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重生再世为木偶 京城美,美不过苏杭,京城闹,闹不过扬州。穆冰指尖敲打着粗制的杯沿发闷,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就算是再美的景色也看不见了罢。可偏偏一旁的左相小公子一脸乐呵呵的,看的她极为不舒坦! 她就弄不明白了,他一个左相儿子,干嘛非要让她堂堂皇家暗卫来这据说是京城最美最热闹的唠什子地方陪着喝茶!还美名其曰是护送! 茶铺人很多,来来往往无不对这对装扮华丽却坐在茶铺里的男女行个注目礼。很少被人这么光明正大地瞧,穆冰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可她还是面无表情的继续敲杯沿,让人瞧不出半分不对劲。 “穆冰姑娘,你说,这里是不是别有一番味道?” 文扬公子看不出她内心的憋屈,反而带着浅笑扮着他温文尔雅的形象,修养极好的穆冰不得不回答一句,“很有味道。” 无聊的感觉使空气都要凝结,穆冰抬起头,刚想问一句何时归返,旁边桌子的两名大汉竟突然起了冲突,一个嚷嚷着骂娘,另一个拿起流星锤便甩了出去。 这一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即使穆冰最快速度站起身,拉起文扬,可还是慢了那么一步,眼看着那百斤重的锤子要砸在文扬身上,情急之下她又使不上轻功,一咬牙,她自己迎了去。 “啊!出人命啦!” 茶铺大乱,人们尖叫着,看着文扬和满身是血的穆冰倒在地上。文扬呆愣着,两个大汉交换了一个眼神,锤子再次扔出,可茶铺里百姓太多,这一锤终究没有落下。一旁的掌柜吵吵着要报官,两位大汉转身便跑,谁想那掌柜也只是瞎吵吵,一步未追。 “穆冰!穆冰!” 文扬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穆冰见那两人逃走,也放心下来。她想告诉这个整天呆呆的小公子她没事,可剧痛的袭击让她半分也动不得。 黑暗如潮水般涨起,淹没了她所有的感知。脑海里浮现一人,她喃喃着“方承宁”,突然,好像有什么在吸引着她,拖着剧痛的身子,她一步步靠近那个方向…… 悠扬的乐曲奏响在耳边,似乎还有大臣们的谈笑。穆冰睁开沉重的双眼,一根窄细的木棍立在自己眼前,还不停的晃动。随着木棍的晃动,她的目光也落在不同的地方。 清醒过来的穆冰傻了,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被摆成各种样式,一旁还有人似是在为她的行为配音。 这是什么地方? “无云天,桂花地,叩问芳尘事……” 有人在旁边幽幽的唱着,明明是美妙的歌声,穆冰却听的头痛欲裂。 视野不断改变,穆冰眼前白光一闪,突然想起来了这是三年前方承宁为尘妃举行的生辰宴会,眼前的节目正是方承宁特意派人请来的民间艺人表演的木偶戏! 她还记得,当年大臣有反对木偶这不吉利的东西入宫,最终是尘妃,自己那同父异母的二姐娇滴滴地一句“人家就是想看嘛”成功使此节目出现在大殿之上。 而且,这段戏据说还是那艺人连夜赶出来的,更是博得皇上欢心。 而那个时候,她又在做什么呢? 穆冰看向一个角落,果然,“穆冰”的黑色紧身衣若隐若现。 那么,现在的情况,是她回到了三年前,而且在那演出的木偶中了? 穆冰觉得眼前一黑,恨不得用眼前的木棍砸死自己,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怨归怨,她终是什么都做不了。想起当年方承宁童心大发留下一只木偶,她只能祈祷自己被他留下了。 一曲终了,那艺人携众木偶向方承宁行跪拜礼,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疼得穆冰眼泪都要下来了。当暗卫那会儿,她身子骨练得硬朗,就算是被铁锤砸她也一声不吭。如今做了木偶倒是这么矫情起来……穆冰欲哭无泪。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尘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方承宁脸上带有一丝笑意,那一排木偶整整齐齐跪在那里,倒有了分说不出的有趣。童心一起,他含笑问那跪在地上的人,“李生,这木偶若是赠予朕一只,不知你可否愿意?” 话是这么问,又有谁敢说一个“不”字? 那艺人李生忙磕头谢恩,将穆冰那只递给了一旁的公公。 “皇上,这是小人最得意的一个木偶,面上表情栩栩如生,还望您笑纳。” 公公将木偶递给方承宁,他低头一看,木偶上那小脸算不上多么精致,但也有几分动人,明明是死物,竟好似带了几分灵气。 不错,很合他的胃口。 见到方承宁满意的样子,李生松了口气,再次谢恩后,收拾收拾东西到了一旁。 一群舞女翩然而至,觥筹交错,胭脂弥漫,宴会又是一片喜气洋洋。 穆冰被方承宁轻轻放到一边,可她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方才,她暗恋了十年的人搂住了她,用那么认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又如何能抑制住那份几乎喷涌而出的喜悦? 方承宁一面饮酒,一面欣赏歌舞。尘妃笑靥如花,一面娇笑,一面还不忘用余光轻瞥角落的“穆冰”。 木偶中的穆冰自诩脾气好,冷若冰,现在一看,却是肺都要气炸了。真没想到,没了肉体的依附,她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咬牙切齿,想笑便笑,想怒便怒。 当初练了五年的忍功,如今真是要毁于一旦了啊! 穆冰看着眼前的帝王和美人亲密,真想转下眼珠换个视线,可她现在是只木偶,眼睛定了哪处,便换不得地方。又是一阵气闷,穆冰干脆闭上眼睛,缩在木偶之中休憩。 不到一个时辰,宴会在众人的醉眼迷离中结束。有公公来拎着她离开,吊起了她两只胳膊,睡梦中的穆冰被疼醒,禁不住在心里叫嚷,死太监你就不能轻点吗?等她回了肉体,定要好好折磨他一番! 可是,她真的能有机会再回到她的肉体吗?想到这,穆冰又有些惆怅。 大概是她心中的咆哮起了作用,起身离席的方承宁突然对那太监说:“好好拿着,送到朕的寝宫。” 寝宫?寝宫! 穆冰一阵欣喜一阵愁,看着那依偎在方承宁怀中的尘妃,想到曾经有多嘴的嬷嬷谈到皇上寝宫的某些秘事……她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未必会好过了。 正文 第二章 窥探人心不可为 事实证明,穆冰那点子担忧不无道理。不知道为何,进了这木偶后总是一股子困劲儿,好不容易颠簸结束,她终于可以继续梦乡时,一旁诡异而又不甚健康的声音吵得她再次清醒。 她被摆在正对着床的地方,目光恰好落在那一对男女身上。女的娇嗔着不肯脱衣服,男的邪笑着用手指撩拨。 穆冰很想闭上眼睛缩回去睡觉,可是,心底空落落的感觉让她不敢闭上眼睛,好像她一闭上,她就真的没了心。 是不是做了木偶,连心都空了? 方承宁吻着怀中女人的耳垂,而那个在她印象中一向目中无人的二姐,此刻却一脸深情,望着眼前温柔不失霸道的男人。 “尘儿……”方承宁情意动时,情不自禁唤了一声,尘妃娇笑,寻着他的唇吻下。 不多时,两人已经不着寸缕,长发纠缠,好像在说着彼此一生都是这般纠缠,看的穆冰几乎要裂了眼眶。 曾经,她就是一个影子般的存在,即使她的美不差于穆尘半分,她依旧是一个局外人——只因为她出身低微。 后来,她见到了方承宁,一树木棉花下,少年对着不满七岁的她勾起了嘴角,一朵木棉花打着旋儿落下,分割了他们之间的空气。 那之后,她便拼命表现自己,终于被一个出外执行任务的暗卫发现,带回了皇宫,做了方承宁的暗卫。她为他挡刀,为他杀掉刺客,为他心碎。而他,甚至不知道七岁以后的她长成了什么样子。 那年木棉花下的少年,在她最讨厌的女人身上奔驰。他的嘶吼、他的享受、他的温柔都不属于她穆冰。 尘妃突然发出了尖锐的叫声,身上的方承宁却还在耕耘。 “皇上,饶了臣妾吧!恩……好舒服……” “夜还长着呢,尘儿。”方承宁勾起嘴角,却不复那年木棉花下的美。 是啊,夜还长着呢。那方承宁折腾了半夜,穆冰的心也痛了一夜。 天边第一缕霞光照进屋子时,有宫女进来收拾昨日疯狂过后的残局,尘妃只着一白色袍子,站在地上为方承宁整理着早朝的衣服。 穆冰看着那郎情妾意的景色,再也支撑不住,昏倒般坠入梦境。 梦里,一对男女在她面前纠缠,她站在一旁,没人看得见她。 她原来就是一个影子般的暗卫,现在就是一只木偶,她永远都是这样,什么都做不了。 是夜。 穆冰睁开眼时暗暗吃惊,自己竟然一口气睡了六个时辰。外面漆黑一片,大殿内也只有几个冰冷如木偶的宫女在点燃宫灯。 今夜,他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至少,他在这夜夜笙歌,夜夜欢度,她还能看见他,光明正大地看着那个她曾经不敢直视的人。 夜深,殿门推开,不小心打了瞌睡的宫女急忙起身服侍,方承宁却摇了摇手,“你们都退下吧,谁也不要打扰朕。” “是,皇上。”齐齐行礼后,几个忍着呵欠的宫女匆忙离开。 她的摆放位置没有动,她看不见站在窗边的他,但是,一种强烈的感觉涌进她的心里:他很忧郁。 忧郁?他为什么要忧郁? 疑惑下,她迫切的感觉着那种忧郁。 一丝丝一缕缕,方承宁的难过,方承宁的担忧,方承宁的无奈,穆冰一一体会,心的位置,也似乎又跳动着疼了起来。 “没想到最信任的右丞相居然收买了那么多官员。” 穆冰一惊,耳边又响起那个声音:“小时候右丞相还曾给朕买过先帝禁止带入宫的小玩意,登基后朕不懂之处又请教他数次,那个有意谋反的人,又怎么会是他?!” 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还有那种如被遗弃的迷茫。 穆冰敢肯定,屋子里没人说话!那么,这声音是来自方承宁的内心? 她突然想起来了,尘妃生辰第二天,右丞相就被发现有谋反之心,不过三日,右丞相一党皆被投入大牢,五日后,天牢中的右丞相自尽身亡。 她竟然可以听见别人的内心!穆冰在惊异中急匆匆的收回对方承宁的窥探,她不想体验他的痛苦,聆听他的内心。她只想用手指抹平他常常皱起的眉头。 走神间,屋里有了乒乒乓乓的声音。穆冰一阵奇怪,方承宁就算再生气,身为暗卫藏在暗处瞧他时,他也没有因气恼而砸过东西啊! 正疑惑着,方承宁开始大吼: “你出来!藏哪了!” “右相为什么五日后会自尽!” “出来!给朕出来!” 穆冰吓了一跳,她方才内心的想法,居然也被他听到了! 乒乒乓乓寻找的声音渐渐接近,她的视野中出现了方承宁。 黑发及腰,墨瞳闪着她迷恋的光彩,薄唇一张一合,是在寻找她而发出的呼唤。 一种莫名的幸福感袭向穆冰,她想,或许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方承宁四处查看,最后,目光落在穆冰身上。 “朕倒是忘了,昨日留下了你这只木偶。” 方承宁蹲在她面前,面上的表情因着逆光而不甚清楚。 “是不是你这小家伙说的话?” 穆冰感觉到了压迫,情不自禁地向往后退,退了半天,还是一动没动,感到自己的好笑,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幸好方承宁听不见。 可能方承宁也觉得自己无聊透顶,居然和一只木偶说话,于是拍拍手站了起来,“朕大概幻听了吧。” 躲过一劫!穆冰暗自舒气,如果她能舒出来的话。 “不过,你也许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 迎着光,穆冰可以看到方承宁浅笑的样子,人差点醉了。可是,想起昨晚……她一颗心又浸入冷水。 提起木偶,方承宁坐到大床上,墨瞳里映着一个身穿蓝色布衣,头饰浅蓝花朵的木偶。穆冰瞧着“自己”的妆容,忍不住自恋了下,看起来还是很好看的嘛! 躺在他怀里,如果不是昨日那些刺目的画面,她一定会再次激动不已。 “小木偶,你说,朕该怎么做?” 穆冰看着那挫败的他,心尖一疼。 “朕真是越来越无力了,当皇帝怎么这么难,还不如那年将皇位让给死去的哥哥。可是权势又是这么难得,谁能忍心放下。” 穆冰很想陪他,即使他不知道。然而,无边无际的困意将她迅速埋没,彻底睡去前,耳边依稀有人说: “十三岁那年看到的她,怎么也变了呢……” 正文 第三章 此生难寻曾经人 盛和三年,朝廷右相意图谋反,右相一党皆入大牢,一时间人人自危。当朝皇帝方承宁于事发第五日欲提右相审问,狱卒发现右相已自刎于天牢。 方承宁早该有所准备的,可是听闻右相之死,心下还是一沉。 悲痛之感瞬间笼罩了这年轻帝王,又是三日,右相一党贬官的贬官,斩首的斩首。 右相一家七十八口人,本应全部斩首,方承宁却只下令男子充军,女子世代为奴。大臣们皆赞他仁心宅厚。 木偶里的穆冰早就知道这结局。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她都觉得,这七十八口人,或许,死了比活着更好。 可是,无论是什么时候,她都是局外人,她甚至没立场为他们说几句话。 “喂,小木偶……” 穆冰收回思绪,看见方承宁正颓然坐在床边。 在她的印象里,他一向是自信满满,冷若冰霜。现在呢?颓然无力! 可能,他伪装了太久,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放松下来吧。 “右相一事终于告一段落了,朕觉得……”方承宁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心情总算舒畅了些,把听得晕乎乎的穆冰提起放在椅子上,到外面唤了个太监。 不多时,尘妃已匆匆赶来。她像是没有骨头般,一进寝宫,便要倒在方承宁的身上上。 “皇上——”尘妃娇叫一声。 这回,穆冰是背对着他们的,可是,他们那声音,更是让穆冰难过。 “皇上,您是不是不要臣妾了,好几天不去看臣妾,臣妾好想您啊——” 尘妃那尾声拉的长,方承宁哑着嗓子低声笑了笑,不过半刻,两人已经进入正题。 穆冰觉得自己真的没办法再苦逼一点了。想陪着他的时候,她睡着。想睡着的时候,她又偏偏清醒无比!而且,她还要忍受自己所爱之人和别人卿卿我我,凭什么! 心中咆哮一番后,为了让自己听不见这些乱七八糟的,穆冰开始转移思路。 不如,听听方承宁现在在想什么? 可是,听别人内心是不对的。 准他们恩恩爱爱不准我偷听下男主角内心独白嘛? 穆冰内心小人激斗后,开始把注意力全放在方承宁身上。 方承宁,你在想什么…… “如果只因为一眼就爱上一个人,是不是太可笑了。如果那人已今非昔比,还爱着是不是更可笑。这是她的身体,可是她的人又在哪……” 穆冰一怔,想着这几句话,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想法也会被方承宁听到,“没有想不开,只有放不下,我一生注定放不下他,他放不下的又是谁?” 心底传来异于自己的声音,半裸的方承宁突然从尘妃身上起来,是了!这声音就是那个人!低沉,但让他从心底激动! “皇上!您要去哪!”粉红色的面颊沾染着汗水,媚眼如丝,娇嗔的红唇微微嘟起,此时的尘妃说不出的美艳,可身上人还是毫不犹豫的起来了! 方承宁披上月白色的外套,站在玉石铺就的地面上,四处查看。 似乎他也发现了这内心想法的门路,他不再大喊,而是默默想着:“你在哪?让朕见一面。” 没来得及收回思绪的穆冰紧张起来,“不要,不要发现我!” “朕不会伤害你的,你让朕见一下可好?” “见?不见?见?天啊要不要这么难抉择啊!”穆冰纠结起来,内心的小九九被方承宁尽数听见。 看来这件事还是很公平的,她能听得见他的内心,她琢磨的那些事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尘妃忍住被欲望逼得发疯的感觉,软着身子靠近了方承宁,“皇上快来嘛,人家等不及了。” “那你保证……你……誓……收了……” 由于尘妃的干扰,方承宁听不清最后那句话,气恼下一把推开尘妃。 在尘妃不可置信的惊呼声中,那声音又响了起来,“皇上,您怎么这么狠心啊!” 穆冰即使是背对着他们,都感觉到尘妃被推的那下有多狠了!“呃,他该不会有暴力倾向吧?” 这内心的想法又传到了方承宁的耳朵里,他又是可气又是无奈,“朕没有。” “朕只是不愿意错过你的话而已。” 大概两人都不太熟悉着内心交流,一不留神总是把真实想法全盘托出。穆冰开始后悔了,自己老老实实听他们哼叽一会儿不就得了么,弄出了这么档子事儿真是令人郁闷! “什么后悔?你说朕宠幸尘妃是哼叽?” 天啊!再这么下去她会死的!穆冰急忙转移注意力,心底传来的声音消失了,而方承宁也开始四处张望,因为听不到声音,有些着急起来。 可算是逃过此劫了!穆冰松一口气,疲惫感立刻袭来。她挣扎了一下,昏睡过去。 “该死!”方承宁咬牙扯下身上的衣服,看见尘妃可怜兮兮的匍匐在地。 “臣妾该死,皇上请不要生气了!臣妾该死!” 听方才那人说他的宠幸是“哼叽”,某皇上对地上的美人再也提不起半分兴趣。何况,他也没有自己宠幸时被别人观看的癖好! “你退下吧。” 尘妃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皇上,臣妾斗胆问一句,可是臣妾服侍的不好么?” 不只男人对这方面很在意,女人其实也会很在意的! 方承宁摆摆手,将欢爱的被褥扔到地上,合衣睡下。穆尘看着那被褥,虽有不甘,却也不敢吵天子睡觉,只好狼狈的爬起来,踉跄着离开。 她这算什么?!玩具?玩几下就可以扔掉的玩具?穆尘咬着下唇,不甘心自己受到的奇耻大辱,可一时间又没什么办法。敌视穆家的大臣今日说穆家许是与右相有所牵连,晚上她又恰好被方承宁带入寝宫,本想着吹吹枕边风,如今却是丢尽了脸! 大殿内灯火通明,方承宁心里想着那个声音,然而,无论他“说”了多少话,那声音都不再回答。 可恶!刚才她到底让他保证什么! 他发现,自己对神秘声音的主人的热情,已经不亚于当年所见的穆尘! 穆尘……想到穆尘,方承宁心头的热情也浇灭了些许。 他记得,那时,他随左相之子到穆府玩,不幸走散,木棉花下,他看到了呆呆傻傻的穆尘。 一见倾心。 后来,他做了皇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纳穆尘为妃。他也曾提起当年的一见钟情,只是她似乎已经淡忘。他本想第二年便让穆尘做皇后,可没想到的是,他失望的发现,那个傻傻的可爱的小女孩,在后宫里变得跋扈嚣张。 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他最爱的那个穆尘才能回来,或许,此生难寻了吧。 正文 第四章 心心相通暗生情 奢华寝殿,只有角落几颗夜明珠发出幽幽光芒,平添了几丝幽怨和哀愁。 穆冰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思绪,不允许自己再有任何一丁点的想法,虽然身处这个僵硬的木偶之中,可她仍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了。 她小心翼翼的松了口气,又偷偷地向四周瞄去。刚刚方承宁遣走了尘妃,又呵去了宫人们,此刻的寝殿空空荡荡,只有方承宁一人和她这个依旧丝毫不能行动的木偶。 方承宁如同孩子一般,和往日大相径庭,少了几丝朝廷之上的威严,剑眉紧皱,似乎有着些许无奈。薄唇轻抿,像个得不到糖的孩子。 他身着金黄袍子,疲惫地靠在塌上,睫毛轻轻颤抖。 穆冰的目光不由再次停留在他的身上,深深凝视,竟再也离不开视线。 他这些年来,一定活得很累吧?如果自己能在他的身边…… 想到这里,穆冰一怔,随后大惊失色,懊悔不已,自己竟又放任思绪在脑海中横行,自己刚刚的想法一定又被方承宁听到! 果然,原本似早已入睡的方承宁,蓦地睁大眼睛,刷地站了起来。 穆冰恨不得掐死自己,却忘记自己原本就是个木偶。 “到底是谁?”方承宁褪去刚刚不经意间暴漏出的软弱和无奈,变得威严无比,顷刻器宇轩昂。 穆冰再也不敢马虎,再次把思绪转移,愣是不发出任何的声音。 四周安静得诡异,窗外偶尔冷风吹过,打过油纸的窗子,像是在哭。 方承宁孤零零地站在偌大的寝殿之中,袍子扫过冰凉的白玉地面,上面是他修长孤傲却落寞的影子。 俊脸苍白,却如同瓷器一般,一碰便碎。 寂静之中,一声悠长的叹息如同鞭子一般重重低打在穆冰的心上,她再次无法控制地将视线落到他的身上,却猛地发现,他竟也看向自己的方向! 眸如夜空的星光,深邃中泛着点点光泽。 穆冰的心跳顿时又少了几拍,她发现,自己再他的目光下就仿佛是透明的一般,什么心思都无法藏住,多年的历练和艰苦只要在方承宁的面前,都会轻而易举地打破,碎得彻底。 就在那样的目光下,她不由惊诧:不会认出我来了? 糟糕! 穆冰无法想象自己到底是怎样的表情,竟一而再再而三地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如今看到方承宁死死地盯住自己,怕是已被识破,怎样也无法挽回了吧? 方承宁长袖一挥,快步向这边走来,目光不离穆冰一点,仿佛她会随时溜走一般。 日思夜想的那张脸瞬间靠近,就算是个木偶,她也似乎可以感到他身上独特的气息。 手指修长如莹莹美玉,方承宁缓缓伸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穆冰的脸颊,眸中几丝诧异。 “小木偶,果真是你?” 明明温度冰凉,她却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跟着烧了起来,那张脸越来越近,穆冰拼命控制着自己,却不知该不该回应? 如果承认,那自己会被认定为不详之物吗?如今虽身为木偶却可以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她已经很是满足,如果被发现后他认为自己是个隐患想要除去…… 思索之间,穆冰瞥到了方承宁的眼,眼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落寞,那些疲惫如同奔腾不息的江水被一并拦下,无法逾越。 穆冰不知此时的自己还有无心脏,可那种心痛的感觉,却真实得恐怖。 看见那样的眼神,穆冰不由心软,竟应了一声“嗯”。 方承宁瞬间愣在那里。 多日来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那声音柔美温柔,不时出现在耳边,自己疯了般四处寻找。曾以为自己太过疲惫厌倦这样的生活,那样的声音是自己臆想之下出现,可如今……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轻轻地抚摸着穆冰的脸颊,黑发。眼前的木偶自出现在自己面前之时,一直是这样的容颜和表情,凤眼微挑,似乎带着某种自己无法察觉的情愫。 “你再同朕说句话可否?”方承宁难以置信,紧紧地盯着穆冰。 穆冰不由翻了个白眼,“你刚刚不是已经听到,还要我再说什么好?”想法刚出,意识到自己语言失礼,一时尴尬。 方承宁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手指抚了抚穆冰的发。 “这些日子果然是你!”他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唇角勾起,“可是你明明是个木偶,竟能言语,莫不是朕真的出现了幻觉?” 穆冰心想自己索性已经暴漏,而方承宁看起来并不是十分防备的模样,便不再掩饰:“这并非幻觉。” “哦?”得到回应,方承宁兴趣大发,更多了几分疑惑,“可你到底是什么也能否告诉朕,你到底是何物?” 何物?听到这样的疑问,穆冰不禁苦笑。 如今是何物自己都无从知晓,更无法告知他人,而眼前的人偏偏又是方承宁,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编出个想法来欺骗他。 方承宁盯着眼前的木偶,却迟迟没有得到一个回应,此时的穆冰才吃惊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可以控制想法,并不让所有的心理获得都被方承宁得知。 夜明珠的光芒隐隐地照在穆冰的身上,她的表情似笑非笑,却娇媚入骨,方承宁一时心动,嘴角笑容变温柔。 “莫非你是妖?”他的语气轻慢,半晌点了点头,“一定是的,潜在朕的寝殿多日,能和朕心灵沟通,定是妖了。” 穆冰心里委屈,却不敢反驳,怕他继续追问,便保持沉默,再不发出半点声音,看上去和其他木偶再无差别。 “你累了吗?”再得不到回应,方承宁无奈,自言自语一般,“原来你也懂得疲惫?也罢,明天再和你说也好。” 说完,他的手指轻轻点在她额心那颗朱砂上,仿佛爱抚。 穆冰心中一震,对上那双不知何时变得温柔似水的眸子。 方承宁摇晃着向床榻走去,可只走了几步竟又依依不舍地回头,轻声道:“小木偶,你……还可以同其他人这样相互交谈吗?” 穆冰心想他一定是在担心,她不想让他认为自己是个对他有害的妖物,忙应道:“不可,只同你如此。” 或许是她说的是真想法是真,方承宁听后竟露出笑容来,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然后轻轻点头,不再言语,侧身卧于塌上。 正文 第五章 谁知良人在何处 阳光明媚,皇宫的后庭院中坐了几名衣着华丽的妃子,个个神态倨傲,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慵懒高贵的气息。 几个妃子围坐一团,婢女们轻摇着手中的团扇驱走了四周的热气,看着主子们一个个清爽舒适自己却是满头大汗,可却丝毫不敢怠慢。 后庭院中央是个用白玉砌成的池子,池水清澈见底,几多粉红的莲花如同亭亭玉立的美人一般,衬着绿叶,昂首立于池上,竟也增添了几分惬意。 可婢女们的表情却是越来越难看,可以明显地看出手腕早已酸痛僵硬,可还是不敢停下,个个小脸苍白,咬牙切齿。其中一个是在忍受不住,竟手指抽出,团扇扑到了一名妃子的脸上。 “奴婢该死!”年龄不大的婢女吓傻了,颤抖着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是奴婢手贱,是奴婢服侍得不够周到,求娘娘……” 面前红衣华服的妃子一脸怒容地将团扇扔在地上,手指直戳婢女脑门:“大好的天儿,大好的心情全让你给破坏了,没教养的东西,本宫怎么有你这样的丫鬟?知罪?你知罪又如何?能换得回本宫的心情?给我拖出去,打断手,扔去杂役房!” “娘娘饶命!”婢女心知躲不过,却仍然吓得魂飞魄散,想征求最后一点的原谅,却见红衣妃子的怒气不腿丝毫,心下绝望。 刚被太监拖出去几米,只听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带着几分娇媚。 “住手,大热的天儿,竟动起这气来。” 婢女闻声抬头,不由大喜,挣脱了太监连滚带爬地赶了过去:“尘妃娘娘!求尘妃娘娘替奴婢求情!奴婢知错了!” 尘妃坐在最中央的位置,藕荷色的蜀锦,上面金丝阴线绣着繁华锦簇的花,妖艳之中不失清雅。几根手指如青葱一般,拖着下巴,轻轻一瞥,媚眼如波。 她微微垂头打量着发抖的小婢女,唇角勾勒出一丝微笑。 “打断了手叫她如何活下去?未免太过残忍。”无暇的脸颊上笑容莫名诡异,几缕黑发垂下,“晴妃姐姐也未免太恐怖了吧。” 被称作晴妃的女子听后竟不敢再下言语,可众多妃子看着,毕竟面上下不来,却也只能诺诺道:“妹妹说得是,姐姐今天心情不好而已。” 尘妃依旧端庄微笑着,再次瞥着依旧瑟瑟跪在下面的小婢女,看她双眼中满是祈求的目光。 “虽说打断手扔去杂役房太过残忍,可该惩罚的,毕竟要惩罚。” 语气骤然冰冷,小婢女听后不由双肩一颤。 “不如给个痛快,打死好了,妹妹这样说,姐姐可赞同?” “甚好甚好。”晴妃额头冷汗冒出,连忙应道。 小婢女的脸色早已没有一丝血色,既然尘妃已发话,自己哪怕再有回天之力,也逃不过一死了。 当前朝廷,皇帝最宠的妃子。皇上方承宁至今不纳皇后,只有穆尘风头最盛,其他妃子似乎只是摆设,除了穆尘那处,方承宁几乎从没到过其他妃子的寝宫。 刚入宫的妃子们自然焦急,可日子久了,知道自己再无争宠可能。后宫尘妃专宠,她们不如过他们贵妃的安逸日子,不去争宠,倒也少了不少的麻烦,可在尘妃的面前,自然要多谦卑几分,免得这安宁也荡然无存。 尘妃身后的婢女面无表情,手中团扇扇了许久竟也不见疲惫之色,倒是尘妃,轻轻挥手,示意她退下。 周围妃子全部噤声,端坐在那里,大气不出。 “姐妹们都不必紧张。”尘妃娇笑着,声音之中却不少冷厉,“今日叫大家出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今儿虽然热了些,可毕竟景色美着呢,瞧着池子里的荷花……” 众人虽不知她到底打得什么算盘,只能敷衍着应着。 “是啊,好美呢。” “瞧着荷花,哎呦,几年来了也不曾开得这样娇嫩。” “我就说是……” 刚刚寂静无比的庭院此刻叽叽喳喳一片,尘妃更是安然,待她们声音渐小,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当然,赏景之余,本宫也有事情要和姐妹们商量。” 所有妃子再次住口,齐刷刷地望向尘妃。 她使了个眼色,周围伺候的婢女太监全部退下。 “相必最近朝堂之事,大家也听到了些许吧?”见周围宫人都退了去,尘妃的声音瞬间尖锐了不少,“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本宫最近几日听到,有些大臣们竟到处散播谣言,说什么……本宫的家父同右相有所牵连,在座各位姐妹的父亲都是朝廷重臣,想必是有谁故意为之……” 说罢,眸子在周围妃子的脸上轻轻一扫,却泛起了让人胆怯的冷意。 果然,晴妃和一身紫衣的燕妃脸色差了几分,动作也不自然起来。 尘妃一声冷哼,嘴角垂下。 果然,定是有些妃子怂恿家中之人,为了打败自己再后宫的专宠和穆家在朝廷的势力,散布家父和右相勾结之事!昨夜本还想衬着和皇上欢愉时说些软话,可不知为何皇上变得无比反常。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古怪原因! 想到这里,尘妃心中的火气又涨了几分,语气也又冷了几分:“无论如何,这次我不再追究,我不想再听见什么对我穆家不利的话语,想知道是谁,并不难,希望各位姐妹们好自为之,如若再有下次……” 青葱手指绕起一缕黑发,轻轻缠绕,说不出的妩媚和妖娆。 众人先是一阵沉默,随后殷勤点头应着。 “怎么会呢,妹妹多虑了。” “我会托家父替妹妹解释的,尽管放心。” “到底是谁如此多嘴?定没有好下场的!” 穆尘看着眼前七嘴八舌的妃子们,也无端感到烦躁,随便再次应付了几句,便起身离开。妃子们确定她走远,提着得一口气才松下,相继离开。 “你说,这尘妃是不是过分了些。”几个妃子聚在一起,不禁议论着刚刚发生的事情,“虽说宫中她最得宠,可她位份和我们明明相同,我们为何要事事让她?” “嘘!”有人连忙打断,四下张望,随后抽出一根手指,指着面前正巧路过的皇帝寝殿,“入宫多日,你曾进过这里吗?” 妃子们摇头。 “这就是了!”那人也一脸艳羡之色,叹气道,“我们嫔妃本就为伺候皇上,可如今,皇上连看都不看我们,而我们就连这寝殿都没入过,当然要事事退让了,更何况尘妃她……”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住,看到四周的妃子都一脸懂得的神色,便也不再说下去,留恋寝殿几眼,匆匆离去。 却不知,整日呆在着寝殿的穆冰,将这些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正文 第六章 幻为真身惊为天(1) 自从变为木偶,日日在他身边看他一举一动之时,穆冰心中便踌躇不定,这打底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她看方承宁和自己最讨厌的二姐日日欢爱,直到她发现自己和他竟可以心灵相通,不由感到这更是命运安排,然而他竟也发现了自己,虽认为自己是身为妖的存在,却并无惧意。 方才听到了那些妃子们得谈话,她们在这深宫多日,竟连方承宁的寝殿都没有踏进过一步么? 那么自己又是何其的幸运,可以日夜守在他的身边呢? 想起今日方承宁早朝之时,一身龙袍的他竟缓缓走至她身前,那修长冰凉的手指在一次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一切都如同梦境一般,让她不敢确认。 是了,或许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她认了。 想到这里,她顿觉疲惫,再次沉沉睡去,或许自己本不属于这里,哪怕思考也需要耗费太多的精力,几日来她经常感到身心疲倦,睡去的时候也占白天多数,不过这样也好,自己可以在夜晚的时候精神饱满地面对方承宁了。 却没想到,自己身为木偶,也会做梦。 时光仿佛倒流,回到儿时,自己坐于木棉树下,仰头望着一片天空的湛蓝。 空气仿佛都是可以嗅到的香甜,她双手托着下巴,懒懒地眯着双眼,几乎快要睡去。 突然,身后响起沉稳却稚嫩的脚步声,步步生风,走在青石的路上,一步步朝她接近。晴空之上,燕鸣蝶飞,几片木棉花瓣飘落,划过鼻尖。 听到脚步声,穆冰回头,嘴角因为吃惊微微上翘,更显娇憨可爱。 那一瞬间,四目相对,仿佛定格成了永恒,再也无法逾越。 这是一段穆冰不愿想起可更不愿意忘记的往事,可它经常幽幽潜进穆冰的梦境中,留下一片心痛的失落和期待,那张儿时匆匆一见的面孔,竟定了她终身的思念。 疲惫之余穆冰迷糊着醒来,竟发现眼前是方承宁那张棱角分明略带邪气的面孔,经过岁月的雕琢却隐约可以看见儿时的模样。 他回来了?自己睡了这么久么? “小木偶。”语气同昨日一样,疲惫中带着淡淡的期待,“和朕谈谈心可好?” “皇上可有心事?”穆冰心想既已被发现,顺其自然最好,若加以掩饰,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她不敢再去猜测和冒险,毕竟自己魂附木偶已经无法接受,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身龙袍亮得刺眼,咄咄逼人。穆冰四下望去,竟发现太监宫女们不知何时被方承宁全部吩咐下去,此刻的寝殿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二人。 只见方承宁微微一笑,随手取过一面铜镜,放在穆冰的面前。 镜中,一张清丽的小脸儿,虽一动不动却不乏灵气,柳眉凤目,媚眼如波,仿佛一眼看到人的骨子里。肤如玉,只是略显苍白,却被扑上了两团淡淡的胭脂,含羞带怯。双唇端庄却不失妩媚地微启,如浴了鲜血一般,更似饱满红樱。 离了铜镜这么近看清自己此时的面貌,穆冰还是不由愣住了。 她不由猜测:这木偶到底出自谁手,竟如此巧夺天工,和真人一般。想到这里,穆冰回忆起自己曾经的模样,虽不过分在意也算是个美人,可每日为了保驾护航,飞檐走壁,哪里还像个女孩子! 正愣着神,方承宁一把撤走了铜镜,手指再次轻轻抚摸穆冰的脸庞。 “你瞧,多美的一张脸,可惜却为死物。”方承宁在笑,可却似叹息一般,听得穆冰心头一痛,“你到底是何物?如果真是妖,那么你潜在朕的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这便是你真面目吗?” 穆冰骤然紧张起来,不知如何作答。 还是被怀疑了么?可自己要怎么说才能赢得他的信任? 却听方承宁仿佛自言自语般继续说道:“朕不信。”他摇着头,向她渐渐靠近,仔细端详着,将那张脸还是那样的表情,不有一点变化,心头竟有着几丝焦虑和怒气。 面前这个小木偶,当他得知她竟能同自己交谈之时,心中除了诧异和惊喜竟没有一丝恐惧,大概是自己身处皇宫日子太久,平日里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再加之朝野之中那些让他厌倦的心机争斗,面对眼前这个木偶的时候,没有一丁点的防备。 “这便是你真的模样么?”眼神迷离,方承宁喃喃道,眼中愈来愈深的迷茫深深刺痛了穆冰的心。 她明白,或许因为某些因素,自己的灵魂寄居在这个木偶之中,可灵魂,竟也会感到心痛吗? 她多想伸出手去抚摸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哪怕是带给他一丁点属于自己的温暖。多年来默默的守护,却从来也没有想过,她可以离他如此之近。 穆冰只觉得心脏处空空的,却又剧痛无比,如同被剜了一个大洞流血不止。身上仿佛绑了绳子一般,动弹不得。 夜晚吹过,桌上长烛的焰微微摇摆。 给他安慰?是了,自己一定要给他所有,哪怕只是小小的安慰,哪怕自己身在这僵硬的木偶之中,面前的这个人,是曾经自己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方承宁啊! 这样的想法像是浸在水中的棉花,越来越沉,穆冰只觉得整个灵魂都缩在这小小的木偶中颤抖着,挣扎着,无比焦躁。 突然,有什么异样的感觉,藤蔓一样渐渐将她缠绕,如同即将破茧的蝴蝶一般。 此刻的方承宁也愣住,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竟木讷的后退几步。 他看到了什么? 只见穆冰的身上映衬着周遭的烛光,散发着淡淡的蓝紫色微光,冰凉地映进人的眼瞳中,只让人感到浑身清爽,然而随着光芒越来越盛大,方承宁竟发现,眼前的木偶,居然缓缓地活动着四肢! 黑发如瀑,比曾经更添光泽,散发着清幽花香,苍白的皮肤变得如上好的白玉一般,白得透明,似乎一碰便会碎掉,两团红晕渐渐退去,只留微粉。 明眸皓齿,凤眼向上轻挑着,像是在朝你笑着,又像是在撒娇,风情万种。双唇的色泽也更加动人,隐约可见一排贝壳般洁白整齐的牙齿。 裙带在紫蓝色的光芒下飞舞着,如同翩跹的蝴蝶,又如仙界的舞女。 青葱十指,根根纤长,正缓缓向方承宁伸出,最后停留在他的脸颊上。 方承宁愣在那里,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正文 第七章 幻为真身惊为天(2) 自己身为天之骄子,万人之上,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自己后宫那些佳人们个个风姿卓卓,除了穆尘之外,也没有再真正看过那个妃嫔。 可是,眼前这个木偶…… 方承宁感到自己那触碰自己脸颊的手指有着和普通人类一样的温热,连带着一股迷醉的的奇异花香,扑向自己的鼻间。 “你……”他诧异地望着朝自己微笑的穆冰,依旧无法组织起破碎的言语。 穆冰微笑,抽回纤细的手指,裙角轻轻飞扬。只见她弯腰,一举一动都娇媚入骨,朱唇轻启,仿佛每个字也一样散发着花的清香。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虽然面带笑容,但笑容之下的震惊只有穆冰自己知道。 原以为自己会一直禁锢在这个僵硬的木偶之中,可是,到底是什么力量,竟驱使着她可以活动自如? 世界之大,定会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可偏偏为什么这么多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件件都令人匪夷所思? 穆冰极力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双手在袖中颤抖着,指尖渐渐冰凉,刚刚的感觉太过奇特,却是转瞬之间再无法记起,只是自己没有想到,这木偶幻化出的人形竟和正常人别无两样,连心跳,也是可以感受到的…… 眼前方承宁那张脸还保持着刚刚的震惊,知道眼前的人儿走近,似笑非笑地唤他。 “皇上?” 方承宁如梦初醒,可眼神依旧愣愣的。半晌,他蓦地伸出手,一把握住了穆冰的手腕! 也同在震惊之中的穆冰还在思索自己的声音何时变得如此甜美娇嫩,几乎酥进人的骨子里去了,和从前那个自己完全不一样,苦苦思索也得不出结果的她,感到手腕一阵温热的疼痛,不由疑惑地望向眼前的方承宁。 可她已忘记,此时自己的模样早已和从前大不相同,此时的穆冰有着一张哪怕一举一动都让人神魂颠倒的面容,绝非艳俗之辈,反倒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灵气,她那疑惑却又略带胆怯的神色,让方承宁的心仿佛被谁捏了一把。 “真是不可思议。”回过神来的方承宁眼中是满满的欣喜,随即将穆冰拉扯到柔软的椅子上,将烛火垃近,细细端详。 “告诉朕你的名字。” 在一次和方承宁如此接近,并且是以一个有血有肉的身子,穆冰难免有些激动。可这个木偶的身子却像是不受自己情绪的影响,言谈举止都落落大方,毫不做作。 可是,名字…… 当然不能说出穆冰这两个字来,可自己一时半会又哪里想得出一个合适的名字来? 想到这里,穆冰灵机一动,唇角挑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方承宁说道:“没有名字呢。” “没有?”方承宁显然疑惑,眉头拧在了一起。 “不如……皇上取个名字如何?”她紧紧地盯着方承宁的脸,微嗔。 烛火摇曳之下,那张小脸更显得动人无比,方承宁的目光无法移开,不知为何,竟想起了儿时在穆府看到得那几棵木棉树。 或许让他留恋的,不是木棉吧,而是那时看到的穆尘,那是他真正所爱,那样的爱干净而纯净,不沾染一点尘埃。 心脏微微地抽痛,方承宁却强作一个笑容,轻声问道:“真的要朕为你取个?” 那一闪而逝的心痛让穆冰有些不知所措,却也只能应道:“皇上请。” 之间方承宁起身,负手立于奢华寝殿的中央,下巴微扬,像是在仔细回忆着某些难忘的人事。 素日里坚毅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孤独,穆冰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明明刚刚还满脸震惊喜悦的方承宁,竟似换了个人一样。 剑眉深深地皱着,眸中是慢得即将要溢出的悲伤,仿佛晶莹的琥珀一碰便碎。如若他人看到必定觉得可笑吧?他方承宁身为万金之躯,一国之主,竟也有如此软弱且多愁善感的时候? 想到这里,他缓缓回头,又看到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不由暗暗心惊:这木偶是在让人惊诧,仅仅相处几天竟让平日里把情绪隐藏得完美无缺的自己,无端生出这么多感慨来。 可是…… 方承宁眯起眼睛。 可他为什么不觉一点危险呢?这木偶难道真为妖物,可自己为何毫无防备? 不过……她日日身在自己的寝殿中,若是真的想要出去同谁勾结也会被发现,不如留在这里,多一个陪自己谈心说话的也好,否则自己这样活着,是在是太累了。 “朕就叫你……木棉吧。”方承宁背过身去,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来。 “木棉?”穆冰惊怔,不由喃喃自语,木木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为何……” 窗外几声夜莺轻啼,却带了几分悲戚之意。方承宁背对着穆冰,因此穆冰看不到他是怎样的表情,只是脑海中不停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回想着儿时同他的相遇,回想着那时的那几棵木棉。 自己如此不忘,当然是因为她心念着方承宁,而方承宁,又是为什么想起这两个字来呢? 或许是自己多虑,自从变作木偶后,自己的感觉和听觉似乎变得无比清晰,甚至比过去强上两倍不止,所以此刻的她,明显能感到方承宁周身散发出的那浓烈悲伤。 怎么?你也有真正所爱的人么?你们也无法在一起么? 那一夜,二人聊了很久很久,谁也不知道原来自己竟有这么多的话可以说,竟有这么多的想法如此相似。人生在世,难得一知己,方承宁自然喜不自胜,而穆冰,欣喜的同时,却又担忧,发生的事情太过美好,让她隐约有不安的预感,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方承宁本就很疲惫,加上同穆冰聊了一晚,天刚刚擦亮便疲倦地伏在桌子上睡得香甜,穆冰见状微微一笑,取来一件衣裳,为方承宁披在身上。 阳光透过窗子,暖得让人欣喜,穆冰长出一口气,想打开窗子透透气,却发现有什么不对。 她想低头,可脖颈无比的僵硬,想伸手,可自己却固定在了这个位置,无法动弹! 穆冰惊骇:难道自己只有这一个晚上可以幻化成人形的时间吗?这简直也太惨了吧! 她又试图想让自己活动活动,毕竟自己也聊了一晚坐了一晚啊,就算是木偶也会感到很累吧?起码等自己趟在床上再让自己不能动啊! 正当她满腔怒火却无处发泄的时候,原本还睡得正好的方承宁突然睁开眼睛,吓了穆冰一大跳。 “木棉?”谁知他张口叫的第一个名字,竟是这个。 语气中带着深深的不安和害怕失去的惶恐。 见穆冰不如昨晚一样坐在自己面前,方承宁顿时慌了起来,蓦地起了身,刚刚穆冰为他披在身上的衣服刷地被甩到了地上。 见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穆冰只好道:“皇上,我在这。” 方承宁听见声音大喜,闻声望去,见穆冰姿势僵硬着站在远处的窗户边,虽然面容不变,却失了昨夜的那一股子灵气,和以往的木偶没什么区别了。 正文 第八章 幻为真身惊为天(3) 方承宁快步向穆冰走去,黑发在半空中飞舞,划出凌厉的线条,呼吸也随着脚步越来越快。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昨夜的一切是个梦?那个化作妙曼少女的木偶,现在又为何变得僵硬而无神?可好在她还能同自己说话,否则…… 想到这里,他不由苦笑,自己到底是有多寂寞? “你昨夜……”方承宁试探着开口,是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难道真的是朕的梦?” 听他这样说,穆冰也感到心痛,生怕昨夜发生的事情不会再次重复,却又不能确定,一时犹豫着不知怎样作答。 可是,面前方承宁无措却又期盼的表情,再次把她深深刺痛了。 自己到底应该怎样说?若告诉他昨夜的一切都是真的,可以后自己一直都是现在这副模样又该怎么办?让他永远活在不可能的希望之中吗? 突然记起抚摸他脸庞的温度,那样让自己留恋,是从未有过的温暖。 一定不会是偶然发生的!既然自己可以化作人形一夜,那么第二夜,第三夜也一样可以! 想到这里,穆冰坚定起来,笑着说道:“皇上您说笑了,那并不是梦。” 果然,方承宁长出一口气:“那你今夜也可陪朕度过吗?” 穆冰下意识地回答:“自然。” 只见方承宁放心地笑,竟伸手抚起穆冰的发,轻轻在她额上一吻。 冰凉的唇紧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穆冰只觉得心跳在加速,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刚想说些什么,巨大的疲惫感向自己席来,她沉沉地在木偶中睡去。 而方承宁温柔地将她抱起,在她耳便呢喃:“你定是累了吧?也该休息了。” 说罢,将她放在自己寝殿的床榻上,盖好被子,凝视她许久。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慌乱的脚步声,方承宁的面容立刻变得同平日一般严肃冷峻,未待做好准备,寝殿的门竟被一把给推开! 方承宁心中暗暗叹气:有这个胆子的,除了穆尘,别无他人了。 果然,尘妃一身素色裙衣梨花带雨地冲了进来,纤长手指轻轻扶住门框,一脸哀怨地盯着方承宁,嘴中嚅嗫着:“皇上……” 也不知为何,看大她这副模样竟莫名地心烦起来,方承宁眉头皱起,板着脸道:“何事?” 尘妃想上前几步却看方承宁脸色不佳不敢再动,只得站在那里,拉长了声音撒娇道:“皇上——您为何几夜都不召见臣妾?臣妾……很是想念皇上啊!” 方承宁轻咳几声,不知如何作答,刚想以早朝作借口将尘妃打发掉,却发现她直直地望向自己身后的床榻,眼神变得惊诧无比。 “皇上您……”尘妃怔怔起身,眼中顿时多了一股与外貌不符的狠厉,“您莫不是有了新欢?!” 方承宁心中大叫糟糕,回头一看,只见穆冰的衣角显露了出来,分外明显,而眼前的尘妃却已起身,飞快向这边走来,脸上还带着泪水,却是来者不善。 眼看就要发现穆冰,方承宁无奈,只得大呵一声:“放肆!” 这两个字久久回荡在寝殿之中不散,或许是方承宁真的动了火气,连空气都仿佛凝固,让人胆寒。 尘妃双肩一抖,难以置信地望着一脸寒霜的方承宁。 看他的表情和语气便知是真的生气了,可自己入宫以来他何时对自己发过这么大的火?定是有了新欢! 可尘妃依旧是不死心,表情更加楚楚可怜:“皇上,您竟这样吼臣妾?到底是为何?” 方承宁一想到穆冰刚刚差点被发现心中便无比惊恐,对尘妃更添了几分怒火,不由呵斥道:“你入宫多年,竟也忘了规矩!朕不说你你莫要得寸进尺!定是朕平日里将你宠坏了!” 语气太过冰冷,让尘妃的心沉了又沉,却不甘心地争辩道:“可是皇上……” “没有可是!”方承宁打断她,一字一句地说,“念在你服侍朕许久,朕既往不咎,可你以后要记得,这里是皇宫,不是你穆家大府!你既为妃嫔之首更要懂得这后宫中的规矩,这还要朕教你?” 尘妃浑身冰凉地跪在那里,不敢再发一言。 眼前这个人是方承宁? 她紧紧地握拳,指甲深深低嵌进肉里。虽心有不敢,但她知道,此刻的方承宁不同以往,若自己再继续纠缠下去,那么自己的位置或许也难保了。 想到这里,她只得咬牙忍下,大局为重。 “那臣妾……就先退下……”尘妃垂头,匆匆起身,向寝殿外走去。 走时瞥了一眼他身后的床榻,那蓝色的裙角还在那里,分外刺眼。 穆尘不由气得小脸发白:什么人竟能如此之快将方承宁的心拿去?自己专宠多年,方承宁虽后宫佳丽三千,却从没正眼瞧过别人,到底是谁…… 家父依旧牵扯在右相的事件之中,如若自己再不劝下方承宁,反倒失了在这后宫的权利,那么穆家,便彻底毁了。 想到这里,穆沉眼中又多了几丝狠意,她挥了挥手,几名丫鬟和太监恭敬垂首,像被栓了链子被驯服得乖巧的狼狗一般。 “娘娘何时请吩咐?” “你们去把皇上寝殿周围的丫鬟和太监都打理好了。”穆尘满脸冰霜地卧在塌上,面目显得几分狰狞,“给我把皇上看住!有什么风吹草动全部报告给我!” “可是娘娘,皇上寝殿周围的禁卫军……” “都给我拿银子收买过来!”穆尘咬牙切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让她发怒的事情一般,随手丢起一个茶杯就向那发问的太监砸去,“蠢东西!这还用本宫教你!没银子尽管向本宫来要,就不信了!有人会同银子过不去!” 那太监站在那里,躲也不敢,只能硬生生地看着那杯子砸在自己肩膀上,滚烫茶水溅了一脸,更是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忍下愤恨和委屈,应了一声是。 一旁的丫鬟们连声音都不敢出,虽说尘妃入宫多年性格张扬跋扈,几乎无人能治,却很少这般刻薄,想必是同皇上有关的事情,而能让一个妃子如此大动肝火,定是皇上有了新宠。 穆尘疲惫无比,加之怒火攻心,挥了挥手叫所有人都退下。 正文 第九章 再见时光难回首(1) 进宫时她刚是豆蔻年华,懵懵懂懂,更不知皇上为何会纳她为妃并独宠她一人,所以起初她对方承宁并不是爱,只是好奇和不解。 但她永远要牢记心中的是入宫之前爹爹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爹爹告诉自己,穆家的衰败荣辱,都靠着她了,若她能在后宫一手遮天,将皇上的心拢来,那他们穆家必定发扬光大,比此刻更胜繁荣。可自己若是不争气,每日受皇上冷落,那只靠爹爹一人之力,想必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她穆尘从小锦衣玉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所以她无法想象如若有一天,穆家衰败,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可日子长了,同方承宁相处得久了,竟产生了一些她说不清的感情,可爹爹说的那些话她从来都不敢忘记,所以她到现在也无法弄清,自己到底是真正爱着他,还只是想一味地去讨好他。 想到这里,她苦笑一声:穆尘,你活得如此之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身子蜷缩在塌上,将脸埋在被子里,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方承宁上了早朝,独留穆冰一人在寝殿之中,不仅将宫女太监全部派到了外面,桌上还留了茶水瓜果还几碟精致的糕点,生怕饿着了还在熟睡的穆冰,却是忘记了她此刻只是个木偶,动弹不得。 隐约听见方承宁走前对自己说今夜同大臣们有要事商量或许会晚些回来,那种在耳边轻声呢喃的感觉,她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怎么?难道自己要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来陪他一辈子么? 或许由于昨夜幻化了一夜人形的原因,穆冰变得格外疲惫,几乎想沉睡在这个木偶之中永生不醒。于是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一片漆黑。 还是这个模样呢……穆冰微笑,却有些无奈。 有过很多次想到会不会一觉醒来发现都是一场梦,自己只是受了重伤昏迷,在神志不清的养伤期间,做的一场太过甜美的梦。 可多次醒来却依旧发现,自己还身处这个木偶里,方承宁还在自己的眼前。 窗外天空彻底暗了下去,是一片悲怆的深蓝。一轮皎月高挂天空,几颗星星犹如美人垂泪,忽闪忽闪。 穆冰刚向继续睡去,反正自己呆在这里也无事可做,却突然感到浑身骨头火烧一样的疼痛。 同昨夜一般蓝紫色的微光自她身上发出,渐渐将整个人笼罩,她开始可以活动自己的四肢,皮肤也开始有了触感,最后再次幻化出了人形。 穆冰好久没有回过神来,她站在一面巨大的铜镜前几乎是欣喜若狂,伸手抚摸着自己那张美得陌生的脸,花瓣一样的唇轻轻地颤抖着。 难道……自己每夜都刻意化作人形吗? 那样就可以日日陪伴方承宁了,是吗? 穆冰傻傻地笑,怎么也控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如同开了花的骨朵一般。她垂头,仔细地端详着此刻的自己,妙曼的身姿,白玉一般的肌肤,黑瀑一般的长发,更加佩服制作木偶之人,竟有如此巧夺天工的手艺。 天色越来越晚,可毕竟没有方承宁的时间是漫长的,穆冰翻遍了整个寝殿都倍觉无聊,平日里飞檐走壁自由得不得了,哪知这深宫里的日子竟百般无聊,真不知那些受冷落的妃子都是怎样活下去的。 仔细想了想,还是打算出去走走,以自己的武功,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可此时的穆冰却是忘了现在是木偶之身,完全无法像曾经的身体一样灵活自如,更别提有什么武功和内力,却也更料不到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看着外面两个丫鬟都规规矩矩地站着,穆冰玩心大起,捏了几块石子,来了个声东击西,衬两个丫鬟走神随手撒了一把昏迷散,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这寝殿。 虽说曾经为了保护方承宁来过这里,却因为要时刻注意他而无法真正欣赏这里的美景。都说方承宁将这皇宫的御花园布置得犹如瑶池仙境一般,每逢夏至时节总会大摆筵席,宴请群臣众妃一同玩乐,令人好不欣喜。 此时穆冰慢悠悠地走在这御花园之中,之间夜色之下,池塘中的荷花依旧开了一片,却是沾染了夜色露水的气息,在皎白的月光下凝上了一层白霜,幽幽地散着冷气,亭亭玉立如同高傲的少女一般,只有隐约透出的微粉给人豆蔻少女之感。 白玉铺成的荷花池之中,几条鲤鱼在池水之中游动,身上同样也披一身夜晚凉气,一层莹莹白霜。 穆冰悠然坐在池子之上,木讷地望着池中游来游去的鲤鱼有些出神,听着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夜莺的啼鸣,她突然感到有些怅然。 蓦地想起那日穆尘为挽留方承宁凄凄楚楚的模样,入宫多年,虽能日日相伴方承宁左右,可不知为何,穆冰竟觉得她不是真正的快乐。 虽然从小讨厌穆尘,自己身为庶出女子,而穆尘为嫡出,家里对穆尘极其看重,自己确是若有若无的存在,而自己少了爹娘和先生的管教自然乐得自在,每日玩乐于木棉树之下,静静出神。 那么现在二姐到底过得如何?穆冰突然想去看个究竟。 得知穆尘所居之地是不远处的露水殿。方承宁众多嫔妃,居住之地离方承宁的寝殿都有相当之远的距离,只有穆尘只需步行一点时间便可到达,由此可见方承宁对穆尘的偏爱。 脚步缓慢,踏在青石之上却仍有细微的响动。穆冰轻易地躲过了巡逻的锦衣卫和太监们,没用多久便到大了穆尘的露水殿。 虽然是深夜,灯光却亮着,透过油纸的窗户泛着微微的明黄色,光从外观察便可得知这露水殿是怎样的奢华和令人艳羡。 穆冰屏住呼吸,悄悄上前。 明明是深夜,这露水殿前竟无人看守,穆尘难道不怕出什么意外吗? 穆冰小心翼翼地接近,窗户上捅开一个窟窿,细细向里看去,不由吃了一惊。 怪不得殿前无人看守,原来这太监宫女全部在殿中,一个个整齐地站在房中,垂头丧气,肩膀发抖,应该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再这里领罚。 看这些下人们此刻的模样应该就可以得知穆尘平日里怎样的嚣张跋扈令人害怕生厌,人果然是权力越大脾气便越大么? 正想着,突然听见一声茶盏破碎的声音,吓得穆冰险些暴露。 抬眼望去,却是穆尘。只见她高高端坐于金丝座椅上,面若冰霜,却是没有一点表情,可更让人发冷,一身嫣红裙袍,上面大朵大朵的合欢巧夺天工,竟似真的一般。 她的身边也坐着一位身着紫裙的女子,想必应该是哪个妃子,此刻如坐针毡,表情极其纠结,却也不敢上前说一个字。 正文 第十章 再见时光难回首(2) “你们还真是一群废物,本宫养着你们,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本宫的吗?”穆尘依旧面无表情,却开口缓缓吐出这样的一句话。 话音刚落,下面齐刷刷地跪倒,仿佛约好了一般,诚惶诚恐:“娘娘明鉴!” 穆尘一声冷笑,又抬手掷出一个杯子,蓦地勃然大怒:“你们这么多个人去查查皇上的动静都没个结果!要你们有个什么用,蒸了喂狗便好!本宫养几只狗还知道给本宫报信……” 旁边那喂紫衣女子像是听不下去了,踌躇许久轻轻开口:“妹妹,何必多这么大的火气,这些人虽然无用,平日里却也端茶倒水的,小惩便可,动了火气还伤着了妹妹的身子。” 只见穆尘的怒容不见,冷笑一声:“岚妃这话怎讲?虽然皇上专宠本宫,可后宫佳丽三千,应是岚妃第二得宠吧,何必如此假装贤良?几个奴才而已!” 第二得宠? 听到这样的话,穆冰不得不细细打量那名被唤作岚妃的紫衣女子。 巴掌小脸,五官精致,远远看去让人无比怜惜,真谓小鸟依人。只是肤色有些苍白,像是身体欠佳的模样。 穆冰不由暗暗叹道:倘若自己化作木偶时不是那般惊为天人的面貌,或许方承宁便不会如此喜爱了吧…… 却见岚妃苦笑,并无掺假:“妹妹真会说笑,谁不知皇上独宠你一人,所谓的第二得宠也不过是同本宫弹琴作诗,本宫入宫多年并未侍寝一次。” 说着,眸中也染上几丝悲戚之意。 听到这样的话,穆尘的脸色似是好了几分,长出几口气,才继续开口说道:“姐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可近几日,皇上竟从未看过本宫一眼,更别提侍寝,本宫心里自是极其不痛快,派这些奴才们去打探打探皇上的动静,却没想到……”说着,似是火气又大了起来,“他们一个个的什么消息也没有带回来!难不成压本宫亲自动手!他们这些没用的!” “妹妹,你又动怒了。”岚妃摇头,嘴角微微弯起,“那皇上的寝殿岂是这些下人们随意可以进出的,看来你真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皇上定是有了新欢。”穆尘用手帕轻轻扇动,似是热了的模样,下面一个丫鬟连忙上前取出团扇为其驱热,“否则不会连续几日都不召见本宫。” 岚妃垂头,表情几分悲哀:就算皇上真的有新欢又如何?她们被困在这后宫之中,从不曾真正得宠,曾经不得,以后更不得。 穆尘并没察觉岚妃的不对,只是声音尖锐了几分:“姐姐有何高见?皇上如若真有了新欢对我们都不利,现如今皇后的位置可是空着的,如果有一天……” 说道这里的话适时地停住,二人都对看一眼。 其实无论谁做皇后对岚妃来说都是一样的,她们众多妃子在这宫中终日不得宠,只是面前度日罢了。可是她岚家和穆家一向交好,她虽不喜欢穆尘,但却不得不讨好于她。 看着岚妃略带悲哀却十分平静的模样,穆尘挑了挑眉头,尖声道:“莫不成是姐姐有了什么好的想法?” 下面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岚妃看,都盼得她想出一个好的办法,也使得他们这些做奴才少遭些罪。 岚妃长叹一口气,虽自己不想卷入,可这便是不得不卷入了吧? 穆冰正在外面听得津津有味,知道她们所说之人正是自己吧?自己每日同方承宁在寝殿中有说有笑,却也苦了她们在外头焦头烂额。 想到这里,穆冰竟完全忘了自己的处境,轻声笑了出来。 穆尘立即警觉,声音又挑了八个度,听得穆冰鸡皮疙瘩直起:“谁?!给本宫滚出来!” 穆冰忍不住笑容,只得匆匆离开,另一面却又暗暗心忧:自己自从附身进这木偶里后怎么情绪都变得不受控制?自己曾经那些惊为天人的克制能力都到哪里去了? 毕竟还是有些身手的,她轻而易举地躲过了穆尘的抓捕,竟又走回了刚刚路过的那个后花园。 夜色如水,穆冰呆站在那里,轻轻吸了几口气。 调皮地站在白玉池子上,用手掬了几捧清凉的水,轻轻地放在鼻前嗅着,果然一股荷花的清香。 正当她沉醉在这样的香气中时,庭院之中竟响起了脚步的声音,穆冰心中大骇,慌张回头却不知何处躲闪,正向咬牙潜进池中,却见了一抹熟悉的金黄袍子刺进她的眼中,几乎要晃出泪来。 来者正是方承宁。 只见方承宁微微扬起下巴,眸中一丝笑意。他的目光落在亭亭立于池上的穆冰。或许是由于夜晚的原因,他的身影竟比平日多了水的温柔,夜的深沉。 方承宁与众大臣商讨了要是,心情沉闷,正打算去花园走走,没想到竟看到了眼前的这一暮。 那个仿佛九天下凡的女子,站在荷花池子前,双手捧着清凉的池水,一脸娇憨笑容,眸似星光,肤比花嫩。 还有她略带慌张望向自己的眼神,竟也多了几丝让他着迷的神色。 这打底是为什么? “小木偶,这么晚,是来欣赏风景的么?”略带调侃的语气,却听得穆冰心里一动。 穆冰回过神来,连忙奔下池子,诚惶诚恐地同方承宁作礼:“皇上赎罪,我只是……想出来走走而已,并无他意……” “起来吧。”方承宁眼中的笑意未减,伸出一只手来有力地将她扶了起来,“以后同朕这些礼仪便免了,朕心里看着不舒服。” 穆冰怔怔起身,抬起头来受宠若惊地望着方承宁。 只见方承宁微微一笑,无比自然地牵起了穆冰的手,二人肩并肩地向荷花池子走去。 夜色带着凉气打在二人的身上,带着月光的皎白,将一切映得一清二楚。 “这个花园美么?”方承宁的目光停留一朵开得正盛的荷花上,声音清晰地传进穆冰的耳朵里。 “很美……”穆冰由衷地回答,四处环顾。 “嗯。”方承宁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继续带着笑意说道,“这地方……曾是父皇专门为母妃所建的,听说那时母妃产下我后不知为何经常心情不佳,很少展露笑颜,父皇为了博她一笑,便命人建了这地方,让她散心。” 穆冰有些错愕地转头,望向方承宁的脸。 或许是她的错觉,她竟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抹悲戚之意。 方承宁好像发现了她的目光,竟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没错,母妃并不是皇后,她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 “那……”穆冰诺诺,却又不敢继续问下去,生怕触到了方承宁的痛处。 “可是,最终还是我做了皇帝。”方承宁不置可否,眸子带着寒光和傲然睥睨四周,却隐隐可见一抹黑夜般的悲痛,藏伏其中。 自与他日日相处以来,这样的悲痛就时常在方承宁的眼中,挥之不去,穆冰很想去安慰他,却不知用怎样的语言,或许就这样陪在他的身边,就是最好的结果。 二人牵着手,也不知这样走了多久,夜色早已浸透了衣衫,冷得彻骨。 不远处又传来夜莺的啼鸣,方承宁突然露出一抹微笑来,从怀中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把长萧,问:“木棉,你可精通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