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废后之死1 御惩司最深处的地牢里,沈清曦又做了那个噩梦! “皇后沈清曦,毒杀妃嫔,残害皇子,淫乱后宫!现废皇后之位,打入地牢永不得出!今怀胎八月,祸不及婴儿,开膛剖腹,取她腹中之子,交与柔贵妃抚养,钦此——” 痛!钻心蚀骨的痛! 他的夫君,大齐国皇帝楚綦,拿着一把长刀,亲手剖开她的肚腹,生生将还未足月的骨肉从她肚子里拉扯出来! 时隔两年,沈清曦至今仍然清晰记得自己如同被撕裂成两半的痛感,那一场血淋淋的骨肉分离,更是化作一场噩梦,日日夜夜的折磨着她! 她是大齐丞相沈怀信发妻所出嫡女,生而贵胄,姿容无双,母亲更是出身大齐安定候府,尊贵无匹,本该是天之骄女的她,却因母亲早逝姨娘狠毒,后被弃别庄不闻不问,至十二岁得一场大病,由外祖出面方才得回本家。 本以为回了家中方能安乐顺遂,可没想到,继母慈爱庶妹良善只是假象,而所有的噩梦,都是因为她那个天下第一温柔第一良善的妹妹沈清柔! “曦儿,雍王的生母出身卑贱,为皇上所不喜,将来,他是要被发配凉州苦寒之地为王的,你妹妹身体娇弱,哪里受得了那般苦楚,你是她的姐姐,这一次出嫁,你替她嫁给雍王吧,我们丞相府上下一定念着你的好……” 彼时楚綦是最不受宠的皇子,他看中了妹妹沈清柔,可沈清柔想要的却是入后宫为妃为后,就这样,她带着整个丞相府的“感激”嫁给了楚綦。 十五岁成婚,她费尽所有心血,用了五年时间,将楚綦这个本来毫无希望争夺帝位的人送上了皇位,又用了四年,一心一意做他的皇后,为他拉拢权臣,为他匡制吏策,终于让毫无背景根基的他坐稳了皇位。 可他坐稳了皇位之后呢? 沈清曦永远记得那个晚上,未央宫所有的宫人皆被斩杀,而怀孕八月的她,被押跪在她夫君和她那个好妹妹的面前,楚綦当着满宫的侍卫太监满眸嘲讽! “沈清曦!你这个贱人!你害的容妃惨死,害的丽妃小产,如今,竟然连你亲妹妹的孩子也要害,你为后多年却无所出,是柔儿替你诞下了朕的皇长子,你竟然如此歹毒——” “我没害过任何人!我也没害过沈清柔的儿子——” “啪”的一记耳光落在沈清曦脸上,楚綦的眼底满是冷酷,“琼儿病重,你竟然让太医换了他的救命之药,你这个贱妇!你分明是嫉妒朕要立琼儿为太子,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沈清曦绝望极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成婚九年的夫君竟然会这般待她! 他亲口说过,她的容貌天下无双,她的心性不输男儿,他说过,他从未爱过沈清柔,当初最先选择沈清柔不过是为了相府支持,她信了他的痴情,她回他呕心沥血的辅佐! 可到头来,她只是个笑话! 第一卷 第2章 废后之死2 沈清曦冷笑连连,“我要眼睁睁看着他死?!那他现在死了吗?我若换药,又岂会留下把柄让你知晓?!你说我为后多年无所出,可你是否忘了,若非建隆二十一年我替你挡剑掉落寒湖,又怎会落下宫寒之病?!你当时说,说绝不会辜负我,说会给我世上最尊贵的位置,给我最无双的宠爱和尊荣,我信了你,可你呢?” 楚綦听着沈清曦之语眼底却无半分波澜,他嫌恶而冷漠的看着沈清曦,“朕封你为后,便是对你最大的仁慈,你还奢求朕的宠爱?!你这种狠毒卑贱之人,怎么配?!” “我狠毒卑贱?我不配?!”沈清曦怒极反笑,“我与你九年夫妻!从大婚之日起,我日日为你筹谋,建隆二十一年,为拉拢左将军支持,我献出身边情同姐妹的两个侍婢,建隆二十二年,明知道晋王夜宴是一场围杀,我却替你赴约,那一夜我身中三剑右手被废,建隆二十三年,你染了时疫,连你的乳娘都不敢近你身,是我一个人不放弃你用一手医术救了你,建隆二十四年,你中了禹王下的毒,是我用自己的心头血入药为你解毒!” 沈清曦语声含泪,字字泣血,“我和你九年夫妻啊!九年的夫妻恩情,不及一个沈清柔的挑拨陷害,楚綦,你得良心被狗吃了!你答应我的一句也没有做到,楚綦!我信错了你!” “贱人!”楚綦一脚踹在沈清曦胸口,一双眸子满是戾气,“到了此时,你竟然还在污蔑柔儿!柔儿是天底下最良善纯洁的女子,她对我一腔深情,却因为顾念你迟迟不肯成为我的妻子,为后以来,你谋害了多少人的性命!若非柔儿为你求情!朕早就将你处死!便是你和秦王的奸情,也是柔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朕才隐而不发!你有柔儿这样的妹妹是你的造化,可你竟然还要害她的孩子!” 说着,楚綦蹲下,狠狠捏住沈清曦的脸,“你以为朕对你有多爱重?!你不过是柔儿的替代品,要不是看你能为朕谋夺皇位,你以为朕会忍受你至今?!” 话音落定,楚綦目光下移,一眼看到了沈清曦隆起的肚子,“你造了这么多孽障,又有什么资格养育孩儿?!来人,拿刀来——” 侍卫递上长刀,楚綦接在手中,抬手便朝沈清曦刺来! “你这样的毒妇,不配养育孩儿,亦不配悬壶济世,朕要取出孩子,斩断你的双臂,让你在地牢里一辈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楚綦狠毒的话在沈清曦耳边回绕,她喘着粗气将自己从回忆拉回了现实。 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地牢,她唇角绽出一丝痛苦到快要疯魔的冷笑。 两年了,她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两年了。 她枯瘦如柴,垂在身侧的袖筒空荡荡的,像一具死尸一般的缩靠在墙角,偶尔,还有几只老鼠从她膝头一窜而过。 她面上皆是污垢,离得极近方才能看清她满脸的刀痕,和右眼处拳头大小的疤。 她毁了脸,还瞎了一只眼,此刻的她人鬼难辨,可谁能想到,就在两年之前,她还是这大齐的皇后,是这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 沈清曦独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喉头发出低低的嘶吼。 就在这时,几道极快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第一卷 第3章 废后之死3 太监执灯快步走到牢门口将门打开,“皇后娘娘,请——” 眼皮一抬,沈清曦看向走入牢中之人。 来人着一袭雪色宫装,妆容精致,衣袂翩飞,进门看到沈清曦,女子忍不住的露出甜美的笑意,“姐姐,妹妹来看你了——” 沈清曦喉咙里发出嗤嗤的响,怒意到了极致。 来人正是沈清柔! 沈清柔,这个丞相府中最温柔懂事的庶妹,这个从前日日唤她姐姐,羞怯良善好事做尽的柔弱小可怜,如今,以一副得胜者的骄傲嘴脸站在她眼前。 沈清曦动了动唇,“你来做什么?” 她的嗓子被沈清柔毒哑,此刻不过二十六岁的年纪,说起话来如同七老八十的老妪,在这阴森森的地牢里,格外有诡谲凄厉之感。 沈清柔笑意越发婉转动听了,“我为何不来?啊,你竟然还能开口说话,看来这几年我还是太对你顾念姐妹之情了。” “你顾念姐妹之情?!”沈清曦怒笑一声! “你本只是个庶女,你母亲只是个妾室被扶正的继室,可我何时不尊与她?何时不照顾与你?!我拿你当做至亲,便是你勾引我的夫君我也不记恨与你,是我!是我让他准许你入宫为妃!可是后来呢!你忘恩负义!居然如此恩将仇报与我!” 沈清柔笑意一变,眼底生出一抹愤恨,“你对我好?!你是丞相府的嫡长女,一个‘长’字,便永远压了我一头!你生的貌美又如何,陛下最开始爱的便是我,一直以来爱的也是我,你蠢不自知,还以为陛下待你是真心?!你活该有今日!你给我看清楚!现在我才是大齐的皇后,而你,只是一只随时都能被我踩死的臭虫!知道我为何留你一只眼睛吗?因为我得让你看看我做这大齐国皇后的样子——” 沈清柔仔细的欣赏自己在沈清曦脸上的刀疤,“啧啧,真该让外面那些人看看,曾经的大齐第一美人,如今竟然变成了这般丑陋的样子,不人不鬼,失了双臂,瞎了眼睛……” 沈清曦冷笑连连,“你以为你害了我,就能高枕无忧了?楚綦能背弃我,又何尝不会背弃你,你捡到了世上最狼心狗肺的男人,却还当捡到了个宝贝!” 沈清曦一只独眼,一错不错的盯着沈清柔,分明她只剩下了一只眼睛,可那眼底的狠厉寒芒,竟然让沈清柔心底一慌,沈清柔眉头一挑,她一拍手,“姐姐,你在地牢两年,有没有想念钰哥儿啊——” 这一问,沈清曦眼底骤然生出一片惊涛骇浪。 钰哥儿,她的钰哥儿,即便是被开膛剖腹,可只要能保住她的孩子,她又有何不愿? 这两年来,她想着钰哥儿不必受她这样的苦,心中只觉宽怀。 “他已经两岁了,长的白白嫩嫩的,虽然有个下贱狠毒的母亲,可是因为我这个母后的疼爱,他这两年来还是活的好好地——” 说着沈清柔回身,“把二皇子带进来。” 话音一落,太监抱着一个两岁的小娃娃进了牢房。 一瞬间,沈清曦眼底立时蹦出一瞬光芒,钰哥儿!她的钰哥儿! 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钰哥儿…… 沈清柔接过孩子,笑着,手指在小娃娃的脸颊上滑过,“真是可爱啊,特别是这一双眼睛,真是好看极了,才两岁就聪明的紧,竟然能念诗了,朝中几位老臣知道了,竟然提议让他做太子,这群蠢货,他这样的孩子,怎能做太子呢?!” 说着,沈清柔眼底露出一丝毒芒,“何况,他做了太子,我的琼哥儿怎么办?” 第一卷 第4章 废后之死4 话音落定,沈清柔的虎口忽然狠掐住小娃儿的脖子,“小畜生,你不要怪我,要怪怪你的亲娘,她生而和我为敌,你是她的儿子,到了阴曹地府,找你这亲娘便是——” 瞬间,一动不动的小娃娃忽然痛苦的挣扎起来,他嘤咛几声,很快就露出了哭腔,然而沈清柔手上的劲儿分毫不松,小娃娃憋红了脸! “钰哥儿!”沈清曦独眼一红,厉喝一声,“沈清柔!你住手!你这个毒妇!他到底是楚綦的血脉,你怎么能杀了他?!你杀了他,楚綦也不会放过你!” “沈清柔!柔贵妃!皇后娘娘!求你,求你——” 从喝骂到哀求,沈清曦绝望的看着太监怀中的小娃娃一点点停止了挣扎,她银牙紧咬,喉咙里发出愤恨到极致的嘶吼声,噗的一声,一丝鲜血溢出了她的唇角。 而沈清柔嘲讽的一哼,“陛下的血脉?!呵呵!秦王的孽种罢了!” “沈清曦,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将你送上秦王的床榻!设计你怀孕!让陛下误以为你淫乱后宫!再剖腹取子,将你打入地牢!” 看着沈清曦勃然色变,沈清柔娇声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留着这个孩子?!琼儿需要他的心头血来救命啊!养了两年了,终于把这个孽种养大了!” 沈清曦耳中听着沈清柔之语,眼里看着没了声息的钰哥儿,只恨的独眼血红!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可以如此狠毒! 她将全部身心奉给楚綦,恨不能将自己的一腔热血为他耗尽,可他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他为了沈清柔废了她的后位,他明知道她以一手医术为傲,便砍断了她的双臂让她再不能行医,他更知道她最挂怀的是自己的孩子,可如今沈清柔,竟然当着她的面将她的孩子掐死! 好狠心的楚綦!好狠毒的沈清柔! 她恨,她好恨!沈清曦咬紧了牙关,一只独目死死的盯着沈清柔,直盯到滴滴血泪自她眼角滑落—— 看着沈清曦如此,沈清柔特意将断了气的钰哥儿放在了沈清曦跟前。 “姐姐何必这么看我,其实,姐姐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沈清曦不为所动,沈清柔又道,“秦王举兵谋反,带着十万玄甲军到了永安城外,他今天下午派人入城,说是陛下如果拿姐姐你去交换,他便退兵……” 沈清柔语声忽然暧昧三分,“看来秦王没忘记和姐姐的一夜欢好呢,而姐姐更不知道,当初,皇上正是利用他对姐姐的心思才夺了他的兵权呢。” 沈清曦听着此话,泣血的眸子忽然一亮。 如同绝望濒死之人发现了生机,忽然,她狂肆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不绝我,天不绝我——” 鲜血从沈清曦唇边溢出,沈清曦的笑音满是凄厉怨毒,“交换?!拿我的尸体去交换吧!我怎么会让秦王退兵……我只会用我的死,让他们攻城屠戮!将你们最在意的一切都夺走!哈哈哈哈,你们逃不掉的,一个也逃不掉的,这一世我错信与人,若有来世,我……我发誓……我绝不会与人为善,绝不会重蹈覆辙——” 沈清曦笑的好似疯魔,血沫自她唇角如泉一般涌了出来。 沈清柔见她这幅惨状面色一变,“沈清曦!你做什么!你不能死!你不能——” 沈清曦听不见沈清柔尖利的急迫之声了,她的笑音凄厉疯狂,如同夺命的诅咒一般在牢房之中回响…… 第一卷 第5章 嫡女归来1 夜凉如水,沈清曦身上烫的如同被火炙烤一般,她神思混混沌沌的,一时不知身处何处,她早已油尽灯枯,眼睁睁看着钰哥儿断气,本就了无生念,沈清柔既然说她的性命可以换她们的平安,她又怎么会让她如愿! 大仇得报,她便是死也了无遗憾! “金妈妈,求你了,帮小姐请个大夫吧,小姐再这样发热下去一定会死的。” 熟悉的声音让沈清曦微怔,这声音,分明是她奶娘静娘的声音! 静娘是她母亲的陪嫁,之后成为她的乳母,母亲病逝,她被冠以克死母亲的凶煞之名,很快就被送往洛州别庄,而静娘,便如同她亲生母亲一般,随她同往照看她长大,后来随她入宫,两年前,她被废后那夜,当着她的面,静娘被沈清柔一杯毒酒毒死! 静娘死了两年了,她怎会听到她的声音? “静娘啊,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知道府里的规矩,我不过就是个下人,这两日小少爷也咳得厉害,夫人操心着小少爷,还担心大小姐的病气过到小少爷的身上呢。” 沈清曦心头猛然一震,强自将眸子睁了开。 入目便是一袭烟蓝色的帷帐,帷帐之上百蝶穿花纹繁复秀丽,却因太过陈旧而显得色泽暗淡颓败,沈清曦眨了眨眼,转眸看向这屋子。 五丈见方的屋子十分逼仄,家具摆设亦十分陈旧,而屋子正中,一华服妇人站着,她的乳母静娘则跪在那妇人面前,刹那间,沈清曦一双眸子陡然睁大了。 她认得此处,这里是她在丞相府的闺房,是她十三岁被接回府中之后的住处! 怎会……她明明死了,怎会睡在这里?! 而那华服妇人,不是金妈妈是谁?! 金妈妈是胡氏亲信之一,而胡氏,便是沈清柔的亲娘! 胡氏出身低微,本只是父亲的妾室,却靠着一手狐媚之术得父亲欢心,在自己母亲病逝之后被扶为正妻,自那之后,庶出的沈清柔一跃也成为了丞相府的嫡女。 而自己这个嫡长女则被送到了洛州别庄,等她十三岁岁回府之后,满府上下尽在胡氏之手,谁还记得她才是正经的嫡出长女?! 沈清曦死死的盯着金妈妈,当年沈清柔入宫,胡氏不放心,将金妈妈送给了沈清柔,后来沈清柔在宫中诸多恶行都是这个女人替沈清柔张罗,当日也是她亲手毒死了静娘! 然而沈清曦很快愣了住,她看到的静娘和金妈妈都是三十上下年纪,静娘因太过操劳远比不上金妈妈显得年轻,可这二人……都比她记忆之中年轻太多了! 这般想着,沈清曦抬了抬手臂。 她垂眸,只见当年因救楚綦在手上留下的伤疤皆不翼而飞,被废的右手亦能活动如常,而更叫沈清曦震惊的是,她这双手细腻白皙,骨节纤柔稚嫩,分明是一双豆蔻少女的手!一转头,沈清曦豁然在不远处的铜镜之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她的眼没有瞎,脸也未被毁容,不仅如此,她面若求月眸似寒星,虽然是久病之态,却真真实实的……是她十二三岁时候的模样…… 就在这时,静娘又开口了,她几乎哭着道,“金妈妈,小姐已经回来两天了,路上本就一路劳顿颠簸,再加上伤寒,如今已是不行了,若是就此死在了府中,老侯爷回来是一定不会罢休的,好歹给小姐按着先前的方子煎一副药……” 沈清曦心底顿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她当然记得,十三岁那年,她在京都百里之外的洛州别庄病重,由外祖父出面她才得回丞相府中…… 而她如今,竟然重生到了自己当初刚回府的时候?! 第一卷 第6章 嫡女归来2 沈清曦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可很快,她心中抑制不住的生出狂喜来!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从前的她同所有人为善,尊敬继母疼爱庶妹,对楚綦更是全心全意,她的痴心她的年华,全都毫无保留的献给了他,可他却在登上帝位之后和沈清柔一起害她孩儿断她双手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一定是老天看到了她的苦难,所以才给了她再活一次的机会! 这一世一切从头再来,她再不会错信任何一人! 不仅如此,她还要把从前他们加诸在她身上的,十倍!百倍奉还! 沈清曦的手颤抖起来,她一颗心跳若擂鼓,几乎要激动流泪,然而一定眸,她看到了屋子里站着的金妈妈,金妈妈面前,静娘正跪着哭求—— 为什么跪着的是静娘!该下跪的人是金妈妈才对! 沈清曦猛地闭上眸子,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冽的利光。 她记得,那是十三岁的夏天,彼时她染了一场风寒久久未愈,后来病的越来越重,洛州别庄的管事冷眼相看根本是要她生生病死,后来无法,静娘托人送信到了外祖家中,又在洛州苦等半月,终于,相府派人将她接了回来。 她以病躯回府,一入府便被扔在了最为偏僻的浮云居中,彼时她只以为胡氏忙于照顾二弟下人疏忽,可那时的胡氏,分明还是想让她被重病拖死! 沈清曦咬了咬牙,一双眸子寒箭一般的望着金妈妈。 金妈妈背脊一凉,下意识回头看来,这一看,却硬是被吓得头皮发麻。 大小姐分明病的昏睡过去了,却怎么醒了?不仅醒了,她那双眼睛黑洞洞的望着她,隐隐有几分叫她如芒在背的恨意在其中…… 金妈妈浑身不自在,再细看时,那恨意却又不见了。 只剩下沈清曦奄奄一息满是虚汗的脸。 真是见鬼了! 金妈妈心中咒骂一句,她知道沈清曦病重的要死了,哪里忌惮她,可她却有些害怕静娘口中的侯爷,大小姐的外祖父乃是手握五万西北军的安定候宋虞山,如今西边战事吃紧,宋虞山已在十日之前离开京城,若非如此,这会儿宋虞山已经登门了! 金妈妈眼珠儿一转,打算回去和自家夫人商量一二,于是她扫了一眼沈清曦的妆台,“哎,看你也是个心疼主子的,大小姐如此,我看着也可怜,这样吧,你拿点银子,我想法子给你弄点药来……最近府里事太多了,大小姐的病实在是忌讳……” 静娘喜出望外,连忙起身去妆台上搜罗一番,很快,摸出了一根澄澈通透的碧玉簪子,“金妈妈,拜托您了,拜托您了……” 金妈妈看着簪子两眼发光,那短命的宋氏虽然去的早,嫁妆却是留下了大笔,这么多年洛州那边那般搜刮,却还有这般好东西! “你等着吧,我去想法子去,真是难办……” 金妈妈转身离开,静娘独站屋内抹着眼泪。 “静——静娘——” 忽然,一声嘶哑的轻唤响起,静娘一愣,连忙转身朝床榻上看去,这一看,眼底大喜,“小姐……我苦命的小姐哟,你终于醒了……” 静娘扑到床前,“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了,静娘还以为小姐活不成了!” 许是真的以为沈清曦就要死了,静娘一把抱住沈清曦,哭的声嘶力竭。 听着静娘的哭声,沈清曦心底也生出一股子悲怆来,她的确死了,死在了皇宫的地牢里,沈清曦闭上眸子,眼角到底还是湿了,她一口气将前世所有的屈辱委屈不甘都发了出来,眼泪无声无息的沾湿了枕头,而很快,沈清曦的眸子重新睁了开。 哭完了,便将她见到亲人的最后一点软弱都哭去了,从现在开始,她这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要开始报仇雪恨,血债血偿了! 第一卷 第7章 嫡女归来3 前世的她这一日病的昏昏欲睡,根本不知静娘用了母亲的遗物才换来了药。 而和前世一样,三更时分,金妈妈端来了一碗汤药。 “夫人那边忙的不可开交,叮嘱大小姐的病不得大意,这药是我亲自去药房抓的,也是我亲自盯着熬的,快给大小姐喂下去吧。” 静娘千恩万谢的接过药碗,吹了两下并未立刻喂药。 金妈妈打了个哈欠,懒得待在这破院子里,当下转身走了。 一灯如豆,静娘捧着药碗如获至宝。 药味儿散在室内,沈清曦鼻息一动,随即心底冷笑一声,果然如她所料! “静娘,这药无用的。” 沈清曦前世医仙之名名满天下,如今她只需稍一感知便知这药成分如何,这一世静娘是她最亲之人,此种境况之下,她更需要静娘帮她。 “小姐,怎是无用?这药虽苦,可喝下去一定会好的。” “静娘,我们入府两日,如果她真的想救我,又何必等到现在?” 沈清曦气力不足,顿了顿又道,“她怕外祖回来追究,又怕落人话柄,所以想拖着让我自己‘病死’,静娘,唯一能救我的人府中只有祖母,你想我活命,只能去找祖母。” 沈清曦清楚的记得,前世她濒死之际,是老夫人江氏派人探望之后才请来了大夫。 老夫人虽然待她不算亲厚,却是个极看重家族礼制之人,亦是府中唯一一个记得她是嫡长女之人,然而从前因胡氏和沈清柔的挑唆,她硬是将母亲的死怪在了老夫人身上,多次顶撞老夫人之后,惹得老夫人也厌恶了她。 然而即便如此,在父亲和胡氏要她替沈清柔嫁给楚綦之时,老夫人是唯一一个反对的,可那时老夫人已病重根本无法阻拦,后来她刚刚出嫁她便病逝了。 前世她的病足足被胡氏拖了半月之久,更因此落下了病根,每到寒凉天气胸肺之处生生的疼,这一次,她怎会让胡氏安枕半月?! 静娘似乎被沈清曦的话惊住,“小姐,你从前不是这样说的……” 从前的她虽然被弃养在洛州别庄,可她那时只觉自己克死了母亲很是痛苦哀伤,并不觉是人心狠毒,每逢年节,庄子上送去下等的衣食,她还觉胡氏这个继母心中记挂于她…… 沈清曦心中冷笑连连,从前的她错信与人痴傻天真,而从前的她已经死了,现在的她,不信人不爱人,只和她们比一比谁更狠!谁更毒! “静娘,从前我抱有希望,可如今我们已经回府了,若胡氏真心待我们,金妈妈又如何敢这般放肆?静娘,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静娘心性纯朴简单,可她到底是大人,从前她便觉胡氏不好,而沈清曦被胡氏母女蒙蔽了双眼,硬是百般说和才让静娘消了疑虑。 果然,静娘双眸一红,“小姐良善,将人都想的好,和夫人在世时候一样,奴婢从前觉得小姐这样的性子也好,想着善人总是会有好报的,便未多言,如今小姐自己也知道了,奴婢就放心了!” 善人会有好报?! 静娘的话让沈清曦冷笑出声! 善人没有好报的,善人只会被人背叛,只会被人欺辱,前世她吃够了做好人的苦头,这一世,她只愿做个大恶人,神来杀神,佛挡杀佛! 说着静娘又犹豫道,“可是怎么找老夫人呢,胡氏说我们身上带着病气,根本不愿我们乱走,便是到了老夫人院前,只怕也不让奴婢进去。” 沈清曦眼底闪出一丝寒意,“这个,不难。” 第一卷 第8章 一场好戏1 天明时分,止水居。 老夫人江氏还未睁眼便听到外间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她轻唤一声,“阿许,发生何事了?” 许妈妈是江氏身边最为得信之人,闻言疾步走了进来,语声哀怜,“老夫人,是大小姐那边出事了,大小姐身边的静娘过来说……说大小姐没了……” 江氏一下睁开了眸子,“快!扶我起来!” 静娘是来报丧的,若非说沈清曦已经气绝,她哪里能进止水居的门? 看着从门口疾步走出的江氏,静娘哭号一声,猛地朝着江氏膝行而去,“老夫人……老夫人,大小姐去的好惨啊,她咽气之前一直念着夫人和您的名字,求您,求您去看她一眼吧,否则大小姐到了地底下都会不安,老夫人……” 静娘哭的声嘶力竭,是演的,却也是真的。 这么多年她家小姐被扔在洛州别庄无人过问,她家小姐太可怜了,如今一回府,胡氏却是要磨掉自家小姐的性命,她绝不会让胡氏的毒计得逞! 听着静娘的哭号,老夫人眉头狠皱,“怎么回事!不是在浮云居养病?!怎就没了?!”大孙女刚刚回府,早前只听病重不宜见人,而她对这个孙女不算亲厚,便也没见,可好端端的人怎没了?这个大孙女没了母亲,却还有外祖,更何况她自小没了母亲够可怜了,如今刚一回府就丢了性命,传出去也不好听。 静娘泪流满面,“昨夜还是好好地,金妈妈还专门送来了一碗药,可到了后半夜,大小姐忽然就不行了,刚才,刚才已是断气了!” 江氏和许妈妈对视一眼,喝了金妈妈端的药反倒是断气了?眸子一瞪,江氏薄怒道,“去!去请大夫来!去把老爷和夫人都叫过来,静娘,你带路,我要去浮云居看看——” 静娘爬起身来,万分悲痛的在前带路。 荷香院,胡氏尚在睡梦之中,却忽然被金妈妈摇醒,“夫人,夫人快醒醒!出事了!大小姐死了,老夫人朝着浮云居去了!” 胡氏美梦中被惊醒,大怒,“你做什么?!” 金妈妈快哭了,“夫人,老夫人去浮云居了,说是大小姐死了!” 这一言惊醒了胡氏,胡氏猛地坐起来,“你说沈清曦那贱丫头死了?!” “是啊,那静娘跑去止水居报丧,本来交代好了不让静娘见老夫人的,可一听大小姐死了,底下人也慌了,硬是没拦住。” 胡氏眸色微变,再不受重视,可到底也是相府嫡长女,可以慢慢病死,却不得暴亡,胡氏慌忙下地穿衣,“去把老夫人拦住,我们先去浮云居!” “晚了!老夫人已经去了,现在只怕都到了!” 胡氏一记冷眼看向金妈妈,“没用的东西!昨晚上的药没加东西吧!” 金妈妈狂摇头,“没有没有,照您的吩咐,只是一碗黄连汤,做样子的!” 胡氏松了口气,“那就好!反正不是咱们动的手,老夫人想追究也追究不出,都是她自己短命!早早的死了倒好,待会儿过去记得装的像一些……” 第一卷 第9章 一场好戏2 江氏一踏进浮云居眉头便紧皱了起来。 浮云居在府中西北,十分偏僻,胡氏言沈清曦多病需要静养将她安置在此,江氏彼时听了不置可否,可她没想到,这浮云居竟然破旧成了这般。 屋院蒙尘,窗棂破旧,若遇上变天,只怕风雨都挡不住。 江氏疾步朝内室而去,很快,她看到了躺在床榻之上,瘦的好似纸片一般的沈清曦。 而如静娘所言那般,沈清曦一动不动的,似已断气。 静娘几步扑倒在床边,哭的肝肠寸断,“老夫人,小姐在洛州的时候就一直念着您,昨天半夜疼痛难当时,亦一直喊着夫人和您的名字,小姐说在洛州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能回府孝顺您了,还说夫人不在了,您便是她唯一的亲人,当年小姐走的时候,您送给小姐的那块玉,小姐一直戴在身上,当年相爷狠心,只有您不舍小姐……” 江氏听的心潮起伏,定睛一看,果然,沈清曦脖颈之上挂着一块质地温润的玉牌。 当年说沈清曦凶煞克母,要将她送走,江氏怜惜她小小年纪没了母亲很是可怜,临走之时,便叫人送了这块玉牌,这玉并非上品,可没想到这么多年沈清曦一直戴在身上。 她看着沈清曦巴掌大的小脸瘦的眼窝都凹陷下去,当即明白沈清曦必定受了不少苦楚,顿时心生怜惜,倾身去探沈清曦的鼻尖和颈侧。 这一探,却发现沈清曦虽没了呼吸,可颈侧却还在微微跳动! 江氏心头大震,“快点让大夫赶来!或许还有救!” 胡氏一踏进浮云居的门便听到江氏这话,她心头一凛,挤着眼泪进了屋子。 “曦儿,我苦命的曦儿,好不容易回来,还没有好好疼爱你,你怎么就去了,母亲,曦儿一定还有救的,我这就去请张太医入府,一定要把曦儿救回来……” 江氏转身,便见胡氏眼眶通红,跟在她身后进来的人,各个皆是面色悲痛,江氏眼底生出疑惑,难道曦丫头出事和金妈妈的药没有关系? “我已叫人去请杨大夫了,等着便是。” 杨大夫从前也是太医,后来出宫,一直给江氏看病,是江氏最为信任之人。 胡氏听着忙颔首,眼泪一滴滴的落,“我苦命的曦儿,昨天我还让金妈妈一定小心侍候曦儿,一定要用最好的药材,可今日就……” 胡氏一边哭一边打量着沈清曦的面容,只见沈清曦面白如纸,整个人躺着一动不动,呼吸都没了,她心底当即一喜,救?!人都死了!拿什么救?她本想着让这贱丫头在这浮云居悄无声息的“病死”,可没想到,她这条命如此之贱!连半月时间都坚持不下! 胡氏心底笑的畅快,面上眼泪流的却凶,仿佛真是自己女儿死了一般。 很快,杨大夫来了! 江氏一番叮嘱,杨大夫才知是刚回府的丞相府嫡长女病了,当下望闻问切不敢大意,请脉半晌,杨大夫奇道,“大小姐本来只是因伤寒引发的高热,可眼下大小姐脉丝骤断,体内更有一股毒邪之风蹿袭,似乎是中毒之状——” “中毒?!”胡氏惊诧,随即心底浮起一丝不安,“怎不见中毒之状?” 杨大夫眉头紧皱,“有些毒药无色无味,中毒之人气脉骤断,亦看不出明显症状。” 胡氏听着满是不解,怎么会是中毒,她明明让金妈妈…… 这般想着,一抬眸,胡氏对上了江氏怀疑的目光! 第一卷 第10章 一场好戏3 “中毒?!怎么会是中毒啊,大小姐昨日病的滴水未进,只在晚上喝了一碗金妈妈端来的汤药……怎会中毒……”静娘不可置信的看着金妈妈,“金妈妈,你说药是你亲手熬的,你怎么能对小姐下毒……” 金妈妈心头一跳,“不是我不是我,怎会是我,我给你拿来的药是治伤寒的,我怎么敢给大小姐下毒啊。”说着已跪了下来,“老夫人,奴婢真的不敢的。” 静娘哭着道,“可如果不是你,小姐哪里来的中毒之状呢?小姐只喝过你送来的汤药啊,金妈妈,你要夫人的遗物,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了,小姐身边实在没有别的东西了,小姐的玉牌乃是老夫人送的,是万万不能给你的,我只求你为小姐熬一碗药来,可是你怎么能给小姐下毒呢,金妈妈,你好狠毒的心啊……” 静娘哭诉着,无助的看向江氏,这话一出,满屋子人色变,便是胡氏都眉心一跳,金妈妈素来贪婪,在她面前不敢放肆,可对着这要死不活的一老一少,定然不会手软!沈清曦的母亲宋氏留下了大笔嫁妆她知道,她本想着一步步谋夺,可这金妈妈却先伸手了! 江氏狠狠的眯了眸子,“金妈妈,你好大的胆子!大小姐乃是你的主子,你为她操持汤药乃是应该,竟然还敢问她讨要先夫人的遗物!” 金妈妈面色大变,她哪能想到静娘竟然在这等情状之下指控于她! 金妈妈吓得抖抖索索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奴婢……奴婢没有……” “不仅讨要遗物,还嫌给的太少,所以干脆给大小姐下毒?!”江氏怒极反笑,又看了胡氏一眼,“相府有你这样的奴婢真是好样的!” “老夫人!奴婢没有下毒啊,奴婢怎么敢给大小姐下毒啊——” 金妈妈哭号起来,而后求救一般的看了胡氏一眼。 胡氏心中着急,只恨金妈妈蠢笨,然而金妈妈到底跟了她多年,是她的左右手,她也不想看着金妈妈因为个贱丫头而受罚,忙道,“母亲,这一定是误会,金妈妈对主子们从来尊敬有加,怎敢下毒?至于说讨要了遗物,许也是为了给大小姐买最好的药材吧,如果真是拿了什么,我再给大小姐补十样百样都可……” 江氏冷眼看着胡氏,胡氏虽然是个妾扶上来的,可既然是相爷选的,她便由了他,这么多年没出大错,她也不苛责胡氏,可如今,大孙女刚刚才回府,就出了这种事,传出去相府的名声尽毁!果然,出身卑贱的狐媚子害人心思不浅! “你说她是冤枉的?好!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杨大夫和静娘冤枉了她!”江氏怒意分明,转而看向许妈妈,“阿许,你带着人去搜,将她住处里里外外给我搜一遍。” 金妈妈一听这话顿如坠冰窖,许妈妈去搜,一定会搜到那簪子,到时候…… 思及此,金妈妈满是哀求的看着胡氏,然而当着江氏的面,胡氏哪里能和金妈妈串供?胡氏连多看金妈妈一眼都不敢…… 江氏仔细盯着这对主仆,心中却挂着沈清曦,忙道,“杨大夫,救人为要!我这孙女气息虽无,脉搏却还有,能不能救一救她?” 杨大夫已拿出银针来,“老夫人放心,小人定会尽力。” 说着话,杨大夫已开始下针,这边厢,胡氏看了自己的大丫头宝燕一眼,宝燕正要转身而出,江氏却大喝一声,“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