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引兮·凤还朝 第1章 为了天下,我只能负你 秋色未央,刚刚结束战争不久的风越国笙歌处处,帝都凤落城更是十里软红,喜地欢天。 皇帝容萧夙君临天下,双喜临门,今天正是册封皇后的大喜日子。 凤隐站在九重幽塔之上,平静地望着下方渺小人群,身侧是沉默不语的容萧夙。容萧夙始终紧紧牵着她的手,一如他们并肩走过那四年。 她是巫族后裔,血统高贵,被誉为最接近神的存在,却义无反顾爱上备受排挤的六皇子。刀光剑影,运筹帷幄,数不清经历多少厮杀与战火,终于助他登上帝位。 他曾轻吻她眉睫,笑着说,待他翻身为王时,定会给她一场盛世婚娶,让整个中州的人都知道,她凤隐是他唯一的妻子。 可现在呢?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掌心,再没有她熟悉的温柔。 勾起淡薄无色的唇瓣,凤隐幽幽一声叹息。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对不起,阿隐。”容萧夙扭过头,缓缓放开她的手,压低声音道,“你知道的,我别无选择。明家是我最大靠山,没有明家我便坐不稳这皇位……为了天下,我只能负你。” 九重幽塔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些术士,凤隐知道,那是专门用来对付她的。慢慢挪动脚步走到幽塔边缘,心也在这个过程中沉到了底。 凤隐忽然转身,凤眸轻挑,朱唇笑冷。 她猛地扯断胸口玉坠,用力摔个粉碎。 “容萧夙,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可惜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在你说准备册后大典时就知道,你要娶的人根本不是我。” 葱白指尖被贝齿咬破,一抹血光弥散在凤隐唇瓣之上,幻化出诡异猩红之色。 “阿隐,你……你想干什么?”容萧夙神色一凛,飞快退到一群术师身后,眸光沉沉,高声道,“快封印她!她是巫族之后!绝不可让她趁机施法再危害人世!” 凤隐浑然不顾,双手飞快结印,很快在周身腾起一团红色光芒,丝毫不为术师们的阵法影响。那些术师见状纷纷惨白了脸色,容萧夙也意识到大事不妙。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情势即将逆转时,凤隐却做出了让数万百姓为之震惊的举动。 那抹曾披甲执枪、光耀中州大陆的飒爽身影,自九重幽塔顶端翩然跳下,像是一只绝美的红蝶,一瞬迷了塔下仰望的无数眼眸,最终沉进塔下冥河中,被亡灵之冰瞬间封冻。 痛,刺骨的痛,又刺得心碎。在那份心碎里,又有着磅礴不可抑制的愤怒。 背叛,她倾覆半生换来的,竟是最爱之人的背叛,这世间还有什么是能够相信的? 凤隐感受不到寒冷,模糊意识里仅知道自己在下沉,越来越远离头顶那片光明。但她并不害怕,反而在无人看见的冥河之下露出一抹冷笑。 就如同在跳下九幽塔那一刹,她留给容萧夙的话。 “这不是终结。容萧夙,我们会再见面的,到那时……你拥有的一切,我会亲手摧毁!” 而她,一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第一卷 引兮·凤还朝 第2章 浴水重生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不知岁月如何流逝的寂寥。 在没有时空概念的混沌中,凤隐不知道自己等待了多久,直到一阵哗啦啦水声伴着窒息感传来,她才猛然睁开眼,尘封的灵魂再度复苏。 水,她依旧在水中,却不是冥河那种冰冷之感,而是温暖的,更加有生命力的感觉。 头顶上隐约一道光线晃动,凤隐划动手脚,宛如一条灵动游鱼般向上游去。游动过程中,她隐约感到浑身火烧火燎地疼痛,像是有无数道伤口被撕裂。 水面距离很近,凤隐咬咬牙,也不去理会疼痛从何而来,一口气游出水面。 哗…… 激起的清澈水花飞溅,新鲜空气一股脑涌入肺部,那种畅快感觉让凤隐贪婪地大口呼吸,感受着几乎快要忘掉的感觉。 活着的感觉。 “呀!她还活着!快看!她活着呢!” 女人尖锐呼声传进凤隐耳中,凤隐一皱眉,定睛观察,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碧绿湖畔之中。湖畔岸边站着一个面脸横肉的中年妇女,距离自己不远的湖面上还飘着一只小舟,舟上坐着四个彪形大汉。 与此同时,庞杂繁多的记忆碎片如潮水一般涌来,不停冲击着凤隐脑海,单薄唇瓣渐渐勾勒出冰冷弧度。 她依旧是凤隐,只不过多了个姓氏。 白凤隐,风越国富商白松元小女儿,白家的耻辱,外人眼中的笑柄,整个帝都百姓都知道的放荡女子,一个多余的人。 而现在的时间,距离她跳下九幽塔那年月算起,已经过了整整二十年。 听到岸上女人喊声,正要乘小舟离开的彪形大汉立刻折返,面对白凤隐凶相毕露。 “娘的,真麻烦,怎么还没死?” “快,把石头给她绑上,早点收拾掉还能赶上顿热饭!” 一个大汉手中拎起系着大石块的麻绳,靠近白凤隐时,粗暴地伸手去抓她的头发。白凤隐划动手臂向后一躲,大汉抓了个空,身子守不住力度险些栽进水里。 船划来的功夫,白凤隐已经接收到来自这具身躯的大量记忆,也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这种古怪情况下重生。 岸上和船上的五个人,都是要置她于死地的。 黛眉一挑,白凤隐将手掌隐于水下,待小舟更加靠近,大汉再次伸出手臂来抓她时,突然猛一弹指,水珠在急速而猛力的弹击下径直射向那壮汉眼睛。 眨眼间,只听嗷嗷两声惨叫,前面的两个壮汉捂着脸痛苦哀嚎,扑通扑通栽进湖里。 后面的人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还以为那两个壮汉是不小心载倒的。对视一眼低骂几句,这二人只好放下船桨,一个掳起袖子去抓白凤隐,一个去捞掉下水的同伴。 然而,白凤隐整个人突然缩回湖面之下,除了一行气泡咕嘟嘟冒上来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二人愣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迷茫,谁也弄不明白怎么回事,站在小舟上手足无措。 忽然,一道水柱冲天而起,还不等刚爬上来的两个大汉坐稳,小舟竟被巨大水浪掀翻! 第一卷 引兮·凤还朝 第3章 五十两贱命 那道水柱自然是白凤隐掀起的。 她生在水乡泽国,论游泳戏水,还没见过比她更游刃有余的人,从小舟倾翻的湖中心游到岸边,连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 四个彪形大汉在湖中拼命呼救,白凤隐却只是冷笑,一把抓住吓得跌坐的妇人:“说,是谁指使你们来杀我的?两位夫人还是哪位姐姐?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妇人吓得面无人色。 “不知道,还是不敢说?我帮你一把涨涨胆量如何?”话罢,面无表情的白凤隐拎着妇人走到湖边,猛地将妇人的头摁进水中。 妇人拼命挣扎,溅了白凤隐一身水,她倒也不在意,反正已经从头到脚湿透了。真正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自己居然会莫名其妙招来杀之祸。 脑海里恢复的记忆并不是全部,不知为什么,有一部分零散记忆怎么也找不回来,像是被故意藏匿了一样。 不过这并不耽误白凤隐了解有关“自己”的情况。 白凤隐是白家一块污点这无可厚非,除了母亲早死没有靠山外,从额角到脸颊正中的一道凸起伤疤也是让她不容易被人接受的原因;更糟糕的是,有关她不懂礼数又放荡的传闻,在数量上简直可以说无人能及。 市井间流传的说法是:明明有未婚夫,却要勾引左邻右舍甚至自家府上的男仆,还曾被爆出夜里跑到兄长房间试图诱惑,不止一次被人看见在街头巷尾与地痞流氓拉拉扯扯等等等等。 “简直惨不忍睹啊……”白凤隐自嘲苦笑。 她嘲讽的不是自己名声很臭,而是因为,所有这些传言都是假的,都是她被家中两位夫人和四个姐姐欺辱的结果。 曾经的白凤隐逆来顺受、软弱可欺,从不敢对家里人说一个不字。所以今天一早大夫人杨氏说昨晚不小心把手帕遗落湖边后,她不得不在冰冷脸色暗示下独自跑到湖边寻找,而类似遭遇已经十分常见。 略有不同的是,今天她来到湖边后不久就冒出四个大汉和一个妇女,二话不说把她抓到小舟上。小舟划到湖中心时,那四个大汉毫不犹豫把她丢下水,这才给了她重生机会。 妇人还在挣扎,白凤隐从湖面破碎的倒影中看见自己的容貌,眼眸些许复杂。 当年她强行施用禁术延续命轨,触发三魂七魄重生之法的条件有二。 一是重生身躯必须为与她同月同日生的处子之身,二是此人要心怀怨念不甘而死,这样才能利用足够的怨气,与沉睡在冥河下的她魂魄相连。 如今,她终于重生了,在一副有着丑陋容貌、卑微身份的身躯之内,终于可以找机会向容萧夙复仇! 冰冷目光被溅起的水花打乱,妇人终于被濒死的恐惧慑服,哀求着发出呜呜声响。 白凤隐收手,面无表情看着心有余悸的妇人:“说吧,是谁想要我这条烂命?” 妇人面无人色瘫坐在地上,畏畏缩缩道:“是、是白府大夫人……大夫人出五十两要买你的命!” 第一卷 引兮·凤还朝 第4章 回府 普普通通一匹马都要三五十两银子,她堂堂白府五小姐的性命,居然和一匹马等同么? 白凤隐挑眉冷笑:“银子呢?” 妇人战战兢兢掏出一张五十两银票。 抢过银票,白凤隐看也不看收好,又向妇人伸出手,浅笑道:“我手头正紧,借点儿零钱花花可好?” 白凤隐的笑容透着森森寒意,妇人哪敢说个不字?连忙摸遍全身掏出几贯铜钱,全部都交到白凤隐手中。 “不错,足够赎回你们五条狗命了。”掂了掂铜钱,白凤隐忽然抬脚踢在妇人头上,妇人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循着记忆指引,白凤隐很轻松地找到回去的小路,徒步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城门口,头发衣衫都已经干透。进城后,她用那几贯铜钱买了两套新衣衫和几样胭脂水粉,又用银票兑出一些碎银买下糕点酒肉,满载而归返回白府。 白家是风越国有名富户,宅邸高墙大院、朱漆绿瓦,单是正门就有四个小厮看守。 小厮们看见白凤隐回来,手中还拎着不少东西,面面相觑轻蔑嗤笑,故意大声道:“呦,五小姐今儿遇到哪位大爷了?啧啧,这堆东西,得花上好几个铜板吧?难怪今天出去这么久才回来,看来是好好畅快了一番啊!” 那几个小厮污言秽语满是揶揄之意,白凤隐只当没听到,目不斜视走到门口。 “嘿,慢着……”其中一个小厮把她拦住,不怀好意冷笑道,“我说五小姐,咱们的规矩你忘了?出二进三,这大门一出一进总共五个铜板。怎么,不拿钱,你还想进门?” 白家的门,白家的人,却只有她在自家出出进进还得讨好看门小厮,窝囊得算是千古奇闻了。 不过,今天这笔账,四个小厮显然拿不到。 “白府需要的是守门人,不是吠门犬。”白凤隐面无表情,大步往里走。 小厮们愣了一下,怎么也想不通一向懦弱的白府五小姐怎么突然就敢顶嘴了,互相使个眼色,在贪欲唆使下无礼地伸手去抓白凤隐肩头。 手还没落到肩上时,白凤隐就已经感觉到,深吸口气无奈摇头。 “跟你们说人话,你们非要当狗,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四个小厮眼前一花,根本看不清白凤隐做了什么,只感觉手腕传来一阵剧痛。倒吸口气再定睛一看,各自腕骨居然被生生折断,以怪异角度向上扭曲。 小厮们登时面无人色,发出一声声哀嚎。 白凤隐对惨叫声充耳不闻,大步走进白府,在空无一人的前堂坐下,悠闲地喝起茶水。 她知道,白府的人很快就会过来,尤其是巴不得她死掉的那些人。 果不其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少女在下人簇拥下匆匆走来,神色均是惊疑不定。 白凤隐泰然自若,先声夺人:“大娘、二娘今日怎么这般清闲,没私下聊那些东家长西家短吗?难得四姐也在家,我还以为四姐又去找哪位公子谈天说地风花雪月了呢。” 三个人齐齐愣住,对白凤隐的态度颇感吃惊。 第一卷 引兮·凤还朝 第5章 逆反的五小姐 白家四小姐白凤兮年轻气盛,最先按捺不住:“小贱人,我看你是疯了吧?竟敢这样对娘说话!还有这堆东西,怎么回事?说,你是不是偷家里的钱了?” “家里的钱财一向由大娘掌管,我怎么偷得出来?” 白凤隐笑笑,慢条斯理解开油纸包,拈起一粒杏脯放进嘴里,意味深长目光看向大夫人杨氏。 “能买这么多好东西还得感谢大娘。今早我去帮大娘寻找丢失的绣帕,在湖边遇到一个妇人,那妇人说是奉大娘之命来给我送赏钱的。五十两啊,那么大的一张银票,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四姐,你见过吗?换成银子可是沉甸甸一袋儿呢。” 白凤兮不知所云,茫然看看杨氏。 杨氏很快反应过来,恶狠狠盯着白凤隐,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再怎么狂妄,她也没有公开承认自己买凶杀人的胆量,若是被旁人听去报了官,那这五十两银子要的可就不是白凤隐的小命,而是她的了。 白凤隐的举动像是一根鱼刺鲠在杨氏嗓子眼儿里,杨氏气得不行又不能反驳,这让白凤隐十分舒坦。 “大娘可还有其他吩咐?没有的话,我要回房间享受这么多好东西了。”落落大方起身,白凤隐给了杨氏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 如果没有其他插曲,杨氏买凶杀人不成,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出戏就会到此结束。 偏偏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白凤兮顿时由怒转喜,得意洋洋甚至有几分炫耀地扬起头,冷笑着瞥了白凤隐一眼:“正好,让爹来收拾你这不要脸的小刁妇!” 白松元是风越国有名富商,家赀万贯,为人深谙交际之道,与很多王侯将相有往来,口碑人脉都很不错,对家人也很体贴。 唯独小女儿白凤隐例外。 对白凤隐,别说体贴,这些年白松元没把她打死就算留情了。三天一骂、五天一打,单是小拇指粗细的藤条都打断了几十根,而白凤隐挨打的理由,往往都是一些莫须有的罪名。 总结下来一句话,白松元不高兴时,白凤隐必定逃不过一顿毒打。 白凤兮听见熟悉的脚步声,马上收起恶狠狠表情,满脸委屈扑倒走进门的白松元身上。 “爹!你快评评理!凤隐偷了娘的银子,还硬说是娘给她的,整整五十两呢!家里出了内贼,传出去咱们白府的脸面往哪放?” 白松元听到后脸色一僵,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再看白凤隐平安无事站在堂中,手边还放着一堆东西,这才沉下脸,狠狠瞪了杨氏一眼。 “没用的东西,还能指望你办好什么事?” 杨氏倍感委屈却敢怒不敢言,悄悄向白凤兮使了个眼色。白凤兮见娘亲被呵斥,心里愈发不高兴,扭身一跺脚:“爹!你埋怨娘干什么?娘管了这么多年账从没出过错,要不是凤隐故意偷盗,绝不可能平白无故丢钱的!” “是啊,爹爹应该仔细询问大娘,那五十两银票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大娘找人赏给我的,怎么就成我偷的了?”白凤隐泰然自若,淡淡瞥了杨氏一眼。 杨氏心里有鬼,强颜笑道:“老、老爷,家丑不可外扬,咱们私下谈这事吧……” 白松元看看杨氏,又眯起眼看看白凤隐,冷哼一声:“不必了,是被偷的还是其他,找人去问问便知。来人,去把大公子叫来。” 第一卷 引兮·凤还朝 第6章 被栽赃 白凤隐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困惑。 为什么白松元见到她会露出惊讶表情?按以往经验,出了这种事白松元应该不分青红皂白骂她才对,怎么反而去责备杨氏办事不力?他所说的没办好的“事”,又是指什么? 白凤隐有种预感,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很快,白松元长子白清轩被叫到前堂。 “清轩,你带人去忘归湖走一趟,看看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人在。你已经是大人了,遇到什么事应该知道怎么处理。”白松元深深看了白清轩一眼,而后坐到主位上,“今天这事必须有个交代。你们都别走,就在这里等着。” 如果说刚才白凤隐对白松元是不解,现在,她则是彻头彻尾的怀疑了……由始至终没有任何人提到她遇袭那个湖的名字,而帝都里里外外大小湖泊足有二三十个,白松元怎么确定就是忘归湖的? 除非,他早就知道那里会出事。 白凤隐没有拆穿白松元,而是不动声色等候,她想知道这场戏究竟有什么目的。 过了足有半个时辰,白清轩才匆匆返回,身后还跟着几个官兵。 “爹,出事了。”白清轩走近,指了指外面似是官兵首领模样的人,低声道,“忘归湖那边死了人,是给咱们家做过针线活计的女工。林捕头说,那女人是被人强行把头摁在湖水里溺死的,身上财物都已不见,尸体下面还压着一只锦帕,绣着咱们白府的标记。” 那女人死了? 白凤隐暗暗倒吸口气,意识到情况不妙。 她下手自有分寸,绝对没有伤及那恶女人性命。现在突然说人死了,身边还有将线索指向白府的物证,怎么看都是有人故意栽赃,想要把杀人的罪名强加于她头上。 她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出小姐,与人无仇无怨,至于被憎恨到这地步吗? 与白清轩同来的官差上前一步,严肃道:“京畿之地发生命案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沿街有几户商家老板说,今天曾见到贵府五小姐从忘归湖方向归来。还请白老爷行个方便,让五小姐虽下官走一趟查个清楚。” 说话的同时,官差与白清轩迅速交换了个眼色,这点小动作却没有逃过白凤隐敏锐视线。 白清轩和那官差,显然是有勾结的。 轻咳一声,白松原故作无奈道:“白家一向奉公守法,自然会配合官府办案。凤隐啊,你且随这位官爷走一趟,若能查明真相予你清白自然最好,若是查到最后确定你和命案有关……” 白松元冷哼,一抹寒光闪过眼眸。 “杀人偿命,你就把你这条命还给人家吧!” 官差得了允许,使个眼色派人进堂中就要抓白凤隐,白凤隐面无表情,悄无声息捏紧拳头。 一旦进了牢狱,谁还会管她是清白还是委屈?屈打成招甚至活活把嫌犯打死的事情,在风越国可不是什么新闻,那些狱卒折磨人的手段比她多得太多了。 冷眸一一扫过幸灾乐祸的家人,白凤隐心里已有了打算:若是没人愿救她,那么就只能靠自救了。 敢犯她之人,必百倍还之! 第一卷 引兮·凤还朝 第7章 半路杀出个殒王爷 官差闯进堂中后,面无表情向白凤隐走来,几只宽大手掌粗暴抓去。 白凤隐眉梢一挑,微微侧身,一手负在背后,另一手紧贴官差手臂如蛇般缠绕而去,猛一用力便将官差手臂反剪。 官差吃痛发出变调惨叫,其他两个官差登时愣在原地不敢动弹,白松元等人则被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望向白凤隐。 等在外面的官差倒吸口凉气,故作沉静沉下脸:“白凤隐,你竟敢攻击官差!那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来人,将这杀人凶手就地斩首!” 白凤隐冷笑。 区区七八个官差能耐她何?都不够练手的。 一脚踢开被俘官差的同时,白凤隐抽出对方腰间佩刀。手腕倒转,刀光流利,还不等另外几个官差近身,白凤隐已经接连舞动刀光,但并不见有谁受伤。 嚓嚓几声微响,那几个官差愣了一下,而后感觉身下一凉。 眼看几个官差被割断腰带掉了裤子,满是黑毛的大粗腿裸露在外,白凤兮尖叫一声捂住脸,转身躲到杨氏怀里。 白清轩又愤怒又想笑,憋得脸色通红,表情古怪至极。回头看看惊慌失措的官差首领,不得不板起脸上前一步:“凤隐!你闹够没有?” 话音甫落,白清轩身形忽动,赤手空拳朝白凤隐袭去。 白家虽是商户,白清轩却自幼师从禁军教头习武,功夫还算不错。白凤隐知道与他交手肯定比那些官差要难缠,不由皱了皱眉头。 她不还手,想来白清轩绝不会手下留情,必定往死打;她还手,那么杀人嫌疑没等洗脱,又要多加一条打伤兄长的重罪。 千军一发时,堂外忽然传来悠悠一声感慨。 “是本王来得不巧吗?怎么白府今日变成演武场了?”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说不上清脆却磁性悦耳,带着几分轻佻散漫之意。 听得那道声音,白松元表情一僵,连忙堆起笑脸匆匆小跑过去深深鞠躬:“不知殒王大驾光临,白某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一听到殒王二字,白清轩也立刻收手,狠狠瞪白凤隐一眼后悄无声息退到白松元身后。那些官兵比白家父子的反应更夸张,一个个面色惨白如纸,战战兢兢单膝下跪。 “下官冒失,惊扰了王爷。不知王爷到此所为何事?” 官差纷纷跪下,站在后边的人便露了出来。一个身姿修长、丰神俊朗的年轻男人出现在白凤隐视线之中,狭长微挑的丹凤眼与高挺鼻梁,以及沉淀着皇族优秀血脉的精致脸庞,让白凤隐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 殒王,风越国唯一一位没有册封亲王的成年皇族子嗣,二十年前“暴毙”的先帝容萧宇独子。当年容萧夙闯入寝殿逼宫时,这位一夜之间失去父母的小王爷,还是襁褓之中小小婴儿。 白凤隐仍记得他的名字,容定尘。 “姑娘这么直勾勾看着我,可是有什么想法?”感受到白凤隐的视线,容定尘扭头看来,单薄唇瓣边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白凤隐不动声色,心底却是一震。 容定尘的眼眸深邃无边,就像一潭死水,又像看不到底的冥河,除了寒冷之外只剩漠然无情。 直觉告诉她,他绝对不是个好惹的人。 第一卷 引兮·凤还朝 第8章 神秘贵人 “白凤隐给王爷请安。”收敛起一刹那的惊讶,白凤隐优雅蹲身施礼。 容定尘似乎有那么一丝意外,随即摆摆手:“原来是白府的五小姐。正巧,本王来此正是为了找你。” 素不相识又没有关系,找她做什么? 白凤隐本想直接拒绝,瞥了一眼凶狠暗藏的白清轩,眼珠一转改口道:“王爷觉得巧吗?我可觉得不怎么巧……喏,这几位官爷正打算请我去官府喝茶呢,王爷不说服他们放人,那就只能到牢狱里找我了。” “哦,是吗?”容定尘转向官差,粗略询问一番后眯起眼眸,“此人涉及到长门司一宗案件,本王奉命带她回去受审。你们手里的案子,就以山贼劫财害命结了吧。” 官差敢怒不敢言,悄悄与白清轩对视一眼,见对方也是万分无可奈何。 “王爷的话,下官怎敢不从?”官差咬牙赔笑道,“不过这案子已经惊动府尹大人,还请王爷跟府尹大人知会一声,不然下官回去没办法交差啊!” 容定尘满不在乎道:“那是你的事,与本王何干?凤隐姑娘,可以走了吗?” 容定尘侧身让出路,顺势把官差和白松元都挡在身后。 白凤隐冷眸扫过惊疑不定的家人,嘲讽一笑,而后昂首挺胸从容定尘面前走过。 白凤隐记忆中有关殒王的信息不多,只知道很多人怕他,他就像是阎罗殿的黑白无常,走到哪里都意味着不详。 不过,跟他走总比被活活冤枉死要好……费那么大劲才重生,在没有向容萧夙复仇之前,她怎么能死呢?再说了,如果就这样莫名其妙死去,简直窝囊得没颜面再投胎,难道要用亵裤套在脸上么? 白府门口停着容定尘的马车,驾车的是个叫夏班的年轻人。夏班并没有询问目的地,直接把马车驾到不远处一条偏僻小巷内停下。 容定尘慵懒靠在座椅上,单手撑额,慢条斯理道:“凤隐姑娘与往日有些不同。” “听王爷的意思,应该不是第一次与我见面,但刚才在白府王爷却装作与我素不相识,有什么内幕吗?” 看着白凤隐睿智眼眸,容定尘挑唇浅笑:“哪来的内幕?不过是知道凤隐姑娘的一些小秘密,好心好意帮你隐瞒罢了。如果凤隐姑娘不怕外人知道,我倒不介意多嘴说出去。” 白凤隐飞快想了想,并没有在记忆里搜索出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丢失的那部分记忆除外。 容定尘是在诈她吗? 怀着谨慎心理,白凤隐故意做出一副无辜委屈模样:“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女子能有什么秘密,老老实实在家呆着都会被冤枉,还背上一口又沉又臭的大黑锅。” “你是说忘归湖那五个人?这件事你就别想澄清了,下手的人做得干净利落、不留痕迹,你找不到证据洗脱罪名。” 白凤隐微愣,没想到容定尘连这些都知道,心底渐渐生出一丝寒意。 父兄要害她,又有容定尘这么个神神秘秘的王爷可能一直监视着她,只怕她的身份并不像自己所知那么简单。也可能,是她无意中涉及到了某些惊人秘密? 第一卷 引兮·凤还朝 第9章 颖阳王世子 太多意外发现让白凤隐变得不那么轻松。 见她表情多了几分严肃,容定尘哑然失笑:“当真演得一手好戏,我差点相信,你真的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女人了。” “王爷的演技也不差啊,我也差点以为自己真的犯了什么事要被抓去长门司审问呢。” 白凤隐的从容勾起容定尘的兴致,眼眸一眯,屈起手指勾住她下颌,四目直直相对。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倒让我有些意外……以前从没发现,你是这么有趣的女人。” 近在咫尺的面孔上,一双比浓墨更加漆黑的眼饱藏玄机。无形魄力笼罩白凤隐全身,沉默无声的危机感让她下意识后退,狠狠拍开容定尘修长手掌。 这家伙,比她遇到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危险! 咚咚,夏班忽然敲了敲马车门,低声道:“王爷,颍阳王世子到了。” 容定尘直起身,恢复优雅散漫之态,仿佛前一刻浑身阴冷之气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如今该我做的都已做完,你可以去找你的世子哥哥了。”容定尘推开车门,朝巷口匆匆奔来的人招了招手。 来人是个和容定尘年纪相仿的男子,眉清目秀,颇有几分俊朗,一身天青锦袍干净整洁。 这人在白凤隐零零散散的记忆里没少出现,是颖阳王长子,已册封为世子,姓风名南岸。风南岸平日里待人宽厚,礼让有加,从不与任何纷争八卦贴边,就连备受欺凌的白凤隐都时常得他照顾,关系十分亲近。 简而言之,烂好人一个。 “凤隐,没什么事吧?”到了近前,风南岸连招呼都顾不得打,匆匆忙忙为白凤隐检查一番,确定她没受伤后才露出温和笑容,“还好赶上了,我还以为你又要被你爹打了呢。” 风南岸亲昵地拉住白凤隐的胳膊,没有丝毫不自然。 白凤隐不喜欢与人太过亲近,不着痕迹躲开,随口道:“是你让这家伙去找我的?” “这家伙?是说我么?”容定尘眉梢高高挑起,“对救了你的人尚且如此不敬,白家的家教可见一斑。” 风南岸看了容定尘一眼,脸上带着几分生硬:“多谢王爷帮忙。说好的谢礼随后会送到府上,此事还望王爷不要外传。”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本王又不是第一天做这种事,自然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夏班,走了。”重新登上马车,容定尘忽然想起什么又探出身子,朝白凤隐露出古怪笑容,“凤隐姑娘,好自为之。” 马车驶出小巷,彻底消失后风南岸才彻底放行下来,微带忧愁无奈道:“真不该与这种人多接触,有种飞蛾扑火的感觉。只是没办法,当时能找来帮忙的人只有他了。” 白凤隐想了想,微微蹙眉:“等下……是你找他去救我的么?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出事的?” 如果连与世无争的风南岸都知道忘归湖发生的事,那岂不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了? 第一卷 引兮·凤还朝 第10章 二十年风雨 回答白凤隐的质问时,风南岸有几分羞愧。 “我……你也知道,我平时都闭门不出,对此类消息并不灵通。要不是今天有人突然把这个丢到我书房里,我定然又要错过帮你的最好机会了。” 风南岸拿出一支梅花镖和一张折起的字条,字条上还有被梅花镖钉透的痕迹,显然有人以十分粗暴的方式把这字条送到了风南岸面前。 字条的内容很简单,只说白凤隐被冤枉,因忘归湖一事将被京兆府带走,催促风南岸想办法救人。 “凭借世子身份,我是没办法阻拦京兆府官差抓人的,出门想找人帮忙时恰好发现殒王的马车停在绿莺楼,所以就近找了他。”风南岸苦笑,笑声里带着微微叹息,“明知他不是什么善类,却也没有其他办法,毕竟当时能够找到有足够权力的人,就只有他。” 白凤隐好奇道:“他不过是个封王,京兆府府尹有必要怕他吗?另外他还提到长门司,据我所知,那应该是处置京畿之地特殊案件的地方,他算是长门司的什么人?” “这些可就说来话长了。我看你暂时别回白府了,白老爷消气之前你就在我家暂住。” 以前白凤隐被家人打骂时也曾到颖阳王府避过难,王府上下对她都算熟悉,是而她并没有拒绝。风南岸依旧把她安排在最好的客房内,好饭好菜伺候,还兼有陪聊。 风南岸对流言蜚语所知不多,对前朝的事却知道不少,包括凤隐死后发生的一些事。 二十年前,先帝容萧宇“暴毙”,容萧夙顺理成章登上皇位并册封明家之女为后。在二人大婚,也就是凤隐跳下九幽塔后第四天,容萧宇的妻子芸后被发现悬梁自尽。 在自杀前,芸后将还不到一岁的孩子容定尘托付给皇太后。容定尘在无数次奇怪的“事故”中磕磕绊绊生存下来,于成年时被册封为殒王,却是个单字封王,而非亲王。 殒,是死的意思。 容萧夙给容定尘这么一个封号,对外说是借此字祭奠英年早逝的皇兄,白凤隐却明白,他这是恨不得容定尘早死,不过碍着皇太后庇护和天下人言不敢妄为罢了。 而不了解那段血腥过往的人,显然有另一种看法。 “皇上惜才爱贤,对殒王十分重用,将整个长门司交给他打理。换句话说,殒王就是长门司的最高管理者。”风南岸感慨叹息,“这几年长门司在殒王掌控下破了不少案子,但是……我听人说,也有很多人枉死在长门司,所以无论朝臣还是百姓,都很害怕殒王。” 爱惜?容萧夙信奉斩草除根,连她这戎马与共的情人都狠得下心逼死,怎会高高兴兴留容定尘活路? 像容定尘那样精明难对付的人,又怎会为杀父仇人效力?莫非他不知道当年的真相? 见白凤隐发呆,风南岸还以为她累了,贴心轻道:“早些休息吧,明天我带你出去走走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