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一场算计
三月。
和风送暖,草长莺飞。正是一年春好时节,引无数人文墨客、闺中小姐争相出游,赏花踏青。
帝都邺京,滨洲湖畔。
“杀人啦——”
一声刺人耳膜的尖叫打破了众人踏春游玩的兴致,惊起了停驻湖边的无数飞鸟。
十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世家小姐提着裙摆惊恐地四处散开,原地只剩下惊慌无措怔愣不已的苏懿,和那躺在地上,瞪大着眼睛却已经没了气息的女子尸体。
“不……不是我……”
苏懿浑身都在颤抖,她摆着手,试图向周围的人解释,可脸上一道斜跨额头脸颊的陈年伤疤却让她显得更是狰狞。
“我只是……我只是轻轻地推了她一下而已……”
明明是她先开口骂人的,是她侮辱她已过世的母亲,她才气急了动手的。可她真的只是轻轻推了她一下,并没有想要杀了她啊!
可是没有人信她,所有人看着她靠近,都像遇见了洪水猛兽,慌忙地退避开。
“怎么回事?”一行兵甲森然腰间跨刀的官兵迅速地将现场围了起来,领头的侍卫长上前一步,询问道。
“是她!是她苏懿把人害死的,我们都瞧见了!”张尚书的千金指着苏懿,如是开口。
“对对对,我们都看得真真的。李姐姐好心好意邀请她出来一起游玩,没想到她却因为一言不合,就对李姐姐拳脚相向!”刘侍郎的七小姐补充道。
“可不么?到底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举止粗鲁,庸俗不堪,还大庭广众大打出手,我要是她娘,死了都得给这个没皮没脸的气活过来!”万安伯的三女儿讥讽道。
“不许说我娘!”苏懿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双手紧握成拳,气得浑身发抖。
“哎哟,好凶好凶。”万安伯女儿退后一步,对那武卫军的侍卫长,“你瞧见了吧,这苏二小姐可凶悍得很,如果你们没赶过来,指不定我也随李姐姐一并去了。”
说着,以绣帕掩着眼睛,嘤嘤哭道:“可怜我的李姐姐,竟枉死在这种人手里喂……”
旁边看热闹的人也在窃窃私语。
“到底怎么回事啊?”
“还能怎么回事?那苏二小姐推了李府千金一下,结果人就死了呗。”
“推一下就死人?那李府千金和苏二小姐可真够倒霉的。”
“啧啧,你们还不知道吧,那苏二小姐从小就指给了皇长孙殿下,眼瞧着还有半个月就要大婚了,这会儿发生这种事,估计婚事得黄咯。”
“黄了才好呢,那皇长孙殿下是多么高贵优雅的人物,那苏二小姐无才无德不说,脸上还有一道那么狰狞的伤疤,嫁给皇长孙殿下,她也不端盆水瞧瞧自己配不配!”
侍卫长检查过尸体之后,走到了苏懿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拱手道:“苏二小姐,得罪了。”
苏懿抬起头来望向他,泪眼婆娑地摇头:“不是我。”
侍卫长恍若未闻,一挥手道:“带走!”
御刑司。
冰冷潮湿的牢房里,阴暗得只能透过脑袋大的天窗,透出隐约的光影。牢房的地上,杂乱地铺着发霉的稻草,时不时就会有蟑螂和老鼠跑出来溜达,肆无忌惮得好似这里是它们的地盘一般。
地上,苏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脸上是无一点血色的惨白,而那额上却血迹殷红,血肉模糊。
“死了?”牢房门口,一个温温和和平淡如水的声音响起,话语间却是止不住的冷酷寒冷。
说话之人一袭白袍锦衣,腰系鸾带,虽穿得淡雅,可衣袍上金丝银线勾勒的蟒纹,却昭示着他身份的尊贵。
“启禀长孙殿下,苏二小姐已经没有呼吸了。”一侍卫入了牢房,探了探苏懿的鼻息。
那白袍男子轻嗤一声,容颜俊美的脸上带着薄凉和鄙夷:“她自己想不开,死了倒也干净。可有对她用刑?”
“就用了针刑,都扎在不起眼的地方,外表看不出任何痕迹。”
“行了,苏懿失手杀人后畏罪自杀,通知了魏国公,前来领尸体吧。”
白袍男子淡淡吩咐之后,转身欲走,却听牢房里那侍卫惊呼一声:“人还活着!”
正文 第2章 栽赃嫁祸
好痛!
头痛欲裂!
苏懿慢慢地恢复了意识,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些片段——
她陪同学逛古董市场的时候偶然淘得一本破破烂烂的古书《毒经》,上所载毒方九九八十一种,个个巧妙绝伦惊世骇俗……
她茶不思夜不寐,连灭绝师太的专业课都逃了,就为了躲在实验室研究那些毒方……
她提取的毒素发生泄漏,她逃离不及,当场倒地不醒……
还有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也疯狂地涌入脑海——
一个与自己长相一模一样古装打扮的女子,被一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姐们肆无忌惮地取笑……
她是魏国公府的嫡孙小姐,即将要嫁给位尊权贵的皇长孙殿下……
她与人起了争执,被抓进了监牢……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懿蹙起眉来,试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黑暗,她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才勉强看清周围的情景。
牢房,枯草,老鼠,蟑螂。
还有面前站着的这位一身白袍锦衣古装穿着的男子,怎么看怎么个熟悉。
几乎下意识的,苏懿唤道:“皇长孙殿下?”
等等,自己怎么知道他是皇长孙殿下?
苏懿茫然了一下,再低头看自己,同样一身蓝衣白裙的古装打扮,竟与脑海中的记忆重叠在了一起!
难不成,自己竟是穿越了?
那眼前这个英俊潇洒的大帅哥,就是自己的未婚夫,位尊极贵的皇长孙殿下轩辕棣?
苏懿惊疑了片刻之后很快回神,不管怎样,这牢房阴森森的,一看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先离开再说!
正好这轩辕棣在这儿,既是他未婚夫,又是皇长孙,应该能救她出去吧?
可一抬头,望着轩辕棣那张嘴角含笑、目色却冷冰冰无一点温度的脸,她脊背发凉,顿觉不妙。
“没死?正好,接着审吧。”轩辕棣云淡风轻地道,“李尚书如今还跪在太极殿前,求着皇爷爷给他枉死的女儿做主呢。”
“喂,等等……”苏懿伸出手来,想要叫住轩辕棣,却手脚无力,一阵晕眩。
这是以前那个“她”撞墙以后,失血过多的症状。
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对轩辕棣道:“不知皇长孙殿下,能否让我看一眼李若惜的尸体。”
李若惜便是被“她”推一下就死了的倒霉鬼,她必须得看一眼尸体,然后找出自己是无辜的证据。
旁人不愿救她,那她自救总可以吧。
按照当时的情景,河堤两岸都是草地,就算她化身大力士用尽十二万分的力气去推李若惜,她也最多跌倒在地疼那么一下,连块皮都不会掉,怎么就会没气的?
可能性有很多种,然不管意外是中毒是暗杀亦或是猝死,尸体上都肯定能找到答案。
只要,她能去看一眼!
轩辕棣回过身盯着她看了半会儿,她目光沉静笃然,没有娇羞没有闪躲,没有那种让人犯恶心的爱慕,竟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只是那脸上狰狞的伤疤和额上已经凝了血痂的伤口,仍让她看起来面目可憎。
轩辕棣淡淡地道:“仵作检验过后,李府便将尸体领回去了。”
“领回去了?”苏懿激动了一下,立马便疼出了冷汗,她却顾不得那么多,“那仵作检验的结果呢?”
轩辕棣被问得有些不耐烦,闻言唇角一掀,冷笑道:“死因明确,受外力推搡倒地,头部遭受重击,颅内出血而亡。苏二小姐,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不可能啊……”苏懿怔愣在了那里,竟是连身上疼痛也不觉得了。
轩辕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声音带着冷透骨髓的残忍冷酷:“只要本宫想,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苏懿“唰”地抬起眼睑,瞪大了一双眼睛:“陷害我的人,是你!”
正文 第3章 退婚另娶
義和三十二年六月初五。
宜祭祀,求嗣,嫁娶。
邺京城内,皇城之外,十里红妆,唢呐震天。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茶楼酒肆里无不在谈论这场盛世大婚。
备受当今圣上和太子喜爱的皇长孙轩辕棣受赐贤王封号出宫立府,迎娶的是有“邺京第一美人儿”之称的诚国公府嫡孙小姐澹台明慧,端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人人称羡不已。
然,随这场轰动邺京男人羡慕女人嫉妒的大婚被一并提起的,还有三个月前,因失手杀人而被圣上亲自下旨退婚的魏国公府嫡孙小姐——苏懿。
“听说那会儿李尚书闹得可凶了,非得让苏二小姐以命偿命?”
“可不么。他家里妾室一堆,光女儿就有十多个,可人魏国公府嫡出小姐就这么一位,以命偿命,也得人答应啊。”
“嘿,你们还别说,当时事情闹得那么大,圣上还真差点就要了那苏二小姐的命。听说最后是因为魏国公跪在太极殿前不吃不喝求了三天三夜,圣上才感念当年一起打天下的情分,额外开的恩。”
“那就这么放了她了?”
“哪能啊。活罪可免死罪难逃,魏国公罚俸一年,苏二小姐言行失德,被圣上亲自下旨退婚,并责令其在家闭门思过半年。而且出了这种事,只怕即便有魏国公府做后台,这苏二小姐也再难嫁出去了。”
“哼,这种恶毒女人嫁不出去才好呢,免得谁娶去了,闹得家宅不宁!”
“而且听闻那苏二小姐还满脸疤痕,丑陋不堪,若是谁娶了她,晚上醒来看见枕边人如此模样,不被吓成失心疯才怪。”
“哈哈哈……”
众人说得绘声绘色,好似谁都亲眼瞧见过那苏懿似的,取笑的声音远远地传开。
“欺人太甚!”
与众人仅一墙之隔的包厢里,碧玉咬牙切齿,面色愤然,作势起身,就要出去与那些人理论一番。
她家小姐好歹也是魏国公府的嫡小姐,怎容得这些市井小民如此取笑?
“坐吧,这些话又不是第一次听见了,怎么还是这么坐不住?”
窗边,一女子悠然靠在一方躺椅之上,月牙白的蓝纹散花上衣,芙蓉色的软烟罗裙从藤椅上迤逦散落在地,正衬了窗口探枝过来的红杏。
她头上未着夺目珠翠,只别了一只羊脂白玉的发簪,如瀑墨发顺着肩头沿着椅背蜿蜒而下,似散开的墨莲花。
往下,肤如凝玉,眉若染黛,目清如潭,唇似点朱,只是额上至脸颊处有一道淡淡的疤,被垂下的发丝遮挡。
那纤纤素手执着一本蓝皮书册,似正看到精彩处。
碧玉绞着手帕,咬着下唇,愤愤然道:“那就由着这些人四处败坏小姐名声?”
苏懿眼也未抬,气定神闲地二指一拈,书页翻篇:“他们哪儿败坏我名声了?不说的都是大实话么?”
凶悍恶毒,丑陋不堪。
如今邺京城内,谁提到她苏懿不都是如此评价?
碧玉被自家小姐的话噎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苏懿轻笑一声,懒得理她,抬头侧目,望向底下的街道。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鞭炮唢呐一路轰鸣,沿途有装扮喜庆的丫鬟撒着喜钱,铜钱儿落地如花雨,引得一群孩儿笑嘻嘻地去捡。
当真热闹无比。
迎亲队伍之中,新郎官贤王轩辕棣身着一身正红喜服,骑着高头骏马,更衬得他英俊贵气,风度翩翩。
苏懿啧了一声:“倒有几分人模狗样。”
碧玉在一旁听得直汗颜。
虽然因着退婚的事她也对贤王颇为不满,可人到底是大周国的皇长孙、尊贵无比的贤王殿下,小姐你这样措辞,真的好么?
苏懿慢悠悠地合上书,起了身来,临窗而站。
红艳艳的八抬大轿晃晃悠悠,晃乱了四角吊着的琉璃流苏。
骑在马儿上的贤王殿下不时会回头看向身后的花轿,目光含着温柔笑意。
苏懿微微眯眼,旋即眉心舒展,轻声一笑:“慕清,献上我送给贤王和贤王妃的新婚大礼。”
屋外,有人应了一声:“是。”
正文 第4章 新婚大礼
与此同时,包厢隔壁。
掐金丝珐琅的狻猊烟炉燃着袅袅云烟,带着让人心神安宁的清香。
烟雾袅绕之中,一男子负手立于窗前,一身锦织墨袍,袖口是锦绣蟒纹,端是漫不经心地往那儿一站,便是道不尽的孤冷贵气尊华之态。
“新婚大礼吗?呵,有意思。洛英。”
“属下在。”
“跟去看看。”
“是。”
“报——”喜庆洋洋的迎亲队伍突地停了下来,有侍卫快步从队伍前方到了贤王轩辕棣跟前,递上一物。
“禀殿下,前路不知何人摆放了几十上百箱烟花于街道正中,侍卫们正在清理。属下于烟花之上发现一帖,不知端倪,还请殿下过目。”
帖子大红为底,上面描着烫金细纹,边缝用漆密封完整。
轩辕棣接过帖子,前后两面都看了看,有些犹豫,却骤然寒了眼睛:“本王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本王大婚之日,耍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花样。”
言罢,手中用力,封漆破开。他打开请帖,就见上面用扭曲如蚯蚓、歪斜似鬼符的字体,十分粗犷地写了两个大字——傻叉!
“岂有此理!”
轩辕棣怒及心头,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听又有人来报:“殿下,那些烟花……那些烟花自己燃起来了!”
“什么?”
他愕然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天空传来几声震响。
“砰——”
“砰砰——”
“砰砰砰——”
几十上百箱烟花你争我夺、你追我赶,好似迫不及待冲上云霄,绽放它们的美一般。
一旁围观的百姓也不禁啧啧称奇:“怪哉怪哉,还没见过白日里燃放烟花的,这不光听个响了吗?”
“谁说的?”一旁人看得仔细,反驳道,“你没瞧见那炸开的烟花五颜六色的吗?”
“唉?好像是啊。”
众人都仰着头往上瞧,却见那烟花炸开之后却并不消失,那些五颜六色的东西纷纷扬扬如下雪一般,竟唰唰往下掉落下来!
“唔——好臭!”
“快跑!这烟尘有毒!”
围观的百姓你推我挤,不一会儿便跑了个彻底。
可怜贤王的迎亲队伍迤逦十里,硬生生被困在十里长街之上接受恶臭粉尘的洗礼。
苏懿站在临街二楼的窗口,看着贤王轩辕棣穿得衣冠楚楚却左躲右闪的狼狈模样,顿时勾唇,眉梢染笑。
“贤王殿下,新婚大喜。小小贺礼,敬请笑纳。”
一宗杀人案,让她声名狼藉;一纸退婚书,让她颜面扫地。
那日御刑司的牢房之中,轩辕棣冷入骨髓的话语仿佛仍响在耳畔:“你若聪明些,自己请旨退了婚,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吗?”
呵呵,一个大写的渣男,他还有理咯?
可她不可否认,位尊权贵的皇长孙,到底手腕了得。她从御刑司出来之后,也试着想要调查真相,可那会儿要闹翻了天去的李尚书,却在接回尸体的当天就将人给火化了,不留一丝证据!
而那随李若惜尸体一起被化成灰永远不见天日的,还有她苏懿杀人背后的真相。
大概唯一不同的,是她苏懿再不是以前的苏懿吧。他轩辕棣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总有一天,她会一点一点,全都讨回来!
转身,再不去看底下情景:“碧玉,拾掇拾掇,回府吧。”
碧玉自然也将下面的情况看得分明,顿时身心通畅,解气不已,当即喜滋滋地应道:“好嘞!”
然这喜色刚上眉梢,下一秒却听包厢门外,有人“咚咚”敲起了房门。
苏懿面色一凝,慕清轻功很好,一向来去无踪不走正门,她此番出府又是避开众人低调行事,谁会在这个时候上这儿来找她?
正文 第5章 隔墙有耳
使了个眼色,碧玉立马心领神会,靠近门边,发声问道:“门外何人?”
“小的洛英,奉我家爷之命,想邀苏二小姐过门一叙。”
声音不卑不亢,却也谦逊有礼。
苏懿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不认识哪个叫洛英的,自然就更不认识他家爷是哪位了。
“替我拒了。”
她刚吩咐碧玉,门外洛英的声音便再次传来:“苏二小姐莫要急于相拒,我家爷说了,犹记当年,暮色青霜相应趣,还望苏二小姐看在往昔情分上,走这一趟吧。”
苏懿顿觉莫名其妙。
什么暮色什么青霜什么往昔情分?这大周朝对男女之防看得极重,她到这儿来三个月里见过的男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若真与谁私情,她会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等等……
暮色……
青霜……
莫不是指……慕清?
慕清是她一个月前偶然救得的,身世背景也是一段不能轻言的隐秘,她便收留在身边,当了个贴身侍卫。
十里长街之上,烟花早已燃放殆尽,迎亲队伍正在归整,虽人人身上带着恶臭,却怕误了良辰吉日,不得不捏着鼻子继续出发。
按说慕清只要烟花一燃便可全身而退,为何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碧玉听着那话早已按捺不住了:“这又是哪里来的乱嚼舌头的?这话要是传出去,还要不要小姐嫁人了?小姐您别气,待我出去骂他个狗血淋头……”
“行了。”苏懿压下心思,轻挥手道,“开门,待我去会一会我这‘老相好’。”
碧玉震惊回头看她,不能言语。
苏懿瞧着她滴溜溜瞪圆的一双眼,顿时莞尔,卷起手中那蓝皮书册在她头上一敲,然后将书丢在她怀里,笑眯眯地出了门去。
碧玉接住书瞥了一眼,因识字不多,只依稀认得书页上写着:什么春娇什么艳什么传。
门外,洛英侧身恭候。
苏懿眯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皮肤较常人略黑,带着一股子习武之人的精气神,一笑的时候,咧开一口唰白的牙,虽自称“小的”,却无一丝奴颜婢膝之态。
由小可见大,由下人可见主子。瞧着这洛英的模样,想来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定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了。
苏懿面色不改,淡定言道:“带路吧。”
洛英眯眼一笑,往旁走开两步,就在隔壁厢房门口停了下来,推开门,道:“苏二小姐,请。”
苏懿见此,脚下一个趔趄。
她道是何方人物如此神通广大晓她如此私密之计划,却原来是“隔墙需有耳,窗外岂无人”!
苏懿在进门之前围绕着“你卑鄙你无耻你残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一个弱女子”的中心思想,酝酿了一篇近三千字的腹稿,准备在进门的一瞬间,凭借着她滔滔不绝连绵不断口若悬河的出众文采和口才,让那个只会听墙角的家伙四脚朝天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咳,四脚朝天的拜倒是有点难度,换成五体投地她也是能勉强接受的。
然而在进门之后,她便立马改了主意。
屋子里燃着香饼,弥漫着幽幽淡淡的檀木香味儿。
一袭黑袍包裹的欣长身影,临窗逆光负手而站,只让人看得见那宽肩长臂,挺峻身躯,还有那清冷一室的尊华冷峻。
只这一眼,苏懿便知,这人,不好惹。
定了定神,再去看他。
这目光上下一扫,面前之人的身份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五爪蟒袍,腰系鸾带,应是亲王、郡王穿戴。
大周朝符合此类穿着的目前仅有三人——
其一是当今圣上的二子,瑞王殿下。不过瑞王年纪已逾四十,双手负于身后便是一副大腹便便的模样,年龄气度明显不符。
其二便是刚刚封王出宫立府的皇长孙贤王殿下。他这会儿正忙着拜堂、忙着除去身上恶臭、忙着满天下抓燃放烟花的罪魁祸首呢,没工夫理她。
那剩下的一个……
正文 第6章 风雅兴致
苏懿双手抱臂,轻挑眉梢:“不知煜王殿下诓我过来,有何吩咐?”
这话说得好不客气,可出自传闻中魏国公府臭名昭著的苏二小姐之口,好似也没什么说不过去。
轩辕冽转过身来,他一身墨袍左右绣蟒,那压着繁复纹路的长袍被那伟岸的身躯撑得有棱有角、恰到好处。一根白玉鸾带束于腰间,底下袍子下摆微开,露出里面缁色的高靴,显得贵气非常。
往上,下巴呈一个坚毅的弧度,薄唇略白,如被刀削。
那浓眉似利剑,飞扬直入鬓角。
一双墨瞳,湛湛然亮如寒刃。
沉稳内敛,不怒自威。
到底是从军队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周身都带着一股子杀伐果断的戾气,直让人靠近他一分,都觉心尖儿颤栗不已。
煜王轩辕冽,明明比身为皇长孙的贤王轩辕棣还要小上半年,却在十七岁的时候一举击退北漠重兵,以赫赫战功被当今圣上破例封王,可谓是春风得意,年少轻狂!
他目光掠过苏懿,似也打量了她一番,倏尔唇角微勾,轻声一笑:“倒不像外界传闻的那般不堪。”
苏懿正觉得他笑得挺迷人,乍然一听后面的话,顿时扯了扯嘴角。
“那还多谢煜王殿下抬举了。”
“好说。”轩辕冽拂袖落座,一伸手道,“坐。”
苏懿也不客气,落落大方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还伸手招过刚刚诓骗她过来的洛英,道:“一杯春前云露,青莲居各色点心蜜饯干果各来一份,记得,不要重也不要落了。”
洛英扯了扯嘴角,敢情这位把他当小二使唤了。
目光望向轩辕冽,见自家爷点了点头,洛英得令,一拱手道:“苏二小姐请稍等。”
“等等……”苏懿眯眼一笑,叫住洛英,“我怕脏手,所有的干果记得去皮。”
洛英眼皮狂跳,应声道:“是。”
“还有,多备点松子,本小姐最喜欢吃了。”
洛英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好了,却还是硬着头皮应下:“是。”
苏懿吩咐完,这才带着满意的笑意,回过头去看轩辕冽:“不好意思啊煜王殿下,我这人嘴巴毒,要是没什么磨牙的小玩意儿,指不定嘴巴一溜,就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了,还请煜王殿下大人大量,莫怪才是。”
“无妨,苏二小姐高兴就好。”轩辕冽唇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那望着她的目光,直看得人心头狂跳。
说是嘴巴毒,却不过是在报刚才被洛英诓骗之仇罢了,倒是个不肯吃亏的。
东西很快备齐,一杯春前云露,袅袅茶香混合着屋内燃着的熏香,汇成一种奇特的香味,萦绕在苏懿周围。
她轻抿了一口茗茶,目光落在桌上几十碟有序摆放的干果蜜饯上,微微勾起唇角:“煜王殿下就是叫我来品茶的么?”
轩辕冽安然坐在那里,手中握着茶杯转了一圈,神态悠悠淡淡:“不行?”
苏懿扯了扯嘴角:“煜王殿下真是好兴致。”
“是么?”轩辕冽笑了下,姿态华雅,“私以为,比苏二小姐要差上一些。”
身上背了一宗人命官司,还被当今圣上亲自下旨退婚在家闭门思过,她倒好似浑不在意,还有心思出来送前任未婚夫“贺礼”,当真好心境。
苏懿抬眼与轩辕冽对上。
这个男人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疏离亦不热络,那双凤眸里,好似蒙了层雾,让人摸不透看不清。
苏懿被他看得浑身不对劲,知道与他这样的人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与其试探来试探去,还不如直截了当地开口。
“煜王殿下请直说吧,要我怎样做,你才肯放了慕清?”
正文 第7章 见招拆招
轩辕冽一边唇角微掀,身子略向前倾,一双眸子幽幽似渊潭似漩涡,带着洞彻万方的深黑:“至少,苏二小姐得拿出点救人的诚意吧?”
苏懿望着面前陡然放大的俊脸,握着茶盏的手一抖。
不得不说一个男人长成这般模样的确很犯规,但也没迷人到让她神魂颠倒不顾性命的地步。
苏懿眨了眨眼睛,极是灿烂地笑开:“需不需要我以身相许?”
轩辕冽想了想,颔首道:“如若如此,喜不自禁。”
“那还是算了吧,我怕煜王殿下高兴死了,那我的罪过就大了。”苏懿眉眼含笑,一脸的无辜。
轩辕冽唇边掠开一抹冷冽笑意:“你就不怕本王要了那慕清的性命?”
“怕什么?”苏懿脸上并无半分担忧神色,丢了颗梅子在嘴里,悠然开口,“殿下你有慕清在手,可我也有你的把柄啊,咱俩各退一步,做个交易如何?”
“哦?”轩辕冽闻言略挑眉梢。
两人不过初次见面,她何来的他的把柄?
他不由来了点兴致:“你说说看。”
苏懿正襟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去年大旱,北漠众部落无粮过冬,便纠集了人马南下肆意抢掠。圣上当即封了殿下您为神武大将军,让您坐镇江北大营,领兵出战,驱除鞑虏。但直至此时此刻,圣上也没有下让殿下您归京的圣旨,殿下您这时候回来……”
她顿了一下,笑开:“难不成……是因为初恋情人嫁做他人妇,所以煜王殿下是特意回来为她送嫁的?那不知煜王殿下需不需要我让我家老爷子上奏天听,让圣上也知晓一下煜王殿下的一往情深?”
明明应该在外御敌,却没皇命擅自归京,这可是欺君大罪。
端看他轩辕冽怎么选了。
开玩笑,她既然已经决定要和轩辕棣斗争到底了,那这些皇家关系她又怎会不下功夫去理清楚?
这轩辕冽和轩辕棣王妃澹台明慧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可是有N个流传版本呢。
轩辕冽听着这话也不恼,他靠在太师椅上,十指交叠,若有所想:“那想来,苏二小姐也不怕本王把你算计贤王的事情捅出来咯?”
真是……
苏懿撇了撇嘴。
她与轩辕棣现在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若是她暗中算计一事捅了出去,那轩辕棣恐怕真得把她往死里弄了。
这轩辕冽也不是什么好鸟,光会戳人痛脚!
“那如果……”苏懿想了想,慢慢抬起头来,目中眸光含笑,“我还有筹码呢?”
轩辕冽一抬手:“但说无妨。说不定本王听得满意了,就把人给放了呢?”
苏懿却出人意料地伸出双手,迅速地抓住了轩辕冽那宽厚的手掌!
轩辕冽微微一愣,就要收手。
苏懿却骤然一松,戏谑笑开:“哎呀,瞧煜王殿下这手,又长有好看,又厚又温暖,手感十分不错啊。”
“嗤。”轩辕冽扯了下嘴角,掏出手帕,擦拭被苏懿触碰过的地方。
苏懿被人嫌弃却浑不在意,又丢了块果脯在嘴里,懒洋洋地道:“煜王殿下身中奇门蛊毒,只怕已有二十年之久了吧。”
初时她看到轩辕冽的时候只是怀疑。他被衣襟遮挡的脖颈处,会偶尔闪现出一条艳红的细线,很快又会消弭不见。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直到刚刚握住他的手趁机号了脉象,她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
噬心蛊,是毒蛊之中发作比较慢的一种蛊毒,一般来说,它要在人身体内蛰伏十年之久才会长成成体。而成为成虫之后,它便会蚕食人的五脏六腑,尤其喜心脏。开始三年,会一年发作一次;随后三年,会半年发作一次,而再往后,便会每逢月圆都会发作。
而按照如今轩辕冽蛊毒发作的症状可以轻易推断,这蛊毒,只怕他一出生就被人喂下了。
正文 第8章 戏耍本王
这一次,轩辕冽却没有开口说什么,可握着茶杯的手却蓦地缩紧几分,眼中有寒冷杀气一掠而过。
苏懿被他目光一扫,顿觉冷意森森心头拔凉,心想这家伙不会被她看透了隐秘,所以打算着要杀她灭口吧?
就在苏懿惴惴不安之时,轩辕冽却神色一缓,端起杯子品了口茶,慢悠悠地道:“苏二小姐会医?”
苏懿松了口气。
他总算问了!
“略通岐黄而已。”她眉梢飞扬,自信满满,“不说别的,治好煜王殿下应该是没多大问题的。”
“好大的口气!”轩辕冽冷笑,“你可知,就是天下第一名医夏春秋,也不敢放这种厥词。”
这些年来他暗中遍访天下名医,却无一人有把握能将他体内的蛊毒驱除,更何况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
苏懿轻嗤:“那是他没本事。”
好歹她也是出自赫赫有名的中医世家,又凭真本事考上的华夏最难考的华夏中医大学,就算再不济,从小耳濡目染之下,也能略懂一二吧。
更何况她自幼便对毒术偏爱一些,就算她叔叔伯伯医术闻名海内外,但她一把毒粉,就足够让他们狼狈不已了。
虽然从小到大没少挨揍就是了。
“本王凭什么信你?”轩辕冽看向苏懿,上下打量,“就凭你那两片嘴皮子?”
苏懿笑道:“这马上就是月圆之夜了吧?想来煜王殿下也受着那钻心痛苦的折磨吧?说实话,那种苦痛,比万箭穿心更是难熬,煜王殿下能挺过来,只能说是毅力惊人。可如果,我有办法能减轻你的痛苦呢?”
轩辕冽目色一深,薄唇溢出一字:“说。”
苏懿撑着桌子,身体前倾:“先放了慕清,我便告知殿下。”
轩辕冽与苏懿对视半晌,而后身子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唤了声:“洛英。”
“在。”
“放人。”
“是。”
一抓一放不过几句话之间,轩辕冽转眼看向苏懿,眉峰上挑:“人也放了,万望苏二小姐不要再卖什么关才好!”
苏懿自然听出了轩辕冽话语中的威胁之意,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得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拐弯抹角试探底线,更何况这轩辕冽瞧着也不像是脾气很好的样子。
她也是个爽快人,当即道:“附子、肉桂各五钱,淫羊藿三钱,阳起石粉末微量,鹿茸适许……”
轩辕冽面色陡然冷厉,像寒风像冷霜,像刚出剑鞘银光湛湛的利剑。
“你敢戏耍本王?”
勾栏院里的合欢助兴之药,她也敢来拿来糊弄他?!
苏懿吐了吐舌头。
哎呀,被看出来了。
她赶紧解释道:“煜王殿下误会了,这药就是这么配的,不过还得再加一钱的银石粉,煎熬之后趁热服下,方可缓解疼痛。如若殿下不信我,尽可拿此药方去与那天下第一名医的夏春秋验过之后再行服用。”
苏懿是有点瞧他轩辕冽不太顺眼,毕竟她没去招惹他,他却莫名其妙地抓了她的人来威胁她。
不过这药方她还真没乱说,毕竟她的身家背景明晃晃地摆在那里,真敢动什么歪心思,被他叫人直接去魏国公府拿了她就不好了。只是与人说话藏三分,她只告诉他如何止痛,却没告诉他如何根除罢了。
“如果煜王殿下没有其他吩咐的话……”苏懿拍拍屁股起身,一行礼道:“那就容苏懿先行告退了。”
既然慕清被放,她也没留下来继续和轩辕冽周旋的必要了。
轩辕冽淡淡敛了眼睑,倒是没再为难她。
目送她走出门外,他才唤了洛英过来:“把方子给夏老送去。”
略作思忖,他又补充了一句:“再让人去查查这苏懿的底细。”
正文 第9章 克妻传闻
悠悠晃晃的马车里。
苏懿单手杵着脑袋,靠在藕荷色的蚕丝软枕上小憩。
一身黛青色紧身衣的慕清双手撑着膝盖,冷然的面上染着一层薄霜,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
苏懿翻了个身,换了个休息的姿势,没睁眼,却开口道:“你也别恼了,人家是煜王的人,常年从杀伐中混迹过来的,你失手被捉,不丢人。”
“嗯。”慕清应了一声,面上的表情却没比之前好多少。
倒是一旁的碧玉好像还没弄清楚状况,喜滋滋地问苏懿:“小姐,你真去见煜王殿下了?”
“是又怎样?”谈及轩辕冽,苏懿倒是缓缓睁开了眼,若有所思的模样。
那男人倒是没她想象得那般无赖,明知她想方设法地只是想哄他放了慕清,他却也没多做纠缠,干干脆脆地放了人。
只是瞧他那模样,应该原本也没有要为难慕清的意思,设计让她走这一趟,又有什么目的?
难不成真是请她过去喝茶?
“噗——”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苏懿就忍不住想笑。
碧玉瞧见一提煜王殿下自家小姐就笑了,顿觉有戏,连忙乐滋滋地凑了过来,八卦地问道:“小姐什么时候认识煜王殿下的啊?”
想到之前自家小姐说的那句“老相好”,碧玉更加确定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了。
若是自家小姐与煜王殿下真是那种关系的话,那在贤王退婚之后,自家小姐一点伤心难过也没有照常吃照常喝的行为也就很好解释了。贤王退婚有什么关系?反正自家小姐想嫁的人是煜王殿下嘛。
苏懿随眼一瞥便知碧玉肚子里的打着什么小九九了,有些无语地道:“你别想歪去了,你家小姐我,和那位大爷屁事没有,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碧玉轻嗤一声:“瞧您说的,难不成和煜王殿下扯上关系,您就会短寿了不成?”
“那可不?”苏懿难得一本正经地道,“你没听说嘛,老皇帝这几年一共给煜王赐了三门婚事,诚国公之嫡长孙女澹台明月,兵部尚书之嫡次女杜悦黎,长宁伯之嫡长女宁华,个个都是邺京城里德行兼备出了名的美人儿,结果呢?每回六礼都还没走完,这几个没病没灾活生生的小美人儿,便莫名其妙地一命呜呼了。据说江湖上最是有名的黄半仙还给煜王批过命格,说是他命里克妻,谁嫁谁死。你若是看你家小姐我不顺眼,想要撮合一下我和那煜王,也是可以的。”
“没那么恐怖吧?”碧玉被吓得小心肝儿颤了颤,又想起自家小姐这几个月来的一贯作风,不由扯了扯一旁还在生闷气的慕清的袖子,“慕清姐你给说说,小姐莫不是又编谎话吓我的吧?”
慕清薄唇启开,说道:“是真的。”
那位爷在京城里的名声,没比苏懿好哪里去。
一个是没人愿嫁,一个是没人愿娶。
“瞧吧,我难不成还骗你不成?”苏懿一声轻哼,一脸痛心疾首“你居然不相信我”的表情。
碧玉有些心虚低着头,小声嘟囔道:“那这煜王殿下找小姐您做什么?”
“这个问题嘛……你问我我问谁去。”苏懿翻了个白眼,双手枕着头,翘着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碧玉想了想,惊呼道:“莫不是煜王殿下看上小姐了?!”
苏懿又翻了个白眼,送她三个字:“想——太——多!”
瞧轩辕冽的第一眼,她便知道,这样的人不是她招惹得起的。与其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不如一开始敬而远之,保留小命为要。
她还得跟轩辕棣斗争到底呢。
“吁——”
马车外,车夫停好车,恭敬地道:“小姐,到府了。”
正文 第10章 内府丑事
魏国公府。
苏懿一进府内,就感觉今日与往日略有不同。
来往的小丫鬟们都换上了前两日才新发到她们手上的夏装,穿梭在花园回廊之间,像一只只翩翩飞舞的蝴蝶。
家丁们将庭院打扫得一尘不染,园子里的花枝被修剪得整整齐齐,除了没贴个大红喜字挂上大红灯笼,那气氛简直跟谁要大婚差不多了。
苏懿微蹙眉心,侧过头问碧玉:“怎么?瞧着甩我的渣男今日成亲,家里还得给我搞个庆祝仪式咋地?”
碧玉茫然地摇头,明显也是一脸地懵逼比。她下意识地去询问慕清,转头才想起来,慕清从来不会出现在人前。
苏懿招手,唤来一个小丫鬟,问她道:“你们在忙些什么呢?”
“参见二小姐。”那丫鬟行了礼,正欲回答,却听一声娇笑,从回廊处远远传来,“二妹妹。”
苏懿抬头眯眼,瞧过去,啧了一声。
在家里也打扮得跟个花孔雀似的恨不得把所有珠翠都戴头上的,也只有她那位庶姐苏月了。
说起来,在高门世家的圈子里,男人在婚前开脸纳妾什么的都是可以接受的,只有一条,长子长女必须嫡出,其他妾室方可有子。
可魏国公府身为邺京城四大国公府之一,却在这上面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事情还得从魏国公之母——魏老太君一代追溯起。
老太君夫君早逝,留下一儿一女,由她独自抚养长大。好在儿子争气,跟着当今圣上打天下,成了尊荣显赫的魏国公,又娶了个温婉大方的妻子,来年就抱了个大胖儿子,取名苏勉勤。而其女儿也嫁得如意郎君,时隔不久便添了一子一女,取名姜致、姜玫。可谓儿孙满堂,幸福美满。
而老太君一瞧,自己儿子生了个小子,自己女儿也给自己生了个外孙女,正好凑一对啊,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人嫁到自己家,也免得受了欺负去。
老人家的心愿是好的,给两家订婚之后,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便搬回老家图清净去了。
可坏就坏在,魏国公夫人也是个心地仁善的,想着自家有个表侄女父母双亡孤苦无依,便接了来养在自己身边,同自家儿子一起养大。
可那表小姐夏嫣然却是个有心计的,思量着自己没个家室后台,到了年纪后不知道会被许配到哪儿去,还不如勾搭上魏国公府的世子爷,不说别的,这荣华富贵总是跑不了的,指不定还能扶正了做个夫人,那才叫一本万利呢。
正巧那会儿子魏国公夫人身子日渐不好,魏国公便想着把儿子的婚事办了,好冲冲喜。结果姜玫刚刚嫁过来,夫人就去世了,又赶紧着,婚事过后操办丧事。
等两桩事情办完,魏国公却一下子傻眼了。
为何?
苏勉勤那孽子,新婚之后没去几次新房,倒是和那表小姐夏嫣然厮混着,搞大了人肚子!
那会儿国公夫人刚刚去世,新娶的媳妇姜玫原来在家里就是娇养的小姐,哪里知道这些事怎么处理?更别说魏国公一个大老爷们儿了。
心想着好歹是自己的孙子,又怜惜着夏嫣然是自己夫人那边的人,他一时心软着,竟让夏嫣然成功产下一子!
苏勉勤那叫一个高兴啊,当即就抬了夏嫣然做姨娘。夏嫣然以前又是帮着魏国公夫人管家的,这下好了,内院里的当家夫人,俨然已经易了主子。
没过俩月,姜玫一病不起,夏嫣然再度怀孕,魏国公这会儿才觉得不对劲了,赶紧地把自家儿子揪过来好一顿教训,苏勉勤才肯乖乖地宿在正房那边。
而苏懿,就是姜玫在这时候才怀上的。
然好景不长,来年,夏嫣然成功产下一女。至此,长子苏荣,长女苏月,皆出自她名下。
时隔半年之后,姜玫生产却遭遇血崩,难产而死。
可怜苏懿一出生便没了娘亲,又是个不受自家亲爹待见的,就算有爷爷宠爱,而他毕竟是个带兵打仗的粗汉子,如何懂得管内宅带孩子?最后还不是只能把她交给夏嫣然养着。
问老爷子为什么不给苏勉勤续弦?
自家这种情况,若是谁嫁进来,不是害了人家吗?
更何况夏嫣然是个会做乖面子的,人前把苏懿宠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无,好像恨不得所有好的东西都全紧着她。魏国公看在眼里,还能再说什么。
而人后怎样?
谁知道呢。