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商家病娇佟扬灵   院子很大,也很荒凉,白惨惨的月光下,久不清理的青石板缝隙中钻出来,糊的满院子都是的野草乍一看鬼影一般骇人,衬的里头只亮着一盏微弱烛火的房间倒像是背景了。   师攸宁飘到这院子的墙头上忧郁的蹲了半刻钟有余,半响才憋出一句话来:“任务很艰巨啊!”   这哪里是侯夫人的院子,简直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嘛。   她肩头上同样飘着一本巴掌大小的,黑皮红页,周围漂浮着金色光点的小册子,闻言激动的扑闪着书页子,围拢着的金色光点被呼扇的远近起伏:“是啊,是啊,真是太惨了,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这可是妥妥的凤凰命啊,这样被糟蹋,好难过,好伤心,好……”   师攸宁屈指弹了弹聒噪的小册子,细长的手指和月光一样白惨惨:“这不是来送终了么,你急什么?”   她自己还没有从身死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这会儿就要替别人料理身前身后事,这心里到底还残存着些焦躁。   小册子无声的蜷了蜷封皮表示委屈,而后静静的合上书页停在了师攸宁肩头,黑沉沉的封皮上三个笔划繁复的金色大字明暗闪烁,若是追溯到上千年前也许会有人认出,这三个字名曰“龙凤册”。   又等了一刻钟后,远处五六盏灯火并七八个人匆匆过来,在推开这院门,划开院子中的杂草,而后毫不客气的踹开房门的过程中,伴随着嫌弃、鄙夷等各色言语,这些人登堂入室的行动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来了!   师攸宁飘啊飘的跟在这些人后头,她知道半个时辰后里头的怀恩侯夫人佟扬灵便会一命呜呼,而她要做的就是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完成她的遗愿,让她的神魂心甘情愿的进入《龙凤册》中。   只有这样,师攸宁才能够凭借她的魂魄与书的感应回到过去,而后入主佟扬灵的身体,一来按照《龙凤册》记载的姻缘修正历史,二来修理曾欺辱过佟扬灵的人。   根据龙凤册记载,里头被冷落五年后抑郁而终的侯夫人佟扬灵,五年前应该嫁给当今天子,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可惜她这段好姻缘被人以卑鄙手段截胡了,当然截胡的那位如今高居未央宫,过的简直不能再惬意。   “佟姐姐,妹妹来瞧你了。”开路的两个壮硕下人闪开两边,面容温雅举止端庄的年轻女子一手拿帕子微遮着鼻,一手下意识的按在小腹上。   原本只点着一盏灯的昏暗屋子,因着这群不速之客灯笼的亮光,将屋内陈旧的摆设,破败的气息,以及躺在床上瘦骨嶙峋的女子都直戳戳的摆在了人前。   非洲难民也就这体型了,不被众人看见的师攸宁打量着床上进气多出气少的女子,再瞧瞧站着的体态婀娜,瞧着就过的滋润的年轻女子,这样上赶着欺负人,真的很掉价的有没有?   “章姐姐,夫人已经病了很久了,您行行好给夫人请个大夫吧!荷香给您磕头了!”比肤白貌美的章聘只小上三岁,但看上去却老了七八岁的荷香噗通跪在地上,磕头磕的咣咣响。   章聘温软的眸光一利:“你叫我什么?”她是怀恩侯李圭年少时的贴身丫头,如今已经是这国公府后院的当家人,最恨人提起她年少时通房丫头的出身,如今被荷香这样一个低贱的叫姐姐,如何能不生气。   “章……”荷香被章聘的目光看的周身一寒,过水太多已经皱缩的衣袖遮不住的双手紧张的蜷了蜷:“章夫人,夫人!夫人,你救救我家小姐吧!”   “好丫头,本夫人正是要来为你家小姐救命的。”章聘美目一转微微俯身:“你也算忠心,愿不愿跟着本夫人?”她如今婢仆成群哪里看得上荷香这样一个穷酸又死板的,不过是给占据着侯夫人位置的佟扬灵添堵添顺手罢了。   果然,原本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佟扬灵挣扎着要起身,荷香忙跑过去,熟练的将枕头摞高,而后托着佟扬灵的后背让人半坐起来,关切的问道:“小姐,是渴了吗?”   佟扬灵虚弱摆摆手,昔日一双清凌凌大眼如今因着皮包骨的瘦弱,又大又黑甚至有些渗人,此刻狠狠的盯着章聘:“不要动她!”   李圭的宠爱,国公府后院的管家之权,伺候的下人,似乎所有的东西都被眼前看似柔弱实则蛇蝎的章聘夺走了,她恨这个内里藏奸的女人,可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她只有一直对她不离不弃的荷香了。   “一个臭丫头罢了!”章回嘴角微翘:“佟姐姐,妹妹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本夫人怀孕了!”   佟扬灵眼中一丝波动也无,五年的时间消磨的不止是生气还有对李圭的爱意,她柔弱惯的性子似乎在这预感到大限将至的时候迸发出勇气来,平静的近乎诅咒的道:“是因为怕自己作恶多端养不活肚子里那个,所以是来向本夫人赔罪吗?”   章聘怒极抬手欲打。   早这样强硬多好,世人多的是欺软怕硬的,默默充当围观群众师攸宁略动了动手脚让怒气冲冲的章聘对佟扬灵的掌掴落空。   “夫……夫人,有些冷,这里……这里似乎不干净,咱们…..”章聘的贴身丫头扶着莫名其妙跌倒的主子,有些气虚的道。   师攸宁皱眉突眼的一阵不爽,什么叫“不干净?”当然她这个魂体寻常人是看不着的。   不过因着动了手脚,师攸宁散发阴气是一定的,这屋子里的温度比刚刚可下降许多,便是身体强壮的两个男仆都不由自主的搓了搓胳膊。   “说什么混话!”章聘拔高声音压下心底的怯意:“佟扬灵,没有你,本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嫡子,你是自己走还是我送你上路?”   明明是个女孩,嫡什么子?   师攸宁不屑的撇撇嘴,这样一个蛇蝎女人,那个叫什么李圭的也下得了口。   说话间,一条白绫已经扔在了地上,不管这自尽是人为还是自己想不开,章聘今日是打定主意要佟扬灵的命了,佟扬灵若是不愿那她就送她上路。    正文 第二章了结   荷香的哭闹挣扎声中,浑身无力的佟扬灵像一条死鱼一样被拖着往房梁上的结好的白绫上挂去,她好恨好悔,恨自己软弱可欺,恨记忆中那些人心狠手辣,这一生真的就这样了吗?   “《龙凤册》,定!“师攸宁手轻轻一点,肩头上围拢着小册子的金色光点散出一簇,这一簇又飞快的裂开来炸成一朵朵金色的小小烟花,除却佟扬灵主仆,屋子里其他人皆像静止了一般。   摔下凳子的佟扬灵与荷香在地上缩成一团,惊疑不定的看着突然出现,浮在半空中的,面容清秀的少女。   “你是……是谁?”佟扬灵细瘦的透出青色血管的手臂拦在荷香面前,不管是人是鬼自己都不在乎了,可是荷香不一样。   “我?”师攸宁清清嗓子,天生带笑的眼透着怜悯与不好意思:“我是来……来为你送终的。”只是这话说出来实在不吉利,她又补充道:“你应该知道你自己…….嗯……我是说,你要是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完成你的遗愿。”   在这不好意思的间隙,师攸宁还不忘隐晦的看了一眼飘过去用自己的身板使劲往章聘脸上拍的龙凤册。   她也不阻止,这样可恶的女人,龙凤册最好连带自己的那一份都教训了才好。   “……这样么?”佟扬灵为护着荷香而强撑起来的一点儿气势消散殆尽,双目无甚神采的落在阴冷潮湿的地面上,那里弯着一汪水,那是前几日从久不修缮的屋顶漏下的雨水。   佟扬灵早就活腻歪了,可是她一直不肯自尽,一来是顾着荷香这个丫头无处依托,二来因着从别人处听来的闲话,自行了断下面是不收的,如今有人来索命倒让她茫然中松了口气。   懦弱与犹疑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若不然也不会一次次错过机会,到如今落了这么个下场,从龙凤册中将佟扬灵的一生从头看到尾的是师攸宁体会了一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耐着性子等佟扬灵提条件。   “荷香,荷香以后要好好的,你帮她,帮她……好好活着,不要人欺负,吃饱穿暖,要吃饱穿暖。”身体已接近油尽灯枯,佟扬灵一段话说的气喘吁吁,她是这样无能的主子,到最后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小姐,小姐…….”荷香托着佟扬灵的背防着她摔下床,糊着泪水的肿眼泡原本的惧怕变成了不顾一切的愤恨:“奴婢也不活了,求大仙为我家小姐报仇,章夫人、侯爷、世子、还有那些仆妇…..”   仰面躺在床榻上已经断绝声息的枯瘦面容上难得的透着安详,看着从佟扬灵一缕幽魂飘飘荡荡的没入龙凤册的金光中,师攸宁低声道:“三日内给你一个交代,你的丫头会替你看着那些人的下场。”   “好丫头,睡吧,你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师攸宁对闭上眼睛的荷香道,在龙凤册的作用下,这一屋子的人都陷入了昏睡。   明日怀恩侯李圭在这院子看到的,就是他自己的侯夫人气息断绝,且明显是他宠爱多年的最善解人意的章夫人带人来逼死的,而醒过来的章夫人还会失心疯的说出多年来对佟扬灵这个失宠夫人的陷害、虐待等等龌蹉事情。   佟扬灵虽懦弱但不失天真可爱,李圭有一些日子也心动过的,若不是心机深沉的章聘以及宫里的那位……,被人玩弄于鼓掌的侯爷,也不知明日会如何发火。   只是这样就算完了吗,师攸宁清秀的面容笑意浅浅,答应人的事情要有始有终才好。   养心殿,昭帝长孙怀德又做了六年前那个梦,只是这一次在那个昏沉的带着湿润泥土气息的山洞,重伤昏迷的他竟然是醒着的,面前的女子白的恍人的面容带着深深的遗憾与惶惑,抚着他面容的手指凉凉若冰,她说:“我叫扬灵,佟扬灵,你怎么一直不来找我呢,为什么不来呢?”   救了自己不是皇后吗?   惊醒的昭帝大汗淋漓,喃喃道:“扬灵,佟扬灵?”心口的疼痛一阵多似一阵,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抽离了,触不可及,追……亦不可及!   茶色琉璃眸不似往日温润,年轻又英俊帝王掀开帐幔,赤脚下地打开窗,眸光利刃一般似要划开外间浓重的夜色。   一月之内皇后因欺君之罪被降为低品嫔妃远远的谴出了未央宫,皇后母家蒋国公府世子蒋观良被斥无德无能,世子之位由嫡次子蒋观砚接任,怀恩侯李圭辜负皇恩被贬为庶民,至于庶民中的一员章聘,早在一月前就被暴怒的怀恩侯下令打杀了。   荷香在宫中以三品女官的身份随侍帝王的时候常常还会恍神,那个人真的做到了,以前欺负过她家小姐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小姐你看到了吗,若是早些由皇上护着,你是不是就不会抑郁而终,她眼中含泪默默在心底道。   “小册子,咱们也该走了!”围观了这一世各人的结局后,师攸宁满足又遗憾的对在她面前拿书页子当翅膀飞来飞去的龙凤册道,她要循着佟扬灵魂魄留下的印记到七年前,以己身为代替完成昭帝年间的龙凤配,换句话说她要回到过去以佟扬灵的身份勾搭到昭帝长孙怀德,成为她的皇后。   皇城上空,淡的近似于无的影子化成小小的金色烟花最终消散不见。   这里少不得要提一提师攸宁的来历。   师攸宁死在了公务员考试的路上,公交司机突发疾病去世,站在前头的她在公交要栽入桥下的前一刻踩住了刹车,自己却因为车头撞上护栏而被碎玻璃茬扎了一身,包括脖子上的大动脉。   活着没有没有成为公务员,因为挽救无数生命,师攸宁倒是在地府成为了公务员,俗称的鬼差,而她的任务是将因为无数穿越者的干扰而破坏的帝王姻缘按照原本的路线继续下去,而帝王姻缘册俗称《龙凤册》。   师攸宁不知道的是,死去后有大功德的人不计其数,而这份活计之所以能落到她头上,乃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能够驱使龙凤册的人,是天生的补天机者。    正文 第三章重生   清风拂面,暖阳熏人,才将神魂附在宿主身上的师攸宁坐在临湖的假山石上半眯着眼睛打量举起的手掌,苍白到似乎要透明的手指有种让人想要催折的美感,如今她已经是十五岁时候的佟扬灵,而此地正是江南佟家大宅。   只有师攸宁能看到的龙凤册扑扇着书页子忽高忽低飞的急切,师攸宁与它心灵相通,示意龙凤册稍安勿躁,少女迥然于以往怯弱的漆黑灵动双眸轻轻阖上,遮住了眼中跃跃欲试的狡黠。   推却了厮混的纨绔邀约往天香楼赏玩花魁的吕飞仁急急赶到此地,看到的便是身形单薄的白衣少女闭目仰头的惬意模样,鸦羽般的睫毛在白净的面上投下两片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的阴影,让他不自觉的耸动了喉结。   姑母掌管了后院,又有银钱开路与收买消息,原本应当男客避让的佟家后院对于吕飞仁来说简直畅通无阻,他目光垂涎的一步步走近沐浴在阳光下的清丽少女,勾栏院里谁都能碰的姐儿怎么比得上这江南豪富之家养出来的大家小姐,更何况眼前这个不单容貌出众,还带着京都国公府的血脉,想想便觉得让人热血沸腾。   堪堪要触到那白玉般面容的手被挡开,少女娇怯的杏眸受惊般的睁开,带着惊慌与疑惑:“表兄?”   虽然面上一派病娇色,但面前这个涎皮赖脸,明明一副忠厚相,眼睛却黏在自己身上一副色中饿鬼的人还是让师攸宁心里的小人儿一退三尺远。   师攸宁接收的不单是宿主的身体还有记忆,眼前这个一脸色相的青年是如今佟府第二任当家主母的娘家侄儿,而佟扬灵的命运也是从今日开始波澜起伏最终埋葬在怀恩国公府。   前世为了躲避吕飞仁**的佟扬灵失足落水,从而被借跳水救她的吕飞仁占了好些便宜,虽然最终因为佟扬灵父亲的坚持而没有被纳进吕府,但这段可称不堪的经历也成为了佟扬灵到哪里都不能抬头的根由,最终还被构陷她水性杨花的人作为把柄屡屡提起。   当然佟父坚持不许的原因,一来是因为吕飞仁早已娶妻,他将嫡女嫁给人做小是绝对抬不起头的,二来,他还要借着佟扬灵这个联系从京城那里获取好处,最次也能狐假虎威,毕竟佟扬灵的早逝的娘是货真价实的国公府小姐,这重重考虑唯独少了对女儿的真心,说起来还真是商人本色十足。   且说这会儿假山石旁,吕飞仁略带遗憾的收回手,复又涎皮赖脸的凑近道:“表妹,多日不见你可又……”说到这里他意识到有些不妥,**烟花女的言语可不能在这地儿说,装饰风流的扇柄在掌心一敲:“表妹瞧着愈发单薄了,若是姑母那里……,表兄我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作为已经逝去的嫡妻的女儿,自家那位好姑母可没少给佟扬灵罪受。   对于接下来这位仁兄一大堆关怀之语师攸宁没耐心听,左不过说些带自己出去散心,或买衣裳或送首饰的车轱辘话,而后借机摸手搂腰,前世的佟扬灵知道好歹要走,却被逼到了湖边,今生么,师攸宁心底的小人儿嘎嘎笑了两声,惹得停在她肩上的龙凤册书页子抖一抖,不着痕迹的飞到了远些的地方。   “表兄,不要说了,母亲也是为了我好。”师攸宁轻轻蹙了蹙眉,一张犹带着病容的小脸便带上了惹人怜爱的气质:“我看今日天气甚好,荷香说湖里的荷花开的好看,我……”   至于荷香,师攸宁用手指头想都知道肯定被这位不知廉耻的表兄差人绊住了,旁的不说,近亲要保持距离的好不,没文化可真是要害死人的!   小表妹没有像往常一般若惊吓过度的小鼠般逃走,吕飞仁一张宽厚的脸都喜出了薄薄的汗,粗略一看湖面上果真有荷花开了:“这么远哪里瞧的清楚,表兄陪你到近处瞧瞧。”   只要将人哄上手,玩过了就回自己府了,再不行后院多个小妾罢了,吕飞仁心头兴奋的想道,一张忠厚的脸露出几分猥亵来。   “那……那就多谢表兄了!”师攸宁怯怯的道了谢,看上去是真的欢喜,至少面上淡淡的笑意可比往日的惧意不知让吕飞仁热切多少。   热切过头的表兄吕飞仁在师攸宁赞美了几次湖中两朵并蒂莲,并表达了希望将这花折回去插在房中的愿望后,急不可耐的便上了不远处停着的小舟,待看到佳人期待的目光后,更是鼓足力气往前划去。   他身后师攸宁原本娇怯的目光变成了冷然,今生这湖水的冰冷刺骨便由你自己承受吧,龙凤册听到她的召唤,一缕几不可见的金色流光闪动,湖面上原本稳当的小舟左右晃了几晃,原本伸长胳膊的吕飞仁一个不稳便坠了湖。   躲在暗处为自己主子放风的两个小厮飞快的跑了过来,师攸宁嘴角无畏的扯了扯,她还有一份大礼送给这人面兽心的表兄,心头有为原本的佟扬灵出气的快意,她面上却是惊的雪白,似乎是被眼前这一幕吓呆了。   水性很好的吕飞仁落水的时候并不惊慌,只是当一只惨白的手缠绕上他的脖颈的时候,原本憋着的一口气就此便散了。   得知在府中做客的外甥半条命都没了,原本在外谈生意的佟行周匆匆回了府,虽然心头不耐,但想起比自己小很多的妻子的歪缠他便有些头痛。   人不可貌相果然有道理,跪在庭院中的师攸宁看着匆匆而来的儒雅中年男子小小吃了一惊,若不是她开挂了,哪里知道这个匆匆而来的佟爹这一肚子的唯利是图。   “扬灵?”看到跪在庭院中的女儿,佟行周脚步略顿了顿很快便估摸着许是外甥落水的事与女儿有关,最近还有笔大生意要与与吕家通力合作,念及此他进屋的脚步便利落了许多,至于跪着的佟扬灵苍白的面色以及摇晃的身形都被自动忽略了。   当然进屋前还不忘丢下一句:“日后少惹你母亲生气。”算是为眼前的一幕下了定论。   对于院子中发生的一切,吕氏透过窗棂看的清楚,轻哼了一声回转过来,待看到床上至今昏迷不醒,不时呼喊些“不要碰我!”“走开!”等癫狂话语的外甥,原本已顺些的气儿便又提了起来。    正文 第四章魇语   一切怯懦的由来,莫过于忽视与欺辱,如今作为佟扬灵的师攸宁很想扯着佟行周的衣领问问他,你难道没有看到女儿我苍白的脸色,摇摇欲坠的小身板吗,懂不懂里外亲疏?!   可惜屋里传出的,不过是低低的安慰声,以及半点都不避讳的来自继母的指责声。   “我是将她当做亲女儿来疼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怎地偏巧她的就捂不热呢。”   师攸宁盯着青石地板,还亲女儿,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丫鬟吗?   “仁哥儿是吕家的独苗啊,我可怎么同哥哥嫂子交代?”   师攸宁盯着自己按在地上的小玉手,这手是真白啊,可惜就是忒瘦,佟府如今可没有男丁,谁还不是独苗了!   “好好的姑娘家整日介不服管,还敢蛊惑表兄为她摘荷花,这是哪门子的大家闺秀?”   师攸宁用自己瘦弱的淡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的爪子不耐的抠抠地面,老娘在自家后院晒太阳的时候被窜进来野狗惊了,还不能拿棒子将狗撵走了怎地?   屋里头,安慰了几句便懒得说话的佟行周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的喝茶,眉眼在茶水氤氲的热气中模糊了人到中年的岁月痕迹,让原本的五分俊俏模糊成了十分。   吕氏拔高的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来,她原就是钦慕这人风度过人才甘愿做了继室嫁进来的,前头的嫡女是国公府千金留下来的又如何,还不是被她指使的团团转。   “舅兄那里,我会亲自去致歉。”佟行周虽看不上长相鲁钝行事毛躁的吕飞仁,但却先有了退让的意思,这是防备吕家因着这档子事发作到生意上借机压价,又道:“扬灵也是,定会好生的去陪个不是。”这是将错归在佟扬灵身上的意思了。   外间,即使跋扈如吕氏手下的奴仆,对跪着的瞧上去便孱弱的大小姐也有了些同情,吕家公子窜进内院出了事,老爷却一口便将过错定在了跪着看上去都要断气的这位身上,好好的闺秀活的还不如他们这些下人有脸面呢。   里间里,被佟行周拉了手在掌中摩挲的吕氏微红了脸,嗔怪的道:“我也不想老爷为难,这便都听您的吧,仁哥儿性子最是宽厚,想来也不愿让咱们府上和我娘家存了隔阂的。”   跪在外头的师攸宁垂着的面容微微勾起个讥讽的弧度,好戏开锣喽!   就听原本被赞性子宽厚的吕飞仁断喝一声:“佟家算什么东西!”那眼却还是闭着的,显见得是说的浑话。   佟行周脸色一黑便松开了吕氏的手,若不是还有些理智,他能将手里的杯子砸过去。   “老爷,你听我解释,仁哥儿这是睡魇着了,郎中说醒过来就……”吕氏着急忙慌的解释,恨不能另有个分身扑过去捂住外甥的嘴。   似乎被魇着的吕飞仁显然不太知道顾忌自家姑姑的脸面,又断断续续的道:“表妹,虽然是做小……”他哼哼唧唧的笑了几声,怎么看怎么猥琐:“有姑姑在……”   短短的几句话让脑子足够正常的佟行周脑补出很多,不可置信又嫌恶的看向急的手足无措的吕氏,从吕氏又扫到了躺在床上的吕飞仁,佟家在吕家眼里不是个东西,自己的独生女儿已经被人惦记着要做小了,那吕氏这个妻子又在从中起了什么作用?   让人说真心话什么的,师攸宁可真是太喜欢了,对于虚伪好面子的佟行周来说,吕飞仁的话可着实将她这便宜爹的肺管子翻来覆去的戳了个没完。   佟行周毫不怜惜甩开吕氏拽着的袖子,满脸厌恶的道:“你们吕家金贵,那你便回吕家过去吧!”待拂袖出门后,看到还跪在地上的,怯怯又带着关心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他不由的便多了些怜惜之意:“扬灵,起来吧,委屈你了!”   “爹爹不要气坏了身子,其实跪着跪着就习惯了。”师攸宁挂着泪珠儿的小脸濡慕的看着佟行周:“只要母亲能消气,让女儿怎么样都可以的。”   至于跪着跪着就习惯的话可不是师攸宁浑说。   前天佟扬灵在花园里跪了两个时辰,因为园子里那一盆金贵的绿菊莫名其妙的只剩个杆儿,而那巴掌大的花乃是从她的院子里找着的,五日前还跪过一场,因为伺候吕氏用早饭的时候舀出来的汤太烫了些,总之就是在她来之前,佟扬灵五天一跪三天一训乃是家常便饭。   “经常跪?”面子掉了一地的佟行周原本并不想在此停留,但女儿的濡慕让他那仅存的一丢丢父女之情出来逛荡了一圈,不过须臾面上的怒色便又显了一层。   “老爷,你不要听她胡说!”急急赶出来的吕氏狠狠的剜了佟扬灵一眼。   被佟行周拉起来的佟扬灵瑟缩的躲在他身后,惊恐的道:“父亲,女儿不想待在家里给您添麻烦,送女儿去外头的庄子上、庙里,或者外祖家都成,女儿不想您和母亲吵架。”   敏感的捕捉到“外祖家”三个字的佟行周护着佟扬灵的这个女儿的心思坚定了许多,虽然元夫人去了,但因着与国公府的一层姻亲关系,江南地界上的许多官家都给他几分薄面,而这个女儿正是维系和国公府关系的关键。   她怎么还敢笑,真是胆子肥了,愤恨的瞪着佟扬灵的吕氏没有错过在丈夫身后装可怜的佟扬灵眼中的笑意,脑袋一热一巴掌便照着佟扬灵甩了过去。   “贱妇,你怎么敢?”佟行周毫不怜惜的将行凶的吕氏推搡开,他到底是个壮年男子,手劲大了许多,吕氏不由踉跄后退差点便摔倒。   只是吕氏没有摔倒,佟扬灵便先似乎受惊过度的摔在了地上,即使如此她还不忘扯着便宜爹的袍角求情:“父亲,女儿不怪母亲的,只是女儿不想嫁给表兄做小,荷花也是他要摘的,他的小厮拦着女儿不让女儿离开……”   最终的结果是佟扬灵这个女儿被黑着脸的佟行周抱回了院子,待看到女儿院子里伶仃几个丫头那懒散劲儿,还有屋里寒酸的摆设时,脸上的黑气已经环绕到了周身,他知道继母与嫡女总归是有隔阂的,但不代表嫡女被如此欺辱却半点触动也无,尤其这女儿懂事且有用处。 正文 第五章嫁妆   心里的小人儿挥着手绢恭送了怒气冲冲的便宜爹离开,才接棒佟扬灵身份的师攸宁自觉初战告捷,这才有机会坐在梳妆台前打量自个如今的样貌。   铜镜并不能完全遮掩如今这身体病态白的皮肤,师攸宁的爪子从脸上的细眉杏眼以及血色不足的淡粉小嘴,一路掐腰打量到到纤细的腰肢,这整个就一个最适合风雨摧残的小白花嘛。   小白花可不是个好词儿,原本怯懦的眼神已经被灵动与狡黠代替,师攸宁小身板撑在梳妆台上对铜镜虎着脸:“要做也要做霸王花,吃人那种,谁不服吃谁!!!”   做蝴蝶状落在铜镜上的龙凤册与师攸宁心灵相通,闻言做翅膀的书页子扑扇的更欢快了。   “册儿,还要劳烦你去打探打探消息!”师攸宁在龙凤册上屈指弹了弹,她的魂魄进了佟扬灵的躯体,如今就跟个普通人没两样,前头不论是让吕飞仁那混账出现幻觉还是胡言乱语都离不开龙凤册的帮助。   龙凤册拖着金色光点的尾巴穿墙而出,师攸宁没甚形象的仰头躺在床上,冥王答应她第一次任务顺利完成后可以提一个要求,她想回现代看看妈妈,自己走的太突然了,便是连告别一声都不成,至少也要托个梦告诉她自己一切都好。   随后师攸宁见到捂着脑袋哭唧唧回来的荷香,她比前世师攸宁在怀恩国公府见到的年轻许多,想来之前是被吕飞仁的小厮打昏了。   至于其它三个大丫头,早不知到哪里躲清闲去了,不过师攸宁也懒得去找,她的目标是尽快去京城,佟府的这一团乱麻她可没兴致提刀斩上一斩,到时候带上一个荷香就够用了。   荷香被自家小姐按在桌前用冷帕子敷脑袋上的包,她是被佟扬灵用两钱银子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一向忠心的不得了,这会儿因着感动嘴巴扁一扁泪水便又要涌出来。   “别哭,忒丑,我不是好好的嘛!”师攸宁小时候有一回跌折了胳膊都是自个儿跑去医院的,最见不得人洒泪了:“脑袋敷好了,一会儿去将焦叔叫过来。”   荷香憋着泪哽咽一声:“小姐不是说,夫人从国公府带来的陪嫁要远着些,免得被他们知道了咱们过的不好而小看了?”   师攸宁对以往佟扬灵奇葩的脑回路一点都不想多解释:“娘亲的陪嫁还是要时常看着些的,本小姐有用处。”   “那倒也是!”荷香恍然大悟道:“小姐是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   “……”师攸宁小心的摸摸荷香脑袋上消肿不少的包,粗鲁的帕子扔到一脸我什么都懂的小丫鬟脸上,纤眉微挑:“还不快去!”   荷香吐吐舌头,临出门时把着门框道:“小姐,你这样真好!”随后狗撵兔子一般小跑走了,不再是一味的抱怨与撒泪,这样的小姐真的很好。   傻孩子,你家小姐我日后还会更好,师攸宁摇摇头,心道加紧上京城而后勾搭长孙怀德,完成这一世的龙凤姻缘才是正理。   不过想起如今尚是广陵王的长孙怀德,师攸宁摸摸下巴,广陵王俊雅无双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也不知这古代的帅哥比现代广告上的花美男如何,毕竟就是自私如佟行周还套了一个儒雅大叔的皮囊呢,她可是个颜控来着。   荷香办事很利落,很快便领了一个面皮黝黑气质冷硬的中年男子来。   其实前世在落水后,焦叔这个统管佟扬灵母亲陪嫁的娘家仆人来求见过的,再三恳求佟扬灵写信往国公府求助,然而最终却被佟扬灵拒绝了,便是后来国公府来人都是焦叔忍无可忍背着佟扬灵写的信,只是时间上已然迟了好几个月。   而吕氏逮着佟扬灵连累吕飞仁落水的把柄又狠狠的磋磨了她几回,这短短几个月却是将佟扬灵的身子彻底作下了病根。   “奴才见过小小姐!”焦由自打进屋后便一直垂首恭立,比佟府那些东张西望缩头缩脑的下人不知规矩多少。   这样的奴才比便宜老爹也不差什么,说不准还更有气势,师攸宁赶紧将人扶起来,很是利落的将写信联系国公府的事提了出来,这信自然是由焦由安排送的。   “小小姐放心!”焦由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小姐几年前被那吕氏与佟行舟的私情气的抑郁而终,便是临死都掘着脸未往京都送过一言半语,如今小小姐能想开是最好不过的了,毕竟除却他这个在外头的,吕氏已经将小姐留下的旧人处理的一个不剩,如今小小姐孤立无援的境况实在是让人担忧。   被师攸宁派出去充当狗仔的龙凤册回来后吧嗒一声掉在了屋内的圆桌上,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师攸宁都不知道这货会不会吐吐舌头来表达自己的辛苦。   “好啦,好啦,辛苦小册子了!”师攸宁心情很好的戳着两根手指头抚摸龙凤册的书皮,对便宜老爹气咻咻之下的一系列操作很是满意。   譬如狠狠的斥责了吕氏一通,而后不顾吕氏的哭求将吕飞仁干脆利落的抬去了吕府,声称佟府高攀不起这门亲戚,再后来彻查了府里蝇营狗苟的事儿,发落了不少曾经欺辱过,传递过佟扬灵消息的下人,包括佟扬灵院子里那群好吃懒做的。   一时间佟府便是说风声鹤唳也不为过,府中人经过佟扬灵的院子时便是脚步都放轻了许多。   这样的变化师攸宁满意但半点都不会感激,因为佟行周这个做爹的并不是没有护住自己女儿的能力,只不过因为之前没有踩到自己的面皮儿便半点都不在意罢了。   已经算得上撕破了面皮,在等待京城来信的半个多月中,师攸宁干脆托病缩在了院子里,半点没有以往佟扬灵往吕氏那里早请安晚报道,上赶着去受虐的觉悟。   倒是佟行周这个便宜爹来师攸宁这里探过病,只是那一脸的春风得意怎么着都没有探病的模样,师攸宁知道因为吕飞仁这个坑爹能手,佟行周这次可占了吕家不少的便宜。   七月里,待落水一事过去,佟行周又开始留宿在吕氏院子,而吕氏便重新积了给佟扬灵这个不听话的继女上眼药的勇气,只是不巧京城蒋家来信了,同时来的还有如今蒋国公府的老祖宗,佟扬灵祖母李氏的贴身嬷嬷。 正文 第六章家暴   “父亲,女儿舍不得你,女儿不走!”书房中,师攸宁扯着佟行周的袖子哭的那叫一个凄惨与不舍。   是个有良心的,佟行周很是满意的拍拍女儿的脊背,好言相劝道:“你外祖母如今年岁大了,又想你想的紧,正是需要你去尽孝的时候。”   蒋家派了不少人来,蒋老太太是铁了心要将受苦的外送女接走的,对此佟行周喜的那叫一个红光满面。   师攸宁抽抽噎噎,这半个月已经将病态小脸养的有那么几丝活泛的面颊挂着让人心疼的泪珠儿,反驳道:“外祖母膝下有五六个小辈呢,倒是爹爹膝下就女儿一个,扬灵不去也没什么打紧的。”   佟行周被噎了一噎,耐着性子道:“你年纪也不小了,父亲无能,倒是你外祖父家在京城很有些关系,能为你寻门好亲事。”寻了亲事,自己可就不止蒋国公府这一门厉害的亲戚了,到时候不知又能添多少便利,便是那皇商的头衔都少不得肖想一二。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师攸宁心底道,一脸的担忧心焦,只一个劲儿支支吾吾:“女儿不去,女儿要陪着爹爹,女儿哪里都不去!”   佟行周年轻的时候能虏获国公府小姐的芳心,如今又能将佟家发展成数得上的商户,察言观色乃是看家的本领,闻言沉下眉眼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爹爹还是别问了,母亲……,吕家那里,女儿不想让爹爹难做!”师攸宁声如蚊呐的道。   吕家,又是吕家,手有必要伸的那么长吗?   佟行周重重一掌击在桌案上,看到女儿肩膀瑟缩,便又和煦了语气道:“你尽管说,有爹爹为你做主!”   虽然如今佟府看似与吕府化干戈为玉帛,但佟行周每次见到吕府的人,便会不由记起吕飞仁的那一句“佟府算什么东西!“,心情哪里好得了,若不是如今吕府不比佟府差什么,而江南这地界还需得两家守望相助,他早将五六年蛋都没有下一个的吕氏休了。   佟行周便看到纤弱的女儿垂着脖颈细声细气的将吕氏如何磋磨她,如何扣月银,如何将自己亲娘留下的嫁妆索要了大半去,末了又道:“女儿觉得母亲说的对,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女儿这样的身份嫁到小户人家最好不过了。”随即她小心翼翼的觑着佟行周的脸色又道:“只是女儿决不做小的。”   “好,很好!”想起昨日吕氏还说自己如何如何好好招待了京城里国公府女眷,而那个周嬷嬷是如何如何高傲与目下无尘,感觉被当做傻子愚弄的佟行周气了个仰倒,国公府的外孙女她也敢染指,还敢动嫁妆,这是要与国公府结仇啊!   “你且先回去,这些事爹爹会为你做主!”佟行周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圈,而后耐着性子对怯怯的女儿道:“家丑不可外扬,咱们府里的事周嬷嬷那里你就不要提了。”   周嬷嬷正是国公府派来接佟扬灵去京城的人。   师攸宁乖乖的点头,而后佟行周便一阵风似的出去了,他一向自诩儒雅有气度,这样气急败坏寻人晦气的模样此刻丝毫顾不得遮掩,可见气的不轻。   龙凤册最近被师攸宁驱使着偷鸡摸狗,啊不对,是侦查敌情的事情干多了,这会儿不用师攸宁吩咐便紧跟着飘了出去,以便师攸宁能得到第一手的消息,当然师攸宁很怀疑这书原本就是个极爱看热闹的。   这会儿正是下响与昏黄的当儿,放低身段招呼了一日国公府来人,吕氏只觉头上的青筋蹦跶的厉害,特特让乳母翻出条抹额勒了,想着正好等夫君回来诉诉苦,最好能将那些眼高于顶的人早些送走,至于佟扬灵,她有的是法子让这个娇弱的继女有苦说不出,或者干脆选一户面甜心苦的人家嫁出去,有的是苦头让她受。   且说脸色阴沉的佟行周来到正院,吕氏正拿乔半卧在榻上等着他询问垂爱,冷不防人近前了却是打了她一巴掌,男子的掌掴比女子的力道可大多了,吕氏滚落了榻,脸颊立时便肿了起来。   吕氏不可置信中掺杂着惧怕,这样狠辣的佟行周是她从未见过的,哆嗦着问:“老爷,你,你怎么……能……”   屋里的下人跪了一地,恨不能找个老鼠洞钻了以缩减自己的存在,夫人最是好面子,今日见到她挨打,自己日后决不会被留在正院里伺候了。   甩了吕氏一巴掌,佟行周犹自不解恨,目带嫌恶的抬脚便踹了过去,只是这一脚踹在了上来护住吕氏的乳母身上,乳母也是个忠心的,被踹的缩成一团还扯着嗓子喊冤:“老爷呀,夫人尚且在病重,有什么误会咱们慢慢说,可不能动手,可不能动手!!!”   佟行周气喘吁吁的在椅子上坐了,横眉怒目的问道:“大姐儿的嫁妆你是不是动了手脚?”   也是他这话问的赶巧,听上去就像是已经查证过了的,被吓呆了的吕氏哪里有胆子否认,一时没有回话但眼神的闪烁却是被佟行周看在了眼中,立刻就遣了下人开始查账本,这一查竟发现自个库里有大笔银子不知去向,除了让吕氏这个吃里扒外的贴了娘家,佟行周简直想不出旁的来。   “小姐,咱们真的要去京城吗?”荷香在从书房往院子的路上问,圆脸上既忐忑又激动:“国公里总没有像夫人那样欺负小姐的人了吧!”   “唔,应当没有吧!”师攸宁含糊的回答,吕氏到底见识有限,手段粗暴又浅显倒是挺好对付,国公府的人却多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不过不管是什么环境,自己立起来才是最关键的。   如今知道大事已定,她倒是难得有兴致在佟府逛了起来,只要便宜爹动了查账册的心思就一定会比前世早好几年发现吕氏私挪银两,对商人来说只有利益才是真的,踩了便宜爹底线的吕氏这次翻身的可能很小,也算是为前世的佟扬灵报仇了。   火烧一般的云彩在天边翻滚,昏黄的夕阳为园子添加了暖色,龙凤册传回的有关正院的消息让师攸宁有些不知该如何形容,虽然吕氏可恶,但便宜爹这怒极便动手的毛病却也让人大开眼界,而且家暴这东西开头了可就没个好了,她默默的为吕氏的未来点了根蜡。   佟府缺权贵却不缺银子,有了嫁妆银子傍身,再从便宜爹手里抠不少,来古代一趟,京城倒是个可以长长见识的好地方,师攸宁长吁一口气对荷香道:“回去吧,周嬷嬷该等急了。” 正文 第七章上京   因为没有丝毫留恋,所以师攸宁对周嬷嬷提议早些回京城的事没有半点反对,在吕氏被便宜爹动手的第八日,师攸宁坐上了回京的大船,贴身丫头她只带了荷香一个。   至于佟扬灵亲娘的嫁妆,因着对这个女儿有巨大的期待,佟行周全部交给了师攸宁处置,甚至额外又给了师攸宁许多银票。   这是师攸宁来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出远门,这个在历史上从未出现的大晋朝已经传承了三百多年,而如今正是四海升平的和平时期,大晋对于周边国家来说是超级巨无霸一样的存在。   师攸宁站在甲板上举目四望,接通南北的川江波涛激荡,来往船只间歇不停,两岸青山朦胧苍翠,是在现代难以见到的美景,若不是规矩在这儿,她都想好好的舒展舒展筋骨,至少伸伸胳膊蹬蹬腿啥的。   船只是直接在距离京都不远的通州靠岸的,见惯了高楼大厦的师攸宁自然不会因此地迥别于婉约江南的北地豪阔与繁华所震惊,毕竟师攸宁以前也是个北方人,然而这古代迥然不同的人物风情她倒是瞧的兴致盎然。   周嬷嬷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早逝的国公府小姐留下的这一根独苗儿,见惯了京城各家闺秀的眼便不由自主的带上了赞赏,这些日子除却偶然在甲板上换换气,小小姐便一直待在船舱中,这样沉静又淡然性子,是她们国公府出来的血脉。   若是师攸宁知道周嬷嬷对她的评价,一定会无辜摊手,前世她为着公务员考试忙的像陀螺一样,今生好不容易有了大把的闲时间,她不过是躲在船舱中让龙凤册这个开挂利器弄点话本子来消磨时间,还真不是坐得住。   下了船,早有国公府的马车候着,师攸宁还挺好奇这些人怎么能准确的知道他们到了的消息,倒是荷香看着华丽的马车,五官周正气势都不一样的健仆很是激动:“小姐,国公府的人真厉害,竟然知道咱们是今日到的。”   周嬷嬷不紧不慢的解释道:“小小姐定了来京的日子,老奴便送了信,马车想来前几日就在这里候着了。”她说的平和,但心里却对荷香这个小丫头挺看不上,这样一惊一乍的,到底是商户家出来的没有规矩,回去后定然回了老太太再另拨了懂事的伺候。   荷香浑不知已经被周嬷嬷惦记上还顺带鄙夷了一把,但师攸宁却没有错过国公府下人看着荷香略嫌弃的神色,她敲敲荷香的脑袋:“你家小姐我还正好奇呢,亏得你问。”   这样**裸的维护让下人都收敛了神色,江南来的这位表小姐年幼丧母,此次说是探亲实则不过是寄人篱下,但举手投足利落中又透着开阔大气,竟是与京城中的世家小姐很不一样,且这不一样还似乎隐有高出一筹的样子,更是不敢让人小看。   其实所谓的开阔大气,不过是师攸宁这个现代来的灵魂自然而然的表露罢了,通俗些说就是宠辱不惊,现代科技发达成那样不说,她死后还和冥君都说过话,还真没有什么事能让她不淡定。   至于荷香,规矩礼仪的都是人教的,她对佟扬灵这个小姐的一片赤诚才最珍贵,师攸宁是打定主意要一辈子护着她的。   马车约莫行了两个时辰,到响午过才到国公府门前。   下了马车,早有小厮飞毛腿一般往里头报信去了。   到底是簪缨之家,便是府门都有一股矜贵大气,与佟府哪里都透着这家很有钱的土豪气息不知高出多少。   一路进来,国公府严整肃穆的气氛让荷香大气都不敢出,她偷偷看向自家小姐,却发现自家小姐走的不紧不慢,姿态规矩中透着悠闲,就像本来就是在这府里生活了好多年一般。   师攸宁有点路痴,好在有人带路,府里这回廊那天井还路过花园,一路上的景致倒是挺多,她纯粹当在现代去景点参观了,带着人气儿的府邸与冷冰冰的建筑又很不一样。   周嬷嬷发现自己的目光总是会不自觉的被这位表小姐所吸引,这样的人品才貌若是当年彤小姐不那么固执,哎……   佟扬灵的娘亲名唤蒋彤。   蒋府老祖宗住在位于整个国公府中轴线上的松鹤堂,师攸宁被直接引到了那里。   “不肖外孙女见过外祖母。”师攸宁轻移莲步的进了屋,微微颔首屈膝福礼,规矩是刻在佟扬灵这具身体里的,她照做就行了。   之所以说不肖,乃是为佟扬灵的母亲背锅了,师攸宁也很无奈,蒋彤一个堂堂的国公府小姐,怎地就能被书生与小姐花前月下、墙头庙会的桥段吸引,还宁愿反出国公府去都要嫁给佟行周那个便宜爹。   好吧,她也承认佟行周不管是长相还是心计都挺能唬人的,只是佟行周大约没有料到,他费尽心机虽然勾引上了国公府的小姐却没有攀上高枝儿,因为人他是娶到了,毕竟已经珠胎暗结,可蒋彤却为了自己以为的爱情不惜与国公府决裂了。   佟行周好处半点都没有沾到,没有顺利的将佟家的生意发展到京城,不过是在江南地界上得了几分便利,当然还是因为信息差的缘故,听信儿佟家与国公府有牵扯,人家便不敢招惹了。   “乖妞妞,快来让外祖母瞧瞧。”蒋老太太原是半卧在榻上的,因为一月前她接到外孙女儿的信便病倒了,女儿的倔强遗传了外孙女儿,前头几年半点都不想与国公府有瓜葛,如今因着欺辱而想通了,让既心酸又激动的老太太着实病了一场。   师攸宁乖乖的过去感受了一波慈祥老太太的摸头杀,而后陪着她哭了一场顺带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便宜娘,如此祖孙两个的距离一下就拉近了,血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这老太太是真的疼她,师攸宁知道前世的时候也是如此,只是她后来不得不在亲孙女与佟扬灵这个外孙女之间做选择,还是个被吕飞仁败坏了名声的外孙女,也是佟扬灵实在扶不上墙,阴差阳错之下佟扬灵便悲催了。 正文 第八章见面   哭一哭散散郁气也好,周嬷嬷在两人哭了一段儿后便劝住了,随后又叙了好些话,老太太对师攸宁稀罕的不得了,只说一路上累着了就近让师攸宁在自己屋里歇了,晚饭时一家子都到了师攸宁再请安认人,免得各房里跑还累着,算是很为外孙女儿着想了。   师攸宁的确累了,她漂泊惯了也不认床,舒舒服服在外祖母新换的被褥里伸了个懒腰,而后飞快的与周公相会去了。   外间里,周嬷嬷事无巨细的汇报着在江南一地打探到的消息,关于佟扬灵被佟行周这个做爹的漠视,被一个同样是商家子的人品不堪的表兄觊觎,被继母有意无意的磋磨甚至动嫁妆,乃至屋里丫头小厮的不着调。   若是被半路接手成为佟扬灵的师攸宁来评价周嬷嬷的话,那就是佟扬灵在娘亲去后的过去十年的日子简直就是个受虐儿童成长史,而在这样的经历下佟扬灵长到现在只是身体娇弱些性格懦弱点却没有变态,简直就是上天保佑了。   蒋老太太慈祥又富态的面容此刻怒气横生,拿了桌上的茶盏就要摔在地上,可是一双伤感中带着疼惜的眼往里间望了望却生生的忍住了,只低声骂道:“混账!都是混账!我的娇娇儿……还不知是怎么……怎么去的!”说完了便又要垂泪。   娇娇儿指的是去世的蒋彤,蒋老太太这会儿胸口疼的心都好似要被剜下来了,压着恨恨的声音道:“让维城去查,一个都不要放过,我要他们给我的娇娇儿偿命,偿命!!!”   如今的国公府公爷名唤蒋维城,是蒋老太太的唯一的嫡子,原本是与嫡女蒋彤凑成一个好字的。   周嬷嬷摩挲着老太太的背给她顺气儿:“老祖宗,小小姐是个争气的,如今出落的这般可人疼,又在您的膝下,谁还能给委屈受了,只是她自小就……如今再没了爹,说不得会被人小看的。”   蒋老太太眼神沉郁下去,国公府再好可终究是外家,她凝神片刻后缓缓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总归能给她找个好归宿,就在这京城里找,日后自有国公府看护着……”佟家虽然不能动,但那个什么劳什子表兄还是能让他为做出的事付出代价的。   一觉起来精神大好,师攸宁在松鹤堂丫头的伺候下沐浴更衣,衣裳首饰也是对外孙女儿疼宠极了的蒋老太太亲自挑选搭配了五套出来,再由丫头送到师攸宁面前让她挑选的。   打师攸宁醒过来后,龙凤册便迫不及待的将外祖母与周嬷嬷的对话告诉了师攸宁,师攸宁心绪复杂的在帷幔中坐了好一会儿,前世佟扬灵救了长孙怀德一命,但这功劳却被国公府的嫡长女蒋月桥顶替最终成为了皇后,知道真相的蒋国公府中老太太关键时候的漠视,国公爷的事不关己,国公夫人的推波助澜,还有国公府世子的垂涎……   师攸宁托着下巴,前世佟扬灵倒是知道感恩这一大家子,可她却低估了人性,至于自己,恩情是要记的,仇也是要报的,且看着吧!   还有长孙怀德这个最终目标,思及此师攸宁恨不能长啸一声:广陵王殿下,你现在在哪里嘞?   同一时间,广陵王府中,下午在校场出了一身汗,方才沐浴过,只着了中衣倚在榻上手捏书卷的俊雅青年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喷嚏,随后他接过侍从递来的锦帕在唇上略沾了沾便继续平静无波的看书了。   国公府中,因为老祖宗宣布的晚饭全家人都要去松鹤堂用的消息很起了些波澜。   国公爷蒋维城推掉了和同僚约好的品茶会,心底稍稍有那么一点儿不舒服,如果是一母同胞的妹妹回来了也许他会去瞧瞧,但外甥女,还是个商家女儿,算了,母亲想要给那个小丫头做脸,做舅舅的总不好扫兴。   国公府人李氏是蒋老妇人的娘家侄女,她掌管着府里的中馈消息倒是知道,失去母亲的孤女多疼些倒是无所谓,可睡在鹤寿堂这事儿就有些不一般了,她的月桥都没有在老祖宗那里留宿过呢。   师攸宁不知道外祖母的疼爱给她在无意中便召来了嫉妒与防备,晚饭的时候她拜见了舅舅与舅母,见过了两个表兄观良与观砚,还有舅舅的三个女儿,明艳的嫡女月桥,机灵的庶次女月烟,还有沉默的庶三女月雾。   一袭鹅黄色衣裳,瞧着瘦削但灵动又知礼的少女也让国公府的一大家子很有些吃惊与惊艳。   大约是远离了佟府,师攸宁便有意一点点的让自己原本的性格释放,虽然容貌依旧纤楚但却是和煦又清新的气质,一双杏仁眼笑眯眯弯着的时候,简直刷好感的不得了。   这好感刷到蒋氏兄弟那儿,世子蒋观良微微眯了眯眼,遮住了眼中那种男子见到猎物时的兴味与打量,嫡次子蒋观砚只比佟扬灵大了半岁,只当自己又多了个妹妹,心中暗道要多多照顾着些。   师攸宁的不卑不亢无形中便让国公府的主仆都没有小看了去,不像上一世佟扬灵在饭桌上哭唧唧的既让人无奈又不耐,便是奴仆都打量着新来的表小姐好欺负,明里暗里给了不少气受。   除去因为来了个表妹而然蒋家三姐妹微有些躁动外,她们还因五日后在怀恩国公府老祖宗的六十寿诞而激动。   怀恩国公府是老太太的娘家,怀恩侯的封号乃是因为上一代侯爷救先皇有功得的,到时候当今的几位皇子极有可能来祝寿,还有各世家的出色公子们,理论上来说就是个变相的相亲大会,能够见到自己定亲的对象或者是钟情的人,对于除却上香之外只能待在家里的闺秀们来说相当的有吸引力。   “姐妹们就应该在一块儿,好好给扬灵准备准备,到时候也去国公府散散心。”蒋老太太这话是对儿媳妇说的。   小李氏一脸温和怜惜的看了师攸宁一眼:“母亲说的是,咱们家的女儿花骨朵一般,正该都带出去长长脸面。 正文 第九章欣慰   嫡女蒋月桥微挑了挑眉,这个表妹倒算是个人物,至少比她那两个庶妹强多了,只是她看到师攸宁的穿戴便生出了不愉,衣裳也就罢了,好头面以往祖母可都紧着她的,到底是乡下来的,见着什么好东西都往自己窝里搂。   二小姐蒋月烟对师攸宁很亲近,江南富庶是人所共知的事,那这个表妹定然也很有钱了。   三小姐蒋月雾存在感很微弱,弱弱的对新来表妹的貌美与聪慧露出了些羡慕,而后垂着脑袋再没有抬过眼,师攸宁叹息,比佟扬灵还懦弱的也只有这位了。   师攸宁住在了离松鹤堂最近的院子,那里也是整个府里除却松鹤堂以及国公府正院外最大、最好的院子,原是国公府十五年前最受宠的嫡小姐,佟扬灵娘亲的院子芷兰院,这十几年来蒋国公府与佟府断绝了来往,但这个院子在蒋老太太的坚持下,觊觎的人很多但谁都没有得到过,直到她将这个院子给了如今的佟扬灵。   这件事在国公府掀起了一场无声却绝对不小的动荡,师攸宁并不在乎,她对这个时空的归属感都不强烈,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国公府了,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住了,更不会像前世那样活的诚惶诚恐,甚至为此伤了外祖母的心。   怀恩侯府老祖宗寿宴的当日,国公府除却姨娘几乎所有的主子都出动了,师攸宁对这种举家上人家坐客的方式表示真的很有古风。   出发时,师攸宁踩着凳子上马车的时候,被人注视的不舒服感觉让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去,锦衣玉带的公子正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瞧她,是世子蒋观良,很不礼貌的阴沉又极具侵略性的目光。   师攸宁还是淡然又温软的样子,但双目却毫不闪避的回视了过去,冷漠而不悦。   “佟表妹,怀恩侯府与咱们家是姻亲,很好相处的,还有祖母与母亲在,你不要担忧。”在蒋观良身侧同样骑在马上,英气勃勃的蒋观砚安慰道,他以为娇弱的表妹上马车迟疑是惧怕见外客。   若说整个国公府还有谁真正关心过佟扬灵,那就只有蒋老太太以及蒋观砚这个小表兄了,很清朗正直的少年,师攸宁眼睛弯弯微微点头:“听二表兄这样说,扬灵就没那么怕了,谢谢儿表兄。”而后弯腰钻进了马车。   被冷漠瞪视过而后完全忽视的世子蒋观良眼底更添阴沉,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回味起少女提裙弯腰时白皙的侧脸,纤细的腰肢,他握着缰绳的手微微用力,小姑娘胆子倒是挺大,但人在国公府还怕落不到自己的掌心,他可不是那个商人家蠢笨如猪的少爷。   坐在马车里的蒋老太太看似闭目养神,但孙儿与外孙女之间的对话却听得清清楚楚,眉眼愈发的柔和,却不知坐在她对面的孙女蒋月桥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对亲二哥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又气又妒。   师攸宁与老太太和蒋月桥同乘一辆马车是早就定好的,于是她钻进马车就收获了蒋月桥带着寒光的白眼一枚,那厌恶的样子就像是看到什么极其不能忍耐的脏东西一样,师攸宁弯弯嘴角回了她一个微笑,这样会更生气的吧。   蒋月桥:“……”,更生气了,这人是个傻子吧!   师攸宁:气死人不偿命什么的,本小姐最擅长了。   怀恩侯府寿宴办的很是铺张与热闹,蒋老太太前半段时间一直将师攸宁带在身边,意在表示自己很看重这个外孙女儿,这对师攸宁未来的婚嫁十分有好处。   当然师攸宁也表现的十分得体,落落大方不下于京都出众的闺秀,不像前世的佟扬灵瑟缩又胆怯的样子,收到了很多赞赏的目光以及与国公府交好的府中夫人的见面礼。   虽然是商家女,但到底是国公府血脉又这样受重视,配家里的嫡长子成为宗妇或许差些,但嫡次子或庶长子倒是可以考虑,这是许多夫人的想法。   这让同样陪伴在蒋老太太身侧的蒋月桥拼命才能维持面上的微笑,祖母可从来没有这样用心的对过她,她也从没有受到过这样的赞美,其实是有过的,可是她的理所当然以及嫉妒将这一切都选择性的忽略了。   蒋月桥是京城数得着的名门闺秀,面容娇美行事自信,这让她像一株艳冠群芳的花儿一样惹人注目,然而清丽恬淡的芯子是师攸宁的佟扬灵却像一颗明珠一样,竟活生生将蒋月桥比了下去。   “外祖母,佟表妹是头一次来舅舅家,孙女儿带她出去逛逛。”蒋月桥不耐烦一群老太太慢腾腾的聊天,更讨厌因为佟扬灵而受到忽略,对蒋老太太撒娇道。   意料之中的得到允许,蒋月桥热情万分的去拉师攸宁的手,是一个很爱护妹妹的样子。   “老封君有福,瞧瞧这一对小姐妹感情多好。”一位夫人凑趣道。   师攸宁知道,蒋月桥是想将她带到自己那些小姐妹处,不论是话里藏刀还是动手动脚,总能让她出丑来让自己解气。   前世蒋月桥就是这样做的,佟扬灵被羞辱的泫然欲泣,而后又因为裙子被“不当心”的丫头撒了水,直接哭着跑掉了,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在京都闺秀与公子圈里整整传了好几个月,简直丢脸丢的捡都捡不起来,后来各种聚会再没有闺秀请过佟扬灵,因为大家都怕她哭……   “外祖母,那扬灵就和表姐去了,您想我了就派人来,扬灵不会走远的。”少女一双杏眼盛满了濡慕,不疾不徐的说完了这一大段话,这才反牵着被她衬托的有些呆的蒋月桥出了门。   “这孩子……”蒋老太太拿帕子沾了沾眼角,面容欣慰又怀念。   坐在她身边的,今天寿宴的主角老怀恩侯夫人拍拍蒋老太太的手,她是蒋老太太的亲嫂子,姑嫂两人感情好了几十年了,这是在宽慰蒋老太太,这样懂事又孝顺的外孙女在身边,对女儿的事看开些吧。   不止是怀恩侯老夫人,能坐在这地儿的老夫人、夫人们就没有身份低的,皆被师攸宁临走时刷的那一波好感搞的有些晕乎,真心的孝顺与刻板的规矩,到她们这份上自然是分的清的,蒋国公府上的女孩儿教的好啊,正该给自己府里没有适龄的小子们打算打算。    正文 第十章陷害   两姐妹“相亲相爱”的出门,背人处师攸宁的手被狠狠的甩开,当然这个背人自然不包括双方跟在后头伺候的贴身丫头。   蒋月桥娇艳的面容尽是轻蔑:“你以为扒着祖母不放就能越过本小姐?士农工商后者为贱,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好。”   跟在身后的四个丫头,除却面带惊愕与气愤的荷香外皆垂首静立,似乎一瞬间便又聋又哑。   “外祖母真心待我,我自然也是真心尊重她老人家。”对比气急败坏的蒋月桥,师攸宁显的格外淡定:“还要提醒表姐一句,你身上的绫罗,头上的金钗,鲜艳的唇脂,似乎都是商家所出,端碗吃饭放筷子骂娘就有些忒不地道了。”   “你……”蒋月桥又羞又气偏偏还无法反驳,尤其是最后一句粗俗至及的话,都什么跟什么???!   如此蒋月桥最后竟甩袖走了,她的两个贴身丫头忙跟了上去,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少不得略思索,话虽然粗俗,但表小姐说的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没商人是不行嘛!   “小姐,你把大姑娘气跑了!”荷香直愣愣的道,圆脸已被小姐威武的表情刷屏。   还未走远的蒋月桥听到这句脚步一顿,然后走的更快了。   站在荷香身边的青竹:“……”,不过面容却较前恭谨许多,大姑娘对上表小姐都落荒而逃,她一个丫头算什么。   师攸宁不在乎青竹怎么想,这个外祖母派下来的丫头骄傲矜贵的像半个小姐,除却荷香其它人管她去死呢。   师攸宁拍拍自家傻气的丫头:“表姐才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她是着急去找相好的小姐妹,咱们跟着吧,免得迷路。”   荷香哦了一声,一脸信服的跟了上去。   被刻意忽略的青竹:“……”。   蒋月桥愈想愈气,原本她就打算在这宴会上给佟扬灵这个表妹一点教训,至少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最好还能让外祖母因着她丢人丢到府门外而厌弃她,如今更是下定了决心。   怀恩侯府水榭和与之相连的西边的园子是闺秀们赏玩的地方,师攸宁比蒋月桥来的略晚一些,她的到来让整个水榭一静,知道前头来的蒋月桥定然给她下眼药了。   胆大心细脸皮厚如师攸宁自然不在乎这些,她先是羞涩的笑了笑以表示自己对新环境的微微不适,而后清凌凌的杏眸在众闺秀中琼巡一圈儿找到了蒋月桥,而后一双眼月牙一般的弯弯带笑,莲步轻挪便走了过去:“表姐!”对蒋月桥简直不能更亲密和信任,就像是小奶猫找到自己的主人一般。   蒋月桥脸僵硬了一瞬,大家闺秀的礼仪让她含笑回答:“表妹。”   众闺秀:   “不是说这位表小姐很上不得台面吗?”   “清丽动人又知礼,没有很粗俗啊?”   “虽然是商家女,但人家对她这个表姐这样依赖,不想理会便算了,做什么污人名声?”   细细碎碎的声音传过来,蒋月桥只觉脑仁儿疼,她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吗?!   师攸宁求了蒋月桥给自己介绍朋友,乖巧又知礼的和人说话,让蒋月桥恨的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有与蒋家姐妹相熟的,八卦嘻嘻的问起,蒋月烟抚了抚手腕上很上道的表妹送的玉镯:“扬灵性子好待人又真诚,祖母可喜欢她了,去哪里都带着。”   听这话的几位闺秀恍然,难怪呢,得了家里老祖宗的喜欢可不得招人恨,只是蒋家大小姐的脾气也忒霸道了些,瞧人家小姑娘对她多好。   “哎,你家那小表妹不错啊,可惜这出身了!”另有闺秀撞撞蒋月雾的肩膀,有喜欢蒋月烟这样八面玲珑让人舒服的,沉静又细致的蒋月雾自然也有相熟的闺秀。   蒋月雾转头看向不远处正笑眯眯和人说话的师攸宁,少女沉静中柔和了洒脱,是很让人有好感的,也只有她在国公府的时候对自己真心笑过:“表妹人很好,府里的人都很喜欢她,我也是。”   很多人都知道,蒋月雾从不说假话,而且几乎很少夸人,大家对她庶女的身份不以为意,但对她说的话却是信的,一时间蒋月桥又收获了很多复杂的目光,至于师攸宁则就这样顶着好人卡顺利的进入了京都闺秀圈。   聚会也不都是很顺利的,蒋月桥嫡女的身份,国公府的名头可还挂着呢,总有和她相好和巴结着的,于是在用点心的时候,便有小姐不小心推倒了杯盏,正正好一杯滚烫的水撒在了师攸宁的裙子上。   “小姐!”荷香的脸都白了。   师攸宁面色苍白的低哼了一声,显见是烫着了,可是下一刻她已经捧着没拿稳杯子的闺秀的手关切不已:“谢小姐,你没有烫着吧?”   蒋月桥:“……”,她面容复杂的看向即使因着热水浇身站起的突然,但仪态风度还可圈可点的师攸宁,这丫头是成精了吗?   故意拿水烫人的谢小姐面容比蒋月桥还复杂,她知道那盏茶水有多烫,再看关心她的师攸宁,顿时就觉得自己很不是人,当然对让她不是人的蒋月桥便存了不满,这样的好姑娘都算计,真的太过分了!   好姑娘师攸宁收获了慰问无数,苍白着脸再三表示自己烫的不是很重,让丫头带自己去换衣服就好了,千万不要搅了大家玩乐的兴致。   虽然是个好姑娘,但不过初见印象还不错的商家女还不值得在坐的名门闺秀太上心,大家安慰两句便该干嘛就干嘛去了,不过对知情识趣的少女不由自主的便存了善意。   蒋月桥看着在闺秀交往中不卑不亢甚至称的上游刃有余的表妹走远,心头涌上了十七年来从未出现过的无力,还有那么一些恐惧,被人抢夺风头的恐惧。   “月桥,你日后消停些罢,心眼别那么小!”深受良心谴责的谢小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头顿时就有些不愉,蒋家大小姐这样的心胸与心肠,她要重新考量两人之间闺中密友的关系了。   蒋月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