 一时间,寻找萧云在小城是热火朝天,A城为之感动得流泪。当天下午,寻人的方式又从A城扩大到临近的B城C城D城。凡是人流量最大最密集之地,墙壁上电线杆上,无处不见那些十分显眼的告示,在张大着寻人的眼睛。 她俩更大胆,居然还把寻人启事,登上了A城有线电视台和市晚报上。 晚上,屠光明在A城唯一的一个五星级酒店——德馨酒店,和几位请他吃饭的老板,一起用餐。他端着酒杯,准备将一位老板的敬酒一饮而尽时,端起酒杯的手,浮在了空中。他的两眼,直盯着酒店墙壁上挂着的,那台大彩电的屏幕上的一行文字。那正是电视台滚动播出的寻人启事。起先他还不怎么在意,当他看到他女儿屠秋红的名字时,他还以为是本城同姓同名。而夏雨的名字紧跟他女儿名字之后时,他才豁然一亮,怎么可能?这么巧?这么多同姓同名? 他在心里犹疑着否定,这是不可能的!最后,女儿和夏雨的手机号显示在屏幕上时,他心里才轰然一惊,如五雷灌顶:这两个傻蛋,怎么胆儿这么大?为着一个乡巴佬?!把四下里搅得翻天覆地,鸡犬不宁?! 一则寻人启事,放在一个贫民百姓家,原本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但问题恰恰出在他这个一县之长的身上,他能不着急吗?更何况那是一张重金悬赏的寻人启事呀! 一刹那,他就觉得双腿发软摇摇欲倒。老谋深算的他,立即装出醉酒模样,左手直摇摆,对递过来的酒杯说,:“高了,高了,喝高了,见谅!见谅!你们喝吧,我没法坚持了,我得回去了!”几位老板见他这幅模样,也没法再劝,忙嘱咐手下司机送他回去。他又忙说:“不麻烦了,我叫小齐来接就行。”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醉模醉样,对着跟他一起来的另一位县级领导说:“几位贵宾就交给你了,陪好哈,不醉不归!” 他在众人的“慢走慢走,您走好”的声中,走出了酒店。跟他关系极铁的一位老总,也陪着他一同出了德馨大酒店。 来到德馨大酒店门口,那位老总要求他去洗回脚,做个保健再回去。他一句“改天吧”,竟破天荒地婉言谢绝了。那位老总将嘴巴附在他耳旁,轻声细语:“屠县长,您该不是有了小蜜,就忘掉了,酒店里这些标志的美女身上,那诱人的法国香水味儿吧?美女同小蜜,各有各的好哟!” 屠光明不愧是一县之长,老总的话刚一停,他就反客为主,教训起了那位老总:“我说老赵啊,别拿美女当饭吃,你也这把年纪了,身子骨垮了,小心嫂子找你算账哟!” “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声过后,那位老总跟他握了握手,说了声:“屠县长,改天再好好聚聚,您走好。”就转过身回到了德馨大酒店。 屠光明刚走几步,就看见了一只手在招呼他,他明白那是小齐秘书。他走到奥迪车旁,小齐秘书已经拉开车门,恭敬地站在那儿:“屠县长,您请!” 屠光明坐进车里,待小齐关好车门,还未发动汽车,对她说:“小齐,你去电视台给李平打个招呼,让他立即删去电视台播出的寻人启事,并告诉他,明儿早上班前一个小时,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你说,我在那等他!” 小齐秘书把屠光明送回到县府大院后,又开车直奔电视台而去。 屠光明没有回政府大院的住宅,而是打了辆车,直奔他和夏雨的私密住所。上得楼来,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按门铃,等夏雨前来给他开门,而是自己掏出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他走到客厅,见夏雨正全神贯注蜷伏在牛皮沙发上,看电视台滚动播出的寻人启事,那副憨模样让他又妒又恨。他二话没说,径直走过去把电视给关了。 正入神的夏雨,回过头凝视着酒气扑鼻的他,吃惊地问:“怎么啦?这么早就回来了?哪儿不舒服,不开心么?”见他没吭声,她站起来,走上前要去搀扶他,跟他撒着娇:“哟,饭局这么早就结束了?想我了呗?” 屠光明却一下推开了她,推了她一个趔趄。 “哟,还玩点儿酒疯,撒点脾气噻。” “过去,让我静一静!”屠光明没有好气。 “到底是怎么了嘛?哟!又没哪个招你惹你,发这么大的气,干啥?!”夏雨这次抓紧了屠光明,不让他甩开她。 “都是你俩干的好事?!是不是你俩想合计着把我弄下课,你俩才心甘哟?!” “你怎么说话糊里糊涂呢?什么意思嘛?谁想把你弄下课哟?你说清楚点,好不好嘛?”夏雨丈二活尚摸不着头脑,一脸惊诧和莫名其妙,盯着面前这个从不轻易发火的,大他二十岁的男人。 屠光明站起来,走到电视机旁,重新打开电视,指着电视上还在滚动播出的寻人启事,大为恼火:“谁?还有谁?还装懵?还不清楚?还要我怎么跟你说,你才清楚?” 夏雨看着电视画面明白了,是她和屠秋红登在电视上的寻人启事,惹恼了他。聪明的她,突然间明白,大概是寻人启事中悬赏的金额触动了他——屠光明这个一县之长的那根最敏锐的神经,让向来十分小心翼翼的他,突然间,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不过,她还是嘟哝了一句:“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让你这么大发雷霆,不就区区一条寻人启事嘛,也犯得着你这么大为光火?” “你倒是说得很轻巧!真以为嘴唇是两张皮,说话不费力!要是这样,倒真好了!我屠光明,大大小小可也是一县之长呢?要是就这么一条平常百姓家的寻人启事,也无可厚非。可她屠秋红是我屠光明的女儿呀!唉!”屠光明叹了一口气,“都怪她妈去得早!我惯养了她!才让她总是这么,做事没轻没重!总以为自己,有一个县长老爸,肥得流油,还要弄个什么重奖寻人!你想想,这下不是好了!我屠光明,不腐败也腐败了,不贪污也贪污了!是不是?” “你别生气了嘛,好不好?哪儿这么严重嘛?秋红和我不也是找人心切,更何况又没几个人认识你女儿秋红,也不知道她就是你这县长的女儿。” “不认识倒好!县委机关的人呢,总该认识她吧?他们背后会怎么议论,还说不定呢?他们当中有些人,时时刻刻都巴不得替换我呢,那双双眼睛可贼着呢。”屠光明忧心忡忡,在客厅里来回地踱着方步。 “叫我怎么说你俩,才是呀?啊?屠秋红不懂事,好歹你跟我也有两三年了吧,怎么也不懂事?你俩,一个是我的亲身女儿,一个是我屠光明最喜欢的女人!我喜欢你甚过喜欢秋红她的妈妈!你俩咋个就这么冲动,做事不过过脑子,三思而后行呢?非要把A城搞得翻天覆地不可!不就是一个乡巴佬嘛,啊?有这么值得你俩,为他死为他生的?这般兴师动众,何苦来着?”屠光明摇摇头。 也许是他口中“乡巴佬”三个字,刺激了蜷伏在沙发里的夏雨,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嘴里还不停地责怪着屠光明:“我不就是个乡巴佬吗?你为什么还要睡着个乡巴佬不放?要是你早点放手了,不也就没这么件绺子事儿了么?” 夏雨说着话的当儿,屠光明的手机响了,他一看号码是小齐打过来的,忙问:“办妥了么?” 电话那头一个甜甜的声音:“屠县长,事情已办妥,您安心睡吧。晚安,拜拜!” 屠光明“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回头再看电视,电视上滚动播出的寻人启事,瞬间就没了行迹。他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身子挪到夏雨身旁,想安慰安慰夏雨两句。不曾想,夏雨却推开他,和他使着性子。她把两根细腿并在一起,把下颌放在并拢的膝盖上,闷声不响地看着电视。 他忙放下县长的架子,挨着夏雨坐下,一下拉过夏雨抱住她,抚摸着她,吻着夏雨的头发,并陪着小心:“别伤心啊?刚才是我的态度不好!我这不也是怕出事,着急嘛!” 夏雨象一只孤雁重新钻进他怀里,哭得更是伤心。他拍着她的双肩,像哄小孩似的哄着她,用手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珠,另一只手在夏雨的上,像蜻蜓点水似的摸来摸去,触动着夏雨身体上,每一处最敏感最柔嫩的部位。 一忽儿,夏雨被他挑逗得,身体似乎要冒出火星来。她紧紧拥住他,还不由自主地把两片薄薄的嘴唇,递了过去。他忙褪去她的外衣、胸罩、短裙和底裤,把夏雨像棉絮一样的身体,平放在沙发上,自己也火急火燎地脱光衣服,借着还未散去的酒劲,骑在了夏雨的身上,两人就这么在沙发上翻云覆雨起来。 正文 第九章 你是怎么做事的 早上六点,屠光明就起了床。这对他这么个向来生活、作息,都非常有规律的人来说,无疑是打破了,他生活中的世界记录!从内心深处来说,他屠光明很不想起来这么个大早,只是一夜的辗转反侧,让他实难安稳,睡得踏实。可以说,他几乎是一夜无眠。无论如何,他也撕不掉扯不掉,自己那两个亲人,为了一个乡巴佬而悬赏的那张寻人启事!那张寻人启事,搁在众人眼前,无疑是一枚重磅炸弹,谁时都有可能爆炸,炸得他粉身碎骨!那要命的寻人启事呀!让他焦头烂额! 也许两个少不更事的女人,不懂得其中利害,但他屠光明久经官场,通宵官场的复杂性和犀利性,个中要害,他早就掂量清楚了:轻则,让你丢官卸职;重则,把你送进永无天日的牢子!唉! 官场啊,就这样!有时,你得小题大做!有时,你又得大题小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紧盯着你周遭的人,去审视他们的一言一行! 俗话说得好,在官场久跑的人,后脑勺也得长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来,不然的话,说不定哪天,你就不知不觉间,掉进了别人给你挖好的坑,设置好的陷阱,让你万劫不复,死得不明不白!他的前任,不就是这么覆灭了的么? 老百姓向来羡慕为官者的有权有势,吃好喝好,舒适开心,殊知他屠光明自任县长以来,私底下反而神往,小老百姓过惯了的那种,自给自足,饱食终日的生活。 要能睡上个安稳觉,那该多好哇!他就这么常常想着。 街上行人很少,有些一马平川的感觉。一路他就这么想着,这么顺畅地来到了县政府大院。 离办公楼还有十多米,他就看清了办公楼前等着的那两个人:秘书小齐和电视台的邓台长。 小齐这位二十三四,长相姣好,衣着得体,善解人意,透析官场的女大学生,做任何事都有前瞻性。似乎事事都想在了他的前头,深得他的喜爱。小齐身旁的那个肥胖敦实,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就是县电视台的邓台长。 屠光明看见两人,没丝毫的惊讶。他心里清楚得很,两人这么早来,一定是小齐的提议。小齐深知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既不想让县政府的人拈到些蛛丝马迹,又不想老邓碰着熟人,没有了颜面。一个人要是没有了颜面,他还什么事给你干不出来呢?既要懂县长的心理,让老邓受到好的批评,又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她作为县长的秘书,不得不花一番心思。这也是屠光明最倚重她的地方。 小齐秘书和邓台长跟在县长身后,放轻脚步,默默地走进了屠光明的办公室。 小齐秘书给屠光明沏了一杯铁观音,恭恭敬敬地放到屠光明的办公桌上后,自己就轻手轻脚,退到办公室外,顺手还轻轻带上门。 屋子里只有屠县长和邓台长。 屠光明坐在牛皮旋转椅上,不住地转动着椅子。邓台长诚惶诚恐地呆立着。在屠光明的办公桌前,他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老邓,你坐那儿吧。”沉默许久,屠光明朝他这位好友,县电视台的邓台长指了指椅子。 “没事!站着就好!听您的指示!”邓台长像个犯了大错的人,自认为站着就算不错了,哪儿还敢坐呢。 “老邓啊,我俩关系够铁的了吧。不是我存心给你找茬,不满意你的工作,来批评你。你们发布寻人启事时,为什么就不多想想,多转一个弯呢?问问我屠光明?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她屠秋红是我屠光明的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存心出我的丑,要我的好看啥?你是在拿我女儿的手打我的脸,是不是?更深一点想,她屠秋红的一举一动,还不是在牵动着,我这个县长的每一根神经呢?你说说,怎么就这么粗心大意呢?亏我俩平日里关系还那么好?一到节骨眼儿上,你就火上浇油,推人下坑?” “哪儿嘛,屠县长。当时我知道,发也难不发也难!秋红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跪在我面前,抱着我的双腿痛,哭流涕地祈求着,我一时心软,没反应过来就……” 老邓委屈得有些含泪了。 “心软会坏大事的,你懂吗?这A城还有千万双眼睛,如刀子似的在盯着我屠光明呢?亏你还是我的好友!屠秋红她年轻不更事,你这位老台长了,也不知轻重也不更事?”屠光明说话的声调,突然间,提高了不少。 “那是……那是……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一时心软,一时糊涂……”邓台长连续不断地道着歉。 “回去,把你台里的那个总编辑给我撤了,让他去环保局当环保工人!” 屠光明说完,朝他挥挥手。 邓台长额头汗珠直往外蹿,不住地朝他这位县长朋友,点头哈腰,几乎是倒退着,退出了县长办公室。 在门外,邓台长遇着了在门边守候着的齐晓芬秘书,他赶忙擦净额头的汗珠,随她朝政府大院外走去。 四周空无一人,政府大院一片黑黝黝的,偶尔有几声车鸣,在大街上响起。 “邓台长,刚才屠县长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哈!他那也是在气头上!” 齐晓芬温和的劝慰着,还心有余悸的邓台长。 “不会的!不会的!我和他还是好朋友呢!为了朋友,我可以两肋插刀!”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两人谈心似的继续朝前走着,半响,齐晓芬像一下子记起了什么似的,偏过头去对邓台长说,“哦,回去后,你也别急于去撤掉你台的总编辑。” “刚才屠县长不是吩咐过吗?” 邓台长百思不得其解,凝视着身旁那美丽漂亮,风韵十足的齐秘书。 “他生气的话,你也当真?”齐晓芬扑哧一下笑了。 “那……”邓台长欲言又止。 “别当真!放心吧,有我呢,他吃不了你的!出了啥事,有我给你兜着!” 齐晓芬送走了的邓台长,又回到屠县长办公室,见他双手撑住个脑袋发呆,忙过去挨在他身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我有啥事呢?”他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你在我身边,我宽心多了。” “我自作主张,让邓台长别撤掉电视台的总编辑。在这么个节骨眼上,一切要从大局出发,事情越少越好,千万不能授人以柄,落人口实。俗话说得好‘狗撵急了还跳窗’呢?何况是人呢?秋后算账,也不迟嘛,何必急在一时,对不对?” 齐晓芬伸出手去握住屠光明的手,他的手好冰好凉。 “谢谢你,还是你脑子冷静,把事情考虑得很周到,做事警慎,也很有分寸,处处替我作想,我该怎样报答你呢?” 他拍了拍小齐握着他的那只手,齐晓芬顺势坐在他的大腿上,让他搂着。 齐晓芬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将樱桃小嘴附在他耳旁轻语:“我又不求升官发财,只要你能对我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下午,当齐晓芬把当天的市晚报交给屠光明时,屠光明翻了翻,并没有觉出当天的晚报有什么异样。他顺手将晚报放到书桌旁的那摞书上。 齐晓芬又拿起那张晚报,翻到第四版的广告内容,用手指给他指了指具体的地方。 他仔细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冷汗直接蹿到他的脖子上。 他不由自主地站立起来,晚报像一片鸿毛,滑落地上再飘至墙跟。 齐晓芬盯着那张飘落到墙根的报纸,也不敢轻易弯腰去捡,任凭那张报纸,百无聊赖且虎视眈眈地躺在那儿。 屠光明像热锅上的蚂蚁,背剪着双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焦灼不安。 说是初秋,温度还是很高。此刻,屋子里的空调似乎已使出吃奶的劲,也不管用。不到十分钟,屠光明就大汗淋漓,浑身透湿。 “屠县长,着急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还是快想办法,补救吧凝视着焦灼不安的屠光明,齐晓芬说出来的话,非常柔和非常明白。大凡有惊天之事,齐晓芬在屠光明面前,说话做事总是温柔可人。准保你能从危机中解困出来,这就是她齐晓芬的过人之处。 “咋个补救?啊?她俩这回啊!可捅破天啦!还补救?非得把我送进去不可!” 屠光明整个儿像个面团,散了架似的斜躺在牛皮旋转椅里,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让齐晓芬心口隐隐作疼。 “您冷静下来想想吧,看还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一试?” 齐晓芬就这么语气舒缓地,提示着他,暗示着他。 屠光明在齐晓芬心平气和地劝说下,终于安静地坐在了办公桌前,小啜了一口,已经凉得差不多的茶水,冥思苦想起来。 齐晓芬也安安静静地呆立在他的身旁,任由他想。 好半天,屠光明才抬起头,凝望着齐晓芬,对她说:“这回就靠你了!这卡里有十万元,密码你也知道,我希望你马上赶到市里,不惜一切手段,千方百计,百计千方,拜托你把这件非常棘手的事,给我摆平!拜托你啦!我不会忘记你的,有我在,就有你的盼头!回来后,我重重谢你!” 屠光明是满怀深情地,对着他的铁杆秘书齐晓芬说这番话的。 齐晓芬是非常明白,屠光明话中“不惜一切手段、千方百计,百计千方”的真正含义的。临走时,她也含情脉脉地盯着,自己非常喜欢的上司,扔下句“您放心吧,我会帮你办好的”,就头也不回,一副慷慨赴难的模样,开着屠光明的那辆奥迪,朝百多里以外的市里狂奔而去。 屠光明静静地站在窗口,凝视着那远去的奥迪和那熟悉的身影,热泪盈眶。他在心里祈求上天保佑他,安然无恙平安度过。只要能平安度过这次劫难,等她从市里回来,他一定好好犒劳犒劳,她这位不可多得的秘书,她这位功臣。 正文 第十章 伤心的女人 齐晓芬是乘着夜色,悄然把车从市里开回到了A城的。 她几乎是飞一样回到A城的,不!说准确点,她几乎是狂飙着回到A城的! 她恶心那个繁华至极的小都市!她痛恨那些冠冕堂皇的伪君子!他妈的!表面斯文,衣裤一脱,全他妈的是些衣冠禽兽! 她一抬腕,时针已经指到了凌晨三点。一到A城,这个她十分熟悉的小城,她才如释负重,体会出了,那种常年漂游在外的游子们回家的那种感觉。 她没有直接把小车开回家,开回政府大院,而是把小车开到了A城滨江大道,临江而建的那个风雨亭旁。刹住车,她没有立即下车,而是趴在方向盘上,双手死死撑住方向盘,任泪水哗哗哗地直淌出来。这也是她大学毕业,走上工作岗位,并当上县长秘书以来的第一次流泪。那眼泪流出来还是无声的,只能是无声的,就像风雨亭下,从西向东而流的陵水河河水一样,默默无声,默默无声哪!她不能也不允许自己大声哭出来!她怕自己的泪声,羞辱了A城黎明即将来临的温馨气息,又怕惊扰,这块还在熟睡中的土地的好梦!她可以尽情地流泪,却绝对不容许,自己的眼泪弄出半点儿声响!这是绝对不能的! 她趴啊趴啊,她流泪呀她流泪呀…… 街上没有一个行人,连早行的清洁工也不见踪影。四下里黑黝黝的,还有一些凉悠悠的感觉。偶尔有一丝丝亮光,能从刚刚耸立起来的楼层里的缝隙中挤出来,十分惨淡,十分微弱,恰如她的心情一样,惨淡与微弱。 齐晓芬没有,也不愿去擦满脸冰凉的泪水,直接推开车门,径直走进风雨亭。 坐到石凳上,她两眼死死盯着,风雨亭下静静流淌而去的陵水河河水。她多想陵水河河水,能流淌去她一夜的悲哀,她一夜的屈辱。 自己大学毕业,怀揣着一颗美好的梦想,激情四溢,好不容易凭借自己卓越的才能,考上了公务员,当上了县长秘书。原以为自己就能出人头地,四面风光,哪知道到头来,自己只不过是别人手上的一枚棋子,是被他人无情蹂躏的工具。 此刻的她,脑海里闪过,跳入陵水河了结此生的念头,但那也只是她的一闪念而已啊!她怎么办得到呢?她想到了,那在偏远山区,日出而作日落而栖的父母。长辈的艰辛,有多少人能理解啊?!念初中那阵,她就体验了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少年时,为了她能鲤鱼跃龙门,母亲熬成了严重的类风湿,父亲熬得已经弯腰驼背,兄长熬得成了少年白。全家人全是在替她挣命呀,她就是全家人的中心,全家人的依托! 她更不想死,一夜的悲哀和屈辱,还不是为着她心爱的男人?虽说那男人大她近二十岁,但她不在乎,她父亲前几年临终时告诉了他真相,还千叮呤万嘱咐过她,要她无论如何,也要去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况且,眼下的他,还那么有权有势,不正是可以让自己光宗耀祖么? 他说得对,保住了他,也就等于保住了自己的明天。有了自己的明天,她的一家才能更好地生活着,她的哥哥也才有可能讨上老婆。 她可怜的家境没人知道,她也不愿意让人知道,她深深掩藏着她的家境,连她心爱的男人,她也没给他透露半点信息。 早晨的夜,很静很凉。河风舒缓地飘过,拂乱了她的秀发,她懒得去梳理它,任凭它们在她额际间乱着。她的情绪还是那么纷乱着,她也懒得去梳理,她知道那会越梳理越乱,乱得还会让她,更尽情地流泪。 为了心爱的男人的前程不受影响,为了自己那还未到来的明天,一夜她换了好几个酒店,才把那几个她陌生的男人摆平。虽然,她不知道他们是谁,但她内心十分清楚,假如有什么风吹草动,那几个臭男人,一定能帮她心爱的男人度过劫难。他们也似乎知道,她是谁给派去的,所以,她一拨通那些个手机号码,他们也不盘查,直接打车过来,来到她住的酒店。一关上门,没什么寒暄,就色相毕露,像从没闻过女人的腥味似的,饿虎扑食,动作生硬刚健迅猛。事情一完,连一句廉价的“谢谢”也没有,提起裤子后就扬长而去,哪儿还顾得上,她“大”字一般赤裸在床上的白晃晃的肉体? 那时刻,齐晓芬觉得自己哪儿是什么县长秘书,纯粹就是一个婊子!婊子还好,起码事后还能挣些钞票,而她呢?除了陌生男人肆无忌惮,像子弹一眼射进她体内的精液,什么痕迹也没留下!一个走了,她忙将下身擦净,马不停蹄地再换一个酒店,去干着同样的事…… 她不仅觉着疲倦,心力憔悴,还觉得下身隐隐生疼…… 星星逐渐淡去她们美丽的身影,东方有了一丝丝淡红,河风似乎大了些,她觉着阵阵发抖。 她趴在风雨亭的栏杆上,泪水还在哗哗地自由地淌着。 她多想此刻,能有人打个电话安抚安抚她受辱的灵魂,尤其是她心爱的男人!可是她更害怕,这会儿他真的把电话打进来!若是他打进来,那无疑是在她的伤口上又戳了一刀,让她心口的血,更加汩汩地涌流。因为他是知道的,叫她去那儿,她还能干什么!想到此,她索性关掉了手机。 安静一会儿吧,让自己好好安静一会儿吧。没有什么能打垮自己的,为了自己的爱,她什么都可以付出。 东方渐露鱼肚白,街上也有了些影影绰绰。 齐晓芬怕人发现,忙发动小车,把车子开到了自己住的那个楼下。 回到家,她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就到浴室放开热水,好好地把自己洗了过透。 她是一边流着泪,一边洗着的,一边洗着一边流着泪的。但她却没了一丝儿的恨,她已恨不出来!也许命该如此,她不敢怨谁,更不敢恨谁,要怪就怪自己的心甘情愿! 洗完澡,她就这么地把自己砸到床上,四仰八叉,不住地怒骂着:臭男人,来吧!老娘的阴门为你们开放着!衣冠禽兽们,上吧!老娘不怵你们! 她,笑着,骂着;骂着,笑着,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有些神志恍惚的屠光明一进自己的办公室,张口就喊“齐秘书,小齐”,连喊了好几声,也没人回应,他才一拍脑门,大悟似的:“唉!瞧我这记性,她不是昨夜去市里,帮我办事去了么?这会儿也早该回来了呀?”他一看时间,已经十点了:“咋搞的?还不见她人影?莫非事情棘手,办得不顺利?不可能呀,他是深知小齐的攻关能力的,就凭她的气质和美貌,那几个老色鬼,能挡得住诱惑?笑话!她的能力勿容置疑,时下,恐怕还没有哪座城堡能不让她进去!再说了,在自己眼中,她可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钢!好钢就得用在刀刃上!眼下不正是风口浪尖吗?因此,思虑再三,他才觉得非把她扔出去不可!说白了,他也是无奈的!他也不想把她这么个黄花闺女,好端端扔出去给砸得稀烂,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他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他也不想丢车保帅呀!帅要是没有了,要车还有什么用?保不住他的话,又怎么去保她呢,这难道不是一个理? “小齐呀,别怪我,好么?”他不住地责备着自己,“只要你回来了,管他事情办得怎么样,我都不会忘记你的,小齐!” 他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回回来来地走着。办公室的地板就像赤道那么长,自己的双脚怎么量,也量不完。此刻,他感觉自己就像天上的浮云,不知要飘到哪儿去?自己就是一根水上浮萍,被微风吹得在水面上四处游荡,不知要歇在哪儿? 他把手机拿起来,又放下;放下,再次拿起来。这样的动作,他不知道,自己已经重复了多少遍!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夏雨的手机,他轻声地嘱咐她,尽可能快速地,把流星雨咖啡屋和他给她的房子卖出去,再隐姓埋名,远走他乡;接下来,他又给他女儿屠秋红去了电话,说了相同的内容。吩咐完毕,他才如释负重似的立在窗子前,呆看着远方的天空。 两个女孩一头雾水,他女儿秋红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爸,您怎么啦?出什么事啦?” 女儿的关心,让他觉出来还是“血浓于水”,毕竟还是自己的血脉嘛!打虎还靠亲兄弟,上阵还得父子兵!其他的都该去见鬼!他几乎是带着哽咽的语调对他女儿说:“孩子,别问那么多啊!照爸爸的吩咐去办!越快越好!这会耽搁不得哟,孩子!” 对两个女孩嘱咐完毕,他又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走去走来。 犹豫再三,思虑再三,他还是拿起手机,拨了齐晓芬的手机号,结果回答他的是“你拨打的手机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这个该死的女人?搞什么名堂嘛?人都快憋死了,怎么就不给个口风呢?该不是手机没电了吧?也不可能呀,她的手机可是配备了四块电池板的!那她,怎么会关机呢? 他再次坐回到旋转椅里,喝了一口闷茶。 半个小时后,他再次拨了齐晓芬的手机,还是关机。 这个该死的女人!亏我平日里对她那么好,没想到急事时,却那么拖沓,到底咋个搞起的嘛?他妈的,急死人了! 他再次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了。他没有去食堂吃饭,也没回家,而是直接打车去了齐晓芬的住所。 出租车停在齐晓芬的小区门口。他付过钱,去到小区门口不远的一个眼镜店,买了一个墨镜戴上后,舒了一口气似的自言自语:“这下,该没人能认出我来了吧?”他这么想着就进到小区里。 他再次环视一下四周,确信没人认识他,再看看停车的地方,发现他那辆奥迪停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这时,他那根先前绷得很紧的神经才松了些。他舒缓了一口大气,“这个死丫头,回来也不打声招呼,把人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她却没事儿一般!看见她时,我一定得好好批评她一下不可!没事了,看来是没事了!” 他的脚步有些轻快起来,几乎是大步流星般朝齐晓芬的住所走去。 “看来,这个丫头还是能力非凡的!不简单!似乎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事,是她齐晓芬搞不定摆不平的!” 第一次看见她,那会儿他似乎就知道两三年前,那个蓄着披肩长发,长得清秀可人,高雅脱俗的,拿着招聘通知书来县委办公室报道的女孩,会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没想到她居然是他命中的贵人,冥冥之中是上天派她到他身边来,帮他消灾弥难的人!她第一次帮他时,他还是副县长。那时,他正和县里另一位名望颇高又八面玲珑,政绩也很显赫的副县长,竞争县长职位。他自感不是那位同事的对手,会很快落败。就在他颓废丧志,准备偃旗息鼓之际,是齐晓芬,在他耳旁如是这般低语一番,他才心里豁然一亮,重整旗鼓。他把自己竞选的事全权委托于她,她也不负他望,终于让他以全票当选。他一当选,齐晓芬自然就成了他的秘书。从那以后,他对她刮目相看,凡是大事,他都得听听她的意见。虽然好几次,齐晓芬有意暗示他自己愿意委身于他,但他都用眼神婉言谢绝。他要把这个清纯水灵高雅脱俗的姑娘留着,用在刀刃上。这就是他那时候的安排。 “我要给她一份惊喜!我要给她一份感动!我还要看看她到底在干什么,居然还要跟我玩迷藏!” 他这么想着,想着的时候,就来到了齐晓芬的门口。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敲门,而是掏出齐晓芬曾经给他的那枚钥匙,轻轻地开了门,贼一样闪身进了屋。 咦!屋子里怎么没人?他又蹑手蹑脚地到齐晓芬的卧室,逐一查看。他看见的那两间卧室,床铺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哟。咋回事哟?还是没人!是没回来,还是……?不对呀!明明自己的车,停在楼下停车场?! 他又猫着腰,来到了齐晓芬的主卧室。他不看则已,一看吓一大跳。 齐晓芬裸着个白晃晃的身子,在床上摆了个优美的“大”字。她鼻孔里,发出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她满脸倦怠,满脸悲戚,满脸无奈。粉红细腻而苍白稚弱的脸上,纵横着粗细不匀的泪痕。她的胸脯一起一伏,两个圆润的也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她身材纤细,皮肤白皙得晃眼。她裸露的身子,上下散发出一抹诱人的馨香,让他不禁想入非非。他的下身,毫不自觉地挺了起来,像一根钢钎。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的邪念,用手使劲按按那硬挺挺的东西。 他清楚得很,自己不能要她,也绝对不能要他!即使想,也只能在心底里,暗暗地想,绝对不能付诸行动! 他轻轻走过去,把她的两只给并拢,以掩住她那诱人的命门,再从乳白色的壁橱上,拿下那条暗花纹的浴巾,给她轻轻盖上。就是他的动作如此轻微,还是惊醒了她。 她翻了一个身,面向着他,没有一丝惊讶,也没有一丝害羞,睁着惺忪的睡眼,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来啦?那上来一块睡吧!挨着我,陪我好好睡一回觉!” “看你也太累了!你自个儿睡吧!我就坐这儿陪你!” “嫌我身子脏,是不?”她依然含情脉脉凝视着他。 “不!你是这世上,也是我心里,最干净的,最美丽的,一个女人!” “那为什么你连我这么一点要求,也不肯赐予给我?你该不是这么吝啬的一个人吧?”她泪光闪烁。 他一时语塞,只得紧紧地抱着她的头,用鼻子嗅着她那馨香迷人的秀发。 “要了我吧,我是心甘情愿的,我不会缠着你不放的,求求你,要了我吧!” 她清泪纷纷,目光切切,盯着这个她心爱的男人,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 “你还是一个孩子!我非常感激你对我的一片痴心!” 泪也溢出了他的眼眶,爬上了他的面庞,他语声哽咽,像哄小孩子似的,对倚躺在怀中的齐晓芬说:“这样吧,过几天,你就去河西镇当党委书记吧。那儿是离县城最近的一个工业大镇,这对你将来的发展很有好处。” “看来,你真没良心!事情给你一办妥,你就要把我从你身边赶开!你也太明哲保身了呗,水出来还没干,就急着跟我划清界限撇清关系,生怕我黏上了你,是不?” “小芬,你想哪儿去了?我这人,别人不了解,难道你也不了解?我会是那样的人么?” 他低下头望了她一眼,不忍看她眼中的含愁带怨,又忙抬起头。不过这回,他把她抱得更紧了,语声也更柔和:“你应该明白的,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我这不是在撵你,而是在保全你!古语说得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要是哪一天,我真的栽了跟头,你那儿,我还有个念想!还有个栖身之所!我可不愿意,你这么个全心全意为我付出的人,到了那一天,还要受我的拖累!” 齐晓芬在他怀中拱了拱,再次仰着点头凝视着他:“别嫌我脏,你还是把我要了吧,我就这么点要求!” “你真是个傻孩子!傻帽尽说傻话不是?你我都是在官场上踩着刀尖过日子的人,咋个就这么冲动呢?你这么年轻,你应该有属于你自己的幸福生活!” 他用下巴抚摸了一下她那秀美的头发,继续说:“趁我和冯书记关系很好,你紧赶着去河西镇吧。那儿可是一个肥差,别人做梦都想去那儿呢?别犯傻了,莫坐失良机!” “嗯!那就听你的!” 她又含情脉脉地望了望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唉!今后我没在你身边了,自个儿当心点,凡事别让人逮着了你的尾巴!啊?” “嗯!你就放心地去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毕竟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我还不知轻重?” 他再次紧紧地抱着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